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國春秋 第三十回 為奸謀散分奸勢　進(jìn)正士扶持正人

話說島主知道大事已成，十分高興，傳命璣珠庫司取白貞珠，再命內(nèi)監(jiān)請娘娘帶同新公主到閣別驗(yàn)。之英、之華羞澀道：“妾等已經(jīng)易妝，豈可更見朝臣？”廉妃道：“君命不可違也！”二人無法，只得陪侍到閣。向庶長朝見畢。之英、之華向文侯、顧庶長欲行參禮，兩庶長慌止道：“今日系公主矣，如何仍系這樣？”島主笑道：“平禮罷！”二人赧顏?zhàn)裰?，?nèi)監(jiān)取到珠匣呈于案上，另各設(shè)高幾于面前，島主親啟旃檀匣，解散鮫綃包，拿出白玉方勝盒，掀開蓋來，只見青光溢發(fā)，隱隱響騰。須臾視定，乃是胡桃大一顆明珠升降不已，其中仍有一顆安然無聲。內(nèi)監(jiān)捧上赤玉盤二面，島主先將不動之珠取置盤中，命內(nèi)監(jiān)挨送于文侯、武侯、顧庶長、廣望君幾上，俱端然清靜。及置之英面前，忽然周流環(huán)滾，移之華幾上，亦然。進(jìn)到廉妃鳳案，其珠躍然而騰，與龍案之珠互相起落。

島主乃命內(nèi)監(jiān)將龍案上珠掬入赤玉盤，捧于文侯、武侯、顧庶長跟前，俱突沖莫遏；到廣望君幾中，不跳而滾矣；迨至二公主前，凝然若住，送上鳳案，寂然無聲矣。島主大喜，廉妃欣然奏道：“二位公主之貞性表白已系奇事，而駙馬之操持亦見，更屬難得。此皆國運(yùn)昌吉，正氣降于天也?！睄u主大悅道：“妃子所奏不謬，可將鎮(zhèn)南、安北將軍封為鎮(zhèn)國、安國公主。”廉妃命之英，之華謝恩，帶回宮內(nèi)。武侯正欲再奏，顧庶長道：“君侯固執(zhí)，二女將何所歸？”文侯道：“非奇物不足以明奇人。心跡顯白，毋得更推矣！”島主道：“二卿之言是也?！蔽浜钅酥埂u主問道：“諸卿知此珍出處乎？”文侯道：“臣嘗讀《風(fēng)土記》，西海有簸箕島，其珠可別男女貞淫，應(yīng)即是斯?！鳖櫴L道：“臣讀《萬寶圖記》：白貞珠產(chǎn)于西海，可別童身：雌珠別男，雄珠別女?！睆V望君道：“臣聞鰥魚乘潮陷于沙洲，為螻蟻所困，肉盡骨朽，而目睛光耀不衰，左為雄，右為雌，能證貞淫?！睄u主問武侯道：“先生可有所聞？”武侯道：“臣聞東海有珠，半滾圓，半稍平，能分已未匹配。動時不可止，止時不可動。乃魚遭鵬吞而目睛不化，沖突不已，鵬復(fù)嘔出。意者其此乎？”島主視之，果然半不甚圓，大喜，命欽天監(jiān)選擇吉辰，工務(wù)司趕造二駙馬府。當(dāng)日賜宴，盡歡而散，惟武侯怏怏然，亦無可如何。

不兼旬，府已造成，乃系一府二宅，極其幽潔敞朗。至期，三公主鳳輦同降，說不盡妝奩多異寶奇珍，稱賀盡公侯將相。更萬難及者，公主駙馬俊杰而才子，窈窕又英雄，自然情逾膠漆，愛甚海山。只氣殺余大忠那班邪佞，朝夕思想離向傾陷。

