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康發(fā)財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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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康發(fā)財日記,原名《全中國最窮的小伙子發(fā)財日記》,是一部日記體形式的小說,由曾經(jīng)是落魄青年,現(xiàn)在成了富翁的“重慶老康”撰寫,融合了重慶老康自己和周圍朋友的創(chuàng)業(yè)經(jīng)歷。該書曾是天涯網(wǎng)熱帖,此次由讀客圖書出版,據(jù)出版方介紹,首印即高達30萬冊。

  • 詳細解釋


     作者簡介

    重慶老康,一個曾經(jīng)的落魄青年,一個最平凡的百萬富翁。口頭禪:我都能發(fā)財,何況兄弟你!

    “老康”是梁平人,畢業(yè)于萬州一所中專的機械專業(yè)。之后來到主城,在一些汽配企業(yè)做業(yè)務(wù)員,一干就是10多年。

    “老康”回憶,當業(yè)務(wù)員的日子,收入極不穩(wěn)定。買不起房,30歲了還拖著老婆、兒子,寄居在丈母娘家里,過著非常潦倒的生活。他窮困潦倒的時候,“經(jīng)常都吃不飽飯,早晨,就吃一碗面條。”不僅是自己,老康說現(xiàn)在自己身邊很多有錢的朋友,一開始真的都超級慘。“比起現(xiàn)在很多抱怨自己買不起房的白領(lǐng),不知道要慘多少倍哦。有個朋友窮困時,連一碗重慶街邊的小面都吃不起,只能站在旁邊看著別人吃。”

    寫書經(jīng)過

    “老康”是梁平人,畢業(yè)于萬州一所中專的機械專業(yè)。之后來到主城,在一些汽配企業(yè)做業(yè)務(wù)員,一干就是10多年。

    老康是重慶人,按他自己的說法,他曾經(jīng)過著極度窮困的生活:“經(jīng)常吃不飽飯,早晨就吃一碗面條。“比起現(xiàn)在很多抱怨自己買不起房的白領(lǐng),不知道要慘多少倍哦。有個朋友窮困時,連一碗重慶街邊的小面都吃不起,只能站在旁邊看著別人吃。”

    因為失業(yè)了說不出口,每天假裝出去‘上班’,其實也就是在街上晃,常常獨自一個人晃到一個偏僻的地方,靜靜地坐著發(fā)呆。2005年,我30歲,拖著老婆和兒子,寄居在丈母娘家里,頭都抬不起來,我也沒有能力養(yǎng)活兒子。”老康說,有一次,丈母娘給他打電話,說自己墊了1500元給老康的兒子買了保險,讓老康過兩天回來把錢還給她。結(jié)果,缺錢的老康從家里消失了一個多月,不敢回家見丈母娘。

    老康說,忽然有一天,落魄的他開始靜靜思考,并靠著“最笨發(fā)財之道”,在3年之后搖身一變成為一名百萬富翁。2008年年底,他在網(wǎng)上把自己的發(fā)財經(jīng)歷曬了出來,迅速躥紅,并在讀客圖書的說服下,出版了這本《全中國最窮的小伙子發(fā)財日記》。

    而老康的經(jīng)歷正是“最笨”的真實案例,在創(chuàng)業(yè)時,他想了解建材市場的生意狀況,就整天整天地蹲在大渡口建材市場門口,一手拿一個本子,進去多少人,出來多少人,都買了些什么東西,全部記下來,“蹲的時間長了,記錄的東西就顯現(xiàn)出規(guī)律,賺錢的方法就自然而然地浮現(xiàn)出來。這就是笨,沒有半點取巧的地方”。但就是靠這些笨辦法,老康總能掙到實實在在的錢。如今,“老康”已經(jīng)在沙坪壩有了自己的公司,雖說公司只有十來個人的規(guī)模,但業(yè)務(wù)還是比較穩(wěn)定,每年營業(yè)額在1000萬元以上。據(jù)該行業(yè)資深人士估計,年營業(yè)額千萬以上,經(jīng)營六七年的話,“老康”身家至少已上百萬。

    2006年,“老康”終于擺脫了“窮小子”的命運,買了130多平方米的大房子,又買了車,他笑稱自己終于“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老康”很低調(diào),拒絕透露姓名等詳細信息,他說這都是拜《發(fā)財日記》這個書名所賜:“我最初的書名定為《一個窮男人的生存史》,但出版商為了多賣書,堅持把書名改為《全中國最窮的小伙子發(fā)財日記》。為這個,我差點和出版商撕破了臉,說我是全中國最窮的小伙子,雖然夸張了點,我也能勉強接受。但說是‘發(fā)財日記’,我不同意。要說發(fā)財,很多人都比我發(fā)財,我根本不算個啥。我和出版社斗爭了幾個回合,還是沒辦法屈服了。”

    盡管屈服了,但“老康”很怕身邊的人知道是他寫的《發(fā)財日記》。他說,估計別人知道后肯定會笑自己沒有自知之明。所以,目前為止,他連老婆都沒告訴,身邊幾乎沒人知道他出版《發(fā)財日記》的事。

    語錄節(jié)選

    1、一個人的出路,是在工作中尋找的,而不是坐在那里想出來的。

    2、生活就是這樣,當你昂著頭走路時,你就得隨時準備在地上趴著。

    3、一個人要做出點成就,最終得靠自己。朋友關(guān)系再好,也不能替代自己的努力。

    全文

    2005年7月30日星期六陰

    我30歲。

    我沒房子,住在岳父母家。

    每天,我睡到上午十點鐘起床,煮一大碗面條,狠狠地填飽肚子,然后出門“上班”。白天就不再吃東西了,到了晚上七點,我“下班”回家吃晚飯。一天吃兩頓,從不例外。

    我“上班”就是找一個網(wǎng)吧上網(wǎng)。上網(wǎng)的內(nèi)容很雜,看新聞,逛論壇,或者打打小游戲。

    如果沒錢上網(wǎng),我會獨自一個人到一個偏僻的地方,靜靜地坐著發(fā)呆——這也是我“上班”的內(nèi)容。

    總之,我會躲開人們的視線,和所有熟人玩“失蹤”。

    這段時間我所有的收入來自老婆和弟弟。

    老婆在一家國有運輸公司停車場上班,每個月有一千元左右的收入。我每月總會以各種理由找老婆要個三兩百元,如果偶爾碰見老婆心情好,還可以多要百十元。

    弟弟開了一家“公司”。所謂公司,也就一間花600元租來的辦公室,沒有產(chǎn)品,沒有職工,甚至連營業(yè)執(zhí)照也沒有。我在這家“公司”占50%的股份,因為決定搞這個公司時,我和弟弟各出了一部分錢。公司所有的收入來自弟弟幫人家修電腦,三十五十地掙,每月基本無余錢。盡管如此,每當我向弟弟開口要錢的時候,弟弟總是盡力滿足。

    我的開銷也很簡單,每月上網(wǎng)的費用,每天一包兩塊錢的煙,偶爾也買幾塊錢的足球彩票。

    如果碰上身上余錢多了,我也會去找?guī)讉€在社會上認識的人“斗斗地主”。我“斗地主”水平還可以,贏多輸少,但有一個月手氣太背,欠了別人兩千多元的賭債,于是我撒了個謊,讓弟弟找他朋友借了點兒錢,拿去堵了這個窟窿。

    我還有一個兒子,但我基本不怎么管,都是退休在家的岳父母幫忙照看。兒子的開銷我會承擔一部分,一般都是打牌贏了錢,就馬上去買奶粉。

    這就是我這幾年的生活,也是我最窮困的一段時間。很多時候,我都處在一種絕望的憂慮當中,不敢想象我的未來。為什么我會窮?

