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志異 卷六 武技

李超字魁吾，淄之西鄙人，豪爽好施。偶一僧來托缽，李飽啖之。僧甚感荷，乃曰：“吾少林出也。有薄技，請以相授?！崩钕?，館之客舍，豐其給，旦夕從學(xué)。三月藝頗精，意甚得。僧問：“汝益乎？”曰：“益矣。師所能者，我已盡能之?！鄙?，命李試其技。李乃解衣唾手，如猿飛，如鳥落，騰躍移時，詡詡?cè)唤徊娑?。僧又笑曰：“可矣。子既盡吾能，請一角低昂?！崩钚萌唬锤鹘槐圩鲃?。既而支撐格拒，李時時蹈僧瑕，僧忽一腳飛擲，李已仰跌丈余。僧撫掌曰：“子尚未盡吾能也?！崩钜哉浦碌兀瑧M沮請教。又?jǐn)?shù)日，僧辭去。

李由此以名，遨游南北，罔有其對。偶適歷下，見一少年尼僧弄藝于場，觀者填溢。尼告眾客曰：“顛倒一身，殊大冷落。有好事者，不妨下場一撲為戲?！比缡侨?。眾相顧，迄無應(yīng)者。李在側(cè)，不覺技癢，意氣而進(jìn)。尼便笑與合掌。才一交手，尼便呵止曰：“此少林宗派也?！奔磫枺骸白饚熀稳耍俊崩畛醪谎?，尼固詰之，乃以僧告。尼拱手曰：“憨和尚汝師耶？若爾，不必交手足，愿拜下風(fēng)?！崩钫堉偎?，尼不可。眾慫恿之，尼乃曰：“既是憨師弟子，同是個中人，無妨一戲。但兩相會意可耳。”李諾之。然以其文弱故，易之。又年少喜勝，思欲敗之，以要一日之名。方頡頏間，尼即遽止，李問其故，但笑不言，李以為怯，固請再角。尼乃起。少間李騰一踝去，尼駢五指下削其股，李覺膝下如中刀斧，蹶仆不能起。尼笑謝曰：“孟浪迕客，幸勿罪！”李異歸，月余始愈，后年余，僧復(fù)來，為述往事。僧驚曰：“汝大鹵莽！惹他何為？幸先以我名告之，不然，股已斷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