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峰塔奇?zhèn)?第八回 染相思徐乾求計(jì)

詩曰：

　　風(fēng)送歌聲月影寒，驚回魂夢淚思?xì)垺?br>　　藍(lán)橋有路曾通否，姑向明山醉碧丹。

話說徐員外當(dāng)日因同漢文去五條街藥店，看見白氏美貌超群，心中十分愛慕，回家朝思暮想，長吁短嘆。院君陳氏屢次詢問，只是不答。數(shù)日之間，病倒書房，遍身如火，服藥無效。舉家驚慌，走投無路。內(nèi)中一個(gè)家人名喚來興，當(dāng)日曾跟員外同去，頗知其意。立在階下嘆道：“眼前菩薩不拜，要拜西天活佛！”不防院君出來，聽在耳朵內(nèi)，問道：“來興，你說甚么‘眼前菩薩不拜，要拜西天活佛’？”來興道：“噯，院君，員外此病是自害的?！痹壕溃骸霸趺醋院?，你說我聽?！眮砼d欲說又住。院君怒道：“要說便說，躊躇作甚。”來興被院君盤問不過，只得道：“院君，員外因?yàn)榍叭湛匆娫S官人的渾家白氏生得十分美貌，回來思想，郁出這病，豈不是自害的?！?br>
院君聽了，又好氣又好笑，步入書房，揭開帳，坐在床沿。看見員外昏沉不省，叫道：“相公身體若何？”員外兩眼覷定院君，半晌無言，只是嘆氣。院君道：“相公，你今到此有甚心事，不妨與妾說明，妾不是悍妒之婦，相公不須遮掩。”員外被院君一語道著根源，料想難瞞，遂叫聲：“賢妻，愚夫因?yàn)榭匆娫S家白氏美貌，朝夕思想，致成此病。賢妻有何妙計(jì)，能使我得與白氏相會(huì)，不然性命大料難保?！痹壕Φ溃骸跋喙?，你真癡了，自家有妻有妾，諒那白氏敗柳殘花，有何好處，而為他害出此病。今相公既然如此鐘情，待妾細(xì)思一策，療救相公便了。”員外聽罷，喜道：“賢妻若有妙計(jì)，快些為愚夫設(shè)法則個(gè)?！?br>
院君低頭一想，叫聲：“相公，妾有一計(jì)在此，但須俟相公身愈，方可用得?！眴T外道：“賢妻既有妙計(jì)，我自沒藥有喜?！彼煲卉S坐起，要求院君說明。院君道：“現(xiàn)今書房庭中牡丹盛開，假意作我去請他來賞玩牡丹，他若來時(shí)，將酒筵排在書房，相公可躲在房中。待酒筵罷，同他入房更衣，我假意出去，許時(shí)魚入網(wǎng)中，不怕他不順從。只是相公未愈，須待身體壯健方可?！眴T外見說大喜，道：“賢妻果然妙計(jì)，愚夫的病已去有八分了?！痹壕Φ溃骸跋喙珜捫男?，不用性急?！倍讼嘁暥?。正是：

　　寧向牡丹花下死，風(fēng)流作鬼也甘心。

過了幾日，員外身體好了，與院君計(jì)議停當(dāng)，即差來興持帖去請白氏明早赴席。來興點(diǎn)頭會(huì)意，領(lǐng)命出門，來到漢文店中。叫聲：“許官人，家院君因書房牡丹盛開，卻好員外不在，特令小人奉帖來請白院君前去賞玩，望官人俯允。”說畢，將帖遞與漢文。漢文接過道：“怎好要你家院君費(fèi)心。請坐?！彼旒慈雰?nèi)，笑對白氏道：“徐家院君差人持帖請你明早去賞牡丹，未知你要去否？”白氏心下已知就里，欣然應(yīng)允。漢文出來對來興道：“煩你多多覆上院君，明早造府領(lǐng)情，只是不可多費(fèi)?！眮砼d喜諾，忙別了漢文，轉(zhuǎn)回家中回復(fù)員外。員外大喜，巴不得即刻就是明早。正是：　　暗備偷香竊玉手，謀取芳姿麗質(zhì)人。