其中衛(wèi)國、石可信尤為狡黠。國舅廉勇因與余大忠至親，又系無大主宰的人，也弄成一黨。當(dāng)時胡爾仁見計(jì)不偕，便與余大忠道：“事已如此，只好緩圖。而今且擱過半邊，莫再道了?！贝笾已鍪讎@息。石可信道：“話雖是這般說，但余小姐堂堂上大夫之妹，國舅之姨，為著結(jié)親，說來說去，俱無成就，豈不惹人恥笑？”衛(wèi)國道：“我看這件事，要想出氣，猶須中宮作主?！庇啻笾业溃骸爸袑m本性執(zhí)拗迂板，后來已被節(jié)次說動，何嘗不作主？奈這班人俱系主上親信的，誰能弄得動？前為太子的話，幾乎五命喪于西老兒之手?！毙l(wèi)國道：“扳倒西老兒，其余隨手可以掃去。”大忠道：“談何容易？駙馬、公主都系親信之國戚，那西老兒更莫想扳他罷！弄得不好，連命都系沒有的?！笔尚诺溃骸靶l(wèi)大夫智膽包身，定有奇謀?！毙l(wèi)國道：“惟有借儲君而去之，并傾儲君耳。”胡爾仁道：“哪里有此好事？”衛(wèi)國道：“先可布散流言，說主上惑于廉妃，國家將亂，文侯等文武欲奉太子以主社稷，請主上人樂山宮為太上皇。如此張揚(yáng)，自然傳入宮中。主上如或動怒，白有法作；如付之坦然，又另作計(jì)較?！北娙她R道：“主上最不服老，聞之必怒?！笔尚诺溃骸叭豁氈袑m因而激之，庶好行計(jì)?！庇啻笾业溃骸拔叶诿米尤雽m相機(jī)而行?！焙鸂柸实溃骸叭绱死锿鈯A攻，庶幾可一網(wǎng)打荊”衛(wèi)國道：“謀固極美，然須慎密。諸公且回，心照可也?！辈活}各人暗中布散流言，再說顧庶長雖臥病在牀，卻時使親信查訪朝廷大小事件。其日聽得紛紛傳說監(jiān)國，立命家人請文侯到來，便問此語真假。文侯道：“我亦不知這話自何處起。今早聞之，適在朝中，主上問可行得，出奏道：此系奸人欲搖東宮耳！主上不應(yīng)，乃言先封太子，鎮(zhèn)天井地方。出奏道：『國儲無出鎮(zhèn)之理?！恢魃喜粣?，定因流言故也?！鳖櫴L驚道：“似此，亂將生矣！”文侯道：“主上素明，或偶爾誤聽，不久必然省悟。庶長保重！”出且告別，顧庶長扶杖相送。文侯趨出道：“不必，不必?！鳖櫴L見文侯去了，即命公子顧言、顧行扶上筍輿，舁入朝中。島主聞顧庶長輿疾上朝，立時升殿。顧庶長命顧行、顧言扶下朝見，島主止之。顧庶長道：“臣本一介寒儒，蒙先君揀拔，主上訓(xùn)誨，位至庶長，思極渥矣！不幸而有錮疾，莫能報(bào)答鴻慈。今聞奸人暗造妖言，意在殘害忠良而亂國家。太子性剛，為群小所忌；文侯公忠，至死不移，愿主上勿為流言所惑，臣死亦得瞑矣！”島主皺眉未答，只見顧庶長踴身躍出筍輿，伏于陛階，顧行、顧言慌忙扶起，已無氣矣。二子流涕，島主垂淚道：“卿何至此？”抬上輿時，雙目睜開，顧言、顧行舁莫能動，侍衛(wèi)相幫，重若丘山。島主臨前以袍袖拂面道：“東宮依卿不出鎮(zhèn)，寡人惟文侯之言是從如何？”語甫畢，而目已瞑矣。舁之，輕如空輿。正欲肩出，島主道：“且緩！可將黃蓋覆歸?！倍臃狡o。只見文侯同文武百官俱到，島主流涕道：“寡人胡涂，致良臣諫死。他日史冊何以堪之！”文侯道：“適聞雙目睜睜，今何緣而瞑？”島主道：“豈但此事，十　數(shù)侍衛(wèi)舁莫能起。寡人說道：『東宮依卿不出鎮(zhèn)，惟文侯之言是從?！荒侩S言瞑，二人可勝矣?！蔽暮畹溃骸邦檹?fù)可見先王于地下矣！”島主道：“下大夫顧言、顧行俱人品端重，克承父志，共遷中大夫?！庇帜课暮畹溃骸袄鲜L可代寡人送回殯殮，自太子以下俱趕靈前拜奠，命侍衛(wèi)持黃蓋蓋輿出朝?！蔽暮盥拾俟匐S后擁到相府，舉家哀號，文武中多有慟哭者。文侯道：“顧庶長生前干惕急公，臨死仍立不朽之節(jié)，諸公皆宜師法，無用過為無益悲哀。”眾人止淚，獨(dú)有余大忠痛哭不休。文侯道：“余大夫何必過哀？仰體顧庶長之志，匡君正國，忠魂呵護(hù)，自無盡時。”原來余大忠想到易儲之計(jì)將成，為顧庶長所破，再無妙策，懷恨在心，不覺痛哭。當(dāng)下聽得文侯言語，又好惱，又說不出來，更莫能忍，直哭到殯殮已畢，太子到來，方才止祝太子奠后，文侯、武侯、廣望君并余太忠等相次奠畢。文侯因失卻忠良，少一治國的幫手，涕泣痛心，安萍婉勸歸府，不在話下。

且說余大忠等歸到大忠家內(nèi)，施博愛道：“而今更無第二計(jì)，只有請中宮時刻留心乘間耳?！焙鸂柸实溃骸靶l(wèi)大夫這條計(jì)，費(fèi)盡心思，已將主上打動，若非顧老頭兒拼著命諫，連西老兒俱可擒下也！”石可信道：“看今日各人之情：武侯垂淚，廣望君無有戚容，是不黨于西、顧也。余大夫既屬姻親，正可借此籠絡(luò)。”余大忠道：“廣望君并不板執(zhí)，若非公主欠通道理，久已入彀了。”衛(wèi)國道：“公主如何欠通？”余大忠道：“前日舍妹睹中宮召駙馬、公主，說大太子處事之非，駙馬靜聽無偏東宮之意，公主反泣下跪諫道：『自古易儲未有不亂國者，二位太子哥哥情性雖有微殊，俱無失德，母后豈可輕聽人言而為厲階，以污青史乎？』中宮怨道：『自己養(yǎng)的女兒，反不為護(hù)生母，他日為人魚肉，自然也是坐視的?！还饔值溃骸何磥碇虏豢傻枚?，惟居仁由義以順天耳。若懼害防危，而違道背理，妄肆動作，反恐害危即生于妄動之中，而所懼防者，適為取敗之道也。』中宮惱怒，公主痛哭伏地，猶是廣望君解勸了事。以此看來，豈非駙馬易收，為公主所誤乎？”石可信道：“此事不將他們間開，終歸無濟(jì)。須先收羅駙馬，以探彼等舉動而離間之，方免費(fèi)力?！毙l(wèi)國道：“余大夫何不借親戚連絡(luò)駙馬，親熱浹洽，便下說詞探試。如可收則收之，不可收則陷之！”石可信道：“此亦老成之謀，余大夫勿緩?！焙鸂柸实溃骸叭韵凳罩疄槊睢Ｄ锬镏\之于內(nèi)，余大夫謀之于外，雖石人也應(yīng)點(diǎn)頭?！毙l(wèi)國道：“收得來，誰不收他？收不來，非陷之，更比諸人掣肘也。”余大忠道：“我自有道理。”石可信向大忠耳邊道：“莫非如此如此么？”大忠大笑，胡爾仁啟齒欲問，石可信道：“此刻無用多說，我等且散，后日便可見也?！北娙四讼鄤e去。

