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后魏文 卷三十五

　　◎　李崇

　　崇字繼長，小名繼伯，梁國蒙人。（《北史》作頓丘人。）文成元皇后第二兄誕之子。召拜主文中散，襲爵陳留公，鎮(zhèn)西大將軍。孝文初，行梁州刺史，尋為荊州刺史，鎮(zhèn)上洛。還除兗州刺史，后例降為侯，改授安東將軍，副都督左翼諸軍事。入為河南尹。尋為梁州刺史。宣武即位，徵為右衛(wèi)將軍，兼七兵尚書。尋加撫軍將軍，正尚書。轉(zhuǎn)左衛(wèi)將軍、相州大中正。別封魏昌縣伯，進號鎮(zhèn)南將軍，轉(zhuǎn)中護軍。除征南將軍、揚州刺史。延昌初，加侍中、車騎將軍。熙平中，進號驃騎將軍、儀同三司。尋除驃騎大將軍、冀州刺史。進中書監(jiān)、右光祿大夫，出為定州刺史。徵拜尚書左仆射，遷尚書令，加侍中、開府、北討大都督。免。復(fù)為徐州大都督，改除相州刺史。孝昌元年卒，年七十一，贈司徒雍州刺史，謚日武康。后重贈太尉。

　　　　◇　請減佛寺功材以修學(xué)校表

　　臣聞世室明堂，顯于周、夏；二黌兩學(xué)，盛自虞、殷。所以宗配上帝，以著莫大之嚴(yán)；宣布下土，以彰則天之軌。養(yǎng)黃發(fā)以詢格言，育青襟而敷典式，用能享國久長，風(fēng)徽萬祀者也。故孔子稱巍巍乎其有成功，郁郁乎其有文章，此其盛矣。爰暨亡秦，政失其道，坑儒滅學(xué)，以蔽黔首。國無黌序之風(fēng)，野有非時之役，故九服分崩，祚終二世。炎漢勃興，更修儒術(shù)，文、景已降，禮樂復(fù)彰，化致升平，治幾刑措。故西京有六學(xué)之美，東都有三本之盛，莫不紛綸掩藹，響流無已。逮自魏、晉，撥亂相因，兵革之中，學(xué)校不絕，遺文粲然，方軌前代。

　　仰惟高祖孝文皇帝稟圣自天，道鏡今古，徙馭嵩、河，光宅函洛，模唐、虞以革軌儀，規(guī)周、漢以新品制，列教序于鄉(xiāng)黨，敦詩書于郡國。使揖讓之禮，橫被于崎嶇；歌詠之音，聲溢于仄陋。但經(jīng)始事殷，戎軒屢駕，未遑多就，弓斂弗追。世宗統(tǒng)歷，聿遵先緒，永平之中，大興板筑，續(xù)以水旱，戎馬生郊，雖逮為山，還停一簣。

　　竊以皇遷中縣，垂二十祀。而明堂禮樂之本，乃郁荊棘之林；膠序德義之基，空盈牧豎之跡。城隍嚴(yán)固之重，闕磚石之功；庸堞顯望之要，少樓榭之飾。加以風(fēng)雨稍侵，漸致虧墜。又府寺初營，頗亦壯美，然一造至今，更不修繕，廳宇凋朽，墻垣頹壞，皆非所謂追隆堂構(gòu)儀刑萬國者也。伏聞朝議，以高祖大造區(qū)夏，道侔姬文，擬祀明堂，式配上帝。今若基宇不修，仍同丘畎，即使高皇神享，闕于國陽，宗事之典，有聲無實。此臣子所以匪寧，億兆所以失望也。

　　臣又聞官方授能，所以任事，事既任矣，酬之以祿。如此，上無曠官之譏，下絕尸素之謗。今國子雖有學(xué)官之名，而無教授之實，何異兔絲燕麥，南箕北斗哉！昔劉向有言：「王者宜興辟雍，陳禮樂，以風(fēng)化天下。夫禮樂所以養(yǎng)人，刑法所以殺人，而有司勤勤請定刑法，至于禮樂，則曰未敢，是則敢于殺人，不敢于養(yǎng)人也?！钩家詾楫?dāng)今四海清平，九服寧晏，經(jīng)國要重，理應(yīng)先營；脫復(fù)稽延，則劉向之言徵矣。但事不兩興，須有進退。以臣愚量，宜罷尚方雕靡之作，頗省永寧土木之工，并滅瑤光材瓦之力，兼分石窟鐫琢之勞，及諸事役非急者，三時農(nóng)隙，修此數(shù)條。使辟雍之禮，蔚爾而復(fù)興，調(diào)誦之音，煥然而更作。美榭高墉，嚴(yán)壯于外；槐宮棘宇，顯麗于中。道發(fā)明令，重遵鄉(xiāng)飲，敦進郡學(xué)，精課經(jīng)業(yè)。如此，則元、凱可得之于上序，游、夏可致之于下國，豈不休歟！誠知佛理淵妙，含識所宗，然比之治要，容可小緩。茍使魏道熙緝，元首唯康，爾乃經(jīng)營，未為晚也。（《魏書·李崇傳》）

