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宮闈史 第九回

　　第九回躍龍馬大破唐軍遞雁帛勉勵舊友話說皇甫暉、姚鳳失了清流關(guān)，奔入滁州，未及修繕守備，周兵已如飛追來。

　　皇甫暉、姚鳳無法可施，只得將吊橋拆毀，總道可以暫時阻住周師，使他不能近城。

　　哪里知道統(tǒng)帥趙匡胤來至壕前，勒馬一躍，竟跳過七八丈寬闊的壕渠，絕不沾泥帶水，從從容容的立在城下。那些周兵，瞧見主帥已經(jīng)跳過壕去，哪里還肯怠慢，個個奮勇爭先，跳入水中，鳧水而過。暉、鳳二人見周營的兵將如此勇猛，這一驚非同小可，慌忙避入城內(nèi)，閉門自守?？镓繁忝コ?。一聲令下，部下的二萬人馬，將滁州圍住，四面駕起云梯，出力攻打。忽聞城上有人高聲說：“請周將前來答話?！?br>
　　匡胤舉目觀看，見城上立定的并非他人，就是南唐的大將皇甫暉?？镓奋S馬上前道：“事已至此，有甚言語，趕快說來?！被矢熛蚩镓饭笆值溃骸皝碚呖墒勤w統(tǒng)軍么？我與你本無私仇宿恨，不過各為其主，請你暫停攻打，讓出空地，容我軍成列了和你決一勝負(fù)。我若再行戰(zhàn)敗，愿將此城奉獻(xiàn)?！笨镓仿犃T，哈哈大笑道：“你不過是緩兵之計，我也不怕你飛上天去，就寬你須臾之死，有何妨礙！”說畢，即令軍士暫停進(jìn)攻，并約退一里之地，列成陣勢，等候皇甫暉出戰(zhàn)?；矢?、姚鳳果將城門開放，率領(lǐng)人馬出城，陣勢尚未布好，匡胤突然沖入唐軍隊里，唐軍阻擋不住，前隊大亂?；矢煷胧植患?，被匡胤一棍打中肩胛，“啊喲”一聲，撞下馬來。

　　姚鳳見了，急來相救，不防周兵擁上，刀槍齊施，馬匹受傷，前蹄一失，也將姚鳳翻跌在地。周兵哄將上來，把皇甫暉、姚鳳一齊捉住。唐兵見主將被擒，嚇得魂飛魄散，紛紛潰散，滁州城內(nèi)，早巳不見唐兵的蹤跡。匡胤率軍入城，一座滁州，垂手而得。匡胤安民已畢，即遣使押解皇甫暉、姚鳳，向世宗處報捷；然后分遣諸將，各帶人馬，防守四城。吩咐要小心謹(jǐn)慎，以防不測。

　　其時匡胤之父趙弘殷，奉了世宗之命，帶領(lǐng)后隊前來。到得滁州，已是深夜，令人傳呼啟城。匡胤傳令軍中道：“父子雖是至親，守城系屬王事，且今賊氛未凈，恐有余黨，隱伏城內(nèi)乘機作亂，不可啟城?！焙胍舐犃耍瑳]有法想，只得在城外野宿一宵。到得次日天明，方能入城。

　　世宗接到匡胤捷報，心下甚喜！命翰林學(xué)士竇儀，往滁州籍記帑藏財帛，竇儀領(lǐng)旨，徑至滁州。由匡胤一一交付，籍記清楚，匡胤適因犒賞軍士，令親吏往庫內(nèi)取絹數(shù)匹。竇儀不允道：“公初取滁州時雖把庫中所有之物，一齊取去，亦無妨礙。

　　今已籍為官物，非有皇上詔書，不得支付，請公勿怪！“親吏回報匡胤?？镓穱@道：”竇學(xué)士守正不阿，真忠義之士！“非但沒有怒意，并且十分器重竇儀！

　　過了幾日，有新授滁州判官到任，方才來至滁州，即行拜謁匡胤?？镓方右娭?，才知這新任判官姓趙，名普，字則平，本貫薊州人氏，因避亂徙居洛陽。永興節(jié)度使劉詞，知其品學(xué)兼優(yōu)，才能出眾，聘為幕僚，甚是器重。趙普也實心任事，幫著劉詞，施行了許多善政。至是劉詞已卒，臨歿時備了遺疏，推薦趙普，說他才具優(yōu)長，可當(dāng)大任，請朝廷錄用?，F(xiàn)在滁州初定，一切官吏，均須徐授，同平章事范質(zhì)，又舉薦他，世宗便命為滁州判官。趙普奉了旨意，束裝起身，不日已抵滁州。

