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古籍
  • 白圭志(《第一才女傳》) 第三回 建章無意遇緣人 美玉醉狂招橫禍

    作者: 《白圭志》崔象川
    話說庭瑞欲尋寓所,正遇一人叫曰:“庭兄來矣。”庭視之,乃美玉也。當下邀庭瑞來到寓所,曰:“弟到省,便租了這個寬大寓所,早有意與兄同寓?!敝钢^庭瑞曰:“東邊房子,弟已潔凈,以待兄矣?!蓖ド醪蝗缫猓o是面上不好意思,是以強免應承。即命來興,到船上收拾鋪蓋上來。美玉即治酒接風。

    飲酒間庭瑞將醉,乃格吳城河下遇楊小姐之事,細說一番。又將所吟之詩一一念出。當時祇做笑談,美玉卻緊記在心。庭瑞酒醒,自知失言,悔之不及。

    卻說方山在家,病略可些,使催促建章赴科場應試。建章領命,帶一書僮,搭了快船,望江省而來。不一日,到了江省,即與書童入城,遍尋庭瑞寓所。遇著同窗學友問及庭瑞,俱言在書院等候,尚未起身。建章自悔曰:“到是我誤了他,祇是我有書子與他,約他起身,怎么還在那里等我?莫非我書子寄失了不成?!睂に疾涣耍o得自尋寓所。

    與書僮來到進賢門,有一高大房子,帖著賃寓。即使書僮問其屋主人,即主人答曰:“適間有一吉安張相公租了。祇是房子寬大,他若肯與人共,到也合式?!睍讓⒋嗽捇貜徒ㄕ?,建章暗思:吉安張相公,或者是庭瑞亦未可知。恰一人自內出,書僮指謂曰:“此即主人也?!苯ㄕ孪蚯耙締栐唬骸斑m主人言張相公,是甚么年紀?”其人曰:“大約十四五歲?!苯ㄕ掳邓?,必是庭瑞,乃曰:“相煩主人與張相公說,白鹿書院友人相訪?!敝魅祟I諾入內。

    良久乃出,揖建章曰:“原來張相公即是令弟,請進,請進?!苯ㄕ碌o道是庭瑞,乃信步入內。卻見一書生,青年俊秀,立于廳上,面貌卻與庭瑞相似。見了建章,遂下階相迎。禮畢,乃問曰:“兄自白鹿書院來,可知張庭瑞否?”建章曰:“庭瑞是愚至交,焉有不知。祇是愚自家中來,不曾與他同伴。適遇同窗,詢知他尚未起身。請問兄臺,與他是何親故?”那書生曰:“庭瑞是家兄也。”建章曰:“原來是友人兄弟,妙甚。請問尊諱?”答曰:“名蘭,號麟瑞?!苯ㄕ掳邓迹骸巴ト鹋c我交厚,祇知他有一妹,未聞他有兄弟?!蹦藛栐唬骸靶峙c庭瑞是同胞否?”蘭曰:“共祖各父。”建點首曰:“此間房子頗大,意欲相約同寓,未審可否?”蘭曰:“吾兄之友即吾友也,同寓甚好?!庇谑墙ㄕ录磁c蘭同寓。不在話下。

    原來此生,即庭瑞之妹蘭英也。自從庭瑞去白鹿后,他一人盡力讀書,終夜不寢。時近科場,是以男妝來省。其母何大姑亦不禁止。及到了省城,便賃了這個房子,以待庭瑞,卻不期遇著建章。

    相與講論翰墨,竟成文字知音,問答無不合意。蘭英意欲配建章,乃問曰:“兄婚娶否?’建章曰:“弟年未冠,名未就,何暇論及此事?!碧m曰:“不然,此人之大倫,身之根本,豈宜落后。弟有一舍妹,年十四歲。雖非花容月貌,亦得乎其中,素愛讀書,頗知文藝。倘不見鄙,愿相托焉,鈞意以為如何?”建章曰:“既蒙垂愛,本當諾命。但婚姻之事,欲待父母之命,未敢自專。非愚所能允,亦非兄所能許?!碧m曰:“弟自幼喪父,祇有老母在堂,凡事悉憑弟裁。但令尊翁處,無人可以進言?!苯ㄕ乱蚵勂洳琶?,亦已屬意,乃曰:“家君處,弟倒可以面稟,但是路隔千里,往返艱難?!碧m笑曰:“千里姻緣一線牽,何難之有?!苯ㄕ滤煸手允嵌烁佑H愛。

    一日,蘭晝寢,建章獨自散步,來到貢院前。忽聞人叫曰:“建章兄來矣?!苯ㄒ曋?,乃庭瑞也。傍有一人相與同行。建章近前間慰畢,拱問那人姓名。庭瑞答曰:“即弟同姓兄弟也,字美玉。”又問見寓何處,答與美玉同寓,在新城門內董宅。庭問建曰:“兄寓何處?”建曰:“進賢門彭宅?!蓖ト鹫浇ㄕ略⑺瓮?,建章邀進酒館小酌,各敘別后之情。

