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xué)古籍
  • 三寶太監(jiān)西洋記 第七十二回 吸葛剌富而有禮 木骨都險而難服

    作者: 《三寶太監(jiān)西洋記》羅懋登
    詩曰:

      紛紛狐鼠渭翻涇,甲士從今徹底清。
      義纛高懸山鬼哭,天威直奮島夷驚。
      風(fēng)行海外稱神武,日照山中仰大明。
      若論征西功第一,封侯端不讓班生。

    卻說元帥吩咐開船,行了半日,藍(lán)旗官報道:“前面到了一個國,離海沿上還有許多路程,不知是個甚么國?”王爺?shù)溃骸扒叭照f,那三個妖仙住在甚么吸葛刺國界上,這一定就是這個國?!比龑毨蠣?shù)溃骸翱觳钜共皇杖ゴ蛱揭环?,看是個甚么動靜?!?br>
    夜不收承命而去。去了一日有余,才來復(fù)命,老爺?shù)溃骸笆莻€甚么國?”夜不收道:“是個吸葛刺國,即西印度之地。釋伽佛爺?shù)玫乐??!崩蠣數(shù)溃骸暗胤胶稳??”夜不收道:“地方廣闊,物穰人稀。國有城池、街市。城里有一應(yīng)大小衙門。衙門有品級,有印信。”老爺?shù)溃骸叭宋锖稳??”夜不收道:“男子多黑,白者百中一二。婦人齊整,不施脂粉,自然嫩白。男子盡皆削發(fā),白布纏頭,上身穿白布長衫,從頭上套下去,圓領(lǐng)長衣都是如此,下身圍各色闊布手巾,腳穿金線羊皮鞋。婦人髻堆腦后,四腕都是金鐲頭,手指頭、腳指頭都是渾金戒指。另有一種名字,叫做印度。這個人物又有好處:男女不同飲食;婦人夫死不再嫁、男人妻死不重娶者,孤寡無倚者,原是哪一村人,還是哪一村人家輪流供養(yǎng),不容他到別村乞食。這又是一等人物。”老爺?shù)溃骸帮L(fēng)俗何如?”夜不收道:“風(fēng)俗淳厚。冠婚喪祭,皆依回回教門?!崩蠣?shù)溃骸半x這里還有多少路程?”夜不收道:“還有三五十里之遙?!崩蠣?shù)溃骸凹仁怯性S遠(yuǎn)的路程,止令四哨副都督排列水寨,嚴(yán)設(shè)提防?!敝螕舸髮④娎讘?yīng)春領(lǐng)精兵三十名,傳將虎頭牌,前去開示吸葛刺國。著游擊大將軍黃彪,領(lǐng)精兵五百名,從后接應(yīng)。又著游擊大將軍劉天爵,領(lǐng)精兵二百名,往來巡綽,防備不虞。諸將奉令而去。卻說雷應(yīng)春領(lǐng)了精兵三十名,赍著虎頭牌,徑往吸葛刺國。自從港口起程,去了十五六里之遠(yuǎn),到一個所在,有城有池,有街有市,聚番貨,通番商。雷應(yīng)春問道:“國王宮殿住在哪里?”土人說道:“我這里只是個市鎮(zhèn),地名叫做鎖納兒江?!崩讘?yīng)春說道:“國王宮殿還在哪里?”土人說道:“還在前面哩。”雷應(yīng)春領(lǐng)了這些精兵,又往前去。大約又走了有二十多里路,又到了一個去所,也是這等有城池,有街市,鬧鬧熱熱。