不說大忠趨奉結(jié)交，且說島主幸草珍園，召廣望君侍駕觀彩鸞舞。這彩鸞形體如鶴，其所由來，乃前年赤騮嶺下，玉鐙巖中，彩霧迷漫，三天消散，復(fù)有紫光煥發(fā)。島主問故于群臣。

翰林學(xué)士史鑒奏道：“赤騮嶺形勢奇特，巖谷邃幽，且紫光乃吉祥之色，臣愚觀所奏，發(fā)自玉鐙巖中，定有寶物出世，可令取之?！睄u主依奏，命內(nèi)監(jiān)勞崇前去。中大夫國永安奏道：“只須命該邑宰差干役往視，不必朝中發(fā)人，恐使鄰國聞之，無寶則為所哂，有寶便謂國家重寶。且朝內(nèi)差出，沿途州邑不能無迎送，是內(nèi)差擾于牧宰。牧宰又轉(zhuǎn)擾閭閻?！睄u主準(zhǔn)奏，仍批：“可探則使精細(xì)牙役往探，如索有毒蟲猛獸潛藏，則不必徒傷性命?！币卦鬃穹?，自往赤騮嶺，祭過山神，紫光頓斂。入巖看時，后邊崩開大洞，量之盈丈，里面明亮。率眾入視，中有徑尺圓石，光輝如鏡，發(fā)末毫端無不畢露。又見二丸，環(huán)滾無休。邑宰令役將石異出，二丸忽停，審視乃系二卵，華彩韞結(jié)，因納于懷回，用絲錦錦盒護(hù)貯，同鏡光石進(jìn)上。島主閱畢，遍問廷臣，無有知者。適有雙阜關(guān)大夫樊勇朝見，奏道：“臣聞先臣嗣昌言，有鏡光之石現(xiàn)則仙鸞可致。二卵見石滾而不休，或系鸞卵亦未可料?！睄u主道：“如系鸞卵，出殼定系鸞雛，未知用何法哺之？”史鑒道：“諸禽皆凡濁之鳥，惟鶴有仙骨，須置鶴巢內(nèi)以試之?！睄u主依奏，命送入萃珍園鶴巢內(nèi)。群鶴見之，飛鳴而舞。舞罷，俱侍立于旁。忽有黃鶴長鳴南來，降于巢中，伏而不動。七日飛去，雙卵已化二雛，形亦似鶴，并不飲啄，惟仰而吸露導(dǎo)氣。周歲，翎翮俱全，長鳴沖霄，向南飛去。島主愛惜，常時憶念。偶然一日到國，見鮮鶴而思鸞雛，想及鏡光石，命內(nèi)侍于寶藏中取來觀之，滿園光華燦爛，花草竹樹，倍加鮮妍。正在驚奇賞鑒之際，忽聞空中嘹亮和鳴。仰面觀之，只見兩團(tuán)彩毫，霞光萬道，盤旋頡頏而下，有鸞立于石前，昂首高有五尺。有鸞翮下尾上，千絲萬縷，艷麗相輝，鳴中呂律，鼓舞不休。百鳥俱集，助歌佐舞。島主乃命將鏡光石藏開，鸞始止舞立鳴，齊翥麗去。島主因此每月將石輦?cè)雸@中一次，以致鸞舞。后偶臨朝忘之，鸞亦雙棲太和閣梧桐頂上和鳴，仍然似鶴，惟色純青耳。島主慌命輦石入園，便鸞暢舞。嗣后著定，命太和嬪夫人阮氏專司此石。今因廣望君是駙馬，乃召同觀。觀畢，正欲出園，只見內(nèi)監(jiān)棒上珊瑚根的盒子，島主問道：“其中何物？”內(nèi)監(jiān)奏道：“娘娘知駙馬侍駕，特將紫光石賜駙馬。”島主笑道：“紫光石正宜賜駙馬。可即受之，同內(nèi)監(jiān)入宮稱謝可也。”廣望君接得，揭開盒蓋，驀然彩色毫光勃勃涌溢，視定，乃晶瑩四方紫色寶石。島主問道：“駙馬知所用否？”廣望君對道：“臣愚，識寡，尚未知寶名?！睄u主道：“此石遇八音，則紫光揚(yáng)溢，因名紫光石。懷之戰(zhàn)斗，則霞彩數(shù)丈遮住身體，光芒直射。敵人對之，目不能睜?？蓚麛橙?，而不為敵人所傷。凡妖邪法術(shù)，均莫能展?！睆V望君立時謝恩，再隨內(nèi)侍入宮謝過廉妃，舉步欲出，廉妃道：“駙馬即如親兒女一般，非外臣可比，如何這樣生疏？且坐下，猶有事請教?！睆V望君只得站祝廉妃道：“外臣為東宮將不利于二太子，駙馬當(dāng)代畫保全之策。”廣望君道：“君圣臣賢，誰敢妄作？無非小人，故造捕風(fēng)捉影之言，欲假此以售其奸計(jì)耳。愿娘娘勿聽！”廉妃道：“他們以安東宮為詞而危二太子，言正理順，何為不敢？必須授以安身立命之策，吾始放心?！睆V望君早知系余大忠等因顧庶長諫死，島主醒悟，東宮無法動搖，故又造此流言，以惑廉妃，于中取事。乃對道：“欲得萬全之策，只有將心腹之有才干者置于緊要地方，以收人心。然后奏命二太子出鎮(zhèn)天井，臣往輔之，自保無虞矣?！绷驳溃骸按擞?jì)最妙，但公主、駙馬，吾所最愛，豈可遠(yuǎn)去？余大忠亦系心腹親戚，使之輔二太子如何？”廣望君道：“若大忠肯行，臣無憂矣。”廉妃道：“主上回宮，吾即奏請。如問于駙馬，亦當(dāng)極力慫慂。”廣望君道：“臣謹(jǐn)遵慈命。如余大忠不去，必須奏請使之?！绷溃骸拔嶙杂械览??！睆V望君告退出來。