　　素聞匡胤大名，久思一見，所以初到滁州，不及料理旁的事情，即來晉謁匡胤。

　　匡胤見他人物軒昂，言詞清朗，已是十分中意，只不知才情如何，要想試他一試。

　　其時因新得滁州，深恐潰兵散勇，暗中匿跡，或為南唐探聽軍情，或聯(lián)絡(luò)地方匪徒，擾亂秩序，稍一不慎，為患非淺，故部下舉辦清鄉(xiāng)。這日，兵士捉到鄉(xiāng)民一百余名，完全指為盜匪，匡胤并不訊問，即命行刑。卻巧趙普自與匡胤相見之后，語言甚為投機，每日必在匡胤那里，幫著辦理事情。因見部兵捉獲盜匪，并不訊問即便行刑，心下很不為然，遂向匡胤抗議道：“這一百余人，說他們是盜匪，并沒真贓實據(jù)，未曾加以審問，便將他們一律斬首，情真罪當(dāng)，倒也罷了。倘若有挾嫌圖報，誣良為盜的事情，問也不問一問，即把來殺了，豈非視人命為兒戲么？”匡胤笑道：“你究屬是書生本色，說話未免有些迂腐。要知道這里的百姓都是俘虜，我把他們一律赦免，不行治罪，已是法外施仁。如今還不改悔，甘心為盜，若不立正典刑，何以儆戒將來呢？”趙普道：“公言差矣！我們對于南唐，只應(yīng)把李璟一人視為敵國，其余如南唐的將帥，雖然和我們敵對，乃是食人之祿，理當(dāng)忠人之事。　　在上陣交鋒時候，自然認(rèn)做敵人，倘若投降我們，或是已與我們不再抵抗，就不應(yīng)該把他視為敵國，要與自己的人一樣看待，方合道理。何況那些百姓無知無識，無權(quán)無勇，雖身居南唐境內(nèi)，乃是無辜之人，如何可以一概視為敵國呢？明公素有大志，很想統(tǒng)一中原，奈何自分畛域，致失民心，豈非大誤么？”匡胤聽了趙普的言語，也覺有理，遂即說：“你若不怕辛苦，就把這一百余人，交付于你，前去審問?！?br>
　　趙普便不推辭，將這一百余人，逐得推問。倒有七八十人，沒有佐證，便稟明匡胤，把犯有贓證的，是盜匪的人，定了罪名，其余無辜，一概釋放。這件事情，方才行過，那滁州的人民，歡聲大振，都稱頌匡胤慈愛仁明！竟是口碑載道，到處歡迎起來?？镓分链耍胖磊w普果有才干，并非浪得虛名者可比！由此益加信任，凡有事情，必與商議。

　　趙普也格外效忠，遇到疑難之事，盡力為匡胤籌劃，處置莫不得宜。久而久之，匡胤竟倚仗他如左右手一般，時刻少他不得，所以對待趙普，也格外優(yōu)厚，差不多和自己兄弟一樣。

　　匡胤的父親弘殷，也在滁州，父子同在一處，朝朝聚首，自然歡樂得很！不料樂極生悲，弘殷忽然生起病來，其勢甚為沉重?？镓泛蒙保⊙俞t(yī)服藥，日夕侍奉，自不消說。哪知事有湊巧，匡胤正因父病甚重，急得無可奈何，揚州的警報又紛紛到來。唐主因周兵異常厲害，已將滁州奪去，心內(nèi)甚為恐懼，便遣李德明至周營求和，情愿割地罷兵。世宗因他沒有削號稱臣，不允求和。唐主李璟，見世宗不肯罷兵，不得不于死中求活，遂挑選精銳之士，共得六萬人，命其弟齊王李景達(dá)為元帥，帶領(lǐng)兵馬，往江北進(jìn)發(fā)，直抵揚州。那揚州距離六合，只有百余里遠(yuǎn)近，為江北最緊要的地方，本為南唐的境界。世宗觀取形勢，知道揚州為江北要塞，不可不取，早就命趙弘殷把揚州奪了過來。弘殷得了揚州，便命韓令坤率兵鎮(zhèn)守，自己帶了本部人馬，到滁州來幫助匡胤。此時李景達(dá)兵到揚州，韓令坤見景達(dá)兵勢極盛，深恐眾寡不敵，飛章告急，請求救援。

　　世宗見揚州危急，下詔命匡胤速趨六合，兼援揚州。軍情十分緊急，促其從速進(jìn)行，不得遲延?！　】镓方拥街家猓X得甚是為難。獨自一人踱來踱去的想道：“遵著君命趕往六合，雖然免了違旨之罪，但是父親的病這樣嚴(yán)重，自己離了滁州，無人侍奉，如何放心得下？倘有不測之事發(fā)生出來，非但抱恨終身，那不孝之罪，也就擢發(fā)難數(shù)了。