雷應(yīng)春心里想道:“今番卻是它了?!弊叩匠情T之下,那些把守城門的人番不肯放人進(jìn)去,問說道:“你們是哪里來的?”雷應(yīng)春道:“我們是南朝大明國朱皇帝駕下欽差來的?!卑验T的道:“你到這里去做甚么?”雷游擊道:“要來與你國王相見?!卑验T的道:“你那南朝大明國,可是我們西洋的地方么?”雷游擊說道:“我南朝大明國,是天堂上國,豈可下同你這西洋?”把門的道:“豈可我西洋之外,又別有個南朝大明國?”雷游擊道:“你可曉得天上有個日頭么?”把門的道:“天上有個日頭,是我曉得的?!崩子螕舻溃骸澳慵葧缘锰焐嫌袀€日頭,就該曉得世界上有我南朝大明國?!卑验T的道:“我西洋有百十多國,哪里只是你南朝大明國?”雷游擊道:“你可曉得天上有幾個日頭么?”把門的道:“天上只有一個日頭,哪里又有幾個。”雷游擊道:“你既曉得天上只有一個日頭,就該曉得世界上只有我南朝一個大明國?!卑验T的道:“只一個的話兒,也難說些。”雷游擊道:“你豈不聞天無二日,民無二王?”把門的道:“既是天無二日,把我吸葛刺國國王放在哪里?”雷游擊道:“蠢人!你怎么這等不知道?譬如一家之中,有一個為父的,有一班為子的。我南朝大明國,就是一個父親。你西洋百十多國,就是一班為子?!卑验T的道:“豈可你大明國,就是我國王的父親么?”雷游擊道:“是你國王的父親?!?br>  原來吸葛刺這一國的人雖不讀書,卻是好禮,聽知說道是他國王的父親,他就不想是個比方,只說是個真的,更不打話,一徑跑到城樓上,報與總兵官知道,說道:“本國國王有個父親,是甚么南朝大明國朱皇帝。這如今差下一個將軍在這里,要與國王相見?!笨偙俳凶龊纹涠Y,又悟差了,說道:“怪知得人人都說是國王早失父王,原來在南朝大明國。今日卻不是天緣湊巧!”歡天喜地,一直跑到殿上,報上國王。說道:“小臣奏上我王,外面有個將軍,口稱甚么大明國朱皇帝,是我王父親,差他特來相見。小臣未敢擅便,先此奏聞?!眹醭了剂税肷?,說道:“怎么南朝大明國朱皇帝是我父親?奏事的好不明白?!?br>
    道猶未了,右邊閃出一個糾劾官,名字叫做虎里麻,出班奏道:“總兵官奏事不明白,不免慢君之罪,于律該斬?!狈醯溃骸肮妹馑雷铮瑱?quán)且寄監(jiān),另著一個伶俐的,去問一個端的來。”道猶未了,左班閃出一個左丞相,名字叫做柯之利,出班奏道:“總兵官說話有因,不得深罪?!狈醯溃骸霸趺凑f話有因,不得深罪?”柯之利奏道:“自盤古到今,有中國,有夷狄。中國居內(nèi),夷狄居外;中國為君為父,夷狄為臣為子。說南朝的一定就是中國,說朱皇帝的一定就是中國之君。只因中國有君有父之尊,故此傳事的傳急了些,就說是我王父親。這卻不是說話有因,不得深罪?”番王道:“準(zhǔn)左丞相所奏。”即差左丞相領(lǐng)著總兵官,前去朝門外問了一個端的,再來復(fù)奏。左丞相得令,實(shí)時同了總兵官,到朝門之外,探問端的。

