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語 卷二十一

婁羅二道人

婁真人者，松江之楓鄉(xiāng)人。幼孤，從中表某養(yǎng)大。與其婢私，中表怒逐之。婁盜其橐金五百，逃入江西龍虎山。方過橋，有道人白發(fā)，曳杖立，笑曰：“汝來乎？汝想作天師法官乎？須知法官例有使費，非千金不可，五百金何濟(jì)？”婁大駭曰：“吾實帶此數(shù)，金少奈何？”道人曰：“吾已為汝豫備矣?！泵陶邠?dān)囊示之，果五百金。婁跪謝稱仙。道人曰：“吾非仙，吾乃天師府法官也，姓陳名章，緣盡當(dāng)去，為待子故未行。有三錦囊，汝佩之，他日有急難大事，可開視之?！毖援叄米鴺蛳露?。婁入府見天師，天師曰：“陳法官望汝久矣，汝來陳法官死，豈非數(shù)耶！”

故事：天師入京朝賀，法官從行。雍正十年，天師入朝，他法官同往，婁不能與。夜夢陳法官踉蹌而來，涕泣請曰：“道教將滅，非婁某不能救。須與偕入京師，萬不可誤！”天師愈奇婁，乃與之俱。時京師久旱，諸道士祈請無效，世宗召天師諭曰：“十日不雨，汝道教可廢矣?！碧鞄熁炭址?，竊念陳法師夢中語，遽奏請婁某升壇。婁開錦囊，如法作咒，身未上而黑云起，須臾雨沾足。世宗悅，命留京師。

十一年，誅妖人賈士芳。賈在民間為祟，召婁使治。婁以五雷正法治之，拜北斗四十九日，妖滅。是年地震，婁先期奏明。皆錦囊所載三事也。今婁尚存，錦囊空而術(shù)亦盡矣。婁所服丸藥，號“一二三”。當(dāng)歸一兩，熟地二兩，枸杞三兩。又有羅真人者，冬夏一衲，佯狂于市。兒童隨之而行，取生米麥求其吹，吹之即熟。晚間店家燃燭無火，亦求羅吹，吹之即熾。京師九門，一日九見其形。忽遁去無跡，疑死矣。

京師富家多燒暖炕，炕深丈許，過三年必掃煤灰。有年姓婦者掃坑，炕中間鼾聲，大驚召眾觀之，羅真人也。崛然起曰：“借汝家坑熟臥三年，竟為爾輩掃出?！北娬埶腿霃R，曰：“吾不入廟?！闭埞┳嘀?，曰：“吾不受供?！薄叭粍t何歸？”曰：“可送我至前門外蜜蜂窩。”即舁往蜂窩。窩洞甚狹，在土山之凹，蜂數(shù)百萬，嘈嘈飛鳴。羅解上下衣，赤身入，群蜂圍之，穿眼入口，出入于七竅中，羅怡然不動。

人饋之食，或食或不食，每食，必罄其所饋。或與斗米飯、雞卵三百，一啖而盡，亦無飽色。語呶呶如鴃梟，不甚可解。某貴人饋生姜四十斤，啖之，片時俱盡。居窩數(shù)年，一日脫去，不知所往。

蛇含草消木化金張文敏公有族侄寓洞庭之西磧山莊，藏兩雞卵于廚舍，每夜為蛇所竊。伺之，見一白蛇吞卵而去，頸中膨亨，不能遽消，乃行至一樹上，以頸摩之，須臾，雞卵化矣。張惡其貪，戲削木柿裝入雞卵殼中，仍放原處。蛇果來吞，頸脹如故。再至前樹摩擦，竟不能消。蛇有窘狀，遍歷園中諸樹，睨而不顧，忽往亭西深草中，擇其葉綠色而三叉者摩擦如前，木卵消矣。

張次日認(rèn)明此草，取以摩停食病，略一拂試，無不立愈。其鄰有患發(fā)背者，張思食物尚消，毒亦可消，乃將此草一兩煮湯飲之。須臾間，背瘡果愈，而身漸縮小，久之，并骨俱化作水。病家大怒，將張捆縛鳴官。張哀求，以實情自白，病家不肯休。往廚間吃飯，入內(nèi)，視鍋上有異光照耀。就觀，則鐵鍋已化黃金矣，乃舍之，且謝之。究亦不知何草也。

蔡京后身

崇禎時，某相公常自言為蔡京后身，以仙官墮地獄，每世間誦《仁王經(jīng)》，耳目為之一亮。又罰作揚州寡婦，守空房四十年。故癖好尤奇。好觀美婦之臀，美男之勢，以為男子之美在前，女子之美在后，世人易之，非好色者也。常使婦衣袍褶，男飾裙釵，而摸其臀勢，以為得味外味。又常戲取姬妾優(yōu)童數(shù)十，以被蒙其首，而露其下體，互猜為某郎某姬，以為笑樂。有內(nèi)閣供事石俊者，微有姿，而私處甚佳，公甘為咂弄。有求書者，非石郎磨墨不可得也。號臀曰：“白玉綿團(tuán)”，勢曰：“紅霞仙杵”。

天鎮(zhèn)縣碑

天鎮(zhèn)縣隸云中，其地有玄帝廟。廟有古碑，其上炮銃鉛鐵大小丸甚多，皆陷入石內(nèi)。邑人云：前明時，闖兵來，邑人拒戰(zhàn)不勝。俄見此碑自廟飛出，盤旋軍陣。凡敵所放火炮，咸著于上，我軍無失衄，而敵賴以退。今謂之“天成碑”，現(xiàn)存于廟。