    2005年8月2日星期二陰

    我認為我的窮困是一個漸進的過程,這與我的成長經(jīng)歷有關(guān)。

    我1975年出生在一個偏僻的農(nóng)村,有三個姐姐和一個小我四歲的弟弟。

    讀了個中專,我算是家里唯一的文化人了,因為三個姐姐都只讀了個小學(xué),而弟弟也只讀了一年高中。

    中專畢業(yè)后,我進入一家國企上班。翌年,企業(yè)破產(chǎn)了,我一下子變成了游民,從此開始了我的打工生涯。

    我覺得我只有一半的時間在工作,另一半的時間是在找工作。

    那時也很窮,但因為年輕,我仍然對未來充滿希望,總覺得自己是個大器晚成的人。

    1997年,我來到C市,先是在一家機械電子企業(yè)打工,后來經(jīng)過幾次過渡,三年后成功進入一家上市公司,并出任該公司一個分公司的總經(jīng)理。

    這是我打工生涯當中混得最好的一個職位,但收入一般,號稱年薪8萬元,實際上一年下來,我只存了兩萬多元。一是我花錢大方,另一方面,好多費用公司不予報銷。

    在上市公司這一年多的時間中,我找了女朋友,她是我一個下屬介紹的。我從公司離職后不久,就用不多的存款和她結(jié)了婚。

    她叫周媛,比我小四歲,城市獨女,家庭條件還算不錯,這使得她有些嬌生慣養(yǎng),還有些頤指氣使,但是她不論做事還是說話,總落不到點子上,比如,本來是說東邊的事,可能兩句話過后就扯到西邊去了。

    剛結(jié)婚那陣兒,我對她這一毛病嗤之以鼻,甚至有好好改造她的念頭,但隨著我的處境日漸衰落,漸漸地就失去和她叫板的底氣了。

    我的衰落是從2002年開始的,那時,我剛從那家上市公司離職。

    一個小中專生能夠做到上市公司的分公司負責人,讓我感到信心十足。同時,這個職務(wù)對我今后的意義在于,當我找不到類似工作的時候,我會很懷念這個職務(wù),并且心里很失落。

    誰都希望混得好一點兒,混得越來越好,但沒有人規(guī)定后一個職務(wù)就一定要比前一個好。

    我從上市公司出來后,先后找過幾個工作,但沒有一個比得上我在上市公司的工作,心里便覺得自己有些掉價,也覺得很沒面子。

    于是,我寧可不上班,也不肯屈居人下,頗有些假清高的意思。

    一方面是找不到自己想要的工作,另一方面是不想委屈自己,我的信心便在等待中慢慢消磨掉了。

    等我終于忍不住降低要求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連次一點兒的工作都不好找了,于是只好繼續(xù)等待。

    這是一個惡性循環(huán)。最終,我不可避免地走向低谷,直至窮困潦倒。

    所以,一個人走背運,并非命運有多么不公,多半是不滿于理想與現(xiàn)實間的落差,自暴自棄造成的。

    時至如今,我對找到一個好工作已經(jīng)絕望了,就像鍋底的那只青蛙,已經(jīng)被煮得有氣無力了。

    人在低谷的時候,心里總是有很多怨氣。

    所以我看誰都不順眼,覺得誰都對不住自己,于是不和任何人聯(lián)系,把自己包裹得緊緊的。我在自己的四周,筑起了一道厚厚的墻,里面完全是我一個人的世界。

    我成了孤家寡人,不關(guān)心別人,也沒有人來關(guān)心我,每天沉默寡言,活得像空氣一樣。不行動,就會永遠窮

    2005年8月30日星期二多云

    這個月,正是超女最火暴的日子。

    這段時間我的生活很有規(guī)律,每天上午吃過早飯,我就會來到網(wǎng)吧,關(guān)注超女的進程。而晚上,我會守在電視機前看關(guān)于超女的花邊新聞。

    我雖然潦倒,但自認為還是個理性的人,超女與我半毛錢的關(guān)系也沒有,因為無聊,我才湊這個熱鬧。

    很多事情的參與其實都與無聊有關(guān),當你忙的時候,你會有閑心關(guān)心別人的事情?

    我無聊,故我參與。

    一個大老爺們兒,整天無所事事,追著看超女,說出來是會讓人笑話的,但我高尚不起來,我只是想打發(fā)時間。

    就像一個無所事事的人在街上閑逛,看見有人吵架,便站在邊上看熱鬧,間或勸一下架,評論一下誰是誰非,表現(xiàn)表現(xiàn)自己。

    我看超女就是這樣的心態(tài)。

    漸漸地,我居然迷上了這個選秀活動。這比看一個電視連續(xù)劇有意思,電視劇的結(jié)局是固定的,但這個節(jié)目的結(jié)局是可以改變的。只要你發(fā)短信,就有可能改變比賽結(jié)果,雖然明知是圈錢的。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貼吧讀帖頂帖,并大方地為其中一個選手貢獻了15條短信。

    15條短信就是15塊錢啊!這是我一個星期的煙錢,但我一點兒也不覺得可惜,因為我用這15塊錢表達了我的想法。

    表達會有一種快感,每個人都希望別人來聽聽自己的意見,體現(xiàn)一下自己的存在價值,但我已找不到一個傾訴對象了。像我這樣無所事事的小人物,豬嫌狗不愛,誰有閑心來聽你絮絮叨叨?

    所以,我只有花錢說話,這叫窮開心。

    超女比賽結(jié)束了,但我卻沒有從超女的熱潮中走出來。每天,我仍然在網(wǎng)上閑逛,間或到貼吧看看超女的新聞。

    我心里很羨慕她們。如果那些超女原來都是山雞的話,短短幾個月時間,她們都變成了金鳳凰。

    這也引發(fā)了我的一些思考,一個人離成功其實并不太遠,也許只需要幾個月時間。

    我行嗎?

    應(yīng)該說,一個人思想的轉(zhuǎn)變往往源于一次也許很小的事件的觸動。超女就帶給了我這樣的觸動,這也是我看超女唯一的收獲。

    我決定重新振作起來,規(guī)劃一條適合自己的出路。

    其實,我從來都沒停止過對未來的考慮,但是,我想得多,做得少。我缺乏行動力。

    這一次,我決定先行動起來。

    就像那些變成了金鳳凰的超女一樣,她們不一定唱得好,但是她們?nèi)L試了,去行動了,這就是她們成功的根源。

    所以我得行動。2005年9月1日星期四多云

    我行動的第一步就是戒網(wǎng)。

    不是不再上網(wǎng),而是不再進網(wǎng)吧。

    網(wǎng)吧是一個打發(fā)時光的地方,一個無聊的人進了網(wǎng)吧,就會把無聊變成有趣;同時,網(wǎng)吧也是一個吞噬青春和活力的地方,是一個集體墮落的場所,當你手中摸著鼠標的時候,你就已經(jīng)被鼠標打敗了。

    做出戒網(wǎng)這個決定是一瞬間的事,但在今天起床后,我又不知不覺地來到了網(wǎng)吧門口,到了門口才猛然想起,我已經(jīng)決定戒網(wǎng)了。

    逡巡了好久,掙扎了好久,我最終還是戀戀不舍地離開了。

    網(wǎng)癮,比煙癮好戒。

    2005年9月6日星期二多云轉(zhuǎn)陰

    我決定去找個工作,哪怕差一點兒的也行,先練練手。

    到人才市場去了幾次,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已經(jīng)落伍了。

    首先,我沒有專業(yè)技術(shù);其次,我沒有過硬的文憑。

    我想去找個要求相對低一點兒的,比如業(yè)務(wù)員之類的工作,但大多招聘業(yè)務(wù)員的單位都要求年齡在30歲以下。

    對于一個求職的人來說,30歲,假如你又沒有什么專長,就真的已經(jīng)是老人了。

    2005年9月8日星期四陰

    今天,我看見一家單位招聘銷售人員,招聘啟事上寫著“特殊情況年齡可適當放寬”的字樣,便去填了一張表。招聘人員端詳了我好一陣兒,拿著我填的表左看右看,最終把表還給了我。

    我有些不甘心,努力地向招聘人員推銷我自己,并厚著臉皮說我曾經(jīng)當過總經(jīng)理,有一定經(jīng)驗。

    招聘人員是個小年輕,他猶豫著問:“你真實年齡到底多大了?”