卻說廉妃的宮女聽得廣望君所議，便傳與內(nèi)監(jiān)，通知廉夫人。余氏大喜，酬謝內(nèi)監(jiān)出門，即請余大忠到家，逐句說知。大忠驚道：“駙馬所畫之計(jì)雖是好心，奈吾斷不可離朝廷。今朝前去，明日有人談?wù)撨^失，如何彌縫得及？且我在內(nèi)保護(hù)，比在外更好。諸人有所舉動，得信便先安排拂開。主上或有不然，猶可再三再四解釋。今若出輔，朝中心腹雖有，智力皆無用處，妹子請速入宮奏明娘娘，萬勿請主上命我出也！”余氏道：“哥哥所見亦是。我須飛速前去，遲則恐費(fèi)力挽回?！庇啻笾业溃骸拔抑辉诖俗牶靡簟！庇嗍系溃骸懊梅虿辉诩遥瑹o人陪侍，得罪哥哥！”余大忠道：“至親勿須客套?！庇嗍蟿e過大忠，上車直入宮內(nèi)。廉妃迎道：“嫂子晚來。”余氏道：“聞駙馬朝見，不知趨舍若何？”廉妃道：“駙馬卻圓活，哪似公主不諳世情！但所議猶須重謀，方得就緒?！庇嗍系溃骸八\何事？”廉妃道：“觀駙馬之意，系為羽翼無多，當(dāng)置立勢障，任用心腹，但欲著你哥哥輔二太子出鎮(zhèn)。主上聞我奏請，含糊其辭。還須再奏，方可準(zhǔn)耳?！庇嗍系溃骸皳?jù)妾看來，不必拂主上之意。留大忠在朝，卻好似在外，凡有信息事件，俱可預(yù)為之計(jì)。若大忠出外，國舅各事生疏，且于主上旁邊不能進(jìn)言，更有誰人可托？”廉妃道：“是呀！嫂嫂見得極明。然余大夫留下，當(dāng)更用心腹之才干兼全者，方為可恃。”余氏道：“胡爾仁、石可信、衛(wèi)國、施博愛、錢世達(dá)等皆有才略，又是心腹，請選而用之，應(yīng)獲實(shí)效?！绷溃骸吧┳友灾欣?，可照會爾哥哥，多將要緊地方記清，免致臨時錯亂?！庇嗍系溃骸盎厝ゼ磦髅才磐．?dāng)。”不說余氏歸家并廉妃奏請等事，再說島主千秋，文武畢集。

島主道：“客卿遠(yuǎn)鎮(zhèn)，寡人不得朝夕聆教，今欲留于都中，共議國事。二太子年已長成，雖封輔國公，但未知民事，欲命往鎮(zhèn)天井，更天井關(guān)名為鐵圍城，諸卿以為如何？”只見文侯奏道：“二太子出鎮(zhèn)亦無不可，然須多選儒臣，朝夕學(xué)問，庶免垂戾?！睄u主道：“諸卿可各舉所知?！鄙洗蠓蚴Y羹奏道：“下大夫駱燾恬淡好學(xué)，翰林學(xué)士史鑒貫古通今，上大夫樊勇博學(xué)安閑，皆其選也?！睄u主道：“顧庶長作古，寡人思繼其任者，非樊大夫不可。日昨已同水大夫出差，待其事完，行將以庶長屈樊大夫。史學(xué)土，寡人朝夕訪問，不可遠(yuǎn)離。今加駱大夫?yàn)橹写蠓颍湮疝o遠(yuǎn)涉之勞！”駱燾奏道：“臣體質(zhì)羸弱，藥餌俱需自彩，且識見短淺，難勝重任，請另選賢能?！睄u主道：“文侯、顧庶長稱卿素矣，今蔣大夫又首舉薦，豈無才德者？今去鐵圍，其往來行止，聽卿自便！”駱燾乃不再辭。