    見了雷游擊,雷游擊說道:“我們是南朝大明國朱皇帝駕下,欽差撫夷取寶,別無事端。現(xiàn)有一面虎頭牌在這里可證。”左丞道:“我這個小國,并沒有你的寶貝。”雷游擊道:“既是沒有寶貝,止取一張降表降書、通關(guān)牒文就是?!弊筘┑溃骸翱蛇€有些別意么?”雷游擊道:“此外別無事端。你不看這個牌上的來文?”左丞看了來文,便知端的,說道:“你且站著,待我奏過國王,再來相請。左丞進(jìn)了朝,見了國王,把虎頭牌奉上去看,又把牌上的來文,一句句兒說與國王知道。國王道:“小國事大國,這是理之當(dāng)然。快差一員總兵官,同他的將官先去回話。你說我國王多多拜上,寬容一日,就奉上降書降表、通關(guān)牒文,還有進(jìn)貢禮物?!眰魇疽旬?,雷游擊同了番總兵,回復(fù)元帥。元帥大喜。

    到了明日,番王差了左丞相柯之利,徑到寶船上拜見元帥,先遞了一封降表,元帥吩咐中軍官安奉。又遞上一封降書,元帥拆封讀之,書曰:吸葛剌國國王謨罕失般陀里謹(jǐn)再拜致書于大明國欽差征西統(tǒng)兵招討大元帥麾下;側(cè)聞天啟昌期,篤生明圣;神開景運(yùn),誓殄妖氛。矧茲天討之辰,能遣鬼誅之罪。某眾輕蟻斗勇,劣怒螳殲。魯縞當(dāng)強(qiáng)弩之初,孤豚僨肥牛之下。事同拾芥,力易摧枯。杪忽蜂腰,虛見辱于齊斧;突梯鼠首,濫欲寄于旄頭。揣分自安,不降何待?洗心效順,稽顙來歸。伏乞優(yōu)容,不勝戰(zhàn)栗!

    元帥讀書畢,左丞相遞上進(jìn)貢禮物,元帥吩咐內(nèi)貯官收下。

    元帥接單視之,只見單上計(jì)開:

    方美玉一塊(徑五寸,光可照發(fā);厚生于水,為龍所寶,若投于水,必有虹霓出現(xiàn),名為龍玉),圓美玉一塊(徑五寸,光可照發(fā),生于巖谷中,為虎所寶,若以虎毛拂之,實(shí)時紫光迸繞,百獸攝伏,名為虎玉),波羅婆步障一副(波羅婆,如羅錦之狀,五色成文,鮮潔細(xì)巧絕倫,步障約有數(shù)十里之遠(yuǎn)),琉璃瓶一對(最明凈,價值千金),珊瑚樹二十枝(色紅潤),瑪瑙石十塊(中有人物鳥獸形,價最貴),珍珠一斗(身圓色白,中有圓眼,大者價最貴),寶石一擔(dān)(各色不同),水晶石一百塊(俗名水玉,性乃堅(jiān)刀割不動,色如白水,清明而瑩,無纖毫瑕玷疤痕最佳)紅錦百匹,花羅百匹,絨毯百牀,卑伯一百匹(番布名,又名畢布,闊二尺余,長五七丈,白細(xì)如粉箋紙一般),滿者提一百匹(布名,姜黃色,闊四尺余,長五丈有余,最緊密壯實(shí)),沙納巴一百匹(布名,即布羅是也,闊五尺余,長三丈余,如生羅一樣),忻白勒搭黎一百匹(布名,即布羅是也,闊三丈余,長六丈余,布眼稀勻可佳,番人用之纏頭),紗塌兒一百匹(布名,即兜羅是也,闊五尺五六寸,長二丈余,兩面皆起絨頭,厚四五分),名馬十匹(價值千金),橐駝十只,花福祿十只。

    元帥看畢,說道:“禮物太多了些,何以克當(dāng)!”左丞相道:“不腆之儀,相煩轉(zhuǎn)獻(xiàn)天王皇帝。尚容擇取吉日,專請?jiān)獛浗蹬R敝國,再致謝悃。”元帥道:“我們就要開船,多謝你的國王罷?!弊筘┫嗟溃骸靶〕碱I(lǐng)了國王旨意,多多拜上元帥,萬勿見拒。小臣專在這里伺候?!痹獛浀溃骸拔疫@里也有些薄禮回敬,相煩你赍之而去。”左丞相道:“不敢,總祈元帥降臨之日,我國國王面領(lǐng)罷。”