抬轎郎君

杭州世家子汪生，幼而聰俊，能讀《漢書》。年十八九，忽遠(yuǎn)出不歸，家人尋覓不得。月余，其父遇于薦橋大街，則替人抬轎而行。父大驚，牽拉還家，痛加鞭棰。問其故，不答，乃閉鎖書舍中。未幾逃出，又為人抬轎矣。如是者再三。祖、父無如何，置之不問，戚友中無肯與婚。然《漢書》成誦者，終身不忘。遇街道清凈處，郎誦《高祖本紀(jì)》，瑯瑯然一字不差。杭州士大夫亦樂召役之，勝自己開卷也。自言兩肩負(fù)重則筋骨靈通，眠食俱善，否則悶悶不樂。此外亦無他好。

楊笠湖救難

楊笠湖為河南令，上憲委往商水縣賑災(zāi)。秋暑甚虐，午刻事畢，納涼城隍廟。坐未定，一人飛奔而來，口稱：“小民張相求救”。問：“何事？”曰：“不知。”左右疑有瘋疾，群起逐之。其人長號不出，曰：“我昨夜得一夢，見此處城隍神與已故縣主王太爺同坐。城隍向我云：『汝有急難，可求救于汝之父母官?！晃壹聪蛲跆珷斶殿^。王曰：『我已來此，無能著力，汝須去求鄰封官楊太爺救，過明午則無害矣。』故今日黎明即起，聞太爺姓楊，又在此廟，故來求救?！毖援?，叩頭不肯去。楊無奈何，笑曰：“我已面準(zhǔn)，汝有難即來可也。”問其姓名，命家人記之。

數(shù)日后，散賑過其地，訊其鄰人，曰：“張某是日得夢入城后，彼臥室兩間無故塌倒，毀傷什物甚多，惟本人以入城故免?！?br>
馮侍御身輕

馮侍御養(yǎng)梧先生自言初生時，身小如貓，稱之，重不滿二斤，家人以為必難長成。后過十歲，形漸魁梧，登進(jìn)士，入詞林，轉(zhuǎn)御史。生二子，一為布政使，一為翰林。先生為兒時，能踏空而行十余步，方知李鄴侯幼時能飛，母恐其去，以蔥蒜壓之，其事竟有。江都某令

江都某令，以公事將往蘇州。臨行，往甘泉李公處作別，面托云：“如本縣有尸傷相驗事，望代為辦理?！崩钗ㄎ?。已而聞其三鼓后仍搬行李回署，李不解何事，探之，乃有報相尸者。商家汪姓兩奴口角，一奴自縊。汪有富名，某以為奇貨，命其停尸大廳，故不往驗，待其臭穢，講貫三千兩，始行往驗。驗時又語侵主人，以為喝令，重詐銀四千兩，方肯結(jié)案。

李公見而尤之，以為太過。某曰：“我非得已，我欲為小兒捐一知縣故耳?，F(xiàn)在汪銀七千兩，已差人送入京師，我并不存家中?！蔽磶?，其子果選甘肅某縣，升河州知州。乾隆四十七年，為冒賑事發(fā)覺，斬立決，孫二人盡行充發(fā)，家產(chǎn)籍沒入官。某驚悸，疽發(fā)背死。

執(zhí)虎耳

云南大理縣南鄉(xiāng)民李士桂，家世業(yè)農(nóng)。家畜水牛二只，至夜，一牛不歸，士桂往尋?；韬谥?，月色初上，見田中有獸臥焉，酣聲雷鳴，以為己牛，罵曰：“畜生，如何此刻不回家！”隨即騎上。將攀其角，角不見，但聳毛耳兩只，遍身貍色斑然，方知是虎，急不敢下。

虎被人騎，驚醒，騰身起，咆哮叫跳。士桂私念下背必為所啖，于是竭生平之力，緊握其耳，至于穿破耳輪，手愈牢固，抵死不放?；⑿悦土?，騰山躍水，為棘刺所傷，次日晨刻，力盡而斃；士桂亦僵仆虎背，氣息奄然。家人尋得，抱持歸家，竟獲重生。兩腳上為虎爪所攫，肉盡骨見。醫(yī)逾年，才得平復(fù)。
　
十八灘頭

湖南巡撫某，平時敬奉關(guān)帝。每元旦，先赴關(guān)廟行香求簽，問本年休咎，無不應(yīng)驗。乾隆三十二年正月一日，詣廟行禮畢，求得簽有“十八灘頭說與君”之句，因有戒心。是年，雖淺水平路，必舍舟坐轎。秋間，為候七一案，天使按臨。從某湖過某地，行舟則近而速，起旱則遠(yuǎn)而遲。使者欲舟行，公不可，乃以關(guān)神簽語誦而告之，使者勉從而心不喜。

未幾，貴州鉛廠事發(fā)，有公受贓事。公不承認(rèn)，而司閽之李奴必欲扳公，說：“此銀實送主人，非奴所撞騙?！睍r李已受刑，兩足委頓，奴主爭辯不休。使者厲聲謂公曰：“十八灘頭之神簽驗矣！李字，『十八』也；委頓于地，『癱』也，說此銀送與主人，是送與君也。關(guān)圣帝君早知有此劫數(shù)，公何辯之有？”公悚然，遂認(rèn)受贓而案定。

三姑娘

錢侍御琦巡視南城，有梁守備年老，能超距騰空，所擒獲大盜以百計。公奇之，問以平素擒賊立功事狀。梁跪而言曰：“擒盜未足奇也，某至今心悸且嘆絕者，擒妓女三姑娘耳，請為公言之：

“雍正三年某月日，九門提督某召我入，面諭曰：『汝知金魚胡衕有妓三姑娘勢力絕大乎？』曰：『知。』『汝能擒以來乎？』曰：『能?！弧盒枰廴舾桑俊辉唬骸喝?。』提督與如數(shù)，曰：『不擒來，抬棺見我?！蝗媚镎?，深堂廣廈，不易篡取者也。梁命三十人環(huán)門外伏，己緣墻而上。時已暮，秋暑小涼，高篷蔭屋。梁伏篷上伺之。

