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鳳再生緣 第十七回 孟小姐畫圖慰親　劉國(guó)舅備聘逞勢(shì)

卻說榮蘭對(duì)孟小姐曰：“多蒙小姐恩待，有如骨肉，有言豈有泄漏之理？小姐不妨實(shí)說，免使小婢驚恐?！泵闲〗阍唬骸拔医裼c爾一同女扮男裝，作為主仆，把所有首飾帶往路上變賣，進(jìn)京捐納京監(jiān)，入場(chǎng)考試。若得高中，來春春閹再僥幸，便可居官除剿奸賊，救夫滿門，那時(shí)夫妻團(tuán)圓，方遂吾愿。”榮蘭慌曰：“小姐說得好容易，莫道求取功名，就是此處往北京，不知幾干里路，小婢聞之，亦覺膽寒？小姐乃金枝玉葉，怎到得北京？”小姐曰：“此乃薄命所致，然我們既扮男裝，雖天涯海角，亦可到得，何愁北京遙遠(yuǎn)?！睒s蘭曰：“難得小姐貞節(jié)，皇天庇佑，但你我衣服何處而來？”孟小姐曰：“今乃夏天時(shí)候，我自己現(xiàn)存絞緞紗羅，爾與我相幫，趕做幾件衣服，卻是容易。來日我多發(fā)數(shù)銀兩，與爾兄趙壽，詐說公子叫他立買一雙靴，爾侯他買回，拿來交我。至于你的衣服，你兄定然有余，你來日偷取一套衣服靴襪前來，有何難處？”榮蘭曰：“偷取農(nóng)靴，卻是容易，但使我兄買靴，恐我兄往間公子，豈不敗露？”孟小姐曰：“你有所不知，凡托人買物，務(wù)須多發(fā)銀兩，使其有余帶回，自然無話。銀兩不足，買靴不下，方要回來取足，此乃人之常情。來日我多給銀子與爾兄，自然無話?！睒s蘭曰：“小姐料得有理，但日間祁相到來，老爺已應(yīng)承完姻，今小姐忽然逃遁，劉奎璧必奏老爺匿女欺君，老爺怎當(dāng)?shù)闷劬笞?？小姐須?dāng)打算，免累老爺。”

小姐曰：“此事我亦思量停當(dāng)，待我臨行，寫一書薦蘇映雪代嫁，劉奎璧與我素不相識(shí)，定信為真，就可無話“。榮蘭嘆曰：“難得蘇姑娘前生種下福田，能得良緣，真是造福。”孟小姐曰：“你說蘇映雪造化，依我看來，他未必肯代嫁。”榮蘭曰：“蘇映雪乃小戶人家，茬嫁劉奎璧，入門就是夫人，小姐怎說他不肯代嫁？“孟小姐曰：“蘇映雪和我情重，不忍分離，必求家父把他同嫁皇甫少華為妄；況蘇映雪深有義氣，見我被劉奎璧迫走，定然慣根，焉肯嫁與劉奎璧嚴(yán)榮蘭曰：“小婢知道此乃小姐念舊之心，蘇映雪受享劉府富貴，分明是他的造化?！毙〗阍唬骸拔业缸匀?jié)，父兄免禍，我愿已足，還管甚么造化。此事爾叨不可泄漏，除此別無計(jì)策。”榮蘭曰：“小婢知道，安敢多言。今已夜深：須當(dāng)安睡。”小姐稱是，各營(yíng)安歇。

到了次日起來，夫人恐女兒自盡，一夜睡不合眼。次早間榮蘭曰：“小姐昨夜甚時(shí)方睡，可曾啼哭香？“榮蘭詐言曰：“小婢百般苦勸，至黃昏后便不悲傷，初更后即便安睡，夫人聞言，心中稍安。正言間，適遇媳婦方氏前來，夫人曰：“賢媳可同我往勸姑娘，免其悲傷，我方好備辦嫁妝物件。”方氏領(lǐng)諾，婆媳同上幽香閣門口。孟小姐梳妝已畢，忙出接母嫂入房坐下。夫人曰：“前年比箭定親之時(shí)，我曾見劉奎璧與皇甫少華面貌無分上下，今既奉旨匹配，亦算嫁得其人，女兒不必悲傷?！泵闲D曰：女兒非嫌貌美丑，因受皇甫家之聘，今乃改嫁劉門，惹人恥笑，故此傷感。”夫人曰：“女兒此言差矣，既有圣旨主婚，誰敢多言？女兒知詩識(shí)文，怎說這混話?！毙〗慵僮跣θ?，答曰：“女兒實(shí)恐改嫁失節(jié)，故此羞愧。初尚未知圣旨主婚，梗無重娟之嫌，今既知道，任從爹爹母親主意便是?！狈蛉酥坏琅畠赫嬉?，滿心歡喜，即同媳婦下閣回房。孟士元父子花在書房侯信，就間曰：“女兒可還悲仿么鏟夫人笑曰：“女兒雖是能巧，終屬年輕，孩子氣，易于欺騙?！本桶逊讲虐参垦哉Z一一說明，“女兒不但不悲，且有喜容?！泵鲜吭笙苍唬骸芭畠杭炔槐瘋?，我就好辦嫁妝。”夫人稱是。孟士元隨退出，命家人備辦嫁妝。

