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異編 艷異編卷十六·戚里部二

石崇

石崇，字季倫，生于青州，小名齊奴。少敏慧，勇而有謀。父苞臨終分財(cái)物與諸子，獨(dú)不及崇。其母以為言，苞曰：“此兒雖小，后能自立。”二十余為修武令，有能名。后伐吳有功，封安陽縣侯，遷侍中，出為南中郎將，荊州刺史，領(lǐng)南蠻校尉，加鷹揚(yáng)將軍。崇在南中，得鴆鳥雛，以與后軍將軍王愷。時(shí)制，鴆鳥不得過江，為司隸校尉傅祗所糾。詔原之，燒鴆于都街?！　?br>
崇穎悟有才氣，而任俠元行檢，在荊州劫遠(yuǎn)使商客，致富不貲，征為大司農(nóng)。以征書未至，擅去官免。頃拜太仆，出為征虜將軍，假節(jié)監(jiān)徐州諸軍事，鎮(zhèn)下邳。崇有州館在河陽之金谷，一名梓澤，送者傾都，帳飲于此焉。至鎮(zhèn)，與徐州刺史高誕爭酒相侮，為軍司所奏免官。復(fù)拜衛(wèi)尉，與潘岳諂事賈謐。謐與之親善，號(hào)曰“二十四友”。廣城君每出，崇降車路左，望塵而拜，其卑佞如此。　　

財(cái)產(chǎn)豐積，室宇宏麗。后房百數(shù)，皆曳紈繡，珥金翠。絲竹盡當(dāng)時(shí)之選，庖膳窮水陸之珍。與貴戚王愷、羊之徒，以奢靡相尚。愷以粘澳釜，崇以蠟代薪；愷作紫絲布步障四十里，崇作錦步障五十里以敵之；崇涂壁以椒，愷用赤石脂。崇愷爭豪如此。武帝每助愷，嘗以珊瑚樹賜。高二尺許，枝柯扶疏，世所罕比。他以示崇，崇便以鐵如意擊之，應(yīng)手而碎，愷既惋惜，又以為疾己之寶，聲色方厲。崇曰：“不足為恨，今還卿。”乃命左右悉取珊瑚樹，有高三四尺者六七株，條干絕俗，光耀如日，如愷比甚眾，愷撫然自失。崇為客作豆粥，咄嗟便辦，每冬，得韭齏；嘗與愷出游，爭人洛城，崇牛迅若飛禽，愷絕不能及。愷每以此三事為恨，乃密貨崇帳下，問其所以。答云：“豆至難煮，預(yù)作熟末，客來，但作白粥以投之耳；韭齏，是搗韭根雜以麥苗耳；牛奔不遲，良由馭者，遂不及反制之，可聽蹁轅則矣。”于是，悉從之，遂爭長焉。崇后知之，因殺所告者?！　?br>
嘗與王敦人大學(xué)，見顏回、原憲之象，顧而嘆曰：“若與之同升孔堂，去人何必有間？”敦曰：“不知余人云何？子貢去卿差近?！背缯唬骸笆慨?dāng)名聲俱泰，何至饔牖哉？”其立意類此。劉輿兄弟少時(shí)為王悄所嫉，愷召之宿，因欲坑之。崇素與輿等善，聞當(dāng)有變，夜馳詣愷，問二劉所在。愷迫卒不得隱，崇徑造于后齋索出，同車而去。語曰：“年少，何以輕就人宿？”輿深德之?！　?br>
及賈謐誅，崇以黨與免官。時(shí)趙王倫專權(quán)，崇甥歐陽建與倫有隙。崇有妓曰綠珠，美而艷，善吹笛。孫秀使人求之。崇時(shí)在金谷別館，方登涼臺(tái)臨清流，婦人侍側(cè)。使者以告，崇盡出其婢妾數(shù)十人以示之，皆蘊(yùn)蘭麝被羅毅。曰：“任所擇?！笔拐咴唬骸熬罘?，麗則麗矣，然本受命指索綠珠，不識(shí)孰是？”崇勃然曰：“綠珠吾愛，不可得也?！笔拐咴唬骸熬畈┕磐ń瘢爝h(yuǎn)照邇，愿加三思?！背缭唬骸安蝗?。”使者出，而又反，崇竟不許。秀怒，乃勸倫誅崇、建?！　?br>
石崇事（凡二條）《耕桑偶記）曰：“石崇砌上，就苔薛刻百花，飾以金玉，曰壺中之景，不過如是’?！薄　?br>
又，外國有進(jìn)火浣布者，武帝制為衫，衣之幸石崇第。崇知之，身故常衣，而令從奴五十人，皆火院衫以迎帝?！?br>
綠珠傳