    我說:“今年30歲,還沒滿。”

    小年輕笑了,他直言不諱,說我不夠誠實,“你肯定不止這歲數(shù)。”他說。

    我簡直要暈倒了,難道我看起來真的就那么蒼老嗎?我本來想把身份證拿給他看一下,又怕他懷疑我在身份證上作假。

    唉,算了吧。

    我抽空上了一趟洗手間,在鏡子里左瞧右瞧,發(fā)現(xiàn)自己看起來真的很老。非但老,還很憔悴,兩鬢間不知何時長出了幾根白發(fā),展示著歲月的滄桑。

    可是,我才30歲啊。

    看來,這些年來,我的日夜憂思,全都被這一張臉記錄下來了。

    人才市場,是薈萃人才的地方,我不是人才,于是我不再去。

    買空賣空

    2005年9月12日星期一陰

    我雖然決心改變眼前的這種狀況,但也僅僅是有決心而已。我像一只無頭的蒼蠅,亂飛亂撞,每天焦躁地尋找著機會,卻又無所事事地等待著下一天的來臨,以為新的一天會發(fā)生奇跡。

    但是,濤聲依舊,沒有奇跡。

    2005年9月13日星期二陰轉(zhuǎn)多云

    今天,周媛的一個遠房親戚到家里來玩,本來我想避而不見,但實在找不到理由,便硬著頭皮陪著他閑聊。

    我叫他老李,其時他買了一輛除渣車,幫一些土石方工地除渣。但他不善尋找業(yè)務(wù),業(yè)務(wù)量不太大。

    我尋思可以去承攬一些渣土運輸業(yè)務(wù),然后再包給他運輸,中間吃點兒差價。

    這相當于一個掮客,買空賣空。

    我把這個思路說給老李聽的時候,老李表態(tài)說沒問題,但同時強調(diào)這個生意不好做,要我有足夠的思想準備。

    如果在以前,當我確定一個思路的時候我會仔細推敲,希望萬無一失后再行動,結(jié)果等我想透徹的時候,要么機會喪失了,要么越想越怕,最終一事無成。

    這次,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干起來再說,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

    我給弟弟打了個電話,說我要到公司去上班了。弟弟自然同意。這樣,我游蕩了三年之后,終于開始“上班”了。

    “上班”是一種很美妙的感覺,以前,我總是騙周媛說我上班去了,卻總不告訴她我是在哪里上班?,F(xiàn)在我是真的上班了,盡管和以前差不多,但感覺很踏實。也就是說,如果有人刨根問底,問我到底在哪里上班,我不用再遮遮掩掩。2005年9月15日星期四多云

    這幾天,我就坐在“公司”的電話旁,手上一本通訊黃頁,專挑房地產(chǎn)公司的電話,然后打過去詢問,是否有渣土運輸業(yè)務(wù)。

    電話打多了就慢慢了解了,其實所有的房地產(chǎn)公司都做著和我一樣的勾當:買空賣空。土建找建筑公司,外墻裝修找裝修公司,房地產(chǎn)公司的作用就是左手從購房者手中拿錢,再右手付給相關(guān)的承包公司,就吃中間這不菲的差價。

    一通通電話打下去,要么最終找不到人,要么人家已經(jīng)將渣土運輸承包出去了。

    2005年10月12日星期三多云轉(zhuǎn)晴

    過了近一個月了,今天弟弟抱怨說“公司”電話費太高了,言下之意讓我悠著點兒打。

    我很在意弟弟的意見,畢竟這個公司是靠他一個人在支撐,我這個哥哥,靠著比我小四歲的弟弟生活。

    但我沒有其他路可以選擇,同時也覺得這是條好路子。

    我決定直接到那些土石方工地上去聯(lián)系業(yè)務(wù)。

    其實這種方法我一開始就想到過,但到工地要坐車,那時我包里常常連10塊錢都拿不出。再說,一天又能跑幾個工地呢?

    經(jīng)常找弟弟拿錢,我實在是羞于開口。

    但現(xiàn)在,我只能這樣了。

    我再一次向弟弟描繪了這條路的前景,并表示賺了錢也是我們兩弟兄平分,希望他支持我。

    弟弟也許也看到了這方面的前景,湊了200元錢給我。

    我花10元印了一盒名片,名片上的單位名稱是我隨便取的,叫某某渣土運輸隊,我是業(yè)務(wù)聯(lián)系人。我下決心,用這200元經(jīng)費來承攬第一筆業(yè)務(wù)。

    2005年10月17日星期一晴

    蒼天不負苦心人。在200元經(jīng)費快用完的今天,我真的就接到了第一筆渣土運輸業(yè)務(wù)。

    這是一個學(xué)校的工地,我和包工頭講定200元一車,我承包給周媛的親戚老李是190元一車,整個工地大約需要5輛車(由老李組織車輛,每車每趟他抽2元錢的酬金),每車每天跑十來趟,預(yù)計要拉一個月才能將渣土拉完。

    我預(yù)算了一下,這筆業(yè)務(wù)我大約能賺一萬多塊錢。一萬多,現(xiàn)在,在我人生最低谷的時候,我想都不敢想。

    業(yè)務(wù)談定那天,我破例買了一包8塊錢的煙,以資祝賀。8塊錢的煙和2塊錢的煙相比,抽起來的確要舒服些。

    我將這一喜訊第一時間告訴了我弟弟。弟弟也很高興,因為自從弟弟被我從鄉(xiāng)下帶到C市以來,他從來沒有掙過這么多錢。

    晚上,我和弟弟在他的出租屋內(nèi)炒了兩個小菜,買了一瓶酒,邊喝邊規(guī)劃我們的未來。

    我想在學(xué)校這個工地進行的同時,再去聯(lián)系其他工地,滾動發(fā)展。至于運輸?shù)能囕v,我請老李幫忙尋找,反正他也能得到好處。

    如果順利,我們可以在比較短的時間內(nèi)先按揭一套房子,把我們的父母從鄉(xiāng)下接到城里來住。

    我出來這么多年,從來沒敢想過買房子。因為沒有自己的房子,也沒有錢,我們那些鄉(xiāng)下的親戚到城里來時,我們要么避而不見,要么就在外面簡單地招待一下。

    而我們那些在鄉(xiāng)下的親戚,卻認為我們在城里混得很好。

    “喏,都娶了城里的老婆,那肯定是混得不錯的。”

    本來很潦倒,卻又被誤認為風(fēng)光,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想花錢的人是我的親戚,想掙錢的人是我的同伙

    2005年10月19日星期三晴轉(zhuǎn)多云

    今天,工地如期開工,卻遇上了兩個問題:

