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志異 卷十三 二班

殷元禮，云南人，善針灸之術(shù)。遇寇亂，竄入深山。日既暮，村舍尚遠(yuǎn)，懼遭虎狼。遙見前途有兩人，疾趁之。既至，兩人問客何來，殷乃自陳族貫。兩人拱敬曰：“是良醫(yī)殷先生也，仰山斗久矣！”殷轉(zhuǎn)詰之。二人自言班姓，一為班爪，一為班牙。便謂：“先生，予亦避難石室，幸可棲宿，敢屈玉趾，且有所求。殷喜從之。俄至一處，室傍巖谷。爇柴代燭：始見二班容軀威猛，似非良善。計無所之，亦即聽之。又聞榻上呻吟，細(xì)審，則一老嫗僵臥，似有所苦。問：“何恙？”牙曰：“以此故，敬求先生?！蹦耸鹫臻?，請客逼視。見鼻下口角有兩贅瘤，皆大如碗，且云：“痛不可觸，妨礙飲食?！币笤唬骸耙锥！背霭瑘F之，為灸數(shù)十壯，曰：“隔夜愈矣?！倍嘞玻瑹桂A客；并無酒飯，惟肉一品。爪曰：“倉猝不知客至，望勿以輶褻為怪?！币箫柌投?，枕以石塊。二班雖誠樸，而粗莽可懼，殷轉(zhuǎn)側(cè)不敢熟眠。天未明便呼嫗，問所患。嫗初醒，自捫，則瘤破為創(chuàng)。殷促二班起，以火就照，敷以藥屑，曰：“愈矣?！惫笆炙靹e。班又以燒鹿一肘贈之。

后三年無耗。殷適以故入山，遇二狼當(dāng)?shù)?，阻不得行。日既西。狼又群至，前后受敵。狼撲之，仆；?shù)狼爭嚙，衣盡碎。自分必死。忽兩虎驟至，諸狼四散?；⑴蠛?，狼懼盡伏?；⑾錃⒅?，竟去。殷狼狽而行，懼無投止。遇一媼來，睹其狀，曰：“殷先生吃苦矣！”殷戚然訴狀，問何見識。媼曰：“余即石室中灸瘤之病嫗也?！币笫蓟腥?，便求寄宿。媼引去，入一院落，燈火已張，曰：“老身伺先生久矣。”遂出袍褲，易其敝?jǐn)?。羅漿具酒，酬勸諄切。媼亦以陶碗自酌，談飲俱豪，不類巾幗。殷問：“前日兩男子，系老姥何人？胡以不見？”媼曰：“兩兒遣逆先生，尚未歸復(fù)，必迷途矣。”殷感其義，縱飲不覺沉醉，酣眠座間。既醒，已曙，四顧竟無廬，孤坐巖上。聞巖下喘息如牛，近視，則老虎方睡未醒。喙間有二瘢痕，皆大如拳。駭極，惟恐其覺，潛蹤而遁。始悟兩虎即二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