綠珠者，姓梁，白州博白縣人也。州則南昌郡，古越地，秦象郡，漢合浦縣地。唐武德初，削平蕭銑，于此置南州，尋改為自州，取白江為名。州境有博白山、博白江、盤龍洞、房山、雙角山、大荒山。山上有池，池中有婢妾魚。綠珠生雙角山下，美而艷。越俗以珠為上寶，生女為珠娘，生男為珠兒。綠珠之字，由此而稱。晉石崇為交趾采訪使，以真珠三斛致之。崇有別廬在河南金谷澗，澗中有金水，自太白源來。崇即川阜置園館。綠珠能吹笛，又善舞，《明君》明君者，漢妃也。漢元帝時(shí)，匈奴單于人朝，詔王嬙配之，即昭君也。及將去，人辭，光采射人，天子悔焉，重難改更，漢人憐其遠(yuǎn)嫁，為作此歌。崇以此曲教之，而自制新歌，曰：

我本良家女，將適單于庭?！　?br>辭別未及終，前驅(qū)已抗旌。　　
仆御涕流離，猿馬悲且鳴?！　?br>哀郁傷五內(nèi)，涕位沾珠纓?！　?br>行行日已遠(yuǎn)，遂造匈奴城?！　?br>延我于穹廬，加我閼氏名?！　?br>殊類非所安，雖貴非所榮?！　?br>父子見凌辱，對(duì)之慚且驚?！　?br>殺身良不易，默默以茍生。　　
茍生亦何聊，積思常憤盈?！　?br>愿假飛鴻翼，乘之以遐征?！　?br>飛鴻不我顧，佇立以屏營?！　?br>昔為匣中玉，今為糞土塵?！　?br>朝華不足歡，甘與秋草屏?！　?br>傳語后世人，遠(yuǎn)嫁難為情。崇又制《懊惱曲》以贈(zèng)綠珠。崇之婢美艷者千余人，擇數(shù)十人，妝飾一等，使忽視之，不相分別。刻玉為蚊龍佩，縈金為鳳凰釵，結(jié)袖繞檻而舞。欲有所召者，不呼姓名，惟聽佩聲，視釵色。佩聲輕者居前，釵色艷者居后，以為行次而進(jìn)。趙王倫亂常，賊類孫秀使人求綠珠。崇方登涼觀，臨清水，婦人侍側(cè)。使者以告，崇出侍婢數(shù)百人以示之，皆蘊(yùn)蘭麝而披羅。曰：“任所擇。”使者曰：“君侯服御，麗則麗矣，然受命指索綠珠，不知孰是？”崇勃然曰：“吾所愛，不可得也。”秀因是譖倫族之。收兵忽至，崇謂綠珠曰：“我今為爾獲罪?！本G珠泣曰：“愿效死于君前?！背缰怪?，遽墜樓而死。崇棄東市。時(shí)人名其樓曰綠珠樓。在步廣里，近狄泉，在王城之東。綠珠有弟子宋諱，有國色，善吹笛。后人晉明帝宮中。今白州有一派水，自雙角山出谷容州江，呼為綠珠江。亦猶歸州有昭君灘、吳有西施谷、脂粉塘，蓋取美人出處為名。又有綠珠井，在雙角山下。耆老傳云：“汲此井者，誕女必多美麗。里閭有識(shí)者，以美色無益于時(shí)，因以巨石鎮(zhèn)之。迨后雖有產(chǎn)女端妍者，而七竅四肢多不完具。”異哉！山水之使然。昭君村生女皆炙破其面，故白居易詩曰：