且說孟小姐送母親下樓去后，即開箱取出絞羅，親自裁剪，取出針線，同榮蘭動(dòng)手作起男衣，毫無悲傷。早飯后，取出五兩銀子，與榮蘭往付他兄買靴。不一時(shí)買了一雙小靴。榮蘭送上閣來，孟小姐看過收藏，主婢用心趕傲男服。午飯后，孟小姐哨榮蘭可去偷取爾兄的衣服靴襪，榮蘭曰：“這卻容易，待緩日偷取，何須此時(shí)著急?！泵闲〗阍唬骸胺彩露嘤胁粶惽桑扰R時(shí)取不到手，誤事不小?！睒s蘭曰：“說得是，待我取來，即下閣去，不多時(shí)取了一付巾偉衣襪緞靴，笑嘻嘻曰：“各物取足了?！毙〗阆苍唬骸按宋镆训?，臨行好打扮男裝，不用憂心?！彼旒词沾?。

忽蘇映雪到房門口，見小姐安心同榮蘭制作衣服，暗恨枉有滿腹經(jīng)綸，全無節(jié)烈，真是官家女子，更加無情。即跨進(jìn)門。孟小姐迎接曰：“姊姊請(qǐng)坐。”二人見禮坐下。蘇映雪曰：“老爺已喚八名成衣匠在花樓趕傲行嫁衣裙，何須小姐親自動(dòng)手?！泵闲〗阍唬骸翱偸情e暇無事，自傲幾件合意的衣服叉何妨。”蘇映雪暗恨：枉稱千金小姐，真是負(fù)心女子！便不去看，故不知是男子衣服。當(dāng)下蘇映雪悶悶退出。

至二十四曰：小姐同榮蘭趕做男衣，早已做完。早飯后，祁相駕到，孟士元父子迎接到了堂上，見禮坐下；茶罷，祁相曰：“劉國(guó)舅定三月念八行聘，四月初二完娶，老夫特送日期前來。”即著人家把日帖送上。孟士元看過，曰：“勞煩太師憲駕，卑職父子何以消受。，祁相曰：“理當(dāng)效勞，臨娶老夫再來。”遂辭別入城。

孟士元將日帖帶入，通知眾人。榮蘭報(bào)知小姐，小姐曰：“且待三月三十日起身，須于五更方妥?！睒s蘭曰：“何不預(yù)先逃走？“小姐曰：“我于五更逃走，次早即是初一，使蘇映雪限期已迫，難以推辭，方肯代嫁。”榮蘭曰：“蘇映雪乃小戶之女，有此良緣，求之不得，焉有推辭之理？“小姐曰：“爾不知蘇映雪乃忠義之女，他恨劉奎璧逼婚，怎肯嫁他？久后爾自明白。有一件，我一出門，未知何年救出丈夫。方能與父母相會(huì)，為雙親思念，如何割舍，我意欲留一形圖，免得雙親牽腸掛肚，你道如何？“原來孟小姐棋琴書畫無不精通，其申丹青最是入精。榮蘭曰：“此舉甚妙，免太夫人掛念?！毙〗慵戳钊∵^顏色盒來，開了菱花鏡，對(duì)面描畫面容，傷感曰：“奴家命苦，數(shù)千里之遙方到北京，又不知何年得完良緣，完了終身，再會(huì)雙親？真是古今第一薄命人，言之腸斷！“說罷，珠淚盈盈。榮蘭曰：“小姐既要留圖安慰雙親，切不可悲淚，方能畫得相似?！毙〗闫唬骸半H此遠(yuǎn)游之時(shí)，雖鐵石之人，也要傷心，教奴怎不傷感1“榮蘭曰：“圖畫須似平日形容方好，今日悲泣，即不相似，留下何益？若要畫圖形；須忍住悲傷，和顏悅色才好?！毙〗阍唬骸罢f得是?！蹦巳套”啵瑥?qiáng)作歡喜，細(xì)細(xì)畫圖。至日午畫完，取過細(xì)看，不覺吃驚，問榮蘭曰：“此圖象否？“榮蘭曰：“小姐畫筆比畫工更加秀媚，且又相象?！泵闲〗憧磮D，仰天長(zhǎng)嘆曰：“蒼天蒼天！我孟麗君如此花容，流落天涯，真是紅顏薄命，千古皆然，良可悲夫！“小姐即取筆題一首詩于畫圖之上，略敘求功名之意，半行半楷，真是銀鉤鐵畫。其詩曰：

