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牡丹 第二十回 四望亭上女捉猴

卻說花振芳等行至四望亭邊，看見余謙還在那里勉強(qiáng)捉拿，花振芳素知余謙愛褒貶，纔大聲說道：“余大叔請(qǐng)了，這小小對(duì)象怎勞大叔費(fèi)此精神。休說一個(gè)，就是十個(gè)也不須大叔拿得。請(qǐng)大叔下來歇息片刻，談講談講，等我著娃子上去代大叔捉下來吧。”余謙在上邊捉又捉不住，要下又不好下來，正在著急，聞得花振芳在下替他分解，將計(jì)就計(jì)，著眼往下一望，叫道：“花老爹，你幾時(shí)來的？”雙腳一跳下得亭來，到花振芳跟前來說道：“巴爺昆玉，奶奶、姑娘都在此地哩！我獻(xiàn)丑了！”花振芳道：“這小小孽畜，怎當(dāng)?shù)糜啻笫遄侥?，正是割雞用牛刀。在下久未與大叔相會(huì)，特請(qǐng)下來談?wù)?，著小女上去代大叔拿下來吧！”又道：“俺的兒，上去吧！”祇見花碧蓮一縱，早上了四望亭頭一層。眾家看的人齊聲喝彩道：“這個(gè)上法千古罕有，難得難得！”花碧蓮上得亭來，猴子正在里面，被花碧蓮一驚，猴子跳上四望亭的二層?；ū躺徤酝Ｒ煌＃瑢⑸硪豢v也上了二層?；棠炭匆娕畠荷狭硕?，隨即一縱也上了四望亭的頭層，眾看的人又喝彩道：“恁大年紀(jì)的老人家，尚有如此氣力，真是一個(gè)老強(qiáng)盜婆了！”花振芳見他母女二人俱皆上去，遂同了余謙等六人分在四面站立。

且說花碧蓮在二層上，將懷中的果子取出一把，望猴子跟前擲去，坐在上面也不驚覺它。那猴子一見了果子，用手掌拾起，口內(nèi)食嚼；嚼盡時(shí)，花碧蓮又?jǐn)S一把，猴子又在那里拾吃?；ū躺徛そx得二三尺遠(yuǎn)近，猴子驚覺，躲南邊去了?；ū躺彏閴φ诒?，不知猴子的去向。巴龍站在南面，吆喝道：“猴子在南面了！”花碧蓮轉(zhuǎn)到南面，仍將果子擲了一把，猴子又在那里拾吃?；ū躺彴そ磉叄呛镒佑煮@跳到別處，看不見了?？垂伲呛镒尤舨皇潜挥嘀t捉怕了的，此刻花碧蓮這般拿法兒是易捉的。那花振芳同余謙站在下面，大叫道：“猴子跳到北邊去了！”花碧蓮轉(zhuǎn)向北邊，那猴子跳上頭層，花碧蓮亦上頭層。幸喜上面無有墻壁遮眼，花碧蓮心生一計(jì)，道：“須將這畜生擠在角上，叫它無處逃遁，方能擒住?！庇衷趹阎腥∫话压訑S在東北角尖上。那猴子見有果子在上，遂往東北角上拾果子吃?；ū躺徢那陌そ镒由磉叄焓秩プ?，猴子見有花碧蓮擋住右邊，無有空處逃走，那畜生發(fā)急，用力一跳，欲從花碧蓮頭上跳過。不料這四望亭多年未曾修理，木料朽爛，灰磚裂開，花碧蓮?fù)镒泳銐嬒聛?。眾人齊道：“不好了，掉下人來了！”花碧蓮從上掉下，花振芳同余謙并巴氏弟兄俱皆驚惶無措，花碧蓮自料性命難保。祇見四五簇人之外，有一少年人叫一聲：“還不救人，等待何時(shí)！”將身一縱過來，將花碧蓮雙手接住，抱在懷中，坐在塵埃。眾人齊道：“難得這個(gè)英雄，不然要跌為肉泥！”花振芳同眾人跑過來一看，接住花碧蓮者，不是別人，正是駱宏勛大爺！花振芳謝道：“難報(bào)大爺救命之恩！”用手摸摸花碧蓮口已無氣?；ㄕ穹即罂薜溃骸拔覂簾o氣了！”駱大爺?shù)溃骸澳@慌，姑娘不過驚嚇太甚，必?zé)o礙性命，倒不要驚動(dòng)他，稍停片刻自然醒轉(zhuǎn)?！被ㄕ穹加钟檬忠幻?，竟還有氣，方纔改憂作喜，道：“奶奶，不妨！不妨！駱大爺真乃救命的恩人了！”仰頭朝花奶奶說道：“女兒還有氣，你還不下來，在上頭等什么？”那花奶奶見女兒上了頂層，他就在二層預(yù)備下來接著捉；及見亭角女兒墜地，早嚇得皮麻骨酥，站立不住，坐在二層上發(fā)抖不止。祇聽得老頭兒說道“女兒有氣”，方纔魂魄入竅，跳下亭來，走至女孩兒跟前，見駱大爺抱在懷中，遂謝了又謝，叫聲：“碧蓮！駱大爺是你的恩人！”回頭看那猴子已跌為肉餅。巴氏弟兄也因知此信，都來瞧看。有頓飯時(shí)節(jié)，花碧蓮口中微微有氣，花老夫婦齊聲叫道：“碧蓮！醒醒來！醒醒來！駱大爺抱住你了，不然與那猴子一樣！”又道：“駱大爺抱了這半日，遍身流汗了，你速速醒來，醒來！好叫駱大爺歇息歇息！”此時(shí)花碧蓮已醒了八九分，耳中聽得爹娘俱說：多謝駱大爺相救，已經(jīng)抱了這半日了；又說他遍身流汗，還祇當(dāng)?shù)飳捤模抢锞陀羞@宗相巧之事：“我今墜下，偏偏駱公子在此救我！”覺乎著自己的身子不像在地上，似乎在人身上一般。遂暗暗將眼睜將開，真是駱公子抱在懷中。故意將眼合上，祇做不醒的神情，將身子向駱大爺身上又貼了兩貼。正是：雖然不曾同歡樂，暫臥懷中也動(dòng)情。