不效往者戒，恐貽來者冤?！　?br>至今村女面，燒的成痕瘢。

又與不完具者同焉。牛僧孺《周秦行紀(jì)》云：“夜宿薄太后廟，見戚夫人、王嬙、太真妃、潘淑妃，各賦詩言志。別有善笛女子，短鬟衫具帶，貌甚美，與潘氏偕來。大后以接坐居之，令吹笛，往往亦及酒。大后顧而謂曰：“識(shí)此否？石家綠珠也。潘妃養(yǎng)作妹?！笤唬骸G珠豈能無詩乎？，綠珠相謝，作曰：

此日人非昔日人，笛聲空怨趙王倫?！　?br>紅殘鈿碎花樓下，金谷千年更不春。太后曰：‘牛秀才遠(yuǎn)來，今日誰人與伴？’綠珠曰：‘石衛(wèi)尉性嚴(yán)忌。今有死，不可及亂?！比皇码m詭怪，聊以解頤。噫，石崇之殺，雖自綠珠始，亦其來有漸矣。崇嘗刺荊州，劫奪遠(yuǎn)使，沉殺客商，以致巨富。又遺王愷鴆鳥，共為鴆毒之事。有此陰謀，加以每邀宴集，令美人行酒，客飲不盡者，使黃門斬美人。王丞相與大將軍嘗共訪崇，丞相素不能飲，輒自勉強(qiáng)，至于沉醉。至大將軍，故不飲以觀其氣色，已斬三人。君子曰：“禍福無門，惟人所召。”崇心不義，舉動(dòng)殺人，烏得無報(bào)也。非綠珠無以速石崇之誅，非石崇無以顯綠珠之名。綠珠之墜樓，侍兒之有貞節(jié)者也。比之于古，則有田六出。六出者，王進(jìn)賢侍兒也。進(jìn)賢，晉愍太子妃。洛陽亂，石勒掠進(jìn)賢渡孟津，欲妻之。進(jìn)賢罵曰：“我皇太子?jì)D，司徒公女。胡羌小子，敢干我乎？”言畢投河。六出曰：“大既有之，小亦宜然?！睆?fù)投河中。又有窈娘者，武周時(shí)喬知之寵婢也，盛有姿色，特善歌舞。知之教讀書，善屬文，深所愛幸。時(shí)武承嗣驕貴，內(nèi)宴酒酣，迫知之將金玉賭窈娘。知之不勝，便使人就家強(qiáng)載以歸。知之怨悔，作《綠珠篇》以敘其怨。詞曰：

石家金谷重新聲，明珠十斛買娉婷?！　?br>此日可憐無得比，此時(shí)可愛得人情?！　?br>君家閨閣未曾難，嘗持歌舞使人看?！　?br>富貴雄豪非分理，驕矜勢(shì)力橫相干?！　?br>辭君去君終不忍，徒勞掩面?zhèn)t粉?！　?br>百年離別在高樓，一旦紅顏為君盡。知之私屬承嗣家閹奴傳詩于窈娘。窈娘得詩悲泣，投井而死。承嗣令汲于井，衣中得詩，鞭殺閹奴。諷吏羅織知之，以至殺焉。悲夫，二子以愛姬示人，掇喪身之禍。所謂倒持太阿，授人以柄。《易》曰：“慢藏誨盜，冶容誨淫”，其此之謂乎。其后詩人題歌舞伎者，皆以綠珠為名。庾肩吾曰：蘭堂上客至，綺席清弦撫?！　?br>
自作《明君辭》，還為綠珠舞。李元忠云：繹樹搖歌扇，金谷舞筵開。　　
羅袖拂歸客，留歡醉玉杯。

江總云：

綠珠銜淚舞，孫秀強(qiáng)相邀。

綠珠之沒，已數(shù)百年矣，詩人尚詠之不已，其故何哉？蓋一婢子，不知書，而能感主恩，憤不顧身，其志凜烈，誠足使后人仰慕歌詠也。至有享厚祿，盜高位，亡仁義之行，懷反復(fù)之情，暮四朝三，惟利是視，節(jié)操反不若一婦人，豈不愧哉。今為此傳，非徒實(shí)美麗窒禍源，且欲懲戒辜恩背義之類也。季倫死后十日，趙倫敗。左衛(wèi)將軍趙泉斬孫秀于中書，軍士趙駿剖秀心食之。倫囚金塘城賜金屑酒。倫慚，以巾覆面曰：“孫秀誤我也?！憋嫿鹦级?。皆夷家族。南陽生曰：此乃假天之報(bào)怨。不然，何梟夷之立見乎！

