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樓夢 第三十九回　天賜麟兒愛卿生子　詩聯(lián)雁字素玉推魁

話說挹香聽了愛卿“嘎唷”之聲，進房看視，恰遇著穩(wěn)婆到來報喜道：“乃是一位狀元官官?！鞭谙闶执笙?，連忙到內(nèi)房來看愛卿，見他姣喘無力，云髻蓬松。挹香甚是不舍，便命侍兒端整粥湯與愛卿吃，然后看穩(wěn)婆替小兒洗浴，包扎好了。挹香抱來細看小兒，卻生得十分端整。琴音道：“你可替他取個名兒。”挹香道，“有父親在，還須請來命名?！?

便命侍兒去請?zhí)珷?、太太到來。鐵山夫婦到梅花館，見了小兒，十分歡喜，便抱在手中玩了一回，便道：“乳名喚他元官，字取吟梅?！北娙她R聲稱好。琴音便道，“梅為花魁，乃狀元之兆。乳名元官，其意適符。公公命名，真有意也?！睔J山笑道：“這也不過偶爾名之，有什么講究?！弊艘换兀F山夫婦回歸省親堂，挹香便在愛卿房中照應一切。嗣后日在梅花館陪伴，一連約有三四日不出。

翌日，秋、素、琴、玉四人謂挹香道：“你連日不吃酒了，我們今天可要吃酒罷?！鞭谙泓c頭稱善，就命侍兒端整了幾樣酒肴，擺在梅花館，五人同飲。飲至半酣，琴音至庭前瞻玩，忽見天邊許多寒雁一隊隊飛來，便扯了挹香道：“你快來看，天上的雁成群結(jié)隊，甚可屬玩?！鞭谙憧戳艘换氐溃骸按四搜阕郑创藶轭}，你們可要做他一首詩，倒是個韻事。”琴音點頭道：“倒也使得。”挹香道：“你們四人各吟一首，不拘韻可也?！毙∷嘏c秋蘭道：“我們初知音律，這雁字詩卻難刻劃，不做，不做。”

挹香道：“詩須勤做為佳，何必如此膽小?！倍酥坏渺o心研求。琴音已成一律，付與挹香。挹香接視之，見上寫：

雁字 七律不限韻

　　凌霄筆陣轉(zhuǎn)縱橫，系帛曾傳萬里情。
　　天半一行原草率，云中幾字自分明。
　　衡南鳥跡書曾寄，塞北鴻文篆恰成。
　　最是秋風斜照里，亂鴉點點共相迎。

挹香看了，點頭稱妙。又問小素道：“你的詩如何了？”小素紅著臉道：“沒有，沒有。”挹香見他如此，便道：“終該有幾句了?！毙∷氐溃骸爸挥腥湓诖?，卻難覓對。”挹香道：“就是三句，你可寫出來我看。”小素無奈，寫云：

　　一群孤雁度窗前，嘹唳聲中劇可憐。
　　兩翅劃開征塞路，……
　
挹香這“只此三句，下面卻未曾對就，何不對了‘半行寫入楚江天。’小素于是又搜索枯腸，吟成四句，呈與挹香。挹香取來一看，見上寫著：

　　不同蟲篆思行草，若擬龍文倍斷連。
　　八月書空無限景，羽禽翰墨有姻緣。

挹香看罷道，“詩雖不甚大繆，借乎總有強欲求工之意。”

正說間，素玉詩成，挹香取來一看，見上寫著：

　　音書何處到天涯，旅夢年年感歲華。
　　忽見凌空開筆畫，果然落墨繞云霞。
　　盤旋掃去朱曾點，潦草飛來白亦斜。
　　撩我心清添客夢，幾行人字掠平沙。

挹香拍手大贊道：“素妹妹，你的詩近日愈加精警了?！北阃炝怂赜竦氖值溃骸盀楹文阕龀鋈绱顺錾姡俊彼赜竦溃骸澳悴灰獝嘿?，這首詩有什么好處？”挹香道：“怎么不好，句句雙關(guān)，而且細膩非凡。這‘果然落墨繞云霞’一句，即置之《劍南集》中，亦不為愧！”三人見挹香稱贊，多趨往觀之，果然十分熨貼，不禁嘖嘖稱妙。愛卿在房中聽見，便道：“素玉妹佳作可肯把我一讀？”挹香忙拿了詩到房中與愛卿觀看。愛卿看了道：“果然刻劃摹神，無字不煉?！?