    一是工地的包工頭不愿意墊付油錢。按以前老李他們搞運輸?shù)囊?guī)矩,車輛進場,工地都得先支付一部分油錢,運輸費用十天或半月結(jié)算一次。

    包工頭對我不了解,怕我拿了錢玩“失蹤”。

    二是內(nèi)訌。老李知道我接的時候是200元一車,而包給他才190元一車,每車次我白賺10塊錢,他不情愿。

    第一個問題其實不難解決,我已經(jīng)跟包工頭說好了,把每輛車的行駛證復(fù)印一份留給他,讓他心里有底,不至于認為我是騙子。

    關(guān)鍵是第二個問題。

    本來我給老李都說好了,我?guī)兔β?lián)系業(yè)務(wù)我要賺錢;同時,他帶來的車,他可以每車次抽2塊錢。但事到臨頭,他卻反悔了。

    大約他是不愿意眼睜睜地看我白賺一萬多塊錢。

    我不得不讓步,提出每車次分給他2塊錢,他不干。我再讓步,5塊,他還是不干。

    在老李看來,我什么都沒出,掙的卻不少,他想不通。

    這個世上有一種人,看見別人掙錢心里就不舒服,看見別人受窮心里就像喝了蜜一樣,換成俚語就是“看不慣窮人吃飽飯”。

    老李就是這樣的人。

    最后,老李提出給我3000塊錢,由他直接對接工地的包工頭。我同意了,但提出他得先把這3000塊錢給我。他也同意了。

    我和他一起到銀行去取錢,到了銀行,他卻說卡上只有2500塊了。我笑,二千五就二千五。

    對2005年的我來說,一萬是巨款,二千五也是巨款。

    這是2002年到現(xiàn)在,我掙到的第一筆錢。

    這2500元我分出1500元給弟弟保管,余下的除了給兒子買奶粉外,剩下的作為我聯(lián)系運輸業(yè)務(wù)的經(jīng)費。

    通過這次和老李的合作,我意識到他不是一個可以合作的人,但同時我也有收獲,那就是我認識了幾個和他一樣跑渣土運輸?shù)能囍?。他們的車,就是我的渣土運輸隊的車了。2005年10月20日星期四多云

    我又開始聯(lián)系跑運輸?shù)臉I(yè)務(wù)了。

    身上有錢的確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我不再擔心我沒有車費了,也不再像以往那樣精心計算著公交車的線路了。

    我信心滿滿,覺得這個行業(yè)存在著不少機會。

    其實,每個行業(yè)都存在機會,就看你會不會尋找。而要找到這種機會,你只需找到兩個人:一個是想花錢的那個人,另一個是想掙錢的那個人。

    你呢,就是他們中間的那座橋:要從橋上過,留下買路錢。

    但是,我顯然太自信了些。

    我對渣土運輸業(yè)務(wù)的了解越深入,我就越覺得這碗飯不好吃。

    事實上,渣土運輸業(yè)務(wù)并不像想象的那樣好聯(lián)系。一般工地的包工頭都有自己固定的運輸合作伙伴,我要想接業(yè)務(wù),除非比別人價格低。而價格低了,車主又不愿意拉。

    我談了好幾筆業(yè)務(wù),都是因價格問題而最終泡湯。

    看來,我之前能做成那筆業(yè)務(wù),除了有些運氣外,靠的是無知者無畏的勇氣。

    對手有資源優(yōu)勢,我沒有

    2005年11月20日星期日陰

    一個月過去了,我沒能聯(lián)系到一筆業(yè)務(wù),而身上的錢,也早已用得精光。

    今天早上,我坐公共汽車路過濱江路時,看見半山上有一個工地,有兩臺挖土機正在挖掘,但沒有看見運輸?shù)能囕v。

    直覺告訴我這里有運輸渣土的機會,我當即下了車,朝半山上的工地走去。

    工地看起來很近,實際上要繞很大一個彎才能到,不通車,我沿著簡易公路足足走了一個多小時才走到。

    我向一個開挖土機的師傅打聽工地的包工頭,挖土機師傅叫我等等,說包工頭一般下午才會到工地。

    我就坐在工地旁的石頭上,看著挖土機師傅“平場”(工地開工的時候,一般先用挖土機對工地進行清理,我們叫做“平場”)。

    深秋的陽光有些慵懶,我坐在石頭上無精打采地苦等。

    午后,終于有一輛白色豐田轎車沿著簡易公路開了過來,車上下來了兩個人,他們夾著公文包朝工地旁的辦公室走去。

    我連忙小跑著跟著他們走進辦公室,恭敬地向兩人遞上名片,說明是來聯(lián)系運輸業(yè)務(wù)的。

    其中一個人穿一件有四個兜的夾克,他戒備地看著我,不耐煩地說,渣土運輸早就談好了,叫我趕緊走人。

    這是我經(jīng)常遇到的結(jié)果,意料之中,我隨口問他渣場在哪里,多少錢一車。

    他說,180塊錢一車,渣場還沒落實。

    我失望地退出辦公室,突然心里一動:渣場都沒落實,又怎么會有價格呢?

    我心下雪亮,這回是遇到同行了。

    這段時間通過聯(lián)系渣土運輸業(yè)務(wù),我發(fā)現(xiàn)和我做同樣工作的人其實很多。也難怪,空手倒騰,用別人的資源賺自己的錢,不光我一個人想得到。

    我本來打算收場算了,但想起這個同行令人厭惡的樣子,特別是他揮手讓我出去的神態(tài),好像他就是包工頭一樣,我決心和他斗一斗。我站在工地辦公室的轉(zhuǎn)角處,尋思著怎樣才能拿下這筆業(yè)務(wù)。

    根據(jù)這段時間我跑工地的經(jīng)驗來看,這個工地的運輸業(yè)務(wù)應(yīng)該還沒承包出去,但也是近在眼前的事,這對像我這樣的掮客來說,是一個應(yīng)該全力以赴的機會。

    正想著,只見一輛越野車直接開到了工地辦公室的門口,車上下來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直覺告訴我,這才是真正的包工頭,我連忙跟了進去。

    里面那兩個人正在向包工頭遞名片,四個兜的夾克向包工頭介紹另一個人:“這就是我在電話里給你講過的陳隊長。”

    包工頭客氣地請二人落座,以為我也和他們一起,請我也落座。

    四個兜說:“他和我們不是一起的。”

    我連忙站起來,也向包工頭遞了一張名片,滿臉堆笑:我是專門搞渣土運輸?shù)摹?/p>

    包工頭笑了笑,讓我先到外面等等,回頭和我談。

    我只好退了出來,心里想:也好,先談的未必比后談的有優(yōu)勢。

    除了挖土機的聲音,工地其實比較安靜,他們?nèi)齻€人在屋里的談話被我在外面偷聽了個大概,越聽我心里越不是滋味。

    從他們談話的內(nèi)容得知,那陳隊長就是分管這個片區(qū)的城建執(zhí)法隊的隊長;而那四個兜,是陳隊長的朋友。

    熟悉渣土運輸業(yè)務(wù)的人應(yīng)該知道,城建執(zhí)法隊對一個工地來說意味著什么。如果工地不和這類人搞好關(guān)系,出去一輛車罰你一輛車——渣車能有不掉渣的?

    而這個姓陳的,就是專門干罰款這勾當?shù)摹?/p>

    在我以前跑工地的時候,就聽說很多城建的人私自聯(lián)系渣土運輸,今天我終于見到活生生的實例了。

    再聽下去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意義了,只要價格不過分,這筆業(yè)務(wù)我是沒法拿下來了。

    原來我還想和他們斗一斗,沒想到還沒交手,我就敗下陣來。

    我遭遇了傳說中的資源優(yōu)勢。

    我突然想起了前幾天在另一個工地,我和土石方老板已經(jīng)就價格達成了共識,但隔天他卻以高于我的價格包給了另外一個人??磥恚@種手中握有資源優(yōu)勢的人在每一個工地都或多或少地存在。

    我沿著簡易公路往回走,心里突然憋得慌,身上虛汗直冒。

    難道我的渣土運輸業(yè)務(wù)就到此為止了?