    到了明日,只見國王差下右丞相俞加清,統(tǒng)領(lǐng)人馬千數(shù),赍著衣服等禮,迎接二位元帥。二位元帥帶了左右護(hù)衛(wèi)官,親兵二百名,前往彼國。到了鎖納兒江,國王又差下總兵官,統(tǒng)領(lǐng)人馬千數(shù),赍了緞絹禮物、象馬之類,迎接二位元帥。到了朝門外,只見兩邊擺列著馬隊(duì)千數(shù),都是一樣的大漢,都是一樣的明盔、明甲、明刀、明槍、弓箭之類,甚是齊整。國王親自出朝門外,五拜三叩頭,迎接二位元帥。進(jìn)了朝門,只見左右兩邊都是長廊,長廊之下擺列的又是象隊(duì)百數(shù),都是一樣大的。象奴兒拿和都是一樣的鋼鞭,吹的都是一樣的鐵笛,儼然有個可畏之威。又進(jìn)了重門,只見左右丹墀里面,都擺列的是孔雀翎的扇,孔雀翎的傘,各有百數(shù),制極精巧可愛。到了殿前,只見長殿九間,上面是個平頂,中間柱子都是銅鑄的,兩邊花草鳥獸都是渾金的,地下都是龍鳳花磚鋪砌的。殿上左右兩邊:左邊擺列著拿金柱杖的番兵數(shù)百名,右邊擺列著拿銀拄杖的番兵數(shù)百名。吹上一聲鐵笛響,早已閃出二十個拿銀柱杖的來,膝行在地上,前面導(dǎo)引,五步一呼。到了殿中間,又是一聲鐵笛響,早已閃出二十個拿金拄杖的來,膝行在地上,前面導(dǎo)引,也是五步一呼,直到殿上。殿上都鋪堆的是紅絨氈毯,色色鮮妍。

    番王相見,跪拜有禮。禮畢,排上幾個嵌八寶的座位,請二位元帥上座。元帥請番王下陪。番王看見二位元帥待以賓禮,不勝之喜,吩咐大開筵宴,款待二位元帥。燔炙牛羊,百般海品,無不具備。奉進(jìn)元帥,都是各色番酒,其味最佳。番王自家點(diǎn)酒不飲,恐亂性失禮,止把薔薇露和蜜代酒。

    大宴三日,二位元帥看見番王富而有禮,心里也盡嘆服。宴罷,番王奉上三寶老爺金盔、金系纓、金甲、金瓶、金嬰、金盤、金盞各五副,金刀、金鞘、金弓、金箭、金彈弓、金牌子、金牌、金孩兒各五副。老爺受下。奉上王爺銀盔、銀甲、銀系纓、銀瓶、銀嬰、銀盤、銀盞各十副,銀刀、銀鞘、銀弓、銀箭、銀彈弓、銀彈子、銀牌、銀孩兒各十副,王爺收下;左在丞相陪宴。將官宴罷。各饋以金鈴、銀鈴、苧絲、緞絹、長衣等件;總兵官陪宴。南兵宴罷,各賞銀錢一百文,嵌絲手巾十條。二位元帥看見他每事從厚,愈加歡喜,一一回敬,都是中國帶去的禮物。番王及各番官一一受下。二位元帥回船,番王親自送到船上。于路象、馬番兵前后護(hù)送,不計(jì)其數(shù)。到了船上,番王又送上熟米百擔(dān),姜、蔥、瓜、果各二三十擔(dān),椰子酒、米酒、椰子酒、菱草酒、麥燒酒各五十壇,雞、鵝、鴨、豬、羊之類各百數(shù),以大小為多寡。波羅蜜大如斗,甘甜甚美,庵摩羅香酸味佳,又糖霜蜜餞之類各百十,以貴賤為多寡。其蔬菜果品之類,不計(jì)其數(shù)。元帥道:“這些禮物太多了,于理不當(dāng)受?!狈醯溃骸翱酂o所長,都是些土物,奉充軍庖。”元帥看見他富而有禮,逐色逐件都受了他的。仍舊安排筵宴,款待番王,也是三日。三日之后,番王歸國。

