故宮會所門 -微博曝光

2011年5月11日下午，央視經濟類節(jié)目著名主持人芮成鋼發(fā)表微博，稱聽說故宮的建福宮已被某知名企業(yè)和故宮管理方改成一個為全球頂級富豪們獨享的私人會所，現(xiàn)有500席會籍面向全球限量發(fā)售。前兩天一個外籍導游曾驕傲地說，他剛將一位美國億萬富翁的全家單獨安排在故宮不對外的宮殿里晚宴。

披露完這一消息后，芮成鋼表示，故宮需要資金，可以通過各種方式募集。全球華人，無論貧富，都會支持的。喜愛中國文化古跡的外國人也會支持的，但不必通過這種辦法運作。

2011年5月12日上午，芮成鋼再次就此話題發(fā)表微博，稱前日所說的私人會所為故宮建福宮，“故宮把建福宮變成全球富豪專屬會所。這里推崇的是五星級酒店服務標準，頂級高端會員制度以及極致中國皇家生活體驗”。

2011年5月13日故宮否認建福宮成為頂級富豪私人會所。

2011年5月14日，一名知情人爆料，2011年4月23日，他與百余名長江商學院CEO班的畢業(yè)學員受邀參加了建福宮一會所開幕式。儀式結束一周后，參加開幕式的人均收到一份徽標為紫禁城建福宮的《入會協(xié)議書》。

會席限量

一位知情人稱，2011年4月23日下午，他受朋友邀請去故宮參加建福宮一會所開幕式，“參加開幕式的人有100多人，大部分是長江商學院CEO班的畢業(yè)學員。”

據(jù)知情人透露，舉辦方是故宮下屬的北京故宮宮廷文化公司。在開幕式上，舉辦方介紹完建福宮的歷史和現(xiàn)狀后，表示在建福宮成立會所，開始向全球限量發(fā)行500籍會席，成為會員可享受在建福宮吃飯、宴請、開會等服務。開幕式結束后，參會者們在建福宮吃了一頓被稱作“故宮御膳房菜品”的晚飯。

入會協(xié)議

參加完開幕式一周后，這名知情人收到了一份《入會協(xié)議書》。這份印有“紫禁城建福宮”標徽的協(xié)議書共三頁，入會協(xié)議書除了需要詳細填寫提名人及直系親屬資料外，還有一欄為“故宮專屬車證申領信息”和“車牌號碼”。

協(xié)議書稱，入會會員會籍分為創(chuàng)始會籍、憲章會籍和外交、政府、榮譽會籍以及增加提名人會籍與其他。協(xié)議書還注明：紫禁城建福宮創(chuàng)始會籍、憲章會籍及外交、政府、榮譽會籍不可轉讓于其他個人、公司、合伙事業(yè)或社團。

在責任一覽中，協(xié)議書規(guī)定，“每位會員需按期交付年費，由我們/我及我的配偶和賓客使用建福宮設施。”

知情人稱，目前尚不清楚具體入會費用，需提交申請后了解。

入會邀請

對于建福宮會員一事，有網友稱，2011年第四期北京某刊物，建福宮市場拓展部總監(jiān)甄妮接受采訪稱，“紫禁城建福宮會員采用推薦制，須經會員理事會評估、甄選。社會名流、藝術家、政府官員、各國皇室……成為這里的榮譽會員”。

2011年5月13日，香港《文匯報》北京新聞中心執(zhí)行總編輯彭凱雷在微博稱，“2011年4月23日，建福宮開幕式，來賓上百人，沈南鵬，王中軍，梁信軍和蘇芒等頂級人士參加。會后均收到建福宮入會邀請”，并希望以上人出面澄清傳言。

2011年5月11日，央視主持人芮成鋼在微博上稱，故宮把建福宮變成全球富豪專屬會所。

2011年5月13日，故宮官方微博回應，復建的建福宮花園完全由故宮博物院管理，不存在也不可能作為所謂的頂級富豪私人會所。建福宮的具體行政管理機構是故宮博物院建福宮花園管理科，承擔日常維護服務的是故宮博物院下屬的北京故宮宮廷文化公司。

入會標準

央視主持人芮成鋼發(fā)微博稱，“聽說建福宮會所的入會費是100萬人民幣。500個會員就是5個億。這個錢夠修5個建福宮的。當年美籍香港地產商陳啟宗捐款1400萬美元修復建福宮。完工后移交故宮管理部門。他肯定沒想到有一天故宮會用這種方式回饋他的好意。故宮屬于每一個中國人。”

尋訪投資人

中國青年報記者綜合各方信息，故宮建福宮內或已于上月建成會所，并舉辦了開幕儀式，有眾多富豪接到入會邀請。而會所投資人指向了身價180多億元的北京動向體育用品公司董事長陳義紅。