　　　　◇　奏更申集改公孫崇所調(diào)音律

　　前被旨敕，以兼太樂令公孫崇更調(diào)金石，并其書表，付外考試，登依旨敕以去。八月初，詣署集議。但六樂該深，五聲妙遠(yuǎn)。至如仲尼淵識，故將忘味；吳札善聽，方可論辨。自斯已降，莫有詳之。今既草創(chuàng)，悉不窮解，雖微有詰論，略無究悉。方欲商扌淫濫，作范將來，寧容聊爾一試，便垂竹帛。今請依前所召之官并博聞通學(xué)之士更申一集，考其中否，研窮音律，辨括權(quán)衡。若可施用，別以聞?wù)?。（《魏書·樂志》。正始元年十月，尚書李崇奏。?br>
　　　　◇　辭北伐啟

　　臣實無用，猥蒙殊寵，位妨賢路，遂充北伐。徒勞將士，無勛而還，慚負(fù)圣朝，于今莫已。臣以六鎮(zhèn)幽垂，與賊接對，嗚柝聲弦，弗離旬朔。州名差重于鎮(zhèn)，謂實可悅彼心，使聲教日揚，微塵去塞。豈敢導(dǎo)此兇源，開生賊意。臣之愆負(fù)，死有馀責(zé)。屬陛下慈寬，賜全腰領(lǐng)。今更遣臣北行，正是報恩改過，所不敢辭。但臣年七十，自惟老疾，不堪敵場，更愿英賢，收功盛世。（《魏書·李崇傳》）

　　◎　李平　　平字曇定，崇從弟。太和初為通直散騎常侍，襲父嶷爵彭城王。后例降爵為公，拜太子中書舍人，遷散騎侍郎。出為長樂太守。除冀州儀同開府長史，行河南尹。宣武即位，除黃門侍郎。遷司徒左長史、河南尹，行相州事。尋正剌史，加征虜將軍，又加平東將軍。入為度支尚書，領(lǐng)御史中尉。拜鎮(zhèn)北將軍，行冀州事。領(lǐng)相州大中正，加散騎常侍。延昌中，遷中書令。孝明即位，加撫軍將軍，封武邑郡公，進鎮(zhèn)軍大將軍、兼尚書右仆射。尋正右仆射，熙平元年卒，贈侍中、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冀州刺史，謚曰文烈。

　　　　◇　諫幸鄴表　　伏見己丑詔書，云軒鑾輅，行幸有期，鳳服龍驂，克駕近日。將欲講武淇陽，大習(xí)鄴魏，馳爽于綠竹之區(qū)，騁ら驥于漳滏之壤。斯誠幽顯同忻，人靈共悅。臣之愚管，竊有惑焉。何者？嵩京創(chuàng)構(gòu)，洛邑ㄈ營，雖年跨十稔，根基未就。代民至洛，始欲向盡，資產(chǎn)罄于遷移，千畜斃于輦運，陵太行之險，越長津之難，辛勤備經(jīng)，得達京闕，富者猶損太半，貧者可以意知。兼歷歲從戎，不遑啟處，自景明以來，差得休息。事農(nóng)者未積二年之儲，筑室者裁有數(shù)間之屋，莫不肆力伊，人急其務(wù)。實宜安靜新人，勸其稼穡，令國有九年之糧，家有水旱之備。若乘之以羈紲，則所廢多矣。一夫從役，舉家失業(yè)。今復(fù)秋稼盈田，禾菽遍野，鑾駕所幸，騰踐必殷。未若端拱中天，坐招四海，耀武崧原，禮射伊洛，士馬無跋涉之勞，兆民有康哉之詠，可不美歟？（《魏書·李平傳》。世宗將幸鄴，平上表諫。）

　　　　◇　表糾崔亮

　　臣以蕭衍將湛僧珍、田道龍游魂境內(nèi)，猶未收跡，義之、神念尚住梁城，令都督崔亮權(quán)據(jù)下蔡，別將{分瓦}生即住東岸，與亮接勢，以防橋道。臣發(fā)引向堰，舍人曹道至，奉敕更有處分，而亮已輒還京。案亮受付東南，推轂是托，誠應(yīng)憂國忘家，致命為限。而始屆汝陰，盤桓不進；暨到寇所，停淹八旬；所營土山攻道，并不克就。損費糧力，坐延歲序。賴天威遠(yuǎn)被，士卒憤激，東北騰上，垂至北門。而亮遲回，仍不肯上，臣逼以白刃，甫乃登陟。及平硤石，宜聽處分，方更肆其專恣，輕輒還歸。此而不糾，法將焉寄？案律：「臨軍征討而故留不赴者死?！褂衷疲骸杠娺€先歸者流。」軍罷先還，尚有流坐，況亮被符令停，委棄而反，失乘勝之機，闕水陸之會？緣情據(jù)理，咎深「故留」。今處亮死，上議。（《魏書·崔亮傳》。李平部分諸軍，將水陸兼進，以討堰賊。亮違平節(jié)度，以疾請還，隨表而發(fā)。平表。）