    元帥傳令開船,老爺?shù)溃骸皬南挛餮髞?,止看見這個吸葛刺國富而有禮。”王爺?shù)溃骸扒叭ザ际沁@等的國,就有些意思?!崩蠣?shù)溃骸靶挪叫袑⑷?,從天吩咐來?!辈挥X的開船之后,已經(jīng)走了十?dāng)?shù)多日。藍(lán)旗官報道:“前面又是一個國?!痹獛浀溃骸霸跻姷们懊嬗质且粋€國?”藍(lán)旗官道:“遠(yuǎn)遠(yuǎn)望見海沿之上堆石為城,城里面隱隱的壘石為屋。”老爺?shù)溃骸凹热皇怯袀€國,一面差夜不收前去打探,一面收船。四營大都督移兵上岸,安營下寨。四哨副都督屯扎水寨。左右先鋒犄角旱寨。各游擊將軍巡視旱寨,防備不虞。各水軍都督巡視水寨,提防不虞?!狈愿酪旬?,布列已周。

    夜不收回復(fù)元帥,說道:“上面是一個國,叫做木骨都束國。南去五十里,也是一個國,叫做竹步國。北去五十里,也是一個國,叫做卜刺哇國。三個國彼此相連。中有木骨都束國稍大些,那兩個國又都小些?!痹獛浀溃骸暗赝梁稳??”夜不收道:“三個國都是堆石為城,壘石為屋。都是土石,黃赤少收,草木都不生長。數(shù)年間不下一次雨。穿井極深,用車絞起水來,把羊皮做成叉袋,裹之而歸。卜刺哇國有鹽池,百姓煎鹽為業(yè)。”元帥道:“人物何如?”夜不收道:“都是男子卷發(fā)四垂,腰圍稍布。婦人頭發(fā)盤在腦背后,黃漆光頂,兩耳上掛絡(luò)索數(shù)枚,項(xiàng)下帶一個銀圈,圈上纓絡(luò)直垂到胸前,出門則用單布兜遮身,青紗遮面,腳穿皮鞋?!痹獛浀溃骸帮L(fēng)俗何如?”夜不收道:“竹步國、卜刺哇國,風(fēng)俗俱淳;只有木骨都束國,風(fēng)俗囂頑,操兵習(xí)射。”元帥道:“既是風(fēng)俗不同,我這里都要招示他一番?!敝螕魧④妱⑻炀魝饕幻婊㈩^牌,招示木骨都束國。著都司吳成傳一面虎頭牌,招示竹步國。著參將周元泰傳一面虎頭牌,招示卜剌哇國。

