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臺全傳 第二回 德行僧天機預(yù)識　白猿洞初盜天書

話說那四姨娘是一個半老的人，姓李，已經(jīng)數(shù)載孀居守節(jié)，幸有一個兒子，所留下的家私全賴那兒子出外經(jīng)營，賺些利息來支持過去。閑來消遣，做些針指，閑文外事一概不管。自幼嫁與周連貴為室，不幸連貴身亡已經(jīng)八年。目下小小家產(chǎn)幸得他兒子周大郎一年幾次出門買賣，賺些利息回來，薪水可度。常想：“孩兒年長，須要娶一房媳婦才是?！痹儆幸粋€姨甥，姓李，名溜哥，爺爺亡故，弟兄亦勿有，年少不知謀生立業(yè)，目下在寧輝寺內(nèi)做香工，伏事僧人度日。方才拿一鵝蛋前來寄哺小鵝，那仍是有些孩子之氣。已經(jīng)放在雞窩內(nèi)了，不知哺得出來哺不出。只怕母雞未必肯哺。四娘正在那里亂想，只見外面兒子歸來了，說：“吾兒回來了么！”那兒子道：“回來了。母親在上，孩兒拜見?！彼哪镆痰溃骸皟喊?，罷了?！蹦莾鹤臃畔掳牛v講別后言話，將所賺二十兩銀子，便本利一并交付母親。吃了早飯，換換衣裳，買些魚肉，望望親戚。一切閑文休表

烏飛兔走，時光甚快，七日過后，雞已出殼了，叫聲徐徐不絕于耳。四娘姨心內(nèi)想道：“為什么光光鵝蛋不收黃？”正在思想，只見殼中立出東西來了，卻是一個赤條條的小孩子，身子約有尺二長了。那小人白身子，黃面兒，大眼長眉高鼻梁，手足俱全，頭發(fā)松開就把初出毛的雞多吃光，及母雞盡下他的肚了。四娘娘一見，好不心驚，連忙叫著：“孩兒來看。”那周大郎大怒，手取木尺來打這小人。那知那小人便用強，反奪了木尺來還手。周大郎道：“啊呀母親，這個不是人，明明是個怪物了。得吾去說與表兄知道。”他母親道：“兒啊，快些去快些來啊?！敝艽罄傻溃骸笆窃??！蹦抢钏哪锢浜挂簧?，心驚膽怯，走到外邊，慌慌張張要避那妖怪。他原不知那小孩是天降的星宿。

那周大郎氣沖沖向?qū)庉x寺來，見了一個僧人便問道：“溜哥在何處？”那僧說道：“在后圃中種菜。官人到此因何事體，能否說與小僧聽聽？”周大郎道：“啊呀長老，不要說起，前日溜哥拿一個鵝蛋來放在吾家雞蛋之中寄哺小鵝，今朝哺出小雞來，那知那鵝蛋出一個小孩來，身長尺二光景，面黃眼大，眉長方面，母雞乳雞多被他吃去了。我們母親唬得木呆，我用棍打他，他反打吾。故而吾到寺中來相請溜哥前去看看。莫不是害吾娘兒的么?！蹦巧说溃骸鞍浲臃?，那有此事？待小僧親自看來?！敝艽罄傻溃骸伴L老同去看看也可?！鄙说溃骸傲锔缈靵??！绷锔绲溃骸皝碓?，來哉。老師太有何吩咐？啊呀，表弟在此做甚么？”周大郎道：“表兄你好啊，你拿一個鵝蛋來吾家寄哺小鵝，如今哺出妖怪來了。”溜哥道：“噴咀瞎說，你來唬吾表兄呢啥？”周大郎道：“誰來唬你！小雞母雞多被妖怪吃得精打光了。”溜哥道：“是怎樣妖怪呢？”周大郎道：“連吾也不知，同去看來。”那寧輝和尚笑呵呵道：“溜哥，日前叫你送還原處的，誰叫你寄哺小鵝！一味呆腔孩子氣味。如今小鵝不哺，反出了妖魔來了?！绷锔绲溃骸鞍⊙嚼蠋熖?，若說那鵝蛋弗肯丟脫，要想拿去哺出一只小鵝來玩耍的，那知一哺竟哺出妖怪來了。