只見廣望君奏道：“上大夫余大忠才干優(yōu)裕，與駱大夫同侍輔公，更有裨益?！庇啻笾颐ψ嗟溃骸拔⒊紴E竿廊廡，而于臨民之道毫無所長，若勉強(qiáng)受命，恐無益而有損?！睄u主道：“大忠不習(xí)吏事，寡人所悉，駙馬更思其次。”廣望君道：“臣與余大夫相接，深知其才，故敢妄奏。其次莫若中大夫胡爾仁、石可信，下大夫衛(wèi)國，施博愛。然雖悉諸人才能，尚未識其德性，請命大忠據(jù)實(shí)奏明?！睄u主道：“大忠應(yīng)知爾仁等有才無才，可用不可用?！贝笾易嗟溃骸八某祭糁谓詣儆诔?，俱可任使?！睄u主視廣望君道：“就須四人么？”廣望君奏道：“靖波城之南百二十里，地名暮云，為南島入浮金之咽喉；老峰峽之北，谷名木挑，水陸交沖。二處不可少城。谷口、雁翼等處事繁民雜，前日主上命議添員協(xié)守，今止四人，猶不敷耳?！睄u主問余大忠道：“卿以為然否？”余大忠道：“胡爾仁勤勞不倦，可牧暮云；衛(wèi)國思慮精微，可筑木挑；石可信拳拳奉公，可任雁翼；施博愛念念在民，可守谷口?！睄u主允奏。文侯急奏道：“四臣與四地未必相宜。”廣望君接奏道：“臣知四臣才干，四地又皆臣所履歷，甚是相宜，請毋更議。”文侯正欲復(fù)奏，武侯以足躡文侯而微哂，文侯乃止。島主賜宴畢，令隨出鎮(zhèn)者第五日動身，各往任所。諸臣領(lǐng)命，同眾謝恩退散。

文侯回府，懣懣不樂。夫人問道：“今日相公上朝，欣然而去，歸來獨(dú)坐嘆息，何也？”文侯道：“夫人不知，老夫素以韓子郵為正直忠良，那知他已入邪黨，將佞臣奏居要地，奸勢愈強(qiáng)，國家將來滋事自子郵起?！狈蛉说溃骸跋喙裾娮?？武侯云何？”文侯道：“武侯止我復(fù)諫，想必有暗挽回之術(shù)?！狈蛉说溃骸昂粏栔?？”文侯道：“青兒焉往？”當(dāng)下，門官入來報(bào)道：“輔國公駕到?！蔽暮钰叧?，輔公已入儀門道：“老先生何勞如此？”文侯道：“老臣未及遠(yuǎn)迎。”輔公道：“所以造府者，為昱于子道尚未能周，何敢出而居民之上？因綸音已下，勢難復(fù)辭。若得與二三君子周旋，猶得免于乖張，不知駙馬是何意見，而與余大忠相唱和，薦胡爾仁等四個鄙夫，叫昱從何處治？”文侯道：“老臣深怪廣望君改操，欲行復(fù)諫，武侯履臣足而微哂，似另有道理?！敝灰婇L子西青上堂，見過輔公，文侯問道：“汝何處來？”西青道：“孩兒適隨父親車后，武侯使招去，云明日保孩兒同駱大夫隨輔國公出鎮(zhèn)，令孩兒今日稟知，料理家事付與白弟。孩兒問道：『今日朝中如何無聞？』武侯云：『因老庶長未曾明白，是以不便夾雜又奏?！缓簡栂岛尉壒?，武侯道：『老庶長只知奸勢強(qiáng)盛，心疑廣望君偏為奸黨，未悟?qū)嵆銎溆鹨?，以弱其勢也?！弧蔽暮蠲褪〉溃骸叭舴俏浜钪钙?，我即怨殺廣望君。汝速收拾料理，隨從出鎮(zhèn)，師事駱大夫，不可有誤！”輔公聞之，猶未釋然。文侯笑道：“公無過慮，石可信等皆大忠所取計(jì)謀者，今出而遠(yuǎn)之，然后可圖大忠，并去四人耳?！陛o公方才釋然。問西青道：“駱老先生府上何處？吾當(dāng)即行拜訪。”文侯送道：“青兒可御前往?！蔽髑囝I(lǐng)命。

