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公案 第三編 謀害 斷拿烏七償命

郭爺承楊大巡命查盤漳州，轉(zhuǎn)府空閑無事。一日，在文案卷內(nèi)揭出一張人命狀辭，郭爺拿出細看：告狀客人方文極 ，系徽州歙縣人，告為追究父命事。隆慶五年八月，父方烈揭銀八十兩，來建寧府前開店。十月，義男方興來店，寂無人跡。訪究四鄰，皆言未到。興歸，身奔細察，依路有蹤，惟到近府不見。切思清廉在上，道不拾遺；至仁之邦，路吞商旅，只得奔告爺臺，乞究父冤。上告。郭爺看罷狀辭，即取狀在手，出廳問書吏曰 ：“府前有一徽州方店，如今還在此間否？”書吏稟曰 ：“隆慶五年正月收拾回去，彼年十月有子來告狀尋父，前阮爺見是無頭公事，亦未與他對理。這幾年他兒子亦未見來，只是他義男方興，還在那店中賣些貨?！惫鶢斦诖饐栔g，忽見七個烏鴉飛在廳上，連叫數(shù)聲，望南而去。郭爺曰：“‘好怪哉！”心中自忖：“若謀死方文極者，莫非烏七乎？”遂喚兩名捕盜施功、葛木上廳吩咐曰：“爾其與我不問城市、鄉(xiāng)下，但有烏七，可拿來見我?！?br>
葛木曰：“無牌難拿。”郭爺即標一牌，用了關(guān)防。兩個捕盜走出府來，滿城去尋烏七，尋了一日，并無形影。明日清早，二人出鄉(xiāng)，窮土僻塢，俱去問過，亦無蹤跡?？纯慈胀?，來到甌寧五都箬村地方，見一人往前跑走，施功問曰 ：“老官往何處去的？我是府里人，去箬村追錢糧 ，可帶我去來 ?！蹦侨嗽唬骸按巳ン璐逯灰焕锫罚耸谴舐?，公差只管緩行，我要去得緊?！?br>
葛木曰：“老官甚事去緊？”其人曰：“我要去叫屠戶殺豬就趕 轉(zhuǎn)，恐怕天黑，故此去得緊?！备鹉驹唬骸巴缿羯跞耍俊逼淙嗽唬骸澳撕闉跗?。”施功曰：“我正要去他家催糧。一同前去便是?！比粟幮校灰粫r間，已到烏七家中。其人叫曰 ：“七官在家否？”烏七聽得門外人叫，連忙出來。其人日 ：“勞七官明早我家來殺一小豬 ?！闭f罷就行。烏七送出，轉(zhuǎn)來見兩個差人在堂上坐。烏七問曰：“公差何來？”施功曰：“縣中王爺喚你去對錢糧?！睘跗咴唬骸拔仪叭諏ν炅??！笔┕υ唬骸敖鸹ń柁k，銀子要緊，你且明早同我去對，不要去殺豬?！睘跗咴唬骸氨闶欠Q銀付公差，代對也罷 ?！备鹉緳?quán)應(yīng)曰：“天光又作計較?！睘跗哒葡啻?，安歇。待至天明，復(fù)整早飯吃完，烏七兌出紋銀三兩，托葛木代對。施功取出郭爺牌票，對烏七說道 ：“我乃理刑廳差人，非是縣差，爾可就要去見他。”烏七曰：“我與郭爺并無干系，何事勾我 ？”施功曰 ：“我亦不知 ，爾說明便是 ?！睘跗呗劦霉鶢斨拢坏萌×诵┍P纏，同二差到府來見郭爺。葛木稟曰：“小的拿了三日，方才在箬村拿得烏七到了?！?br>
郭爺曰：“帶上來?！睘跗吖蛟谙旅?，郭爺曰：“爾便是烏七乎？”烏七曰：“小的便是?！惫鶢斒撬麢M眉蛇目、赤發(fā)，便知此人性惡，遂問曰 ：“隆慶五年八月所干之事，從實說來?！弊怨耪f，為人不作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烏七聽得說八月所干之事，心便慌了，口中糊涂應(yīng)曰 ：“老爺所問不知干什么事？”郭爺曰 ：“方文極八十兩銀子乃爾干去，又說甚事！”烏七曰：“小人山僻村嚴，朝夕只在田中，況小人所居之地又不通大路，有甚客人在此經(jīng)過 ？”郭爺見他言語支吾，叫禁子取刑具過來，即將烏七雙手拶起，連敲數(shù)百，亦不招認。復(fù)叫取短夾棍夾起，敲上三百。烏七見事是實，想難脫罪，只得招曰 ：“小人住在居箬村，大溪水通浦城。不合隆慶五年八月廿日晚，有客舡泊于岸下，內(nèi)有方文極見舡艙狹隘上岸，小人店中借歇，秤銀買 酒，小人見財起心，遂用藥酒毒死，棄尸溪中，取銀入己。所供是實。”

郭爺見了招訴，大罵烏七 ：“你既謀了他銀兩，亦該埋葬他尸。有此殘忍，天理何容？”遂出牌府前去叫方興來證。方興蒙提，即到衙內(nèi)。郭爺曰：“此是殺你家主之人洪烏七?！狈脚d見了烏七 ，切齒咬牙，罵烏七曰 ：“千里做客，被爾謀死，恨不生啖爾肉！”郭爺曰：“今將烏七家產(chǎn)，悉斷與爾變賣歸去。爾不要瞞昧家中小主?！狈脚d曰：“小主人方烈在家讀書，這店中財物盡是主人的 ，老主母一切委小的掌管，小人事同一體，何有瞞昧？”郭爺遂拘烏七族長到衙吩咐一番，叫將烏七家產(chǎn)盡行賣付與方興，抵還前銀。把烏七即上了長板。判曰：審得洪烏七箬村瞰溪開店，意貪水利。蓋以舟客買貨急迫，得以刁睽分文，此則蚊蚋之毒，害人尤小者也。夫何孤客借宿買酒，見財遂行毒藥，褫其命而利其有？棄尸入水，情慘蔽天。若非舊卷現(xiàn)情，飛禽顯異，則文極固作溪畔怨魂，而方烈遂成蓼莪釀恨。似此網(wǎng)漏之囚，合加大辟之典，家產(chǎn)給還原客，立案永儆兇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