啊表弟，你來詐吾呢啥？”周大郎道：“那個詐你！同去看來?！绷锔绲溃骸叭タ?，去看?！遍L老便叫徒弟看門，三人同去看那精怪。只見一個小孩子眠在地上。溜哥問道：“你這妖魔是怎么變來的？”那個小孩見了溜哥連忙立起來，上前拖住了溜哥，雙腳跳起來，笑嘻嘻的，一只手將他腳上亂敲。溜哥哈哈的道：“你這妖怪，真正勿是妖怪？”那同來的和尚是有德行的，見了這般光景，他就在指頭上一算，點點頭說道：“原來如此?！北憬校骸跋愎?，這個小孩子并勿是妖怪，與你有緣，故而將他認做兒子便了。”溜哥道：“老師太，你當正呢啥？”長老道：“那個與你作耍！”溜哥道：“家婆勿有，那里來奶奶呢？”長老道：“他是不吃乳的?！绷锔绲溃骸澳莻€領(lǐng)他？”長老道：“你自己領(lǐng)了?！绷锔绲溃骸澳鞘桥饋淼??！遍L老道：“你若領(lǐng)大了他，你的后福無窮。”溜哥道：“當正呢啥？”長老道：“決不哄你?！绷锔绲溃骸靶『⒆樱憧煽险J吾做干爺么？肯，點點頭；若勿肯，搖搖頭。哈哈哈，點頭哉。這樣，待吾來抱了他去。”長老道：“阿彌陀佛，大官人。”周大郎道：“長老，什么？”長老道：“你的乳雞共有多少？”周大郎道：“一十二個，還有一只母雞?！遍L老道：“如此，叫溜哥賠你便了?！敝艽罄傻溃骸鞍。L老，一則來親眷，二則來小事，不要賠了?！遍L老道：“啊彌陀佛?！北愀孓o去了。那溜哥抱了小孩，一同回寧輝寺去。那長老心中暗想道：“他是天上的星宿來降世，若長成后拜吾為師，不比尋常僧人，將來且能盜得天書?！北惴愿懒锔鐡狃B(yǎng)他成人，自有無窮好處的。那溜哥叫聲小兒道：“吾的妮子啊，做父的今年三十七歲，勿曾娶妻，反先有了你這妮子。吾今撫養(yǎng)你成人，你須要伏我爺?shù)慕逃?xùn)，切不可行兇霸道欺善人。我做爺?shù)某錾硎亲鞒梢碌模愦蟮闷饋碜鰝€小成衣便了?！蹦切郝犃?，笑瞇瞇的道：“腹中饑餓了，要吃些東西?！蹦橇锔缡⒘艘煌腼?，并豆腐、面斤、索粉等，吩咐那小兒慢慢的吃，自去買些布來，將他衣服、鞋襪做做。那小兒不吃乳，究屬不大費力。

春來秋去，迅速如飛，一年一年的過去。不覺那小兒已長成四尺長胖身材了，性氣剛強，獨喜玩耍，出去常將小子們欺瞞。有爺娘的便告知了長老。那老和尚明知那小孩是有根基的，便叫溜哥道：“你的兒子年方七歲，出外欺人，滋生事端，如何是好呢？”溜哥道：“吾是原本勿要他，是老師太教吾的。現(xiàn)今勿要他哉，趕了出去罷?！遍L老道：“啊彌陀佛。他乃沒有父母之人，趕他出去必?zé)o好處，不如拜吾為師，做個和尚罷?！绷锔绲溃骸氨疚鹗俏嵊H生的，任你老師太怎么便了?！彼鞉巳兆?，佛堂里齋供齋供，剃了頭發(fā)，便拜長老為師。那長老心內(nèi)暗想道：“須要取他一個名字才好。他是蛋內(nèi)所出的，取名蛋僧便了?！绷形?，目下大概叫個蛋子頭和尚就是這個和尚。那長老約束他靜守清規(guī)，五戒三皈，不許違拗教道，誦經(jīng)禮懺。那曉得蛋僧身子越魁偉了，力大無窮，性子莽撞，從來不肯吃人一些虧。一飧飯總須三升米，別名多叫他吃飯坯。溜哥叫聲：“和尚妮子，做爺?shù)挠昧硕嗌傩难I(lǐng)大你，指望你做點事業(yè)的?