輔公上車，出北門直到駱燾家。這駱大夫生性孤峭，原居城內(nèi)孔廟左側(cè)，因不喜與同僚交接，故遷于郊外薜蘿峰下，面山看水，十余間茅屋，周圍圈著籬笆。當(dāng)日正同個落腮胡子坐于籬邊石上說話，并看家丁耘草，聞犬吠聲，立起身來，見車將到門前。那胡子別去。駱大夫轉(zhuǎn)身看時，認(rèn)不得車上的人，卻認(rèn)得西青，拱手迎問道：“大夫何來？”西青釋策，輔公下車。西青道：“奉父親命，御輔公拜訪?！瘪槾蠓蛑禽o公，忙迎向前道：“蓽門何敢辱駕？”輔公行來揖道：“先生高尚，素所景仰。今幸追隨，愿勿拒外！”駱大夫請入草堂，欲行朝參，輔公道：“如此，吾亦用師生禮矣?！蓖谱屧偃恍衅蕉Y坐定。駱大夫道：“臣素寡陋，今被謬薦，踟躕不安。茲有勝臣十倍者二人，愿公聘延，應(yīng)有裨益?！陛o公道：“愿聞名姓居址?！瘪槾蠓虻溃骸懊?、居址，臣俱不知，因與二子周旋日久，悉其胸羅經(jīng)緯，抱負(fù)端方?！陛o公道：“不知居址，于何處聘延？無有姓字，將稱誰訪問？”駱大夫道：“雖不知居址，然有聘延之處；不知姓字，卻有名號可呼?！陛o公道：“愿聞其詳?！瘪槾蠓虻溃骸耙辉诨煦鐡味桑Q混沌篙子；一在康衢街趕犢，名稱康衢鞭士。于混沌河、康衢街訪問守之，自無不知也。”輔公道：“愿隨先生同往。”西青道：“日將暮矣，混沌津須明日方可得到?！陛o公道：“今日且與駱先生共話一宵?！瘪槾蠓虻溃骸盃c體素羸，不耐夜坐，請公晚膳安寢，來朝驂駕前往可也?！陛o公道：“先生不耐久坐，何敢有屈！”須臾，漸漸昏黑。

且丟當(dāng)晚山肴野蔬、薄酒粗茶的話，只說次日清晨盥洗飲膳登途，推出三輛車子，正欲上車，只見昨日的落腮胡子來得漸近，駱大夫止住道：“來者正系康衢鞭士，公可迎之?！陛o公趨上揖道：“駱大夫盛稱先生碩德鴻才，方欲趨拜，適值降臨，曷勝幸甚！”胡子還禮道：“山野匹夫，毫無所長，足下莫信駱子謬言。”西青道：“輔公出鎮(zhèn)浮金，聘請先生同游?！焙佣ň⑤o公審視，旋轉(zhuǎn)身來大步而去。駱大夫喊之也不回頭。笑道：“且訪篙子，篙子可，鞭士亦應(yīng)可也?！闭堓o公、西青各升車。西青道：“奉父親命，非送公回府，不敢易也?！瘪槾蠓蚰俗缘亲?，由長街進(jìn)發(fā)。沿途觀看百姓桑麻播種，始知農(nóng)民樂歲，亦系胼胝勞苦。行過長街，卻系康衢，驢騾犢崽往來不絕。過盡康衢，便系滟淤溪。循堤溯行二十里，到混沌律。駱大夫請車歇于垂楊陰下，獨(dú)往津邊與篙子說明，輔公然后上渡。看時，一個瘦長老翁，三綹花白長髯，迎揖道：“駱子嗜好乖僻誤言于公，誑駕遠(yuǎn)來，隔宵不返，主上未必放心?！陛o公道：“厚先生同載回朝，主上自知非浪游也?！备葑拥溃骸扒榈∑砸殉桑煦鐭熛茧y舍，愿公更求能士，毋以渡夫?yàn)橐??！陛o公道：“此行專為先生與康衢先生而來，康衢相遇，不顧而去，今先生又欲棄吾，吾誰與歸？”篙子道：“鞭±初有欲仕之心，后斷廊廟之念，性定不移。愿公亦勿措意也?！陛o公道：“先生須指教如先生者，吾方釋然于先生，否則不能忘情也。”篙子想道：“雖有一人，未知肯去不肯去？”駱大夫道：“哪位？”篙子道：“蓮華山樵?！瘪槾蠓虻溃骸翱梢源壬印Ｈ灰辽缴形慈氤牵褙M肯同游乎？”篙子道：“我試請于其父。”乃提壺向村中沽醞釀，稍后取出一尾活魚，折柳條穿了，共載入山坳。過七竅巖，逾并峰嶺，嶺麓梧桐林內(nèi)露出數(shù)間竹屋，篙子指道：“此即山樵家也?！陛o公等下車，整冠入林，見有個眉須皓然禿頭老翁，右手拄著藤杖，左手扶著童肩，面向地，背朝天，行出門外道：“該回來了。”篙子道：“此山樵之父也?！狈綌y魚酒先行。童子遙見道：“前次送酒的又?jǐn)y壺來也?！崩衔膛e頭看道：“篙子何又破鈔？”篙子走到跟前，放下二件，揖道：“老丈別來無恙？”忽聞大聲道：“篙子少禮，老父年邁得罪！”輔公等視之，乃系個五十余歲的漢子，草冠短褐，右肩柴擔(dān)，頭上扎著綿花，左手?jǐn)y著羊肋趨來，倚于松根還禮道：“又承遠(yuǎn)賜，何以克當(dāng)？請入舍略坐坐?！崩衔痰溃骸罢?！”篙子道：“猶有拜訪者?！崩衔膛e頭向外，望著有車，忙旋身推童子，拐進(jìn)冢去了。山樵問道：“素昧平生，如何聯(lián)車枉顧？篙子又饒什么舌？”篙子道：“清臞如鶴，乃饒舌者。”山樵道：“清臞者是誰？”篙子道：“駱其姓，燾其名。”山樵道：“今日方識駱子，且請林內(nèi)石上坐著，我更衣去來?！蹦巳〔駬?dān)、羊肋，帶著魚酒入內(nèi)。