駱宏勛同徐松朋二人，因見花碧蓮母女二人上亭捉猴子，亦挨進(jìn)前來觀望。一見花碧蓮墜下，出力救人要緊，那還顧得男女之別！從四五簇人后跳過來用手接住花碧蓮，有頓飯之時(shí)，覺得花碧蓮身子比先活動(dòng)些，祇是將身子貼靠。眾目所視之地，不由得滿面發(fā)赤，說道：“花老爹，令愛有幾分醒轉(zhuǎn)，快尋一張床來，抬至舍下，飲些姜湯，再為調(diào)養(yǎng)?！被棠炭匆娕畠侯伾炎冞^來了，亦看見女兒身子貼靠著駱大爺，也覺著不好意思，低低說道：“兒呀！此乃百眼閃眨之所，不要叫人看出。”花碧蓮故作始醒之態(tài)，將身放開?；ㄕ穹荚绨牙K床備妥，鋪上行李，把碧蓮抱上，著人先抬赴駱府。花奶奶同巴氏弟兄四人先隨去了。花振芳走至街北門面內(nèi)，望那兩位少年之人說道：“猴子的主人家，把銀子來！”

且說欒鎰萬看見花碧蓮墜下，猴子也跌死，心中說道：“因?yàn)槎畠摄y子把個(gè)如花似玉的女子斷送了，分厘不要少給他?！蓖Ａ似瑫r(shí)，見駱宏勛接住，花碧蓮醒轉(zhuǎn)，他就頓起不良之心，向華三千說道：“我原說他捉住猴子給銀二十兩，今將猴子跌為肉餅，豈肯還給銀子與他！”華三千道：“待他來討時(shí)，說與他聽便了！”正在議論之間，花振芳進(jìn)來要銀子。二人同道：“先前原講過：捉住猴子謝銀二十兩。今猴子自墜跌死，非你等捉住，還要什么銀子？”花振芳笑道：“此何言也！適纔小女墜下，若非駱大爺接救，則有性命之憂；雖未捉住，非小女不能捉，奈亭角不堅(jiān)，故而一同墜下，不然豈不拿住了！即令小娃子適纔殞命，我也無別說，也祇要得你二十兩銀子，難道叫償命不成？這二十兩銀子是要把我的?！睓桄勅f道：“我那猴子原價(jià)一百兩銀子，我不尋你就是萬幸，今反來問我討銀子！也罷，除了二十兩之外，凈找我八十兩好細(xì)絲紋銀?！比A三千大叫道：“好癡人呀，你不曉得大爺?shù)睦α?！你不知者不算罪，今既?duì)你說了，速速去吧！”花振芳道：“放你娘的狗臭驢子屁！就是朝中的太子許我的，也要把我！”伸開兩手將欒鎰萬、華三千捉過來要打。欒府家人大喝一聲：“好大膽的匹夫，敢傷我家主人！”一個(gè)個(gè)擦掌摩拳，齊奔前來。正是：惡仆倚眾欺敵寡，好漢只身捉二人。畢竟不知花振芳可吃他眾人之虧否？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