，F(xiàn)在你做和尚，到底原是吾的妮子?！钡吧溃骸鞍?，爺爺，孩兒雖則做了和尚，豈可不認爺爺為父么？”溜哥道：“既然有吾爺在眼睛里，到底說話原要聽幾句的?！钡吧溃骸爸灰獱敔斦f得中聽，孩兒無有不遵的道理?！绷锔绫愕溃骸拔鹨J禍?！钡吧溃骸爸新牭摹e人勿來惹吾，吾自然不去惹他。”溜哥道：“師父所說的話勿要強頭強腦。”蛋僧道：“這個自然?！绷锔绲溃骸帮埑陨冱c?！钡吧溃骸翱傄缘蔑枴！绷锔绲溃骸靶姨澋脦煾赋缘闷穑羰浅圆黄?，便如何？”蛋僧道：“若是窮苦，吾也不在這里了?！绷锔绲溃骸白鰻?shù)慕鼇硇量辔鹌鹪?。這些瓜田菜園，幫幫我做做，有何弗好？”蛋僧道：“這是孩兒弄弗來的?！绷锔绲溃骸叭杖沾蛉?，也脫了做和尚的形了?！钡吧溃骸昂簩W(xué)好了拳棒，日后好做防身本事。”溜哥道：“你的硬卵，看你年紀輕輕，如此強橫，全然不像做和尚的樣，少不得有一日趕出了寧輝寺，到處去燒臂香。”蛋僧道：“啊，爺爺，且自放心，孩兒決不如此便了?！遍e文不必細說，一年一年復(fù)一年，算算又是八年了。馮員外已得了子，甚覺寬心得意，此是后話不提。

話說那蛋僧年到十五歲時，身長七尺有余，拳棒雖是常習(xí)學(xué)的，到底是無師傳授，無用的。閑來無事，外面跑跑，山前山后去瞧瞧。那一日偶到白楊莊上去玩耍，只見一班孩子聚在一起打架，大家磚頭瓦片亂拋。有一個毛二官要打馬三寶，那知剛打著了蛋僧的頭，蛋僧便怒氣沖霄，趕上前來挺一挺腰，扯著毛二就打了一頓?？蓱z打得那毛二疼痛難熬。旁邊孩子們說道：“和尚行兇是不饒的?！北娙藙邮謥泶蚝蜕校瑓s被蛋僧拉起來一個一個的東拋西擲，好似鷂子翻身，個個哭到寧輝寺來告訴。那寧輝和尚長老便良言安慰他們出去。那溜哥滿肚心焦。少頃，蛋僧回寺，寧輝便招招手道：“徒弟走來?！钡吧溃骸皫煾赣泻畏愿?？”長老道：“你在寺里不聽吾話，不守清規(guī)，總要出去惹禍，吾用你不著，你到別處去罷?！钡吧愕溃骸皫煾赣梦岵恢降芫痛税輨e了。但是吾的爺爺在此，放心不下。”長老道：“這卻不妨，有吾在此。溜哥在那里？”溜哥道：“來哉，來哉。老師太有何事務(wù)？”長老道：“你的兒子十分不好，吾這里用他不著，打發(fā)他出去，你意中如何？”溜哥道：“吾也譬如勿有，打發(fā)他去不妨的。”蛋僧道：“爹爹，你也不要孩兒了么？”溜哥道：“誰要你？快點走罷。”蛋僧道：“既如此，孩兒就此拜別?！绷锔绲溃骸拔鹨惆荨！绷锔绫汶p手亂搖得占身來便走。長老付他十兩銀子，行李衣包一個。蛋僧便拿了一根檀木棍子，灑開大步出了山門。走過寧輝山，一路行走，好生心焦，想：“師父今朝打發(fā)吾出來，因防我惹出氣來，吾的性子硬如鐵石。啊呀且住，吾蛋僧走便走了出來，如今往那里去安身？也罷，吾是出家人，且往前途走去，尋個寺院再說，勿怕勿有安身之處，何必心驚？放膽而行便了?！比罩醒赝灸蓟?，夜來隨處安身。三月時候，天氣溫和，正好行路的時光。惟庵廟寺院因見他年輕兼以狠狠的形狀，故而沒處肯留他，便一路行乞度日。走了多日，總沒有可存身的所在，自然心焦得很。