須臾換得布衫，到石邊揖駱子道：“山野樵夫，何勞遠(yuǎn)涉？”駱大夫道：“先生向來拒燾太甚，今朝得見，夢寐俱慰。”輔公趨前揖道：“夙仰高風(fēng)，今始得侍左右？”山樵答禮道：“毫無所長，有何可仰？”旋身見著西青，定睛視道：“敢問尊姓？”西青道：“學(xué)生姓西?！鄙介缘溃骸叭q仲夏之望曾游云門乎？”西青道：“有之?！鄙介怨笆窒蜉o公道：“然則此位為誰？”駱大夫道：“為輔公，仰慕塵積，熏沐訪拜，隔宿始至?！鄙介缘溃骸拜o公為誰？”駱大夫道：“國家二世子，近封輔國公?！鄙介宰魃蚋葑拥溃骸案葑雍尾蛔园?，而又仆仆枉公之駕下及蓬門！”駱大夫道：“輔公奉命出鎮(zhèn)，敬求巖穴肥遁以為師友，是以造廬，勿怪唐突?！鄙介缘溃骸扒艺堊?，用飯?jiān)僬?。”自又往家?nèi)捧出黃雞綠筍、青菘白飯，擺在石桌上，童子送茶，隨后取碗盛飯。飯畢，以剩者給御夫。山樵道：“素性愚頑，寸心不為形役，且父老丁稀，萬無出理。若客在此居住，駕勿復(fù)來；如堅(jiān)不許，則移入窮谷僻塢。”駱大夫道：“足下決意高蹈，亦何必相強(qiáng)！閑暇往來盤桓，不以俗事相干，可乎？”山樵道：“所謀各別，氣味自殊，幸祈原諒！”輔公道：“理應(yīng)登堂謁老先生，先生其為道達(dá)？”山樵道：“老父龍鐘，殊艱舉動，豈敢當(dāng)公賜降！”輔公道：“焉有到門不入拜之禮！”篙子道：“老丈酬應(yīng)為勞，請免禮罷！”輔公乃作別上車，驅(qū)回　舊路。到混沌津過渡，輔公諄諄請篙子同車回都，篙子道：“若有入都之意，今朝可無山樵怪矣?！瘪槾蠓虻溃骸叭绦脑?！”篙子不答入艙。輔公又上船言別，篙子復(fù)送上岸。

三人駕車，一路稱嘆。輔公道：“未具禮儀，成何聘體？毋怪其然。且回都齋戒，虔具弓旌復(fù)往，如再不出，我始無怨?！瘪槾蠓虻溃骸肮詷O是。但看此三公，亦未必因禮未具而辭。安于食力而不勞心，性定久矣。臣知之熟矣！茲來看各形情，更決絕矣?！陛o公道：“雖然，吾仍盡其敬。今且送先生回府?！瘪槾蠓虻溃骸俺柬氁娢暮睢！蹦送小?br>
進(jìn)城已經(jīng)昏黑，輔公與西青道：“且見卿父，然后回宮?！蔽髑嗤覂?nèi)御來，文侯迎出道：“主上昨日因公未夕見，當(dāng)時查問，老臣奏明：『臣子青御訪駱大夫，此刻不返者，或又轉(zhuǎn)訪他人，途遙未及還耳！可以放心?！恢魃辖癯辔床閱??！陛o公道：“文侯所料不差，惜所訪三公，吝教如一。”文侯道：“三人何名？居地何處？”輔公道：“一居康衢街，一居混沌津，一居并峰嶺麓?！蔽暮畹溃骸八^康衢鞭士、混沌篙子、蓮花山樵者。鞭士、篙子知其名而未見其人，數(shù)延未至。蓮花山樵之父姓江，名抱一，山樵名帶。老臣初為銅山邑宰，曾相往還，抱一厭煩避去。后聞并峰嶺下有人種桐結(jié)廬，潛使窺之，果系抱一父子。每歲惟以茗團(tuán)饋遺，未曾見面。于茲四十年矣，此三人皆不可得也?！陛o公道：“吾心終難釋然?！蔽暮畹溃骸扒艺埢貙m，免主上懸念?！陛o公始上車出門，駱大夫亦辭還家。