風(fēng)　　

石季倫所愛婢名風(fēng)，魏未于胡中買得，年始十歲，使房內(nèi)養(yǎng)之。至年十五，容貌無比，特以姿態(tài)見美。妙別玉聲，能觀金色。石氏之富，財(cái)比王家，驕侈當(dāng)世，珍寶瑰奇，視如瓦石，聚如糞土，皆殊方異國所得，莫有辨識(shí)其出處者。乃使風(fēng)別其聲色，并知其所出之地，言“西方北方玉聲沉重，而性溫潤，佩服益人靈性；東方南方玉聲輕潔，而性清涼，佩服利人精神?！笔鲜倘嗣榔G者數(shù)千人最以文辭擅愛。石崇嘗語之曰：“吾百年之后，當(dāng)指白日以汝為殉。”答曰：“生愛死離，不如無愛。妾得為殉，身其何朽?！庇谑菑浺妼檺?。　　

崇嘗擇美容姿相類者數(shù)十人，裝飾衣服，大小一等，使忽睹不相分別，常侍于側(cè)。使風(fēng)調(diào)玉以付工人為倒龍之佩，縈金為鳳冠之釵。言刻玉為倒龍之勢(shì)，鑄金釵像鳳凰之冠，結(jié)紳繞楹而舞，使晝夜聲色相接，謂之“恒舞”。欲有所召者，不呼姓名，悉聽佩聲、視釵色。玉聲輕者居前，釵色艷者居后，以為行次而進(jìn)也。使數(shù)十人各含異香，使行而笑語，則口氣從風(fēng)而。又屑沉水之香，如塵未，布致象床，使所愛踐之。無跡者，即賜真珠百；若有跡者，則節(jié)其飲食，令體輕弱。故閨中相戲曰：“爾非細(xì)骨輕軀，那得百真珠。”　　

及風(fēng)年三十，妙年者爭嫉之，或言胡女不可為群，竟相排毀。崇受譖潤之言，即退風(fēng)為房老，使主群少。乃懷怨懟，而作五言詩曰：

春華誰不美，卒傷秋落時(shí)?！　?br>突煙還自低，鄙退豈所期?！　?br>桂芬徒自蠹，失愛在蛾眉?！　?br>坐見芳時(shí)歇，惟悴空自嗤。

石氏房中井歌此為樂曲，至?xí)x未乃止?！　?br>
徐君

徐君，字懷簡，幼聰朗好學(xué)，尤長于部書，問無不對(duì)，善弦歌。為梁湘東王鎮(zhèn)西咨議參軍。頗好聲色，侍妾數(shù)十，皆佩金翠，曳羅綺，服玩悉以金銀。飲酒數(shù)升，便醉而閉門，盡日酣歌。每遇歡謔，則飲至斗。有時(shí)載伎，肆意游行，荊楚山川，靡不歷踐?！　r(shí)襄陽魚弘亦以豪侈稱府中。謠曰：“北路魚，南路徐?！比痪ト缫?。文冠一府，特有輕艷之才。新聲巧變，人多諷習(xí)。魚弘身長八尺，白皙，美姿容。累從征討，常為軍鋒，歷南譙泗竟陵太守。嘗謂人曰：“我為郡有四盡：水中魚鱉盡，山中獐鹿盡，田中米谷盡，村里人庶盡。丈夫生如輕塵棲弱草，白駒之過隙，人生但歡樂，富貴在何時(shí)？”于是，恣意酣賞。侍妾百余人，不勝金翠；服玩車馬，皆窮一時(shí)之驚絕。有眠床一張，皆是蹙柏，四面周匝，無一有異。通用銀鏤金花壽福。兩重為腳，為湘東王鎮(zhèn)西司馬述職西上，道中乏食，緣路采菱，作菱米飯給所部。弘度之所過后，人覓一菱不得。又于窮洲之上，捕得數(shù)百獼猴，膳以為脯，以供酒食。比及江陵，資食復(fù)振，逢敕迎瑞豫王，令送像下都。弘率部曲數(shù)百，悉衣錦袍，赫奕滿道，頗為人所慕。　　蕭宏