“漏初下，見二女鬟從屋西持朱燈引一少年入，跪東窗低語曰：『郎君至矣?！簧倌曛刑米季茫喜枵呷?，四女鬟持朱燈擁麗人出，交拜昵語，膚色目光，如明珠射人，不可逼視。少頃，兩席橫陳，六女鬟行酒，奇服炫妝，紛趨左右。三爵后，繞梁之音與笙簫間作。女目少年曰：『郎倦乎？』引身起，牽其裾從東窗入，滿堂燈燭盡滅，惟樓西風(fēng)竿上紗燈雙紅。

“梁竊意此是探虎穴時也，自篷下，足蹋寢戶入。女驚起，赤體躍牀下，趨前抱梁腰，低聲辟咡曰：『何衙門使來？』曰：『九門提督?！慌唬骸耗跻?，安有提督拘人而能免者乎？雖然，裸婦女見貴人，非禮也，請著衣，謝明珠四雙?！涣涸S之，擲與一裈、一裙、一衫、一領(lǐng)襖。女開箱取明珠四雙，擲某手中。

“女衣畢，乃從容問：『公帶若干人來？』曰：『三十。』曰：『在何處？』曰：『環(huán)門伏。』曰：『速呼之進(jìn)，夜深矣，為妾故累，若饑渴，妾心不安?！活欁笥抑尉?，諸婢烹羊炮兔，咄嗟立辦。三十人席地大嚼，歡聲如雷。梁私念牀中客未獲，將往揭?guī)?。女搖手曰：『公胡然？彼某大臣公子也，國體有關(guān)，且非其罪，妾已教從地道出矣。提督訊時，必不怒公；如怒公，妾愿一身當(dāng)之?！?br>
“天黎明，女坐紅帷車與梁偕行，離公署未半里，提督飛馬朱書諭梁曰：『本衙門所拿三姑娘，訪聞不確，作速釋放，毋累良民，致干重譴?！涣禾柘⑾萝?，持珠還女。女笑而不受。前婢十二人騎馬來迎，擁護(hù)馳去。明日偵之，室已空矣?！?br>
搜河都尉

予親家張開士，牧宿州，奉旨開河，掘地得黿，大如車輪，項系金牌，鎸“正德二年皇帝敕封搜河都尉”十二字。黿兩眼深碧色，背殼綠毛寸許。民間聚觀，告之官，官念前代老物，命放之。是夜，風(fēng)雨颯至，河不掘而成者三十余丈。

科場事五條

乾隆元年正月元日，大學(xué)士張文和公夢其父桐城公諱英者獨坐室中，手持一卷。文和公問：“爺看何書？”曰：“《新科狀元錄》?！薄盃钤蚊俊惫e左手示文和公曰：“汝來此，吾告汝?！蔽暮凸链耍唬骸叭暌阎?，何必多言？”公驚醒，卒不解。后丙辰狀元，乃金德瑛。移“玉”字至“英”字之左，此其驗也。公得子遲，祈夢于京師之前門關(guān)帝廟。夢帝以竹竿與之，旁無枝葉，心頗不喜。有解者賀曰：“公得二子矣?！眴枺骸昂喂?？”曰：“孤竹君之二子，此傳記也。破『竹』字為兩『個』字，此字法也?！币讯弧Ｍ跏靠樯偎究?，讀殿試卷，夢文昌神抱一短須道士與之。后臚唱時，金狀元德瑛如道士貌，出其門。

劉大櫆丙午下場，請乩，乩仙批云：“壬子兩榜?！眲⒉唤?，以為壬子非會試年，或者有恩科耶？后丙午中副榜，至壬子又中副榜。

繆煥，蘇州人，年十六入泮，遇乩仙，問科名，批云：“六十登科?！笨姶箜?，嫌其遲。后年未三十竟登科，題乃《六十而耳順》也。有三人祈夢于于肅愍廟，兩人無夢，一人夢肅愍謂曰：“汝往觀廟外，照墻則知之?！逼淙诵?，告二人。二人妒其有夢，偽溲焉者，即于夜間取筆向墻上書“不中”二字。天尚未明，寫“不”字不甚連接。次早，三人同往視之，乃“一個中”三字，果得夢者中矣。

百四十村

閣學(xué)周公煌，四川人，自言其祖樵也，孤身居峨嵋山，年九十九未婚。每日入山打薪，賣與山下吳姓鬻豆腐翁。吳夫妻二人，一女，每日買周薪為炊，交易甚歡。

吳年六旬，告周曰：“明日是吾生辰，叟早來飲酒。”周諾之，已而不至，吳之妻曰：“周叟頗喜飲，今不來賣薪，又不來稱祝，毋乃病乎，盍往視之？”吳翌日往訪，見周顏色甚和，問：“昨何不來？”叟笑曰：“我昨入山，將伐薪作壽禮，不意過一深溪，見黃白物累累，得無世所稱金銀者乎？余竭力運之，現(xiàn)堆牀下。若下山，則誰為守者？”吳視之，果金銀，因代為謀曰：“叟不可居此矣。叟孤身住空山而挾此物，保無盜賊慮耶？”周曰：“微君言，吾亦知之，盍為我入城尋一屋在人煙稠密處？”吳如其言，且助之遷居。