　　　　◇　奏張回轉(zhuǎn)賣費羊皮女罪

　　冀州阜城民費羊皮，母死家貧，無以葬，賣七歲女子與同城人張回為婢。回轉(zhuǎn)賣于俞阝縣民梁定之，而不言良狀。案盜律：「掠人、掠賣人、和賣人為奴婢者死。」回故買羊皮女，謀以轉(zhuǎn)賣。依律處絞刑。（《魏書·刑罰志》。延昌三年，尚書李平奏。又見《通典》一百六十七。）

　　　　◇　奏清河國臣為君母服

　　《禮》：「臣為君黨，妻為夫黨，俱為從服，各降君夫一等。故君服三年，臣服一期。」今司空臣懌自以尊厭之禮，奪其罔極之心，國臣厭所不及，當(dāng)無隨降之理。《禮記·大傳》云：「從輕而重?！灌嵭⒃疲骸腹又逓槠浠使??！辜染瞬粎拫D，明不厭者還應(yīng)服其本服。此則是其例。（《魏書·禮志》四。延昌三年，清河王懌所生母羅太妃薨，侍中崔光議，以為君厭降大功，國臣服期。博士封偉伯等、清河國郎中令韓子熙議以為君大功，國臣宜小功。尚書李平奏。）

　　　　◇　奏立宗室犯法定式

　　帝宗磐固（《通典》作「磐石」。）周布于天下，其屬籍疏遠(yuǎn)，蔭官卑末，無良犯憲，理須推究。請立限斷，以為定式。（《魏書·刑罰志》、《通典》一百六十七。）

　　◎　李諧

　　諧字虔和，平第二子。受父前爵彭城侯。自太尉參軍，歷尚書郎、徐州北海王元顥撫軍府司馬，入為長兼中書侍郎。崔光引為兼著作郎，加輔國將軍、相州大中正、光祿大夫，除金紫光祿大夫，加衛(wèi)將軍。元顥入洛，以為給事黃門侍郎。顥敗除名。孝靜初，徵為魏尹，不起。除大司農(nóng)卿，加驃騎將軍，轉(zhuǎn)秘書監(jiān)。武定二年卒，贈驃騎大將軍、衛(wèi)尉卿、齊州刺史。有集十卷。

　　　　◇　述身賦

　　夫休咎相躡，禍福相生。龜筮迷其兆，圣達蔽其萌。覽成敗于前跡，料趣舍于人情。咸爭途以走利，罕外己以逃名。連從車以載禍，多廄馬以取刑。豈知夫一介獨往，乃千乘所不能傾。伊薄躬之悔吝，無性命之淑靈。藉休庸于祖武，仰馀烈于家聲。徒從師以下學(xué)，乏游道于上京。洎方年之四五，實始筮之弱齡。爰釋巾而從吏，謬邀寵于時明。

　　彼□□之赫赫，乃陋周而小漢。帝文篤其成功，我武治其未亂。掩四奧而同軌，穆三辰而貞觀。威北暢而武戢，鼎南遷而文煥。異人相趨于絳闕，鴻生接武于儒館?？?cè)貉乓酝瑲w，果方員而殊貫。伊濫吹之所從，初竊服于宰旅。奉圣王之高義，游兔園而容與。綴鴻鷺之末行，連英髦之茂序。

　　乃伯舅之西伐，赫靈旗之東舉。復(fù)奉役于前轅，仍執(zhí)羈于后距。迫玄冬之暮歲，歷關(guān)山之遐阻。風(fēng)激沙而破石，雪浮河而漫野。樂在志其無端，悲涉物而多緒。俄宮車之宴駕，改乘轅而歸予?！　偻贫髦诮?，自傍枝而礻是福。既獻□以命宗，叨微躬于侯服。禮空文于ぽ饗，賦無征于湯沐。思守位而匪懈，每屏居而自肅。忽忝命于建禮，游丹綺之重復(fù)。信茲選之為難，乃上應(yīng)于列宿。源猶且自免，何稱仲治與太叔。生□之蕭散，本寓名而為仕。好不存于吏法，才實疏于政理。竟火燭之不事，徒博弈其賢已。竊自托于諸生，頗馳騁于文史。通人假其馀論，士林察于□理。乃妄涉于風(fēng)流，遂飾輩于士子。且以自托□□□□。