梁大尉臨川王宏，長八尺余，白皙，美容止，而縱恣不悛，奢侈過度，修第擬于帝宮，后庭數(shù)百千人，皆極天下之選。所幸姬江無畏，服玩侔于齊東昏潘妃，寶珥值千萬。好食鯖魚頭，常日進(jìn)三百，其他珍膳盈溢后房，食之不盡，棄諸道路。　　江本吳民女也，世有國色。親從子女，遍游王侯后宮。宏以介弟之貴無他量，能恣意科斂。庫室垂有百間，在后堂之內(nèi)，關(guān)鑰甚嚴(yán)，有疑是鎧仗者，密以聞武帝。帝于友于甚厚，殊不悅。宏愛妾江氏寢膳不能暫離，上一日送盛饌與江曰：“當(dāng)來就汝歡宴?！蔽y布衣之舊、射聲校尉丘佗卿往，與宏及江大飲。半醉后謂曰：“我今欲履行汝后房?！北愫艉箝w輿徑往屋所。宏恐上見其賄貨，顏跡怖懼。上意彌信是仗屋。屋既檢視，宏性愛錢，百萬一聚，黃榜標(biāo)之；千萬一庫，懸一紫標(biāo)，如此三十余間。帝與倫卿屈指計(jì)，見錢三億余萬。屋貯布絹絲綿，漆蜜蠟，朱砂雜貨，但見滿庫，不知多多。帝始知非仗，大悅謂曰：“阿六，汝生活大可?！眲★嬛烈鼓诉€，兄弟更睦?！　?br>
高陽王

后魏高陽王雍，居近青陽門外數(shù)里，御道西旁，洛中之甲第也。正光中雍為丞相，給羽葆鼓吹虎賁班劍百人，貴極人臣，富兼山海，居第匹于帝宮。白壁丹檻，窈窕連云，飛檐居宇，葛周通，童仆六千，伎女五百，隋珠照日，羅衣從鳳。自漢晉以來，諸王豪侈，未之有也。出則鳴騶御道，文物成行，鐃歌繁響，笳聲哀怨。人則歌姬舞女，擊筑吹笙，絲管迭奏，連宵盡日。其竹林魚池，佯于禁苑。芳如積，珍木連陰。雍薨后，諸伎女悉令人道，或有出家者。美人徐月華善箜筷，能為明妃出塞之曲，聞?wù)吣粍?dòng)容。永安中，與衛(wèi)將軍原士康為側(cè)室，士康宅亦近青陽門。徐鼓箜筷而歌，哀聲人云，行路聽者，俄而成市，徐常語士康云：“王有二美姬，一名修容，二名艷姿，并蛾眉皓齒，潔貌傾城。修容亦為綠水歌，艷姿善逐風(fēng)舞，并愛傾后室，寵冠諸姬?！笔靠德劥?，常令徐鼓綠水火鳳之曲焉?！　?font color='#cc0000'>河間王

后魏，王侯、外戚、公主擅山海之富，居山林之饒。爭修園宅，各相夸競。崇門豐室，阿戶連房，飛館生風(fēng)，重樓起霧。高臺(tái)芳榭，家家而筑；花林曲池，園園而有，莫不桃李夏綠，竹柏冬青。而河間王琛最為豪首，常與高陽爭衡。造文柏堂，如徽音殿。置玉井金罐，以五色絹為繩。伎女三百人，盡皆國色。有婢朝云，善吹，能作團(tuán)扇歌、隴上聲。琛為秦州刺史，諸羌外叛，屢討之不降。琛令朝云假為貧嫗，吹而乞。諸羌聞之，悉皆流涕，迭相謂曰：“何為棄墳井在山谷為寇也？”即相率歸降。秦民語曰：“快馬健兒，不如老甌吹篪?！薄　¤榍刂轃o政績，遣使向西域求名馬。遠(yuǎn)至波斯國，得千里馬，號(hào)曰“追風(fēng)赤”。其次有七百里者十余匹，皆有名字。以銀為槽，金為環(huán)鎖。諸王服其豪富。深嘗語人云：“晉室石崇乃是庶姓，猶能雉頭狐腋，畫卯雕薪，況我大魏天王，不為華侈？”造迎風(fēng)館于后園，窗戶之上，列錢青瑣，玉鳳銜鈴，金龍吐旆，秦柰朱李，株條人檐，伎女樓上，坐而摘食。琛嘗會(huì)宗室，陳諸寶器，金瓶、銀甕百余口。甌擎盤合稱是，余酒器有水晶缽，瑪瑤琉璃碗，赤玉卮數(shù)十枚，工作奇妙，中土所無，皆從西來。又陳女樂及諸名馬，復(fù)引諸王案行府庫，錦珠璣，冰羅霧，充積其內(nèi)。琛謂章武王融曰：“不恨我不見石崇；恨石崇不見我?！比诹⑿载澅?，志欲無限，見之惋嘆，不覺生疾，還家臥三日不起。及爾朱氏亂后，王侯第宅，多題為寺。壽丘閭里，列剎相望，祗園郁起，寶塔高臨。四月八日，京師士女，多至河間寺，觀其堂廡績麗，無不嘆息，以為蓬萊仙室，亦不是過也。　　