    元帥軍令,誰敢有違?一會兒傳去,一會兒回話。周參將回復(fù)道:“末將傳將虎頭牌,前去招示卜刺哇國,國王和左右頭目都說道:『敝國國小民貧,不知道有甚么寶貝?若要降書降表,情愿附搭在木骨都束國而來?!弧痹獛浀溃骸斑@是句實(shí)話。風(fēng)俗果是淳厚的?!钡廓q未了,吳都司回復(fù)道:“末將傳將虎頭牌,去招示竹步國,國王和左右頭目都說道:“敝國國小民貧,不知道有甚么寶貝?若要降書降表,情愿附搭在木骨都束國而來?!弧痹獛浀溃骸耙彩蔷鋵?shí)話。風(fēng)俗也還是淳厚?!钡廓q未了,劉游擊回復(fù)元帥道:“末將傳示虎頭牌去招示木骨都束國,國王和左右頭目說道:『敝國國小民貧,并不曾有中朝的寶貝。若要降書降表,國王連日有些彩薪之憂,寬容三五日,病體稍安,即當(dāng)奉上?!弧痹獛浀溃骸斑@是個托詞,把病來推。風(fēng)俗還是囂頑?!?br>
    劉游擊道:“國王推病,負(fù)固不賓,罪在不赦!依末將愚見,就點(diǎn)起四萬精兵,把他四門圍住。一壁廂架起云梯,一壁廂支起襄陽大炮,晝夜攻打,怕他甚么鐵城不破?若是諸將有辭,末將就愿身先士卒,少效犬馬之勞。”元帥道:“游擊之言,雖然有理,但自從兵下西洋以來,已經(jīng)取了這些國,也有一等易取的,也有一等難攻的,卻都是他心悅誠服,并不曾勉強(qiáng)人半分。今日來到了這個田地,豈可又來威逼于人。諸葛孔明還要七擒七縱,我們怎敢全仗威力把持。他既然說是寬容三五日,就寬容他三五日。他日后之時,死而無怨?!蓖鯛?shù)溃骸袄瞎缘路耍@是好的。只有一件,知己知彼,才能百戰(zhàn)百勝。這如今木骨都束國,不知是個甚么將官?不知有個甚么邪術(shù)?也須要去打探一番。”元帥道:“打探的事說得極是,快差精細(xì)的夜不收去打探一番,限快去快來,不可違誤?!币粫阂共皇杖?,一會兒夜不收來?;貜?fù)道:“竹步國、卜刺哇國這兩個國,并不曾有個將官,并不曾有個妖邪術(shù)法。只是木骨都束國,有個總兵官,叫做云幕口車,第一善射,有百步穿楊之巧。又有一個飛龍寺,寺里有個住持,叫做佗羅尊者,能成妖作怪,捏鬼裝神。國王有事,全仗著這兩個人,故此昨日推病?!痹獛浀溃骸斑@個夜不收探事得實(shí),討分賞賜與他?!币共皇疹I(lǐng)了賞去。元帥傳令四營四哨,各各小心巡警,毋致疏虞取罪。卻說木骨都束國國王看了虎頭牌,推病辭了劉游擊,實(shí)時坐殿,會集滿國中頭目、把總、巡綽、大小番官,共議退兵之策。有一等老成的說道:“只一封降書降表,所費(fèi)幾何?反要和他爭竟?!庇幸坏戎碌恼f道:“南船上雄兵百萬,戰(zhàn)將千員,從下西洋以來,征服了許多大國,何況于我們些小之國,敢和他爭競?”這兩端話,分明是說得好。爭奈一個總兵官,叫做云幕口車,吸了一包酒,高叫道:“你這兩個人都說錯了話,誤國欺君,罪當(dāng)論死!”番王道:“你怎么說?”云幕口車說道:“我國與南朝相隔有幾十萬里之遠(yuǎn),今日無故加我以兵,明欺我國懦弱。我國雖弱,控弦之士不下數(shù)千。彼行而勞,我坐而逸,以逸待勞,此必勝之策也。豈可束手待斃乎?王上若以小臣之言為不然,請問國師,便見明白?!痹趺茨竟嵌际鴩灿袀€國師?原來國中有個飛龍寺,寺里有個住持,叫做佗羅尊者,能飛騰變化,鬼出神歸。番王拜他做個護(hù)國真人,故此也號為國師。番王聽知道請問國師,他心里就有了主意。實(shí)時差下小番,赍了旨意,到飛龍寺里,請到國師。國師一來,相見禮畢,番王卻把個虎頭牌的事,和他細(xì)說一遍。陀羅尊者道:“這是個甚么大事?就這等大驚小怪哩!憑著總兵官的巧射,就一戰(zhàn)成功?!狈醯溃骸凹热绱?,總兵官你莫吝此行?!笨偙俚溃骸盀閲?,臣子之職。小臣實(shí)時就行。”