那一日，到了一個曠野之處，天色已晚，只見那邊有所涼亭，他便走進去，放下了衣包檀棍，坐在一塊石頭上。但見日已落山，月光漸漸的上來了，蒼茫暮色，四顧無人。蛋僧長嘆一聲，好不心焦。忽聞亭外有人咳嗽，但見那人穿著棕鞋，白襪，藍袖衫子，一手攜杖，一手輕搖毛扇，頭帶金線盤的巾，進涼亭來把他一看。蛋僧便立起來，把腰一彎道：“老居士，貧僧叩首了?！蹦抢先说溃骸昂蜕心抢飦淼模俊钡吧溃骸柏毶耸菍庉x寺內(nèi)寧輝長老的徒弟，只為吾性子不好，趕出來的。”老人問道：“如今要往那里去？”蛋僧道：“啊呀，老居士啊，貧僧自幼在寧輝寺的，自己不守清規(guī)，被師父趕出，另尋門路。但是人地生疏，多不認識，故而無處可去安身?！崩先说溃骸皣?，原來如此?！钡吧溃骸罢垎柧邮繌哪抢飦恚俊崩先说溃骸袄蠞h就是這里的土人?！钡吧溃骸暗恢说厥鞘裁吹胤?？”老人道：“喏喏喏，那邊一座高峰，名叫云夢山。此間方方一帶通叫云夢山?！钡吧溃骸澳巧缴峡捎胁蚶腔⒈拿?？”老人呵呵的笑道：“這座山中多沒有的。單單有一只白猿，那白猿洞內(nèi)藏有天書，乃是人人曉得的。你能前去盜來就有好處?！钡吧溃骸皣?，但不知那么盜法？”老人道：“啊，和尚，你今若要盜得天書，聽吾明明說你知道。須待端陽日正午時方能去盜，那午時白猿須上天一次的。若盜得了天書，就有無窮法術(shù)?！钡吧溃骸疤缺话自晨匆娏巳绾问呛?？”老人道：“你但看爐煙高透，白猿即去。煙消，白猿便歸洞也?！钡吧溃骸白愀兄附獭！崩先说溃骸昂谜f。但你自己要盜天書，切不可說與他人知道?！钡吧溃骸斑@個自然?！崩先说溃骸袄蠞h去了。”蛋僧道：“老居士慢請?！蹦抢先耸謭?zhí)柱杖走出涼亭，竟望前路行去。列位，要知老者的名姓，他就是寧輝寺內(nèi)德行僧人，出寺而來非為別事，叫蛋僧前去偷盜天書的。

少說那長老回寺的話，再講這黃面的少年僧人一心要盜天書，便不向前行，坐守涼亭，敲魚擊磬，念念經(jīng)，募化些齋飯來餬口。守過三春，便是夏初時節(jié)。光陰迅速，已交五月。那端午日，起早便出了涼亭，棍頭上挑著衣包，對正高山灑步行去。約行五里光景，已到山間。但見周圍樹木森森，山下滔澗深深，見有石橋一條在前，蛋僧便走過石橋?？磿r候尚早，深恐白猿先見他，便隱藏在密林深處。少頃，午時已到，心內(nèi)想道：“不知如今白猿可曾上了天庭么？不要管他，待吾俏俏的上山見機而作便了。”那蛋僧便輕輕的走上山去，但見那玲瓏古石，層層密密，秀巧奇峰，參參差差，四面無路可走，只中間有條平坦大路?！懊畎?，你看這條大路在此，待吾走上前去見機而作便了。”蛋僧便依路而行，絕無一人。行了半里光景，忽然抬起頭來，睜眼一看，只見兩扇石圈門半開在那里，上寫三個隸書大字，走近一看，就是“白猿洞”三字。妙啊，來此已是白猿洞了。但不知猿可曾上天去否？那蛋僧欲想進洞，心又慌忙，便立在側(cè)旁聽了一聽。忽見洞里有煙起來了，蛋僧大悅，側(cè)身進洞，寂寂無聲，竟沒有一人。料想那白猿正好上天去了，特未知天書藏在何處，惟石牀、石桌、石椅，看來看去，盡是石的?！疤鞎形崮欠饺ぃ课岬吧瓴贿^一十五歲，從未見過天書什么樣的，今日有興而來，尋不見天書，徒勞辛苦了?！辈恢挥X，時辰過了，那爐煙已絕。蛋僧想道：“香煙已盡，白猿要回洞了，不免走罷。”仍將木棍挑了包，性急慌忙出洞，一聲長嘆，心頭悶悶，依舊過橋至涼亭里去。