　　如果顧著父親的病，那旨意又來得非常緊急，抗違君命，貽誤軍機，兩重罪命，如何承受得起？況且韓令坤又是少年時候的至友，此時被困揚州，急盼我發(fā)兵救援，倘若遷延下去，揚州有失，豈不是君命友誼都難保全么？“匡胤想來想去，公誼私情，兩相感觸。正在進(jìn)退兩難，徬徨無措的時候，恰值趙普走了進(jìn)來?？镓非埔娏怂?，不覺大喜道：”你來得正好，我有一件為難之事，無法兩全，請你的高才，為我解決一下?！摆w普便問：”何事不能兩全，要我解決？“匡胤讓趙普坐下，把自己所慮的事情與他熟商。趙普毅然答道：”這樣的事情何用商量？從來說‘君命詔’不俟駕而行。又道是公而忘私。如今揚州既在緊急，請公即日率兵前去。若因令尊有病，無人侍奉，不能放心，普可以代公侍疾，決不有負(fù)公的付托便了?！翱镓返溃骸笔谭罡赣H，乃兒子份內(nèi)之事，如何敢勞君替代！“趙普道：”公也未免拘于世俗之見了。普姓趙，公亦姓趙，彼此本屬同宗，若不以名位為嫌，公父即我父，一切詢寒問暖，進(jìn)奉藥餌，普當(dāng)力盡其職，決不致言于心違，公請放心。“匡胤聽了，拜謝不已道：”蒙君如此相待，此后當(dāng)視同手足，決不相負(fù)。“趙普慌忙答禮道：”我是甚等之人，敢當(dāng)明公這樣重禮！“匡胤既已決定主張，一刻也不肯遷延。當(dāng)下留趙普居守滁州，把公私諸事，都托付于他。簡選了二千精兵，連夜啟行，兼程并進(jìn)。方抵六合，聽說揚州守將韓令坤，已棄城西走。聞到這信，禁不住大怒道：“令坤如何這樣畏葸？他的一生英名，從此喪失，固不足惜；但揚州為江北重鎮(zhèn)，若被南唐重行奪去，我們所得的江北地方，隨處震動了！我卻不可以不設(shè)法挽回此事，一則為國盡力，二則保全令坤?！?br>
　　當(dāng)下低頭沉思，頓時得到一個主意，立刻派了一隊兵，駐扎在揚州潰兵必經(jīng)之路，并出令道：“倘有揚州兵從此經(jīng)過，即行拿獲，刖去雙足，不準(zhǔn)私放一人，如敢違令，立按軍法?！庇种聲诹罾ぃ笠馐钦f：“與君總角之交，素知君勇武過人，今忽畏敵怯退，殊出意外。

　　君若離揚州一步，上無以報國，下無以對友，昔日英名，而今盡喪矣?！傲罾な艽艘患ぃ旒绰时厝ィ耘f占住揚州，憑城堅守。

　　其時南唐偏將陸孟俊，從泰州殺來，令坤乃齊集部下，大聲說道：“我受國恩，今日敵兵前來，誓與決一死戰(zhàn)。汝等亦宜同心戮力，有進(jìn)無退，生死相共，方不愧為英雄好漢。如有臨陣退縮者，立斬以徇，莫怪我言之不早也?！北總兟犃?，齊聲答應(yīng)道：“謹(jǐn)遵將令！”令坤見軍士可用，即命開城出戰(zhàn)。

　　一聲令下，城門開處，令坤一騎馬，當(dāng)先沖出，直撲敵陣。兵士見主將如此勇敢，也就精神奮發(fā)，努力向前，吶喊一聲，舍命突陣。陸孟俊立馬陣前，見一員周將，率領(lǐng)兵士，前來突陣，深恐被他沖動陣腳，難以抵御，連忙揮兵迎戰(zhàn)。不料周兵舍命而來，個個如生龍活虎一般，見人殺人，遇馬斫馬。令坤一枝槍，如蛟龍出水，猛虎離山，所到處波翻浪涌，人仰馬跌。周兵跟著亂殺，但見人頭滾落，血雨橫飛，霎時之間，唐兵陣勢已經(jīng)散亂，被周軍搗入中堅。孟俊如何抵擋得??？遂即策馬逃命。唐兵見主將向后逃走，也就棄甲拋戈，各自飛奔逃命，到處亂竄。令坤遙見孟俊在前奔走，如何肯舍？便拍馬追來，看看追得將近，立即取弓抽箭，“颼”