    總兵官應(yīng)聲而出,出到朝門之外,心里想道:“自古到今,兵不厭詐。我如今雖是善射,卻不知南船上的手段何如,我不免喬裝假扮,前去打探一番,卻好便宜行事?!毙乃家讯?,曳步而來。來到寶船上中軍帳下,藍(lán)旗官問道:“你是何人?”云幕口車就扯個謊,說道:“小的是木骨都束國一個小軍,奉國王差遣,特來元帥老爺帳下問安?!?br>
    藍(lán)旗官報上中軍帳。元帥道:“其中必有個緣故?!币幻娣愿澜兴M(jìn)來廝見。一面?zhèn)髁罡鳡I各哨,盛陳兵器,以戒不虞。傳令已畢,小番進(jìn)來廝見。元帥道:“你是甚么人?”小番道:“小的是木骨都束國一個小軍,因?yàn)楸緡鴩踹B日臥病,不能納款,特差小的前來,素手問一個安。”元帥道:“你叫甚么名字?”小番道:“小的叫做云幕口車?!痹獛浀溃骸澳銍卸剂?xí)學(xué)些甚么武藝?”云幕口車道:“小的國中的人,自小兒都持弓審矢,習(xí)射為生?!痹獛浀溃骸吧涞煤稳??”云幕道:“射頗精妙,有百步穿楊之巧?!痹獛浀溃骸澳闵涞煤稳??”云幕口車道:“小的近朱者赤,也掏摸得些。”元帥道:“你既是能射之時,到我們軍營里比試一番如何?”云幕口車道:“小的不敢比試,只得借觀老爺軍容之盛,于愿足矣!”元帥心里想道:“夜不收曾說來,正在這里將計(jì)就計(jì),要他認(rèn)得我們!”

    實(shí)時差下旗牌官送云幕口車到軍營里面,遍游一番。游到后營里面,只見滿架上各樣兵器,內(nèi)中有張弓。云幕口車就在弓上生發(fā),伸手就取過一張來,一扯一個滿。他心上又看得容易,問說道:“南朝都是這一樣的弓么?”唐狀元便知其意,說道:“我南朝便只是這一樣的弓?!痹颇豢谲嚨溃骸斑@一樣的弓,莫不太軟了些?”唐狀元道:“還嫌它硬了?!痹颇豢谲嚨溃骸霸佘浶﹨s怎么射得?”唐狀元道:“我那里射不主皮,但主于中,不主于貫革,恐怕射傷了人?!痹颇豢谲囆纳虾靡苫?,天下的射只愁不中,怎么中了又怕傷人?問說道:“既是怕射傷了人,總不如不射之為愈。”

    唐狀元又把個大話哄他,說道:“你有所不知,我那里用兵,只是要人心服。箭箭要射中他,箭箭卻不傷他。射得他心悅誠服,卻才住手。”云幕口車道:“這個事卻是罕有。”唐狀元道:“你這里怎么射?”云幕口車道:“我這里一箭射一個對穿?!碧茽钤溃骸爸皇巧鋫€對穿,何難之有!”云幕口車道:“射不傷人,也不見得甚么難處。”唐狀元道:“我與你比試一番,看是何如?”云幕口車只說是中了他的詭計(jì),心中大悅,一手挽弓,一手搭箭,恨不得一箭穿楊,賣弄他一個手段。哪曉得唐狀元又在將計(jì)就計(jì),賣弄與他,叫聲:“小校們,豎起靶子來?!奔磿r間豎起個靶子。唐狀元道:“你先射。”云幕口車道:“各射一會過罷?!碧茽钤溃骸案魃湟粫ǖ茫皇蔷阋粋?。”云幕口車道:“這個卻難!且射下來再看?!碧茽钤溃骸耙擦T,請先?!痹颇豢谲囈贿B就是九箭,箭箭上靶子,卻箭箭射過去了。唐狀元道:“待我來射一個你看著。”一連九箭,箭箭中,卻箭箭不穿,黏著靶子就住。就是鬼運(yùn)神偷,不得這等奇妙。云幕口車心上有些狐疑,卻又指著個槍問說道:“假如你的槍可傷人么?”唐狀元道:“都是一樣,槍也不傷人。

    畢竟不知怎么槍也傷人?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