寧王寧王憲貴盛，寵伎數(shù)千人，皆絕藝上色。宅左有賣餅者妻，纖白明媚，王一見屬目，厚遺其夫取之，寵惜愈等。環(huán)歲因問之：“汝復(fù)憶餅師否？”默然不對(duì)。王召餅師，使見之。其妻注視，雙淚垂頰，若不勝情。時(shí)王座客十余人，皆當(dāng)時(shí)文士，無不凄異。王命賦詩，王右丞維詩先成：

莫以今時(shí)寵，寧忘舊日恩。
看花滿目淚，不共楚王言。

元載元載未年，造蕓輝堂于私第。蕓輝，香草也，出于闐國，其香潔白如玉，入土不朽爛，舂之為屑以涂壁，故號(hào)蕓輝焉。而更構(gòu)沉檀為梁棟，飾金銀為戶牖，內(nèi)設(shè)懸黎屏風(fēng)、紫綃帳。其屏風(fēng)，本楊國忠之寶也，屏上刻前代美女伎樂之形，外以玳瑁、水犀為押絡(luò)，絡(luò)以真珠瑟瑟，其為精妙，殆非人工所及。紫絹帳，得于南溪洞中之酋帥，則鮫絹之類也。輕疏而薄，如無所礙。雖屬凝冬，而風(fēng)不能入；盛夏則清涼自至。其色隱隱焉，忽不知其帳也，謂載臥內(nèi)有紫氣而服玩之。奢僭擬于帝王之家。蕓輝之前有池，悉以白石砌其岸。中有殘陽花，亦類白，其花紅，大如牡丹，不知自何而來也。更有碧芙蓉，香潔菡萏，偉于常者。載因暇日，憑欄以觀。忽聞歌聲清響，若十四五女子唱焉，其曲則《玉樹后庭花》也。載驚惡既甚，遂剖其花，更無所見，則秘之不令人知。載有龍髯紫拂，色如爛椹，可長三尺，削水晶為柄，刻紅玉為環(huán)鈕。或風(fēng)雨晦瞑，臨流沾濕，則光采搖動(dòng)，奮然如怒。置之于堂中，夜則蚊蚋不敢人；拂之為聲，雞大無不驚逸者；垂之池潭，則鱗介之屬，悉俯伏而至；引水于空中，則成瀑布；燒燕肉熏之，則焉，若生云霧。厥后上知其異，屢言之。載不得已，而遂進(jìn)焉。載云得于洞庭道士張知和。　　載寵姬薛瑤英，攻詩書，善歌舞，仙姿玉質(zhì)，肌香體輕，雖旋波、搖光、飛燕、綠珠不能過也?，幱⒅岗w娟，亦本岐王之愛寵，后出為薛氏妻，生瑤英，而幼以香啖之，故肌香也。及載納為姬，處金絲之帳、卻塵之褥。其褥出自句驪國，一云是卻塵之獸毛所為也，其色鮮妍，柔軟亡比。衣龍綃之衣，一衣無一二兩，摶之不盈一握。載以瑤英體輕，不勝重衣，故于異國以求是服也，惟賈至、楊炎、公南與載友善，故往往得見歌舞，至因贈(zèng)詩曰：