事件調查

員工回應

建福宮工作人員：弘揚文化為主不追求盈利 。2011年5月12日下午，根據(jù)芮成鋼微博發(fā)布的網址，打開了相關網頁。第一個是北京故宮宮廷文化發(fā)展有限公司的宣傳網頁。該公司的網上宣傳資料稱，“公司以故宮文化資源和場地平臺為基礎，進行文化交流活動和高端旅游項目的經營與合作。”

該網站還刊登了一個成功案例：“2007年8月31日，由故宮宮廷文化發(fā)展承接的一場名為‘龍夢之旅’的夜宴，呈現(xiàn)了a.testoni來華15周年的神秘之旅。龍，是中國的圖騰;夢，是a.testoni品牌創(chuàng)始人AmedeoTestoni懷抱著制造出世界上最好的鞋并在中國這塊神奇的土地上落地就生根的光榮與夢想。當日，78歲的a.testoni掌門人專程從意大利趕來親臨現(xiàn)場。”

另外一個網址，則是該公司在某求職網站上的公司信息介紹。其中，該公司的所屬行業(yè)一欄寫著酒店、旅游、餐飲業(yè)等字樣。

從北京市工商局官方網站查詢了北京故宮宮廷文化發(fā)展有限公司的企業(yè)信息。該公司經營范圍一欄寫著“研制宮廷食品及宮廷餐具、家具、服裝和工藝品宮廷文化和民俗文化產品”等，并不包含餐飲和住宿。

網頁上提供的該公司電話，電話提示音稱所撥號碼是建福宮。接聽電話的工作人員稱，網上的這些說法純屬炒作，某些人希望通過網絡炒作自己，并非有錢就能在故宮享受特殊餐飲服務。該公司御膳房等主要是研究飲食文化的研究機構，有時承擔一些活動，但都是以弘揚文化為目的，并不追求商業(yè)盈利。對于公司介紹中的“酒店”一詞，該人表示，故宮內部不可能留宿客人，“這么大個故宮，讓你住，你敢住嗎?”

故宮有關新聞負責人表示，他未看見相關微博內容。針對這些內容的回復，需要他查看后再作回復。

現(xiàn)場探訪

2011年5月12日，故宮內出入齋宮的兩道門均關閉，透過門縫，能看到多名穿黑色西服的工作人員在走動，《交融——兩依藏珍選粹展》的海報板仍立在原地。

有的游客從新聞報道中得知齋宮失竊一事，但并不知道鎖門的地方就是齋宮。還有一些游客順著地圖，特意奔“齋宮”而來，透過門縫向里張望，并詢問門內的工作人員齋宮何時恢復開放。

現(xiàn)場游客談論最多的是，“這么高的墻，盜賊偷盜后是如何逃走的?”

2011年5月12日下午2點45分，三四名民警到場，工作人員才暫時打開門，不過馬上又將門閂上。

通過齋宮北側小門門縫看到，民警進入齋宮后，到齋宮的西北側勘查現(xiàn)場。齋宮西北側為兩面墻，地面上有幾塊散放的石礅，西側墻上有一個未通到墻外的洞，不過洞體非常規(guī)整，不像是新鑿開的。

有網友在微博上稱，故宮建福宮被改為國際頂級私人會所，目前正在征集國際頂級富豪。詢問多名戴有胸牌的工作人員，“故宮內是否可以留宿?有沒有可以住的地方?”對方均回答，“不能”“沒有”。

專家說法

中國文物保護基金會理事長馬自樹表示，如果建福宮成為私人會所，有企業(yè)在那里舉辦宴會，則嚴重違反《文物保護管理條例》。博物館是公共教育機構，該為公眾服務而決不能為私人服務。若果真如此，這與全世界的博物館職業(yè)道德相違背，“我想故宮應該不至于冒天下之大不韙，做這種事。”

馬自樹說，如果在建福宮接待外國政要，宴請外國官員、召開記者招待會，這是可以的。外國的博物館也可以舉辦大型宴會，但故宮屬于古建筑群，也不是很合適。

以前在故宮開星巴克咖啡店，咖啡店是外來品，中國人可能在心理、文化上難以接受，最終還是把星巴克取消了。但這跟私人會所、企業(yè)宴請本質上是不一樣的，關鍵看為誰服務。

社會深思

關于故宮建福宮轉作富豪高級會所的消息由此引發(fā)的一個問題卻不能不引起人們深思：類似故宮這樣以公共利益為宗旨的社會公益機構，是否可以從事追求商業(yè)利益的經濟運作，即公益機構的經濟行為是否存在著法律上的邊界?