    我原以為自己找到了一條不錯的致富之路,但剛上路,就看見了前方的死胡同。

    我感到了對未來的極度恐慌。

    看了看時間,已經(jīng)下午四點了,今天就只能這樣了。我索性在路邊找了塊石頭,坐下來休息。

    我的腦子處于一種無意識的混沌狀態(tài),除了一些焦躁外,說不出在想什么。

    手機突然響了,我看了看號碼,是母親打來的,我立即掛斷,再回撥過去。

    母親問我在做啥子,我想了想,說剛和客戶談完事情,沒事。

    母親在電話里有些支吾,我聽出意思來了,她有些缺錢。

    我說:“你缺錢我給你,明天先給你匯1000塊回去。”

    母親高興地說:“哪用這么多,500塊就夠了。這是以前買肥料時找鄰居借的錢,原來講定賣了肥豬還給人家,但他家有急用,只好來找你們了。”

    母親在電話里解釋著,語氣有些不好意思。

    掛了母親的電話,我趕緊給弟弟打電話,讓他給母親匯1000塊錢回去。弟弟說他那里總共只有三百多塊錢了,這個月維修生意不好,連帶我給他的1500塊錢都虧進去了。

    我想了想,對弟弟說:“那就先打300塊錢吧。”

    這是多年以來,母親第一次找我要錢。以前,我和母親通電話時,都會問她是否缺錢花,母親總是說不缺。問得多了,便知道母親不會找我們要錢,她希望我們把錢留在手里干事業(yè)。所以有時候即使身上沒錢,我也會大方地假意要給母親寄錢,反正知道她會拒絕的。

    如果不是遇到難處,母親絕不會主動找我要錢。

    但作為兒子,在母親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卻無能為力,這份內(nèi)疚,讓人難安。

    我們兄妹共五人,三個姐姐已經(jīng)出嫁,弟弟還沒成家。

    按農(nóng)村的觀點,嫁出門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三個姐姐都是“外人”。弟弟比我小七歲,又沒讀啥書,無形中,我就成了母親心目中的頂梁柱。

    但她不知道我這個頂梁柱是如此的潦倒,就連答應(yīng)孝順給她的錢都湊不齊。

    在她的記憶中,我從那家上市公司出來后就和弟弟合伙開起了公司。她認為開公司的人就是有錢人,所以她常跟我在老家的那些鄉(xiāng)鄰說:“我兩個兒子都在開公司!”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我想對母親說我混得很差,但我真的開不了口。

    母親六十多了,我不想讓她再操心。

    在簡易公路邊的石頭上,我靜靜地坐到了天黑。如果我混得好,家就不是現(xiàn)在這樣

    2005年11月22日星期二陰有小雨

    今天晚上,我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一個姓姜的女人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同岳母閑談。

    之所以把“家”打上引號,是因為我從來都沒辦法融入這個家庭。周媛一家都是城市人,我是地道的農(nóng)村人,生活習(xí)慣、價值觀念,都有差異。

    這些尚可以磨合,但是因為我沒房,不得不借住在岳父家,我成了事實上的上門女婿。

    如果我混得好,我可以和岳父一家人談笑風(fēng)生,心理優(yōu)勢會起作用。

    但我混得不好。

    周媛嫁給我的時候,我除了沒房,其他尚可,岳父一家人并不嫌棄我。

    現(xiàn)在我混得不好了,他們會嫌棄我嗎?我總覺得我正被輕看。

    我們之間沒有交流,回來,出去,空氣般進出。他們從不過問我的事情。不問,或許就是一種態(tài)度。

    很多個深夜,在周媛和兒子酣睡的時候,我還在客廳抽煙,一明一滅的煙頭訴說著我的無眠。

    我在想我的未來,我確信我的未來不是夢,但它卻的的確確是一團理不清的亂麻。

    我也想我和周媛的婚姻,盡管我混得差,周媛也并沒有嫌棄我的意思,但是,我覺得我沒有獲得她足夠的理解。

    比如,有時候我需要一點兒安慰,讓我感覺到我并不孤單,還有人和我站在一起,但她沒有這么做。

    她做不來這些。

    她最擅長的,是使城里女人的小性子,動不動就和你賭氣。你別指望她走進你的內(nèi)心,體察你的難處。

    所以,在這個家中,我沒有體會到團隊的感覺,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獨自扛著。

    我很孤獨。

    姓姜的女人是我岳母以前的一個朋友,現(xiàn)在是一個保險公司的業(yè)務(wù)員。

    我對推銷保險的確沒什么好感。這些推銷員給人的感覺就像受過傳銷訓(xùn)練,把保險的好處吹得天花亂墜。我認為凡是靠吹牛皮拉業(yè)務(wù)的,都不大靠譜。

    所以我只是禮節(jié)性地打了個招呼,就準備往里屋走。

    但姜姓女人把我叫住了,她告訴我說,周媛和岳母做主,在前兩天給我兒子買了兩份什么教育保險,一份一千八百多元,兩份就是三千多元,年年都得交,今天是送發(fā)票來的。

    我很吃驚,本能地回應(yīng)道:“已經(jīng)買了嗎?”

    原來姜姓女人前不久和周媛她們談妥后,已經(jīng)將保費墊付給了保險公司,今晚是過來找我收錢的。

    給兒子買保險不和我商量,收錢為什么就直接找上了我?我有些慍怒,但當著姜姓女人的面,我不好說什么,只是說我今天沒帶錢,改天再給她。

    姜姓女人走后,我把周媛叫到臥室,問她給兒子買保險為什么不和我商量。周媛說:“保險公司的說了,這只當是給兒子存錢,又不會虧的。”

    我說:“你豬腦子啊,別人怎么說你就怎么相信?”

    周媛說:“賣保險的這人是兒子外婆的朋友,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能相信的?”

    周媛這話把我噎住了。我總不能詆毀岳母的朋友吧?

    我說:“那你的錢準備得怎樣了?”

    周媛說:“我還指望你拿錢呢,我沒這么多錢。”

    我說:“我現(xiàn)在哪有錢啊?要不把保險退了,咱暫時不買,等條件稍微好點再說。”

    周媛說:“這樣恐怕不好,那人是我媽的朋友,怕她會面子上不好看。”

    我無言以對。

    稀里糊涂就欠了三千多元的賬,我心里很是郁悶。但欠了債總是要還的,我開始為這三千多元的保費發(fā)愁。

    我和周媛肯定是拿不出這么多錢的,唯一的辦法是向別人借。

    說實話,雖然我混得不咋的,但從來沒有向別人借錢的習(xí)慣,這是我最后的一點自尊。

    我窮,你可以瞧不起我;你富有,但我向你借錢了嗎?沒有,所以我們是平等的。

    事實上我也沒地方借錢了,以前一幫清談的朋友,已經(jīng)好長時間沒有來往,總不能找上門去借錢吧。如果這樣的話,別人會怎么看?

    幾個至親呢?我搖搖頭。三個姐姐都在農(nóng)村,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再說了,在她們眼里,我應(yīng)該算有錢人,斷沒有找她們借錢的道理。即便借,也不會只借3000塊錢,在農(nóng)村人的眼里,3000塊錢已經(jīng)不是個大數(shù)目了,難道我連這3000塊錢都差?

    心里有一點兒小小的期待,期待著由岳母來幫我們支付這筆保費。畢竟,購買保險這件事情,岳母起了主導(dǎo)作用。

    如果她知道我的處境,而又力促購買保險的話,那么是不是意味著她要幫忙付錢?

    這是一種可恥的想法,但我不得不承認,我有這樣的期待。

    以前我沒錢為兒子買奶粉的時候,不也是岳母幫忙出錢購買嗎?

    所以我雖然為保費發(fā)愁,但也沒有到日夜憂思的地步。2005年12月1日星期四陰

    姜姓女人又來找我要過一次錢,我以不湊巧沒帶錢在身上為借口繼續(xù)拖延下去。但我不能老是找各種借口拖延。好幾次,我都準備讓周媛找她母親幫幫忙,但最終沒有說出口。

    我覺得我已經(jīng)夠拖累周媛一家的了,雖然我從沒找周媛父母借過錢,但有好長時間都沒給他們交生活費了,他們也從來沒吱過聲。所以,如果他們不主動提出來幫我,我不好意思向他們提出需要幫助。

    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自從我欠了姜姓女人的保費后,在接下來和周媛一家人的相處過程中,我們之間的交流更少了,空氣中彌漫著一些尷尬的氣息。

    有一次,兒子問我:“爸爸,你是不是很窮?”