一宿已過，明早清晨起來，家中排設(shè)停當(dāng)，只見來興走來報(bào)道：“許家院君轎到門了?！眴T外慌忙躲入房去。院君出來迎接，白氏落了轎，緩步上廳。院君舉目一看，果然有沉魚落雁之姿，閉月羞花之態(tài)，暗道：怪不得相公為他想出病來。遂令打發(fā)轎夫回去。

二人廳上敘禮坐定，白氏開言道：“拙夫受員外提拔大恩，未曾報(bào)答分毫，今妾又蒙院君見召，欲卻恐蹈不恭，是以趨赴前來，敬領(lǐng)盛情?！痹壕Φ溃骸皨饗鹧灾?，使奴不安。奴因員外出門探親，明日方得回來，適見牡丹盛開，特具杯酒，邀屈嬸嬸同賞，萬祈勿嫌褻瀆?！卑资掀鹕矸Q謝。二人敘話之間，來興上來稟道：“酒筵已備，請?jiān)壕跋?。”院君同了白氏來到書房，看那牡丹，果然紅白競秀，秾艷爭妍，二人賞看一番。使婢催趕入席，院君推遜白氏上座，自己主位相陪。酒過數(shù)巡，白氏起身告辭。院君道：“嬸嬸，我和你入房更衣，消遣則個(gè)。”白氏點(diǎn)頭應(yīng)諾，遂同院君進(jìn)房，脫衣坐定。院君叫茶，連叫數(shù)聲無人答應(yīng)。院君假意道：“這些賤婢不知何去，無一個(gè)在此伺候，嬸嬸請坐，待奴去取?！卑资系溃骸霸鹾脛趧?dòng)院君去取。”院君逍：“當(dāng)?shù)??！闭f罷，翻身出房。

此時(shí)，員外躲在床后，慌忙出來。白氏看見，假意大驚，立起身來。員外走到跟前，雙膝跪下，叫聲：“嬸娘，小生自睹芳姿，魂夢顛倒。忘餐廢寢，幾送殘生。今日天賜其便，嬸娘在此，萬望嬸娘憐憫，乞賜小生片刻之歡，沒齒不忘。”白氏雙手扶起道：“妾夫蒙員外除名脫罪，夫婦重圓，大恩未報(bào)，百身難贖。員外既然鐘愛微軀，敢不從命，稍報(bào)大恩于萬一。但恐院君人來撞見不雅。”員外喜道：“既蒙嬸娘俯允，小生銜感無盡。至院君是我的孔明軍師，決然無來，不妨?！卑资闲Φ溃骸霸瓉砟銈兣畔麓嗣廊擞?jì)，騙我上鉤。既然如此，你去掩上房門才來?！闭f罷，遂先走上床去，將帳垂放。員外看見，滿心歡喜，手忙腳亂，急急關(guān)上房門，回身來到床前，揭開羅帳，不覺驚叫起來。你道為何，原來床上空空，毫無白氏形影。外邊院君并仆婦等聽見房中大呼小叫，慌忙走來，看見房門緊閉，大家用力撬開，入房一看，白氏不知去向，只見員外驚倒在地，目瞪口呆。眾人急忙救醒了員外，院君看見床頭一幅字，慌忙取來，遞與員外觀看。只見上寫道：

　　我是瑤池金闕女，身跨鸞鳳游仙臺(tái)。
　　因與漢文有夙分，奉師嚴(yán)命下山來。
　　無端浪子逞奸計(jì)，妄想云雨兩情諧。
　　勸你早收猿馬念，免將骸骨喪浮埃。員外看了，垂頭喪氣，院君改勸一番，吩咐眾人外邊不可聲揚(yáng)，但不知白氏何去，恐怕漢文家中來尋，未免有些著急，不覺過了數(shù)日，竟無見許家來尋，方始放寬。自此員外收了邪心不題，且聽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