　　的一聲，將孟俊射下坐騎。

　　周兵一擁而上，立將孟俊獲住，捆綁好了。令坤擒了敵將，心下大喜，也不追趕唐兵，掌著得勝鼓，一徑回城。來至帥府，升坐大堂，左右將孟俊推上。令坤正要命人將他押入囚車，解赴前去報功，忽見后堂閃出一個美貌婦人，哭拜在地道：“陸孟俊這賊是妾的仇人。望將軍作主，碎剮這廝，與妾報仇?！?br>
　　令坤視之，乃是自己新納簉室楊氏，便問道：“你與這賊有何怨仇？”楊氏便將自己的仇恨帶哭帶訴的細(xì)說了一遍。令坤聽了楊氏之言，勃然大怒！立向孟俊喝道：“她的言語可是真的么？”孟俊知道無從抵賴，只求速死。令坤便命軍士押了孟俊，交與楊氏，聽?wèi){她怎樣處治，以報大仇。

　　你知道楊氏和陸孟俊有什么怨仇，要這樣的央求令坤，替她作主，報仇雪恨？　　原來楊氏是潭州人，楊金山之女。楊金山家資巨富，潭州人都稱他為楊百萬。膝下只生一子一女，子名寶官，女名月娥。寶官方才數(shù)歲，尚由保姆攜帶，乃是金山晚年生育的。月娥年已及笄，猶然待字，恰生得圓姿替月，秀靨臨風(fēng)，真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潭州地方，哪一個不知道楊百萬的女兒月娥，是個絕世佳人呢？便有許多富家子弟，托了媒人，前來作伐，要想娶月娥為妻。一者愛慕月娥的美貌；二者貪圖楊家是個巨富，妝奩陪贈，必定豐厚，所以每日前來說親的人，幾致戶限為穿。那楊金山恰拿定主意，要替女兒選擇個才貌雙全的郎君作配，因此凡來說親的子弟，一經(jīng)相看，便不成功。這樣經(jīng)過多時，竟沒一個人能夠中選的。因此潭州地方，都說這楊老兒有些呆氣，替女兒擇婿要這樣的認(rèn)真，除非是神仙降世，方才能中他的意，看來這位月娥小姐，只好老守香閨，一生一世不嫁人的了。楊金山聽了這些言語，便笑著說道：“他們這些俗人，知道什么！天老爺既使我的女兒有這樣的姿容，必定也生一個才貌雙全的郎君和她匹配，方不辜負(fù)了她的美麗呢！

　　不過機緣還沒有到來，所以尚未遇見?！　〈侥莻€時候，自然會碰見的。現(xiàn)在這些少年，都是土牛木馬，怎能配得我的女兒！“他說了這番話，便拿定主意，等候機緣，凡是登門作伐的，都一概拒絕不見，免得他們前來纏繞。那些人見楊老兒這樣固執(zhí)，也只得乘興而來，敗興而去?！　拇艘院?，知道楊月娥是不容易娶得的，也就沒有人再來說親了?！　∵^不了幾時，陸孟俊奉了唐主之命，領(lǐng)兵攻取潭州，一鼓而下，得了城池。孟俊素知潭州有個楊金山，家資巨萬，富堪敵國。并且聞得他的女兒楊月娥，才貌絕世，人都稱她為月里嫦娥，早有垂涎之意。要想攫取楊金山的家財和他的女兒，只是沒個機會。忽然奉到攻取潭州之命，心下好不歡喜！便帶了兵，連夜趕至潭州，一陣攻打，潭州垂手而得。他恰縱令部下，四出擄掠，殺人放火奸淫婦女，無所不為。孟俊自己領(lǐng)了數(shù)百軍馬，直奔楊家而來。那楊金山聽得唐兵來攻打潭州，直嚇得手足慌亂，走投無路，要想帶了家眷，逃走出去。又因唐兵突如其來，已將城池圍困得水泄不通，無處可逃，只得吩咐家人，將大門緊緊關(guān)閉，躲在家中，不敢聲響。哪里知道，陸孟俊帶了親信軍土，一聲吶喊，直打入來，見人便殺，見物便搶，竟把楊家一門，大大小小二百余口，殺個盡絕。家私財物，命兵士劫掠了去，盡入私囊。但是孟俊的目的，本來要搶取月娥小姐的，早已預(yù)先關(guān)照了部下，如其遇見楊金山的女兒楊月娥，務(wù)必要好好的保護(hù)著她，不可加以驚嚇，用車輛送往營內(nèi)，自有重賞。眾兵士聽了這個命令，個個人都想拿到了楊月娥獻(xiàn)于主帥，領(lǐng)取重賞。

　　哪里知道，自從打門入內(nèi)，把楊氏一門殺得雞犬不留，始終沒有瞧見月娥的蹤影。

　　陸孟俊因為不見月娥，便傳令眾兵士四處查抄，諒她一個女子，安能逃走？想是躲藏在隱僻所在，務(wù)要仔細(xì)檢查，將她拿了前來。兵士奉命，便四散開來，到處查抄去了。

　　未知月娥小姐隱藏在什么地方，是否被兵士查獲，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