未幾，周又至，面赧然有慚色，手百金贈吳，揖曰：“吾有求于公。吾明年百歲矣，從未婚娶，自道將死，遑有他想？不料獲此重資，一老身守之，復(fù)何所用？意欲求公作媒，代聘一婦?！眳琼淦?，相與笑吃吃不休，嫌其不知老也。周曰：“非但此也。我聘妻，非處子不可。若再醮二婚，非老人鄭重結(jié)發(fā)之意。倘嫌我老者，請萬金為聘，以三千金謝媒?！眳请m知其難，而心貪重謝，強應(yīng)曰：“諾?！崩先嗽侔萑?。月余，無人肯與老人婚。老人又來催促，吳支吾無計。時吳女才十九歲，忽跪請曰：“女愿婚周叟?！眳欠驄D愕然。女曰：“父母之意，不過嫌周老，憐女少耳。女聞人各有命。兒如薄命，雖嫁年相若者，未必不作孀婦；兒如命好，或此叟尚有余年，幸獲子嗣，足支門戶，亦未可定。且父母無子，只生一女，女恨不能作男兒孝養(yǎng)報恩。如彼以萬金來此，而又以三千金作謝，是生女愈于生男，而女心亦慰。女想此叟如許年紀(jì)，獲此橫財，恐天意未必遽從此終也?！眳欠驄D以女言告叟，叟跪地連叩頭呼岳父母者再。嫁，生一子，讀書補廩，孫即閣學(xué)公也。老人年一百四十歲，吳女先卒，年已五十九矣。老人殯葬制服，哭泣甚哀。又四年，老人方卒。所居村，人題曰“百四十村”。人畜改常《搜神記》有“雞不三年，犬不六載”之說，言禽獸之不可久畜也。余家人孫會中，畜一黃狗，甚馴。常喂飯，狗搖尾乞憐，出入必相迎送，孫甚愛之。一日，手持肉與食，狗嚼其手，掌心皆穿，痛絕于地，乃棒狗殺之。

揚州趙九善養(yǎng)虎，檻虎而行。路人觀者先與十錢，便開檻出之，故意將頭向虎口摩擦，虎涎滿面，了無所傷，以為笑樂。如是者二年有余。一日，在平山堂下索錢，又將頭擦虎口，虎張口一嚙而頸斷。眾人報官，官召獵戶以槍擊虎殺之。

人皆曰：“鳥獸不可與同群?！庇嘣徊蝗唬艘嘤兄?。乾隆丙寅，余宰江寧，有報殺死一家三人者。余往相驗，兇手乃尸親之妻弟劉某。平日郎舅姊弟甚和，并無嫌隙。其姊生子，年甫五歲。每舅氏來，代為哺抱，以為慣常。是年五月十三日，劉又來抱甥，姊便交與。劉乃擲甥水缸中，以石壓殺之；姊驚走視，便持割麥刀砍姊，斷其頭；姊夫來救，又持刀刺其腹，出腸尺余，尚未氣絕。余問有何冤仇，傷者極言平日無冤，言終氣絕。問劉，劉不言，兩目斜視，向天大笑。余以此案難詳，立時杖斃之，至今不解何故。

又有寡婦某，守節(jié)二十余年，內(nèi)外無間言。忽年過五十，私通一奴，至于產(chǎn)難而亡。其改常之奇，皆虎狗類矣。

夢葫蘆

尹秀才廷一，未第時，每逢下場，必夢神授一葫蘆，發(fā)榜不中。自后遇入闈心惡，而每次必夢葫蘆，然屢夢則葫蘆愈大。雍正甲辰科，入闈之前夕，尹恐又夢，乃坐而待旦，欲避夢也。其小奴方睡，大呼：“夢見一個葫蘆，與相公長等身?！币煤薏幌?，亦無可奈何。已而榜發(fā)，尹竟中三十二名。其三十名姓胡，其三十一名姓盧，皆甚少年，方悟初夢之小葫蘆，蓋二公尚未長成故也。

乩仙示題

康熙戊辰，會試舉子求乩仙示題，乩仙書“不知”二字。舉子再拜求曰：“豈有神仙而不知之理？”乩仙乃大書曰：“不知不知又不知?！北娙舜笮?，以仙為無知也。是科，題乃“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三節(jié)。又甲午鄉(xiāng)試前，秀才求乩仙示題，仙書“不可語”三字。眾秀才苦求不已，乃書曰：“正在『不可語』上?！北娪唤?，再求仙明示之，仙書一“署”字，再叩之，則不應(yīng)矣。已而，題是“知之者，不如好之者”一章。神簽預(yù)兆秦狀元大士將散館，求關(guān)廟簽，得“靜來好把此心捫”之句，意郁郁不樂，以為神嗤其有虧心事也。已而，試《松柏有心賦》，限“心”字為韻，終篇忘點“心”字，閱卷者仍以高等上。上閱之，問：“『心』字韻何以不明押？”秦俯首謝罪，而閱卷者亦俱拜謝。上笑曰：“狀元有無心之賦，主司無有眼之人?！?br>
奇騙

騙術(shù)之巧者，愈出愈奇。金陵有老翁持?jǐn)?shù)金至北門橋錢店易錢，故意較論銀色，嘵嘵不休。一少年從外入，禮貌甚恭，呼翁為老伯，曰：“令郎貿(mào)易常州，與侄同事，有銀信一封托侄寄老伯。將往尊府，不意侄之路遇也?！睂y信交畢，一揖而去。

老翁拆信謂錢店主人曰：“我眼昏，不能看家信，求君誦之?！钡曛魅巳缙溲裕约页，嵭颊Z，末云：“外紋銀十兩，為爺薪水需?！蔽滔矂宇伾唬骸斑€我前銀，不必較論銀色矣。兒所寄紋銀，紙上書明十兩，即以此兌錢何如？”主人接其銀稱之，十一兩零三錢，疑其子發(fā)信時匆匆未檢，故信上只言十兩；老人又不能自稱，可將錯就錯，獲此余利，遽以九千錢與之。時價紋銀十兩，例兌錢九千。翁負(fù)錢去。