　　雖邇邇塵滓，而賞許云霞。棲閑虛以筑館，背城闕而為家。帶二學(xué)之高宇，遠(yuǎn)三市之狹邪。事雖儉而未陋，制有度而不奢。山隱勢于復(fù)石，水回流于激沙。樹先春而動色，草迎歲而發(fā)花。座有清談之客，門交好事之車?；蛄宙矣谝乖?，或水宴于景斜。肆雕章之腴旨，咀文藝之英華。羞綠芰與丹藕，薦朱李及甘瓜。雖慚洛水之名致，有類金谷之喧嘩。聊自足于所好，豈留連于或號。思炯戒而自反，勖身名于所蹈。奉哲后之淵猷，贊崇麾于華奧。豈于乘之乏使，感一眄之相勞。竟不留于三月，因病滿而休告。　　彼東觀之清華，乃任隆于載筆。蔡一去而貽恨，張再還而有述。忽牽短而濫官，司史于藏室。慚班子之繁麗，微馬生之簡實。復(fù)通籍而延寵，陪帝扃之華密。信儀鳳之所棲，乃絲文之自出。歷五載而徘徊，猶官命之不改。謝能飛于無翼，故同滯于有待。晚加秩于戎章，乃□號之所在。

　　屬運道之將季，諒冠屢之無礙。奄升御于鼎湖，忽流哀于四海。昔漢室之中微，皇統(tǒng)于是三絕。暨孝昌之陵陂，亦繼□而禍結(jié)。將《小雅》之詩廢，復(fù)三綱之道減。思于時昏，獨沉吟于運閉。遂退處于窮里，不外交于人世。及數(shù)反于中興，驅(qū)時雄而電逝。既藉取亂之權(quán)，方乘轉(zhuǎn)圓之勢。俄隙開而守廢，遂冠冕之毀裂。彼膏原而途野，嗟衛(wèi)旰與嵇血。

　　何古今之一揆，每治少而亂多。慮遁身于東掖，荀窘跡于南羅。時獲逃于□阜，仍竄宿于巖阿。首丘急于明發(fā)，東路長其如何。遽登舟而鼓，乃沿洛而巖河。鶩寸陰于不測，競征鳥于歸波。時在所而放命，連百萬于山東。何信都之巨猾，若封豕與大風(fēng)。肆吞噬于嘴距，咸邑燼而野空。徑黎陽之寇聚，迫崖壘之氵風(fēng)隆。躁通川而鼎沸，矢交射于舟中。備百罹于茲日，諒陳蔡之非窮。乘虎口而獲濟，陵陽侯而迅往。得投憩于濮陽，實陶衛(wèi)之舊壤。望鄉(xiāng)村而佇立，曾不遙之河廣。聞虜馬之夕嘶，見胡塵之晝上。

　　王略恢而廟勝，車徒發(fā)而雷響。扇風(fēng)師之猛氣，張?zhí)飚呏畬泳W(wǎng)。裁一鼓而冰銷，俄氛之廓蕩。昔蘧生之出奔，睹亡徵于亂政。及季子之來反，乃君立而位定。伊吾人之蕞爾，本無于衰盛。忻草茅而偃伏，且優(yōu)游于宸慶。復(fù)推斥于宦流，延光華于璽命。甫聞內(nèi)侍之忝，復(fù)奉優(yōu)加之令。何金紫之陸離，郁貂玉之相映。　　時權(quán)定之云初，尚民心之易擾。何建武之明杰，茂雄姿于天表。忽靈命之有歸，藉親均而爭紹。師出楚而飆發(fā)，旆陵江而云矯。辟閶闔之崢嶸，端冕旒于億兆。神駕逝以流越，翠華飆而繚繞。茍命舛而數(shù)違，雖功深而祚天。時難忽然已及，網(wǎng)羅周其四張。非五三之親昵，罕殉節(jié)于漢陽。彼百寮之冠帶，咸北面于西王。矧恩疏而任遠(yuǎn)，固身存而義亡。及宸居之反正，振天網(wǎng)于頹綱。甄大義以明罰，虛半列于周行。乃褫帶而來反，驅(qū)下澤于故鄉(xiāng)。　　探宿志以內(nèi)求，撫身途而自計。不詭遇以邀合，豈釣名以干世。獨浩然而任己，同虛舟之不系。既未識其所以來，亦豈知其所以逝。于是得喪同遣，忘懷自深。遇物棲息，觸地山林。雖因西浮之跡，何異東都之心。愿自托于魚鳥，永得性于飛沉。庶保此以獲沒，不再罪于當(dāng)今。（《魏書·李平附傳》。元顥入洛，以李諧為給事黃門侍郎。顥敗除名，乃為述身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