事實上，社會上這種試圖將文化遺產等進行包裝和運作，利用其文化底蘊和公益價值實現(xiàn)商業(yè)變現(xiàn)的巨大沖動由來已久。從法律權屬關系上看，故宮等文化遺產的權屬是很清晰的，文物保護法早已明確界定：一切文物屬于國家所有。故宮作為一項標的巨大的建筑物和資產，以及由其不斷延伸或衍生的種種其他相關權利，都應屬于國家或全民所有，不屬于任何機構和個人。無論是統(tǒng)一承擔管理職能的國家文物管理部門，還是下屬的故宮博物館(包括下設的機構、公司等)，其對故宮等文化遺產進行管理和維護的權力都來源于全民的授權與認可，且法律、法規(guī)以及相關規(guī)章嚴格界定了此種授權的范圍，同時要求管理者履行相關的授權批準、報告等程序。因此，任何超出授權范圍及違反程序的行為都面臨效力上的阻礙，甚至可能成為違法行為。

立法者對于授權范圍及程序的界定，取決于授權者對相關標的的價值判斷和利用要求。如果某些物品、資源的價值主要用于實現(xiàn)全民共享或者集體共享，則這些物品、資源的使用方式就不能僅僅考慮滿足少數(shù)人的要求。故宮不只是一個作為物而存世的建筑，更是一個價值多元的資源，承載著中華民族的歷史、文明、科技、文化等豐富的精神內涵，是屬于全國人民的財富，這也決定了故宮的管理者對故宮這一歷史文化遺產只能奉行非商業(yè)化的管理與運行方式。管理者存在的目的是代理國家(全民)實現(xiàn)對故宮這一精神財富的管理和保護，繼承優(yōu)秀的歷史文化遺產，傳承人類文明，而不僅僅是維護這個建筑本身。

公益機構等非商主體所從事的經濟行為之所以被排除于商業(yè)行為范疇之外，正是由于這些主體的非營利性質，因而其所從事的經濟行為也不應具有營利目的。盡管世界各國的公益機構與非營利組織都存在一定范圍內為實現(xiàn)公益目的而采取的經營行為，但此類行為的非營利目的是明確的，不會動搖其公益追求，更不會改變機構的公益性質。

因此，對于故宮等文化遺產的利用，既要在法律授權的實體范圍內，又須遵循相應的程序要求，更要契合其作為文化遺產的歷史屬性和精神財富的無價特質。即使存在經營行為(如收取相關費用等)，也僅是作為一種手段，最終是用于管理和維護的目的。諸如開辦富豪高級會所等商業(yè)行為完全誤讀了故宮作為歷史遺產、精神財富存在的價值，超越了國家(全民)對管理者的授權范圍，更背離了管理者不得將其作為營利目的的立法宗旨。

不僅文化遺產管理機構應當理性自律，社會中各類公益機構、公共組織亦應恪守準則，按照其應有的運行邏輯在社會中活動，不得逾越法律的邊界。公共機構對于公共事務的管理和公共職能的實施，本質上來源于公眾或全民的委托和授權，其本身沒有權力對于管理的公共資源和物品進行任意的利用和處置，其行為要嚴格遵守法律的相關程序和規(guī)定，其宗旨是滿足社會公眾的物質與文化需求，而不能將公共資源商業(yè)化、局部化甚至蛻變?yōu)樯贁?shù)人的專屬資源。

隨著經濟社會的不斷發(fā)展，社會公益性組織和承擔公共管理職能的部門將會不斷增加并承擔愈益重要的社會責任。在商業(yè)化程度不斷加深的今天，如何引導和規(guī)范這些組織機構、對其實施有效的監(jiān)督，已成為一個重要的命題。

如在這次故宮豪華會所事件中，引發(fā)人們關注的起點其實是源自一條個人的微博，而與此相關的數(shù)量龐大的監(jiān)督機構和體系卻未發(fā)揮應有的監(jiān)管功能。如果此次事件是真實的，則這些機構的集體失語當作何解釋?他們?yōu)楹螞]有發(fā)揮應有的作用?如果此次事件是不真實的，則相關方面對媒體和公眾的質疑，其做出的澄清和回應也是不夠充分和具體的。比如已經為多方提及的下設公司以及商業(yè)機構的問題，相關方應承擔起向監(jiān)管部門和社會公眾解釋說明的責任，而不是語焉不詳?shù)鼗乇堋?/p>

對于類似事關社會民生福祉的公益組織或機構，法律應要求其將預算收支、經營管理以及與外部的合作情況等進行一定程度的公開，接受更廣泛、更深層次的監(jiān)督，以免其經濟行為超越應恪守的法律邊界。因為，公共機構的生命在公不在利，絕不能在商品經濟的潮流中迷失社會公益的航向，這不但是公眾的期望，更是法律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