少頃，一客笑于旁曰：“店主人得毋受欺乎？此老翁者，積年騙棍，用假銀者也。我見其來換錢，已為主人憂，因此老在店，故未敢明言。”店主驚，剪其銀，果鉛胎，懊惱無已。再四謝客，且詢此翁居址。曰：“翁住某所，離此十里余，君追之猶能及之。但我翁鄰也，使翁知我破其法，將仇我，請告君以彼之門向，而君自往追之?！钡曛魅吮赜c俱，曰：“君但偕行至彼地，君告我以彼門向，君即脫去，則老人不知是君所道，何仇之有？”客猶不肯，乃酬以三金，客若為不得已而強行者。

同至漢西門外，遠(yuǎn)望見老人攤錢柜上，與數(shù)人飲酒，客指曰：“是也，汝速往擒，我行矣?！钡曛飨玻比刖扑?，捽老翁毆之曰：“汝積騙也，以十兩鉛胎銀換我九千錢！”眾人皆起問故，老翁夷然曰：“我以兒銀十兩換錢，并非鉛胎。店主既云我用假銀，我之原銀可得見乎？”店主以剪破原銀示眾。翁笑曰：“此非我銀。我止十兩，故得錢九千。今此假銀似不止十兩者，非我原銀，乃店主來騙我耳?！本扑寥藶槌株Q之，果十一兩零三錢。眾大怒，責(zé)店主，店主不能對。群起毆之。

店主一念之貪，中老翁計，懊恨而歸。

騙術(shù)巧報

騙術(shù)有巧報者。常州華客，挾三百金，將買貨淮海間。舟過丹陽，見岸上客負(fù)行囊，呼搭船甚急。華憐之，命停船相待。船戶搖手，慮匪人為累。華固命之，船戶不得已，迎客入，宿于后艙船尾。將抵丹徒，客負(fù)行囊出曰：“余為訪戚來。今已至戚處，可以行矣?！敝x華上岸去。頃之，華開箱取衣，箱中三百金盡變瓦石，知為客偷換，懊恨無已。

俄而天雨，且寒風(fēng)又逆，舟行不上，華私念：金已被竊，無買貨資，不如歸里摒擋，再赴淮海。乃呼篙工拖舟返，許其直如到淮之?dāng)?shù)。舟人從之，順風(fēng)張帆而歸。

過奔牛鎮(zhèn)，又見有人冒雨負(fù)行李淋漓立，招呼搭船。舵工睨之，即竊銀客也，急伏艙內(nèi)，而偽令水手迎之。天晚雨大，其人不料此船仍回，急不及待，持行李先付水手，身躍入艙。見華在焉，大駭，狂奔而走。發(fā)其行囊，原銀三百宛然尚存，外有珍珠數(shù)十粒，價可千金。華從此大富。

香亭記夢

香亭于乾隆壬辰冬赴都謁選，繞道東昌。十二月五日，宿冠城縣東關(guān)客店。夜夢至一園亭，竹石蕭疏，迥非人境。兒上橫書一卷，字作蠅頭小楷。閱之，載一事，云：

“新野之渠有巨魚，化為麗姝，名曰『喬如』。有李氏子惑焉，至三百六十日，而李氏子以溺死。宋氏子又惑焉，歷三十六日，而宋氏子亦死。有楊氏子知其為怪也，故納之，而特嬖之，絕其水飲，而喬如無所施術(shù)。三年，生三子，悉化為魚。六年，楊氏子遍體生鱗甲，而喬如益冶艷。一夕暴風(fēng)雨，喬如抱持楊氏子，兩身合為一身，各自一首，鼓鬐同飛，投洞庭湖。日出時，楊飲水；日入時，喬如飲水。楊氏子猶知與喬如交歡，不知為魚在水也，而竟得不死壽。此之謂物其物，化其化?！弊源艘韵?，字模糊不可辨。鐘鳴夢醒，枕上默誦，不遺一字。

敦倫

李剛主講正心誠意之學(xué)，有日記一部，將所行事，必?fù)?jù)實書之。每與其妻交媾，必楷書“某月某日，與老妻敦倫一次。”一字千金一咳萬金

商邱宰某，申詳一案，有“卑職勘得，毫無疑義”八字。臬使某怒其專擅，駁飭不已，并提經(jīng)承宅門，將行枷責(zé)。楊急改為“似無疑義”四字，再行申詳，乃批允核轉(zhuǎn)。然往返盤費、司房打點已至千金。

汶上令某，見巡撫某。偶患寒疾，失聲一咳。某怒其不敬，必欲提參。央中間人私獻(xiàn)萬金方免。人相傳為“一字千金，一咳萬金”。菩薩答拜

余祖母柴太夫人常為余言，其外祖母楊氏老而無子，依其女洪夫人以終，年九十七而卒。居一樓奉佛誦經(jīng)，三十年足不履地。性慈善，聞樓下笞奴婢聲，便傍徨不能食?；蚺居猩蠘钦?，必分己所食與食。九十以后拜佛，佛像起立答拜，太夫人大怖，時余祖母年尚幼，必拉之作伴，曰：“汝在此，佛不答我也。”卒前三日，索盆濯足。婢以向所用木盆進(jìn)，曰：“不可，我此去將踏蓮花，須將浴面之銅盆來。”俄而，旃檀之氣自空繚繞，端坐跏趺而逝。逝后，香三晝夜始散。暹羅妻驢

暹羅俗最淫。男子年十四五時，其父母為娶一牝驢，使與交接。夜睡縛驢，以其勢置驢陰中養(yǎng)之，則壯盛異常。如此三年，始娶正妻，迎此驢養(yǎng)之終身，當(dāng)作側(cè)室。不娶驢者，亦無女子肯嫁之也。