    這讓我知道了其實他們在背后是經(jīng)常議論我的經(jīng)濟狀況的,而欠保費,大約是一個新的評論點。

    我感到我正在失去一些什么,至少,正在失去周媛一家對我的耐心。

    兩天后,我在公交車上接到岳母的電話,她說姜姓女人又拿保費來了。

    我覺得實在不能再拖欠下去了,便試探著問岳母能否先幫我墊付一下,等我有錢了回頭再給她。

    沒有任何回音,電話被無聲地掛斷。

    我感到我最后的一點兒顏面正在隨風(fēng)飄散,不怨任何人,只怨自己太無能。

    我開始考慮我和周媛的關(guān)系。結(jié)婚五年了,這五年來,我沒帶給周媛任何希望。頭兩年也還罷了,特別是近三年來,日子過得一天不如一天。

    周媛和她的父母口里沒說過什么,但是心里的失望已經(jīng)表露無遺。

    事實上,他們已經(jīng)在透露他們的態(tài)度了。在我困頓的時候,他們沒有對我表示不滿,這本身就是一種態(tài)度;而在給兒子買保險的事情上,又是一種態(tài)度。

    我已經(jīng)被邊緣化了,雖然我從來都沒核心過。

    我會被放棄嗎?不知道,主動權(quán)不在我。像我這樣連自己都養(yǎng)不活的人,還能掌握婚姻的主動權(quán)?

    只是兒子讓我揪心。我不希望兒子在一個單親家庭中長大,不管他是跟我還是跟周媛,都會在他幼小的心里留下創(chuàng)傷。

    但那又有什么辦法呢?很多事情,該承受的還得承受。

    我想到弟弟那里住一段時間,一是可以暫時回避無錢繳納保費的尷尬;另外,我想留出這么一段空白的時間,來看看我和周媛未來的走向。

    我給周媛發(fā)了一條短信,告訴她我經(jīng)濟狀況很不好,暫時無法支付保費,我將有一段時間不能回家,在我回家時我會把兒子的保費帶回去。

    周媛沒有回短信。

    身體是發(fā)財?shù)谋惧X

    2005年12月28日星期三陰

    我仍然游走在各個土石方工地之間,沒日沒夜地奔忙。雖然明知拿到業(yè)務(wù)的希望很渺茫,但心里仍然有一絲奢望,期待著天上掉下一個餡餅,馬上做成一筆業(yè)務(wù),先繳納了保費再說。

    沒有任何效果。有些事,不是你努力了就能達到目的的。

    在這些天里,為了節(jié)省車費,我基本上以走路為主,餓了就找個路邊店吃一碗小面。有時候連吃小面的錢也沒有,只好又向弟弟求援。

    2006年1月20日星期五雷雨

    我終于病倒了。

    貧病交加,自古如是。

    醫(yī)生說我因勞累傷肝,命令我住院治療。住進醫(yī)院的當晚,我被下了病危通知書。

    住院的錢是我弟弟四處找人借的。他給人修電腦時,結(jié)交了一些朋友,在我最危急的時刻,他的那些朋友伸出了援手。

    除了弟弟,我已經(jīng)找不到人幫我了。

    我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看著藥水一滴一滴流進體內(nèi),心里竟然無比地輕松。

    我們常常會以生病作為借口,來搪塞逼向我們的某個人或某件事,表示我們原本是計劃好了的,但因病無法兌現(xiàn),以不可抗力因素來爭取對方的理解,從而獲得喘一口氣的機會。

    我在醫(yī)院的輕松,就帶有這種心態(tài)。

    白天弟弟要工作,晚上,他就在我的病床邊支一塊木板,靠在床邊應(yīng)付一個晚上。

    臨近春節(jié)的天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盡管病房里有空調(diào),弟弟仍然凍得發(fā)抖。好幾次我都叫他晚上不要來,但弟弟仍然堅持來陪我,大約是怕我有意外吧。

    弟弟怕我在醫(yī)院無聊,有一天晚上他還把客戶的一臺筆記本電腦帶到醫(yī)院來,教我打游戲。

    兄弟情,就像蘇打水的味道,充滿了整個病房。

    在醫(yī)院住了一個多星期,花了六千多塊錢,我不得不離開醫(yī)院。

    醫(yī)院可使我遁世,但我們卻再也付不出錢來。

    有可能借到錢的地方,弟弟都借了,他曾要給周媛打電話,被我嚴厲制止。

    周媛一家為我做的已經(jīng)不少了,我不想再拖累他們了。

    離開醫(yī)院,我在弟弟的出租房內(nèi)靜養(yǎng),每天按時服藥。弟弟里里外外忙碌著,日漸消瘦。

    按醫(yī)生的囑咐,我不能斷藥,所以盡管不再住院,但藥費仍然是一筆很大的開支。有幾天,弟弟給我買了藥后沒了生活費,我和他喝了兩天的稀飯。直到弟弟幫人修電腦掙了70塊錢,才去買了點肉,改善了一下生活。

    弟弟小我四歲,原本應(yīng)該由我這個當哥哥的來照顧他,但現(xiàn)在我卻成了他的拖累。

    弟弟顯然也支撐不住了,但他在我面前總是強裝笑臉,獨自承受著生活的艱辛。

    當然,有時候他會在我面前抱怨幾句,主要是說我沒有珍惜在上市公司工作的機會,才落到今天這個樣子。我總是笑一笑。我理解他現(xiàn)在的心情,但我說不出更多寬慰的話。

    在我恢復(fù)得差不多的時候,弟弟有幾次欲言又止。我感覺他想和我說些什么,但又有些說不出口。

    有幾次我問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商量,他總是說沒事,等我的病好些再說。

    我的身體慢慢地好了起來,雖然仍然感到身上無力,但活動已經(jīng)無礙了。

    我問弟弟公司忙不忙,如果忙的話我過去幫幫忙。

    這是客套話,我知道我?guī)筒涣耸裁疵?,這代表我的一點兒心意。

    弟弟說不用,他一個人足夠了。

    我說:“你說過,等我身體好起來有事和我商量,不妨現(xiàn)在咱倆說說。”

    弟弟說:“以后再說吧。”