　　風(fēng)波一旦復(fù)何磋，品節(jié)羹堪玉染暇！
　　避世不能依膝下，全身聊作寄天涯。

紙鴛斷線飄無際，金飾盈囊去有家。今日壁間留形影，他年螺譬換烏紗。

孟小姐題畢，又寫一封薦書以與父母，云欲全節(jié)，入山訪道，不能侍奉雙親。蘇映雪容貌與女兒不分上下，詩文精通，可堪代嫁等語。寫完封好，將書并圖詩藏在一處箱內(nèi)鎖好，謂榮蘭曰：“我今各物藏在一箱，起身之時(shí)把書畫放在桌上，衣服更換，即便出走，免致誤事?！睒s蘭曰：“小姐辦事周全。人所難及?！鼻∮鎏K映雪忽然步進(jìn)房來，小姐起身迎接曰：“姊姊請(qǐng)坐?！碧K映雪見禮坐下，見樓窗大開，只道孟小姐無情，不顧名節(jié)，還有心玩花，即間曰：“小姐好得清閑，在此賞花?！毙〗阒湓捓锊貦C(jī)，有譏刺之意，乃長(zhǎng)嘆：“不過借此聊以解優(yōu)耳！“蘇映雪曰：“小姐身為夫人，五當(dāng)賞花，況小姐牙貌兼全，劉奎璧又系好色之徒，一入劉門，夫妻必定恩愛，何憂之有？“小姐曰：“此乃不得已之事，尚不知誰與他恩愛，姊姊久后便知矣?！庇逞┠闹写拗e，一心只怪孟小姐不守貞節(jié)，厭于答問，遂辭回房；暗恨劉奎璧陷害丈夫，立心守定皇甫少華，斷不別嫁，啟此郁郁飲撅成病。

孟士元夫妻趕備衣服妝爸，不覺已是三月念八日行聘吉期。劉府預(yù)先張燈結(jié)彩，備下千金聘禮，衣服緩緞，俱各從厚。合府文武官員俱來慶贅，惟有秦布政痛恨入骨，因自己官單，不能為皇甫家雪恨，遂托病不出。早飯后，祁相到，眾官同劉奎璧迎入坐下。不移時(shí)，各聘禮排列，祁相辭了眾官，上轎時(shí)音樂喧天，押了許多聘禮，花炮連天，鼓吹動(dòng)地，好不鬧熱。萬民俱說孟士元不義，一女怎受二聘。亦有曉事的說，此乃圣旨主婚，不得已之事，但孟士元亦不該受此聘禮。押到孟府，孟士元父子接祁相入內(nèi)，聘禮排列滿堂，盡是珠寶對(duì)象。孟士元請(qǐng)祁相到花廳坐下，令呈上筵席。祁相苦勸曰：“老夫年邁，酒力不佳，且到家的酒是必要領(lǐng)的。老先生諒情，盛席只好心領(lǐng)?！泵鲜吭獞?yīng)允。家人收了聘禮，回聘各禮物亦皆豐盛。

孟士元夫妻令女婢將劉府所送的風(fēng)冠鮮襖，首飾綾緞，俱搬上樓去，與小姐收藏，使女兒歡喜。女婢俱送上樓，榮蘭連聲稱贊，小姐俱收入箱內(nèi)。停了一會(huì)，榮蘭密對(duì)小姐曰：。劉家首飾值銀不少，何不揀好的收入行囊，以便路上好使用?！毙〗阍唬骸胺橇x之財(cái)，立誓不取。況我囊申對(duì)象，值鑲不下千余金，使用有余?！睒s蘭贊曰：“小姐仗義，不取非義之財(cái)，真是難得！蘇映雪姑娘真正造化，小戶女子得此許多錢物受用?！毙〗阈υ唬骸盃栒f他受用，我只怕氣死了他的性命。久后你自方知我料事不差。。榮蘭不信，從此無事?！惫怅幩萍?，早已三月三十日，乃是月盡日。是日過午后，小姐在閣申謂榮蘭曰：“你我今夜間便要起身，爾可速去偷取后門鑰匙前來，來早方好起劈?！?br>
未知榮蘭如何偷取，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