    庭瑞對美玉曰:“弟欲將舍妹配與建兄,將歸請母命耳。”美玉曰:“兄家中大事,俱兄自裁。兄即如意,伯母無不依從,就今日一言為定,弟作媒人便了?!苯ㄕ鹿笆种x曰:“庭兄在窗下早有美意,愚亦有此心。奈弟今已別議婚了,庭兄當為賢妹另選高門,切勿道弟之無信也。”庭曰:“莫非令尊翁,早為兄定了佳人耶?”建曰:“非也。”

    言未畢,忽一人自外而來,笑揖曰:“哥哥原來已在此?!蓖ヒ曋耸敲米犹m英。眾皆揖之坐。庭瑞因建章在坐,不好說得。建章曰:“弟前到省時,料兄已先來,四下尋兄不見蹤跡,祇得自尋寓所。”以手指蘭曰:“即與此兄同寓,始詢知是兄臺令弟。其為人也,慷慨多情,兼且深通經典。其文墨俱在弟之上,連日得蒙教益,使弟十分敬慕。他有一令妹,蒙他許弟為婚,弟已允從。”庭瑞、美玉暗暗會意,卻用冷言嘲笑建章,飲酒間十分有趣。庭瑞又問蘭英曰:“賢弟幾時來???可曾見家堂否?”蘭會意曰:“伯母安泰,弟臨起身時,曾囑弟與兄同寓?!庇谑撬娜孙嬀?,各自歡然。惟美玉一人貪杯先醉。

    忽見市上人紛紛亂亂。因問:“酒肆中伺故?”小二答曰:“主考到了。”庭瑞等聞言,即行還了酒錢,到滕王閣來看主考。庭、建、蘭三人遠遠望著,但見官船悠悠而來,旗上大書“欽命大主考吳”,又一船書“欽命副主考陶”。是時,滿城官員都在河下迎接。巡撫向前,主考船到岸,即出船來,與巡撫敘禮。

    那吳主考十分貌陋。美玉乘醉走近接官亭,大笑曰:“怪哉!怪哉!風雛復生于世矣?!辈涣夏侵骺悸犚?,怒問:“法官何在?”那南昌縣即將美玉拿下。主考曰:“爾敢譏吾貌丑耶!”遂棄其衣冠。庭瑞等三人遠遠看見,大驚,又不知就理。正無可奈何,適陶主考上岸。詢知其故,向吳主考解勸。那吳主考曰:“此等狂徒,縱有天才,何益于世!”即著南昌縣鎖押,聽候發(fā)落。正是:

        未曾入貢院,先已作囚人。未知如何發(fā)落,且聽下回分解。

    庭瑞欲遠絕張宏,美玉又欲親近。庭瑞既不與之同學,又復與之共寓。正所謂:君子欲絕小人,而不能去;小人欲害君子,而亦不能已也。

    酒后失言,常事也。月下訂約,密事也。因一杯之酒,失一片之言,以至于奸人生計,節(jié)女見羞。其咎也,是誰之過歟?

    方山得病,召建章歸。方山病可,催建章試。愛子之心,愿其成也。為子者,可不善體親心歟!建章得一庭瑞,以為好友。復得一蘭英,又是至交。君子以文會友,四海之內,皆兄單也。建章猜蘭英為庭瑞,蘭英又猜建章為庭瑞。及其遇也,兩不相識,忽然變作至交。竟將庭瑞拋開一邊,真令讀者則志不定。

    庭瑞愛建章,以真妹許之;蘭英愛建章,以假妹許之。一真一假,變作兩樣文法,其實總是一蘭英耳。

    四子席問論婚,庭瑞會意,美玉會意,蘭英亦會意。惟建章一人似醉非醉,似夢非夢,面上到也難看。

    接官亭邊,看者常多。而美玉一人獨因酒醉,自取失言之禍。信乎,白圭之詩,深有益于世道矣?!兑住吩唬骸胺e善之家,必有余慶;積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帝君曰:“善惡之報,如影隨形;近在自己,遠在子孫。”誠不易之言也。當此之時,美玉之惡未形,而牢獄之殃先發(fā),其報應不已近歟!

    或曰:“風雛之貌丑,而名亦美?!币源吮戎?,何足為怒?余曰:“不然,人生不讀書,尚知禮義,況為儒者乎。以下犯上,律所不容,刑之宜矣?!?br>
    甚矣,酒之為物也。張博因之以喪命,庭瑞因之以失言,美玉又因之以見囚。好飲者,可不畏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