輔公進(jìn)宮請安，島主召問，輔公將所訪遇奏上。島主道：“真高士也！”廉妃道：“焉有爵祿莫能羅致之人？”島主道：“彼高尚性成，雖萬乘不易，豈貪富貴哉！”廉妃道：“如文侯、武侯之流若何？”島主道：“文侯乃系世卿，義同休戚。武侯昔日堅(jiān)辭至再而為客卿，仍是不受爵祿，亦其流亞也。”廉妃道：“吾兒連日勞頓，且去安息，緩思延請之方?！陛o公乃退回　日華宮，備齊禮物，奏過島主，第三日召西青同行，到薜蘿峰下。駱大夫入青鳥山采藥未返。驅(qū)車直至混沌律，篙子不在船上，問渡夫何往，答道：“同鞭士挈家趕犢，駕船去已二日矣?！陛o公嘆息。行過并峰嶺，入梧桐林，只見那老翁伏在石桌上看童子圍棋。輔公步到跟前，請教施禮，老翁旋轉(zhuǎn)半邊肩膊視道：“客又至矣。”仰起身來還揖，童子走到背后托著脊梁，又一　童子挽住手膊，老翁道：“年邁不能全禮，勿怪！勿怪！”輔么道：“德尊壽高，令人仰慕難已?！崩衔痰溃骸笆沉ν觇?，偶不易折，無有可稱?！陛o公道：“敢問令郎可在宅上？”老翁道：“老漢只得此子，尊客切勿引誘！”輔公道：“敬愛碩德，愿訂莫逆之交。出與不出，非敢勉強(qiáng)。”西青令從人將車內(nèi)弓旌、珍玉、錦繡滿堆石桌子上。老翁道：“山中百姓要這般物件何用？”西青道：“公意竭誠，老丈無需過卻。”老翁道：“小兒一次負(fù)薪，老夫甘旨三日俱足，男耕女織，可免饑寒。要此無用資物何為？有之，適足以誨盜耳！”輔公點(diǎn)首，命且收開，擺下樽肴奉酒為壽，老翁不辭，杯進(jìn)杯干。輔公又言及康衢、混沌二公俱遠(yuǎn)遁矣，老翁道：“昔年共論唐虞后出者，二子惟與傅說、孔明，余無所取，今更可知，請勿措意也?！陛o公浩嘆。老翁道：“如君必欲延同游之士，此時屈指猶有可勸焉者，但非聚于一處，接請未免費(fèi)事耳?！陛o公道：“天涯海角，亦所甘心。請指高士共有幾位，居住何方？”老翁道：“真高士不可得而致也，所可致者，用世之志未盡絕耳。有一人居國之南境赤騮嶺下老人谷中，姓巫名丕。有二人：一居于浮金金牛谷之北鷹巢嶺下萬丈潭邊，姓端木名寸，系同胞兄弟；有一人居于芰頭城內(nèi)，姓黃名雁。昔俱從老夫游，學(xué)問雖殊，秉性端方，堪為師友。足下聘之，猶恐他們推卻，老夫另修尺素交使者，到其居址晤時，將書先交，后出禮儀，四人應(yīng)無不屈從者?！蔽髑嗯跎瞎P硯、花箋，將墨磨好，老翁乘著酒興揮就，入筒露封持交。西青道：“公意懇切，何不命令郎出而同游？”老翁道：“以公之仁厚，仕固無妨，但小兒雖有微長，性極偏執(zhí)，罔顧時勢，恐徒殺身，無益于國。且有巫子等數(shù)人，何事不可為耶？大凡國家于賢才，惟在用與不用耳。若上能用，朝有小賢如管仲、蹇叔之流亦可致治；上不能用，雖有大圣如箕子、比干之侶，難免國亡。知此，雖為君可也，何況于鎮(zhèn)守乎？鎮(zhèn)守而汲汲于延攬，意欲何為乎？”輔公警省道：“今日聞君子之教矣！”令從人將各件俱捧入茅篷，老翁猶欲推阻，輔公揖別，轉(zhuǎn)身上車。西青見從人將各件送入出來，拱向老翁道：“途遙將暮，不久陪了?！闭f畢，令御速行。

到嶺頭上，遙見老翁率家人將各件置于林外。西青告輔公道：“隱佚之士真可敬也！”輔公嘆息。因五日期限已逼，只得驅(qū)馳而回。

到得朝門，時已黃昏，見胡爾仁等俱立兩旁，輔公道：“勞諸公久待，請各赴任所，吾明日辭過主上，亦起程矣?！庇峙c西青道：“大夫可帶禮物往聘四位先生，各在鐵圍相會?！蔽髑囝I(lǐng)命，備齊應(yīng)用各件，稟過文侯，次早帶著仆從向赤騮嶺進(jìn)發(fā)。行過半日，忽見途中百姓扶老攜幼，如避寇逃難形狀，甚覺流離顛沛。心下生疑，使仆訪問，百姓道：“爾們也行不去。河塘堤崩，水沖州邑田廬，傷損人畜無有其數(shù)?！彪S問數(shù)次皆然。西青只得緩緩回車，到碧云鎮(zhèn)住下。使御者往前探訪，處處路斷。坐守?cái)?shù)日，水雖漸減，路仍未涸。詢店主人沙水如何漫淹，店主道：“此患近來年年發(fā)作，俱有數(shù)邑遭殃。今年系投鞭河北岸崩開，雙蹄邑系其下流當(dāng)沖之處，受傷最苦，歸于縷邑入海，我們金鹿邑?zé)o憂。”西青道：“其源來于何處？”店主道：“聞發(fā)于耳勺岸之西，自源至尾，實(shí)只五千里，因其大曲長灣最多，是以志圖所載長一萬三千里，即古之流沙河。后因不知浚深，只加筑防，高如岡阜，故名沙磧岡?！蔽髑嗟溃骸叭绾蚊繗q發(fā)作？”店主道：“所說原尾俱載圖志，小人不知，俱系聽見老學(xué)究說的。相公要知詳細(xì)，于村中問之，自然知悉。”西青道：“老學(xué)究在村中何處？姓甚名誰？”店主道：“小人也不知他名姓，只在前村盤家教學(xué)，遠(yuǎn)遠(yuǎn)望見兩株梧桐，便系他館中也?！蔽髑啻稳占磶?，望著兩株梧桐行去。正是：奉命未臨高士宅，聞言先訪讀書堂。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