心想道：“吾若不盜天書，難道勿有日子過么？何須必要盜得天書！且到前途去化些齋來再作道理。說得有理，走啊?！北阃巴拘凶?，心中納悶，看看近處沒有人家，不知何處是大街，肚中甚饑，把干糧吃些，一路行去。不多時，日已歸西。蛋僧長嘆一聲道：“我想安居在寧輝寺中，惹禍招非，原不該應(yīng)，此皆自己性子不好。自從師父、爹爹趕出來到如今，東去西來，已兩個月了，好處全無，到不如自盡歸了陰府罷。好好歹歹皆可撇開了?！闭谙雽ざ桃?，但見那邊有人走來。定目一看，并非別人，就是涼亭相會這老居士。老人便道：“啊，和尚，天書可曾盜著否？”蛋僧道：“啊呀，老居士啊，吾卻被你哄騙了。前日你叫吾去盜天書，蛋僧等到今朝午時上山進洞，看看那爐煙已起，便忙尋天書。尋了多時，何曾有什么天書看見？白白等了兩月日子?！崩先斯牡溃骸澳氵@和尚，休得怪吾老漢。不是吾哄你，皆你自己未曾知道。那左右石墻鎸刻者，明明白白即是天書?！钡吧溃骸熬褪翘鞎?？既如此，待吾明日再去盜來。”老人道：“噯，從前與你說過的，只得一年一度端陽正午時可以盜取，別的時候白猿總在洞里，如何盜得動嚇？今年未曾盜著，耐著心兒等來年便了。若能盜得天書，便有許多好處?！闭f罷，飄然攜杖而去。蛋僧此刻欣欣然道：“原來在兩邊石壁之中鎸刻者就是天書，可惜當面錯過了。吾且安心耐守明年再盜?！?br>
但見太陽已沉了，月亮又無光色，但聞淅栗風(fēng)聲。蛋僧年紀雖小，心膽極甚雄大的，向前走去，尋個安身的所在，再取些干糧充饑。曠野之中，亦無更鼓聽見，且那有便燈籠照他。時光倒約有初更光景，只是四面多是松柏，忽聞隱隱有人叫喊：“救命啊，救命嚇！”蛋僧想道：“此地茂林深處，為什么有此喊救之聲？必是兇人謀財害命的，不免前去看來。”依此風(fēng)吹來的喊救聲音，散開大步，向前而行。喊聲漸近，便抬頭看看，幸有星光，看得前面明明一帶小房屋，獨不見人。門前倒有大樹，救命之聲更清楚了。“呀，原來就在這所房屋之內(nèi)，待我進去看來?！钡妰缮炔耖T虛掩，里面尚有燈光。他連忙立住細聽。但聽見一個老婦在那里一聲叫“救命！”一聲叫“饒命，饒命！”甚覺凄慘。此刻蛋僧不聽見則已，一聽見便大怒起來，踏進草屋，放下衣包，提了棍子，喊聲：“那個敢傷人的命！”那個女人已經(jīng)唬得要死，誤聽聲音，認道兒子回來，急急忙忙趕出外來，燈光一看，乃是一個和尚：“啊呀，饒命??！”便兩手朝前，雙膝跪下，遍身發(fā)抖，兩淚紛紛。蛋僧即便說道：“吾是看經(jīng)念佛的人，并不害人的。休要害怕，特來救命，打退兇身的。那個在此行不法的事？快快把情形說吾聽聽?！蹦桥苏匮?，來了一個披發(fā)的僧人，身大面胖，黑臉濃眉，一雙大眼睛，手提鐵棍，宛如狼狽一般，不問情由便打蛋僧。蛋僧將木棍來招架，撇開他的鐵棍，連一棍打去，剛正打在那披發(fā)僧的心上，便仰面朝天跌倒，無如疼痛，不過剛扒起又跌下去了，卻被蛋僧七八棍子，便打得頭破血淋淋。那女人呵呵呵的道：“沒用的頭陀死了么！啊呀和尚啊，他是詐死口虐?！钡吧溃骸叭绱?，待吾來打得他真死?！币I天書事，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