挹香復出外來催秋蘭道：“妹妹，就剩你一人了，快些做罷?！鼻锾m道：“我不做了?！鞭谙愕溃骸盀槭裁茨?？”秋蘭道：“珠玉在前，我何敢自忘鄙陋，貽笑大方?！鞭谙愕溃骸澳闾蘖?。他們都是幼時所學，得有如此妙境。你與小素妹乃是后學，他們有十分才學，你有五分也算好的了。你只管放心，我做先生，總是從公而論，一無私弊的。”秋蘭倒好笑起來，只得將詩錄出，交與挹香道：“你們不要笑才好?！鞭谙愕溃骸安恍Γ恍?。對了此詩，不論好不好，向他哭一場可好？”秋蘭聽了，又好惱又好慚，便將挹香打了一下，乃道：“你總這般利口?！比伺氖值溃骸叭缃翊蛳壬?，打得好，打得好?！鞭谙阒坏糜伤麄冋f笑，拿來一看，見上面寫著： 　　抉到天中云漢章，楚江秋信自蒼茫。
　　蓼灘掠過成三折，荻浦揮來列幾行。
　　咄咄書從空際認，翩翩陣看塞邊長。
　　應勞著筆翻鴉墨，缺處還須點夕陽。

挹香看了這首詩，也贊道：“秋妹妹說什么做不出詩，據(jù)我看起來，只怕此時這些假斯文酸秀才，還沒有你這幾句詩來?！?于是細將四律評論一回道：“第一應讓素玉妹妹。第二本擬琴妹，然秋妹初學如此，應排第二。第三琴音妹妹，第四么，小素妹妹。你不要動氣，只得排你了?！毙∷匦Φ溃骸坝惺裁磩託?？”挹香笑道：“不錯，不錯。好妹妹，你是不動氣的。”于是五人復飲。

正飲間，忽見鄒拜林從園中走來，挹香一見，連忙出迎，四美亦一同相見。拜林道：“刻聞愛嫂新添了一位侄兒，特來賀喜?！鞭谙愕溃骸坝袆诟绺??！北愕溃骸皻堧仍诖?，可飲一杯?！卑萘值溃骸昂谩！彼拿廊苏o去，挹香道：“林伯伯與自己伯伯一般，有什么客氣？”四人只得也坐了。拜林道：“弟嫂身子諒必平安的？”挹香道“多謝哥哥，尚稱安適。”拜林道：“你的嫂嫂也產(chǎn)了個女兒，日后又是一番空事?！鼻僖艚涌诘溃骸霸瓉砹植蔡砹宋涣類?，我們沒有曉得，倒失賀了?！卑萘值溃斑@倒不敢。但是我們拙荊與著三個小妾，時時思念你們四位嫂嫂，本欲過來相敘相敘，奈這幾天有了產(chǎn)育之事，所以分身不開。你們幾位可到隔壁去敘敘罷。”琴音答道：“如此極妙，我們正欲與嫂嫂們賀喜來?！庇谑怯诛嬃艘换?，方才撤席。

秋、素、琴、玉四人帶了侍婢，隨了拜林從園中走至鄒家，見了拜林的夫人與三個姬妾，大家歡喜，也莫逆非凡。拜林的夫人道：“香叔叔真是個有福之人：遇著你們幾位嬸嬸，又添了新侄兒，父母又雙全，真是人間不易多得的了?！鼻僖粜χ鸬溃骸斑@是那里及林伯伯。林伯伯是三代祖孫同堂共樂，姆姆又內(nèi)助稱賢，不比我們蠢俗無能之輩?！卑萘衷谂月犃诵Φ溃骸澳銈兌疾灰t，我來公斷了罷：大家好?！闭f著引得大家都笑個不住。琴音等抱了拜林的女兒，細細的看了一回，見其面貌豐盈，眉目清秀，都嘖嘖稱贊。琴音便向身邊解了一個翡翠和合佩兒，以作見面之禮。素玉等也送了許多物件。拜林夫婦稱謝一番。琴音又問道：“不知侄女可曾取名否，”拜林道：“名喚佩蘭?！?

琴音道：“蘭為王者之香，佩之者幽潔可知。”拜林道：“又承嫂嫂謬贊。”于是即命設(shè)酒相款。四美固辭欲歸，拜林夫婦那里肯放。不一時筵席已到，一同暢飲，直至玉漏沉沉，方才宴罷。拜林命四個侍兒，掌燈送四美人歸。四人謝了拜林夫婦，穿芳徑步回廊，回歸梅花館。挹香猶未安睡，各又坐了片刻，挹香同素玉往步嬌館安睡，三美始散。

嗣后挹香終日在家陪伴愛卿，不是與四美談詩，便是到園中游玩。他本是個瀟灑之人，得了一妻四妾，心愿已償，況且外邊還有三十一位美人相憐相愛，所以無憂無慮，真?zhèn)€神仙也不能比他。

時光易過，那日已是二十一日了。拜林來約挹香會試，挹香只得要往，雇定船只，擇于二十四日動身。預先三日往各親友家辭行，又與眾美人話別，十分忙碌。到了啟棹之日，辭別了父母，又別妻妾五人，又囑愛卿當心吟梅，然后帶了家人，同拜林登舟，往順天進發(fā)。

要知會試中與不中，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