倭人以下竅服藥

倭人病不飲藥。有老倭人能醫(yī)者，熬藥一桶，令病者覆身臥，以竹筒插入谷道中，將藥水乘熱灌入，用大氣力吹之。少頃，腹中汨汨有聲。拔出竹筒，一瀉而病愈矣。

獅子擊蛇戈侍御濤云：“某太翁名錦，為某邑令。適西洋貢獅子經(jīng)過其邑。獅子于路有病，與解員在館驛暫駐。獅子蹲伏大樹下，少頃，昂首四顧，金光射人，伸爪擊樹，樹根中斷，鮮血迸流，內(nèi)有大蛇決折而斃。先是，驛中馬多患病，往往致死，自此患除。厚待貢使。至京，獻(xiàn)于闕廷，象見之不跪。獅子震怒。長吼一聲，象皆俯伏。奉旨放歸本國，后數(shù)日，陜撫奏至，云：『京中放獅，本日午時已過潼關(guān)?！弧?br>
賈士芳

賈士芳，河南人，少似癡愚。有兄某讀書，命士芳耕作。時時心念，欲往游天上。一日，有道人問曰：“爾欲上天耶？”曰：“然?！钡朗吭唬骸盃柨砷]目從我?！彼炝杼摱?，耳畔但聞風(fēng)濤聲。少頃，命開目，見宮室壯麗，謂士芳曰：“爾少待，我入即至。”良久出謂曰：“爾腹餒耶？”授酒一杯。賈飲半而止，道人弗強，曰：“此非爾久留處?！比粤铋]目，行如前風(fēng)濤聲。

少頃開目，仍在原處。步至伊兄館中，兄驚曰：“爾人耶？鬼耶？”曰：“我人耳，何以為鬼？”曰：“爾數(shù)年不歸，曩在何處？”曰：“我同人至天上，往返不過半日，何云數(shù)年？”其兄以為癡，不之顧，與徒講解《周易》。士芳坐于旁，聞之起，搖手曰：“兄誤矣！是卦繇詞九五陽剛與六二相應(yīng)，陰陽合德，得位乘時，水火相濟(jì)，變?yōu)檎轮?。過此以往，剛者漸升，柔者漸降。至上九，數(shù)不可極，極則有悔，悔則潛藏，以待剝復(fù)之機矣。”其兄大驚，曰：“汝未讀書，何得剖析《易》理如此精奧！”信其果遇異人。遠(yuǎn)近趨慕，叩以禍福，無不響應(yīng)。田中丞奏聞，蒙召見。卒以不法伏誅。

或云：賈所遇道人，姓王名紫珍，尤有神通，嘗烹茶，招賈觀之，指曰：“初烹時，茶葉亂浮，清濁不分，此混沌象也。少頃，水在上，葉在下，便是開辟象矣。十二萬年，不過如此一霎耳?！憋拿艄偠胶拥罆r，賈常在署中，人多崇奉之。有不相敬者，賈必拉至無人之處，將其生平隱事妻子所不知者一一語之，其人愧服乃已。又常問人：“可畏鬼否？”曰畏鬼便已，如云不畏，則是夜必有奇形惡狀者入房作鬧。

石男

“石婦”二字，見《太玄經(jīng)》，其來久矣。至于半男半女之身，佛書亦屢言之，近復(fù)有所謂“石男”者。揚州嚴(yán)二官，貌甚美，而無人與狎。其谷道細(xì)如綠豆，下穢如線香。晝食粥一盂，酒數(shù)杯，蔬菜些須而已，多則腹中暴脹，大便時痛苦異常。

須長一丈

黃龍眉，震澤縣人，官熱河四旗廳巡檢，須長一丈有奇，繞腰兩匝，余垂至地。

禁魘婆粵東崖州居民，半屬黎人，有生黎、熟黎之分。生黎居五指山中，不服王化；熟黎尊官長，來見則膝行而入。

黎女有禁魘婆，能禁咒人致死。其術(shù)取所咒之人或須發(fā)，或吐余檳榔，納竹筒中，夜間赤身仰臥山頂，對星月施符誦咒。至七日，某人必死，遍體無傷，而其軟如綿。但能魘黎人，不能害漢人。受其害者擒之鳴官，必先用長竹筒穿索扣其頸項下，曳之而行，否則近其身必為所禁魘矣。據(jù)婆云：不禁魘人，則過期已身必死。

婆中有年少者，不及笄便能作法，蓋祖?zhèn)饕?。其咒語甚秘，雖杖殺之，不肯告人。有禁魘婆，無禁魘公，其術(shù)傳女不傳男。

割竹簽

黎民買賣田土，無文契票約，但用竹簽一片。售價若干，用刀劃數(shù)目于簽上，對劈為二，買者賣者各執(zhí)其半以為信。日久轉(zhuǎn)賣，則取原主之半簽合而驗之。其稅簽如稅契，請官用印于紙，封其竹簽之尾，春秋納糧，較內(nèi)地加豐焉。

黎人進(jìn)舍

黎民婚嫁，不用輿馬，吉日，新郎以紅布一匹往岳家裹新婦，負(fù)背上而歸。其俗，未成親之先，婿私至翁家與其妻茍合，謂之“進(jìn)舍”。若能生子而后負(fù)婦者，則群以為榮。鄰里交賀，各以白紙封番錢幾元，至其門首，拋竹筐中，其主人以大甕貯酒陳于門前，甕內(nèi)插細(xì)竹筒數(shù)條。賀客至，各伏筒甕而飲。飲畢，又無迎送拜跪之禮。余在肇慶府署中，厓州刺史陳桂軒為余言。