    我一再催促弟弟,問他到底有啥事要和我說,弟弟總是不吭聲。

    其實我已經(jīng)猜到了弟弟想要說什么,只是他見我身體還沒恢復(fù),不想說而已。

    在我的追問下,弟弟終于說出了他的想法:他想分家。

    這與我猜想的一樣。

    分家分什么呢?我和弟弟的共同財產(chǎn)就是一個空架子“公司”,所有東西加起來不足1000塊錢。

    弟弟提出了一個方案。他說我們共享公司的資源,房租各出一半,如果一方不在里面辦公,那另一方就獨自付房租。另外,自己掙錢自己得,多勞多得。

    這意味著弟弟沒有幫我的義務(wù)了,但同時這是一個公平的、合理的方案,我沒有理由不同意。

    弟弟問我還需不需要利用我們原來的辦公室,如果不需要,他就一個人承擔房租。

    其實在這之前,也是弟弟一個人在承擔辦公室的房租,我根本就沒有為“公司”創(chuàng)造過一分錢的效益。

    我想了想說,不管我利不利用這個辦公室,我都承擔一半的辦公室租金。也許我暫時付不出租金來,但賬要記在我頭上,只要我有錢了,我會還上。

    弟弟同意了。

    分家其實很簡單,沒有別人想象的復(fù)雜。

    結(jié)果是,我分得公司的債務(wù)1200元,另加我生病花的六千多元,共計8000元的債務(wù)。

    弟弟死活不要我承擔公司的債務(wù),另外我生病的錢他也幫我承擔了一些,實際上我的債務(wù)為5000元。

    分家結(jié)束,我的心情蠻復(fù)雜。

    多年前,弟弟高中還沒畢業(yè),我就把他帶到C市,兩兄弟相依為命;如今前途迷茫,我們卻要各自飛了。

    掙錢的方向在哪里?2006年1月27日星期五多云

    春節(jié)快到了。

    今天是臘月二十八,我回到了“家”。

    我已身臨絕境,無處可去。在我和周媛沒有正式討論婚姻是否存續(xù)之前,我沒有其他選擇,只能選擇回“家”。

    我已經(jīng)很長一段時間沒和周媛見面了,她看見我,表情很復(fù)雜。

    我曾跟周媛說過,在我回家的時候我會把保費帶回去,我食言了。周媛沒有提保費的事情,岳母也沒有提。

    我也不提。提什么?又拿不出錢來。

    2006年1月28日除夕星期六多云

    按照習(xí)俗,大年初一有很多親戚將到岳母家來,其中有周媛的兩個表姐夫,一個表妹夫。

    我岳父兄妹三人,但他們的后代卻是清一色的女兒。

    除我之外,他們姐妹的老公都不錯。

    因為要準備初一的伙食,除夕這天很忙,周媛和她父母在廚房進進出出。我有幾次想過去幫幫忙,岳父都示意讓我自己休息。

    我感覺我像一件多余的家具,不管擺放在哪里都不太合適,于是和兒子在客廳看電視——像客人一樣。

    岳母提議讓周媛去給我買一套衣服,說都過年了,我身上的衣服還這么舊,還說新年新氣象,圖個好彩頭。

    我敏感地想到明天要來客人了,我這一身舊衣服會殺風(fēng)景。

    我承認我很敏感,自從我的處境衰落以后,我就變得非常敏感了,常常把別人的好心當成驢肝肺。

    這大約是落魄者的通病。

    周媛給了我300塊錢,讓我自個兒去買。

    我拿著錢,牽著兒子的手上了街,想象著明天熱鬧的情景。

    我可以包裝得人模狗樣,但如果有人問起我的事業(yè),我該怎么回答呢?

    大家都是有事業(yè)的人,而我,卻是太陽下那片最明顯的陰影。

    街上掛滿了燈籠和彩燈,一派節(jié)日的景象,但我卻一片蕭瑟。

    在一個賣煙花爆竹的攤點,兒子賴著不肯走,我由著兒子的性子,給他買了120塊錢的煙花。

    沒有買衣服,我牽著兒子的小手回到了家。在進門的時候,我把手機舉在耳邊,假裝大聲地通著電話。

    我把剩下的錢還給周媛,說我有一個重要的朋友從上海過來,要和我談合伙做生意的事情,我得馬上走。

    岳父岳母沒有做聲,他們肯定知道我是不愿意見那些親戚——感謝他們沒有戳破我的謊言。

    周媛把剩下的那一百多塊錢重又塞到我手里,我轉(zhuǎn)身出了門。

    兒子的哭鬧聲從門縫里傳出來,我輕輕地噓了口氣。

    2006年2月3日正月初六星期五陰

    春節(jié)那幾天我是在弟弟的出租房內(nèi)度過的,弟弟回老家去了。弟弟走之前,我對他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不要把我們的窘境告訴父母。

    屋子里有米,有面,還有油。床邊搖晃的寫字臺上,還有一臺拼湊起來的沒有機箱的電腦,弟弟平時用它看電視。

    白天,我基本上是躺在床上看電視,餓了,下點兒面條吃;晚上,我會一個人在街上徘徊,看街上絢麗的煙花。偶爾,我會想象兒子放煙花的樣子。兒子膽小,多半是周媛在放,兒子只是在旁邊拍著手歡笑吧?

    這樣的春節(jié),有多少人和我一樣呢?

    腦子里揮之不去的,是我對未來的思考。

    我沒想過怎么發(fā)財,我在想怎么生存。

    春節(jié)只有幾天,如果想生存下去,我最終得走出弟弟的出租房。

    我在想,我混到今天這個地步,真的是命運的安排嗎?不是,肯定是我自己做得不夠好。

    或者,在關(guān)鍵的時候我失誤了。

    我覺得我人生的分水嶺是讀了那個中專,這件事讓我無法回頭。

    讀中專之前,我是一個地道的農(nóng)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淡,了無生氣,但很真實。即便我混得不好,也沒有人說什么,反正都是農(nóng)村人,沒啥混得好與不好的。

    讀書之后,一切都變了。

    按慣例,讀了書之后是應(yīng)該混得好的,用一個成語來說,叫拾級而上。

    如果你沒有拾級而上,你得承受別人異樣的目光:他讀了這么多書,咋混成這樣?

    記得以前,我和同事們開玩笑說:“我有退路,我還可以回家種田。”

    的確是玩笑,因為我知道我回不去了。如果我讀書后再回去種田,那肯定是特大新聞,我受得了,我的家人受不了。

    所以,一旦有人認為你混得不錯,你就必須得混好。

    很多情況下,人真的不是為自己而活。和民工比一比

    2006年2月7日正月初十星期二多云

    春節(jié)一天一天地過完,我的惶恐一天一天地增加。

    春節(jié)給了我一種平等的待遇,那就是大家都停止了前進的步伐,都在放任自己的慵懶。

    春節(jié)過后,大家都會重新上路,我的路在哪里?

    渣土運輸我不能再干了,至少眼下不能再干了。隨著我對渣土運輸?shù)纳钊肓私?,我知道這碗飯不好吃。

    盡管我拉到過業(yè)務(wù),但我不能用偶然事件來預(yù)測成功的必然性。最重要的一點是,我沒有能力支撐到下一個工地業(yè)務(wù)的來臨。

    我沒錢,連借錢的地方都沒有,以前還可以勉強依靠一下弟弟和周媛?,F(xiàn)在不行了,一是他們沒錢;二是即便他們有錢,我也開不了口。

    另外,病后我的身體也不太好,總是感覺力不從心。

    沒錢,身體還不好,并且連掙錢的方向都沒有,我對生活絕望了。我的心情很灰暗,但我得活下去,為自己,為我的家人,也為一個男人的名分。

    怎樣才能活下去呢?去當民工。

    我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假如,我的那些善良的鄉(xiāng)鄰知道了我在當民工,會怎樣看我?

    但很快我就釋然了。除了當民工,似乎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活著才是硬道理。

    以前,我會覺得自己和民工不是一路人:我是讀過書的人,民工是大老粗,我不屑,也不能與他們?yōu)槲椤?/p>

    但是,民工有飯吃,有衣穿,臉上有笑容,心里有安寧,這些我有嗎?沒有,所以我連民工都不如。

    本來就已經(jīng)比不上民工了,還有什么怕當民工的?

    所以,我決定去當一名民工。

    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我很平靜,就像一只氣球,我已預(yù)見到它將被吹破,現(xiàn)在,它終于破了。

    想想很好笑,三年前,我還在上市公司上班,人模人樣地拿著不菲的薪水;三年后,我一貧如洗,決定去當一個民工。

    這就是人生,波峰浪谷,洶涌澎湃,沒有一馬平川。

    我原來一直在小城市打工,后來聽說C市比較大,機會多,我才單槍匹馬來到C市。

    我清楚地記得我剛到C市的情景。我像個鄉(xiāng)巴佬一樣提著簡單的行李,在街頭茫然四顧。最終花十塊錢在一個旅社住了下來,然后就開始了我在C市的尋夢之旅。

    初到C市,不知如何立足,加上身上沒啥錢,我對工作沒有任何的挑剔,只要有個工作就行,所以我在第三天就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家電子企業(yè)做銷售。

    這是一家專門銷售摩托車電子配件的公司,總共只有十來個人,其中六個人做銷售,主要是到摩托車配件市場聯(lián)系業(yè)務(wù),讓那些摩配門市到我們這里拿貨。