舞怯銖衣重，笑疑桃臉開。
方知漢武帝，虛筑避風(fēng)臺(tái)。

公南亦作長歌褒其美，略曰：　　

雪面澹娥天上女，鳳蕭駕翅欲飛去。
玉釵碧翠步無塵，楚腰如柳不勝春。

瑤英善為巧媚，載惑之，怠于庶務(wù)。而瑤英之父曰宗本，兄曰從義，與趙娟遞相出入，以構(gòu)賄賂，號(hào)為關(guān)節(jié)。與中書主吏卓倩等為腹心，而宗本輩以事告者，載未嘗不頷之。天下赍寶貨求大官職，無不恃載權(quán)勢(shì)，指薛卓為梯媒。及載死，瑤英自為里人妻矣。論者以元載喪令德，而崇貪名，自一婦人而致也。

張功甫

張氏功甫，號(hào)約齋，忠烈王諸孫。能詩，一時(shí)名士大夫莫不交游。其園池聲伎服玩之麗甲天下，嘗于南湖園作駕霄亭于四古松間，以巨鐵懸之空中，而羈之松身。當(dāng)風(fēng)月清夜，與客梯登之，飄搖云表，真有挾飛仙、溯紫清之意。王簡卿侍郎，嘗赴其牡丹會(huì)，云眾賓既集，坐一虛堂，寂無所有。俄問左右云：“香已發(fā)未？”答云：“已發(fā)?！泵砗煟瑒t異香自內(nèi)出，郁然滿座。群奴以酒肴、絲竹次第而至。別有名伎數(shù)十輩，皆衣白，首飾衣領(lǐng)，皆繡牡丹。首戴照殿紅一伎，執(zhí)板奏歌侑觴，歌罷樂作乃退。復(fù)垂簾談?wù)撟匀?。良久，香起，卷簾如前。別數(shù)十伎易服與花而出，大抵簪白花則衣紫，紫花則衣鵝黃，黃花則衣紅。如是，十杯，衣與花凡十易。所謳者，皆前輩牡丹名詞。酒竟，歌者、樂者百數(shù)十人，列行送客，燭光香霧，歌吹雜作，客皆恍然如仙游也。


韓胄

韓胄有愛姬，小過被譴。錢唐令程松壽亟召女儈，以八百千市之，舍之中堂。旦夕夫妻上食，事之甚謹(jǐn)，姬惶恐，莫知所由。居數(shù)日，胄意解，復(fù)召之，知為松所市矣，大怒。松壽聞之，亟上謁獻(xiàn)之曰：“頃有郡守辭闕者，將挾市去外郡，某忝赤縣，恐件鈞顏，故為王匿之舍中耳?！?br>
胄意猶未平，姬既入，具言松壽謹(jǐn)待禮。胄大喜，即日躐除太府寺丞，尋遷監(jiān)御史，逾年進(jìn)右諫議大夫。猶不怏怏滿。乃更市一美人獻(xiàn)之，名日松壽。胄追問之：“奈何與大諫同名葉答曰：“欲使賤名，常達(dá)鉤聽耳?！彪袘z之，即除同知樞密院事。胄有四妾，皆郡夫人。其三夫人號(hào)滿頭花，新進(jìn)者號(hào)四夫人，尤寵幸，通籍宮中。慈明嘗召人賜坐，四夫人即與慈明偶席，其次有十婢均寵。有獻(xiàn)北珠冠四枚者，胄喜，以遺四夫人。十婢者皆慍，曰：“等人耳，我輩不堪戴耶？”胄患之。時(shí)趙師以列卿守臨安，聞之，亟出十萬緡市北珠冠十枚，瞰胄，人朝獻(xiàn)之。十婢者大喜，分持以去。胄歸，十婢咸來謝。翌日，都市行燈，十婢者皆頂珠冠而出。觀者如堵。歸語胄曰：“我輩得趙大卿，光價(jià)十倍，王何吝酬一官耶？”胄許之。遂進(jìn)師工部侍郎。胄又嘗與客飲南園，師與焉。過山莊竹籬茅舍，曰：“此真田舍境，但欠雞鳴大吠耳?！鄙傺?，有犬嗥叢薄間。視之，乃也。胄大悅，益親愛之。學(xué)諸生有詩曰：堪笑明庭鴛鷺，甘作村莊犬雞。一日冰山人勢(shì)，湯鑊煮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