海異海中水上咸下淡，魚生咸水者，入淡水中即死；生淡水中者，入咸水中即死。咸水煮飯，水干而米不熟，必用淡水煮才熟。水清者，下望可見二十余丈，青紅黑黃，其色不一。人小便，則水光變作火光，亂星噴起。魚常高飛如鳥雀，有變虎者，有變鹿者。

喝呼草筷子竹

惠州山中有草，喝之則葉卷，號“喝呼草”。羅浮山有“筷子竹”，竹形小而質(zhì)勁，截之可以為箸。不許人作聲，若作聲呼之，便遁入土中，覓不可得。

蚺蛇藤

瓊、雷兩州，蚺蛇大如車輪，所過處，腥毒異常，遇者輒死。性淫而畏藤，土人多以婦人褲并藤條置腰間，聞腥氣知蛇至，先以婦褲擲去，蛇舉頭入褲吮嗅不已；然后以藤拋擊，蛇便縮伏，憑人捆縛?？`歸，釘之樹上，用刀剖腹，蛇似不知；將至膽處，乃作愛護(hù)之狀。膽畏人取，逃上逃下，未易捉取，直至蛇死腹裂，膽落地上，猶躍起丈余，漸漸力盡勢低。取掛檐間，其膽衣內(nèi)汁猶終日奔騰上下，無一隙停留。俟晾干后，才可入藥。網(wǎng)虎

江西鄱陽湖漁人收網(wǎng)，疑其太重，解而視之，斑然虎也，惜已死矣。

福建解元

裘文達(dá)公典試福建，心奇解元之文，榜發(fā)后，亟欲一見。晝坐公廨，聞門外喧嚷聲，問之，則解元公與公家人為門包角口。公心薄之，而疑其貧，禁止家人索詐，立刻傳見。其人面目語言，皆粗鄙無可取。心悶悶，因告方伯某，悔取士之失。

方伯云：“公不言，某不敢說。發(fā)榜前一日，某夢文昌、關(guān)帝與孔夫子同坐，朱衣者持《福建題名錄》來，關(guān)帝蹙額云：『此第一人平生作惡武斷，何以作解頭？』文昌云：『渠官階甚大，因無行，已削盡矣。然渠好勇喜斗，一聞母喝即止，念此尚屬孝心，姑予一解，不久當(dāng)令歸土矣。』關(guān)帝尚怒，而孔子無言，此亦奇事?！蔽磶啄惩?。

顧四嫁妻重合永城呂明家佃人顧四，乾隆丙子歲荒，鬻其妻某氏，嫁江南虹縣孫某，生一女。次年歲豐，顧又娶后妻，生子成。成幼遠(yuǎn)出，為人傭工，流轉(zhuǎn)至虹縣地方，贅孫姓家。兩年，妻父歿，成無所依，遂攜其妻并妻母回永城。顧四出見，兒之岳母，己之故妻也。時顧后妻先一月歿，遂為夫婦如初。千里客

萬歷年間，紹興商冢宰起第，卜云“千里客來居此宅”。當(dāng)時訝之。至國初，王侍御蘭膏先生任鹽政歸，買此宅居之。王別號“千里”，即江寧王檢校大德父也。

趙子昂降乩

鄧宗洛秀才云：伯祖開禹公少時贅海寧陳大司空家，眾人請仙，公亦問終身，乩判云“予趙子昂也”五字，宛然趙書。公在帝微笑云：“兩朝人物?！必离S判詩一首云：“莫笑吾身事兩朝，姓名久已著丹霄。書生不用多饒舌，勝爾寒氈嘆寂寥。”后公年八十，由歲貢任來安訓(xùn)導(dǎo)，十年而終。

神仙不解考據(jù)

乾隆丙午，嚴(yán)道甫客中州。有仙降乩鞏縣劉氏，自稱雁門田穎，詩文字畫皆可觀，并能代請古時名人如韓、柳、歐、蘇來降。劉氏云，有壇設(shè)其家已數(shù)載矣。中州仕宦者，咸敬信之。穎本唐開、寶間人，曾撰張希古墓志，石在西安碑林，畢中丞近移置吳中靈巖山館。

一日，降乩節(jié)署，甫至，即以此語謝其護(hù)持之功。此事無知者，因共稱其神奇。時嚴(yán)道甫在座，因云：“記墓志中云：『左衛(wèi)馬邑郡尚德府折沖都尉張君?！豢继聘噪`諸衛(wèi)，左右衛(wèi)領(lǐng)六十府。志云尚德府為左衛(wèi)所領(lǐng)，固也，但《唐書．地理志》馬邑郡所屬“無尚”德府，未知墓志何據(jù)？”仙停乩半晌，云：“當(dāng)日下筆時，僅據(jù)行狀開載，至唐《地理志》，為歐九所修，當(dāng)俟晤時問明，再奉復(fù)耳?！比蛔允枪?jié)署相請，乩不復(fù)降。即他所相請，有道甫在，乩亦不復(fù)降。

產(chǎn)公

廣西太平府僚婦生子，經(jīng)三日，便澡身于溪河，其夫乃擁衾抱子坐于寢榻，臥起飲食，皆須其婦扶持之，稍不衛(wèi)護(hù)，生疾一如孕婦，名曰“產(chǎn)公”，而妻反無所苦。查中丞儉堂云。烏魯木齊城隍