    公司給我們幾個銷售人員規(guī)定了銷售任務(wù),如果能夠完成,會有一定的提成。

    我剛進入公司就感受到了公司的矛盾,主要是幾名老員工對老板的意見很大。他們說老板朝令夕改,反正就一個目的,讓你拿不了幾個錢。

    因為我剛到公司,對這個行業(yè)也不熟悉,本著好好干活混口飯吃的目的,專心于我的本職工作,即便是節(jié)假日,我考慮的也是工作方面的事情。

    這并非我特別敬業(yè),而是我對C市不熟悉,除了工作,我找不到更多的方式來打發(fā)時間。而對于提成等涉及收入方面的事情,我不是不關(guān)心,而是我認為既然主動權(quán)掌握在別人手上,那就只能按別人的規(guī)則來執(zhí)行。抱怨有什么用呢?只能增加心理負擔。

    我在這家公司干了三個月,雖然業(yè)績并不突出,但因為積極肯干,仍然獲得了老板的信任。不久,老板主動給我加了工資,并任命我為銷售部經(jīng)理。

    我有些受寵若驚,我只是來混口飯吃的,沒想到這么快就獲得了老板的賞識。

    看來,一個人最強大的地方不在于能力,而在于沒有要求。當你不挑剔,沒有什么要求的時候,就是你的才華展現(xiàn)得最瀟灑的時候。

    銷售部經(jīng)理實質(zhì)上還是一名銷售員,但因為有了這個稱號,我干工作更加賣力,老板也更加信任我,逢人便夸我是他的得力干將。漸漸地,我在業(yè)內(nèi)有了一定的名氣,有好幾家大公司給我打電話,希望我能加盟他們公司。

    我沒有走,雖然我沒掙到什么錢,但老板對我不薄,時不時地充當我的宣傳員,我很感謝他。

    但我還是走了。廣州的一個公司要在C市成立辦事處,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負責人,在老板的推薦下,我成了這家公司的駐C市辦事處主任。

    老板推薦我到這家公司是有原因的。因為這家公司是老板的供應(yīng)商,他希望我當這個辦事處主任能給他帶來方便。

    辦事處一共五個人,主要做產(chǎn)品的渠道建設(shè),合同簽訂后由公司直接發(fā)貨。所以辦事處的職能實際上還是銷售。

    這是一份值得珍惜的美差。

    我仍然秉承我在原來那個公司的做事風(fēng)格:盡力,盡職。

    在辦事處,我接觸了很多大的摩托車成車廠,也接觸了很多大老板。

    我發(fā)現(xiàn),幾乎所有的大老板都有一個共性,那就是謙和,不擺架子,善于聽取別人的意見。相反,好些管理人員卻喜歡擺譜,每個人都認為自己處于舉足輕重的地位,好像離開他地球就不能轉(zhuǎn)了。

    如果覺得別人都不錯,那他本人也一定混得不錯;如果覺得別人都不行,那他本人也肯定混得不行。在和這些公司打交道的過程中,我似乎發(fā)現(xiàn)了這個規(guī)律。

    在我擔任辦事處主任近一年后,我們公司被同行業(yè)的一個上市公司收購了。收購消息剛傳出的時候,我們辦事處的人都很忐忑,既充滿期待,又害怕被淘汰。

    我也一樣,但我還是要求辦事處的員工繼續(xù)做好每一天的工作。我說,也許我們都會被新公司辭退,但這不能成為我們懈怠的理由,好好干,接受新公司的挑選是我們唯一的出路。

    這話聽起來像套話,但你不能否認這個道理。

    過了一段時間,我開始陸續(xù)接到新公司各分管部門的電話,有人事部的,也有業(yè)務(wù)部的,似乎有填不完的表格。我總是盡力配合,盡力表現(xiàn)。

    其間,我到新公司去開了一次會,向公司分管副總匯報了辦事處的工作。我沒有刻意表現(xiàn)自己的能力,在這些老江湖面前,表現(xiàn)能力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你只需要就事論事就行了。

    有兩個員工找好了新的去處,辭職而去。我也在留意一些招聘信息,因為我感覺我們這個辦事處不會存在太久。

    我曾想過回到原來的老板那里去,我和他的關(guān)系一直保持得很好,假如我要回去的話,我想他不會拒絕。但我不想回去,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誰都希望越混越好,而不愿意又回到起點。

    一個月后,我接到通知,我們辦事處要和上市公司在C市的分公司合并,令人意外的是,公司領(lǐng)導(dǎo)竟然宣布由我出任分公司總經(jīng)理。

    像我這種文憑不高的人,能夠一躍成為上市公司的中層干部,實在是莫大的榮譽。我開始有些飄飄然了,并深信自己的能力不差。

    就任分公司總經(jīng)理后,我感覺自己的權(quán)力更大了,我性格中輕率的一面逐漸暴露出來。很多不應(yīng)該由我表態(tài)的事情,我也自以為是地表了態(tài)。

    這樣的表態(tài)多了,便漸漸地力不從心。

    有一次,一個經(jīng)銷商找我報銷廣告費,一共三萬多元。我平時很信任這個經(jīng)銷商,就按他報的數(shù)字給報銷了。后來總公司派人來審計的時候,

    查出了這筆廣告費有問題,我立即陷入了困境。

    公司已經(jīng)不太信任我了,專門派人來審計我的所有支出。

    我的確沒法保證我的每一筆開支都合情合理,但我問心無愧。審計結(jié)束后,我被告知沒有什么大問題,這讓我松了一口氣。

    但我仍然被辭退了,理由居然還是涉嫌虛報支出。

    也難怪,像我這樣的小中專生,在公司又沒背景,因為偶然的機遇獲得了這樣的職務(wù),本來應(yīng)該如履薄冰,小心做好每一件事情,逐步獲得公

    司的信任,但我沒有把握住機會,成了殺給猴看的那只雞。

    被上市公司辭退對我來說是個很大的打擊。光環(huán)和榮譽在瞬間消退,從此我步入低谷。

    三年后的今天,我仿佛又回到了剛到C市時的情景,沒有朋友,沒有要求,只想混口飯吃。

    但我還能逐步翻身嗎?

    不知道,先干好民工再說。從五塊錢開始

    2006年2月9日正月十二星期四陰

    今天,弟弟從老家回來了,帶回來幾塊臘肉,緊挨后腿部分的,豬身上最好吃的肉。

    母親親手腌制的臘肉吃起來很香。母親總是想著兒子,把最好的東西給兒子。而我,帶給了母親什么?

    我沒有告訴弟弟我決定去建筑工地,沒必要說。

    我給周媛打了個電話,告訴她我的未來會好起來的,請她堅持,如果堅持不下去了,可以離婚。

    我想,她看見我的不僅僅是貧窮,還有怯弱。

    我開始急不可耐地出去尋找建筑工地。

    我想找一個偏遠一點兒的工地,為的是避免碰見熟人。

    春節(jié)剛過完,建筑工地一般開工都比較晚,所以我并沒有找到活干。

    我只能住在弟弟那里,晚上兩兄弟擠在一個鋪上。

    2006年2月10日正月十三星期五陰轉(zhuǎn)多云

    早上,我來到一個叫AT的建筑工地,碰到了一個人。這個人有些矮胖,他向我走來的時候,我能感覺到地上的“咚咚”聲。

    他咋呼著問我做啥子,我老實回答說來看工地開工沒有,想來找點兒活干。

    我被他當成了騙子,他說我不像民工。

    我誠實地告訴他,我之前的確不是民工,但現(xiàn)在處境很差,想到工地混口飯吃。

    他仍然不信,獨自跑到工地門口張望著。過了一會兒,他又回來問我是否真的想掙錢。

    得到我的肯定答復(fù)后,他讓我跟他走。

    我想他剛才可能是到工地門口去找搬運工了。因為剛過春節(jié),很多農(nóng)村來的搬運工都還沒就位,找不到人,所以才讓我?guī)兔Α?/p>

    工地上一般都有材料室。他把我?guī)?/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