烏魯木齊于乾隆四十一年筑城，得至德年殘碑，中有“金蒲”字，知其地唐時為金蒲城，今《唐書》作“金蒲城”，誤也。并建有城隍廟，興工三日，都統(tǒng)明公亮夢有人儒冠而來云：“姓紀(jì)，名永寧，陜西人。昨奉天山之神奏為此地城隍，故爾來謁?！惫漠愔?br>
時畢公秋帆撫陜，因以札來詢。畢公飭州縣查，現(xiàn)在紀(jì)姓中，未有名永寧者。適嚴(yán)道甫修《華州志》，有紀(jì)姓以家譜來求登載其遠(yuǎn)祖。檢之，則名永寧者居然在焉。乃明中葉生員。生平亦無他善，惟嘉靖三十一年的震時，曾捐資掩埋瘞傷死者中四十余人而已。因以復(fù)明公。書至，適于是日廟方落成也。

黑霜

四海本一海也，南方見之為南海，北方見之為北海，證之經(jīng)傳皆然。嚴(yán)道甫向客秦中，晤誠毅伯伍公，云：

雍正間，奉使鄂勒，素聞有海在北界，欲往視，國人難之。固請，乃派西洋人二十名，持羅盤火器，以重氈裹車，從者皆乘橐駝隨往。

北行六七日，見有冰山如城郭，其高入天，光氣不可逼視。下有洞穴，從人以火照羅盤，蜿蟺而入。行三日乃出，出則天色黯淡如玳瑁，間有黑煙吹來，著人如砂礫。洋人云：“此黑霜也?！泵啃袛?shù)里，得巖穴則避入，以硝磺發(fā)火，蓋其地不生草木，無煤炭也。逾時復(fù)行。

如是又五六日，有二銅人對峙，高數(shù)十丈，一乘龜，一握蛇，前有銅柱，蟲篆不可辨。洋人云：“此唐堯皇帝所立，相傳柱上乃『寒門』二字。”因請回車，云：“前去到海，約三百里不見星日，寒氣切肌，中之即死。海水黑色如漆，時復(fù)開裂，則有夜叉怪獸起來攫人。至是水亦不流，火亦不熱。”公因以火著貂裘上試之，果不燃，因太息而回。

入城，檢點從者，五十人凍死者二十有一。公面黑如漆，半載始復(fù)故，隨從人有終身不再白者。

中印度后藏西南四千余里，有務(wù)魯木者，即佛經(jīng)所云中印度也，世尊居之。金銀宮闕，與佛書所云無異。宮門外有池，方廣百里，白蓮如斗，香氣著衣，經(jīng)月不散，云即阿暫池也。天時寒暖，皆如三四月，粳稻再熟。無金銀，皆以貨物交易。達(dá)賚喇嘛五歲一往覲。

聞雍正初年，鄂羅索發(fā)兵萬余，驅(qū)猛象數(shù)百來斗，欲奪其地。世尊持禁咒，遣毒蟒數(shù)千往御。鄂羅索懼，請受約束，蟒蛇瞬息不見。世尊云：“此嗔心所致也，不嗔則無有矣。”因諭以此地人少，每十年當(dāng)以童男女五百來獻(xiàn)，令其自相配偶至今猶然。誠毅伯伍公云。

來文端公前身是伯樂

來文端公自言伯樂轉(zhuǎn)世，眸子炯炯有光，相馬獨具神解。兼管兵部及上駟院時，每值挑馬，百十為群，瞥眼一過，其毛病纖悉，無不一一指出，販馬者驚以為神。年七十后，常閉目靜攝。每有馬過，靜聽蹄聲，不但知其良否，即毛色疾病，皆能知之。上所乘馬，皆先命公選視。

有內(nèi)侍衛(wèi)數(shù)人，精選三馬，百試無差，將獻(xiàn)上。公時已老，眼皮下垂，以兩指撐眼視之，曰：“其一可用，其二不可用?！痹僭囍B矣。

一日坐內(nèi)閣，史文靖公乘馬至閣門外下，偶言所乘棗騮馬甚佳，公曰：“佳則佳矣，但公所乘乃黃膘馬也，何得相誑？”文靖云：“適所言誠誤，但公何以知之？”公笑而不言。

又一日，梁文莊公入閣少遲，自言所乘馬傷水，艱于行步。公曰：“非傷水，乃誤吞水蛭耳?！蔽那f乃請獸醫(yī)針治，果下水蛭數(shù)升而愈。

公常語侍讀嚴(yán)道甫云：“二十時，荷校于長安門外三十余日，玩索《易》象乾坤二卦，得相馬之道。其神解所到，未能以口授人也?！?br>
福建試院樹神

紀(jì)太史曉嵐視學(xué)閩省，試院西齋有柏一株，干霄蔽日，幕中友人于深夜常見友人來往其下，章服一如本朝制度，惟袍是大紅。紀(jì)意樹神為祟，乃掃室立主以祀，并作對句懸于楹間云：“參天黛色常如此，點首朱衣或是公?！弊允枪炙旖^。

于云石

金壇于云石，官翰林時，迎其父就養(yǎng)入都。一日，行至中途，天色已晚，四無人煙，尋一旅店，遂往投宿。店主以人滿辭，于以前路無店，固求留宿。店主躊躇久之，曰：“店后只有空屋數(shù)椽，小兒幼年曾讀書其處，不幸夭亡，我不忍往觀，故封閉之?？腿绮幌樱垥鹤∫灰谷绾?？”于從之，即開門入，見四壁塵蒙，蟏蛸滿戶，案有殘書數(shù)卷。偶得時文稿一本，翻閱之，與其子云石所作文無異；入后數(shù)篇，與鄉(xiāng)、會試中式之卷亦相同，意甚訝然。忽寓外有光射入，見對面石壁上恍惚有“于云石”字跡，即秉燭出現(xiàn)，乃“千霄石”三字也。轉(zhuǎn)身進(jìn)內(nèi)，蹦然有聲，石壁遂倒，字亦隨滅。一夜驚疑不寐。

曉行抵都，與子備述其事。云石聞言，不覺失色，須臾仆地。急喚家人救治，不蘇而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