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宮闈史 第四十七回

　　第四十七回服兗冕太后謁廟寵美人仁宗拒諫話說洛陽劉耀卿太守，正在大宴官僚，忽然丁謂有家信請他轉(zhuǎn)交，深怕受了與奸黨通連的惡名，當下定了一個主意，把丁謂的原信申奏朝廷。太后與仁宗看丁謂說得可憐，果然不過三年工夫，便把他調(diào)移了雷州。又過了五年，復(fù)徙移道州，后來以秘書少監(jiān)致仕，病歿光州，尚有詔賜錢十萬，絹百匹。宋廷對待丁謂，總算寬厚的了。

　　那寇準自從丁謂貶謫以后，過了一年，就徙為衡州司馬，尚未啟行赴任，忽然病亟。寇準自知不起，忙遣人至洛中取了通天犀帶前來，沐浴更衣，束帶整冠，向北再拜，命仆役拂拭臥具，就榻而逝。那通天犀帶，乃是太宗所賜，夜間發(fā)光，照耀人目，是件稀世之寶，所以寇準一定要用它殉葬。靈柩回西京時，道出公路，百姓皆設(shè)路祭，插竹燒紙。逾月，枯竹生筍遂成為林。地方人士，因其地為之立廟，春秋祭祀，稱為竹林寇公祠?？軠噬倌旮毁F，性喜奢華，往往挾妓飲酒，不拘小節(jié)。

　　有侍妾蒨桃，以能詩名深得寵愛。寇準死后十一年，方奉詔復(fù)官，賜謚忠愍?！　】軠?、丁謂，一忠一佞，皆為書中重要人物，所以一言表過，交代清楚，免得遺漏。

　　再說仁宗即位，于乾興元年十月，葬大行皇帝于永定陵，廟號真宗。仁宗知道天書是個無用之物，留著它未免導(dǎo)民趨于虛偽；若是燒毀了，又恐對不住先皇，所以把來殉了葬，倒也收拾得很是干凈。到了次年，改為天圣元年，罷錢惟演為保大節(jié)度使，知河南府；馮拯亦以老病免職，復(fù)召王欽若任同平章事。欽若再相，毫無建樹，只言皇上初政，用人當循資格，不宣亂敘，編成一幅《官次圖》，獻入宮廷，未幾亦因病逝世。

　　仁宗后來對輔臣道：“朕觀欽若所為，真宗為邪?！蓖踉鸬溃骸罢\如圣諭?！薄　∪首谀擞脜⒅聫堉峭秸率拢僦雨栜姀堊u為樞密使。那張耆毫無勛績，只因太后微時，曾得張耆照應(yīng)，所此得寵命。樞密使晏殊諫道：“張耆既無功績，又無資望，不堪重任?！贝搜源蠓魈笾猓m值駕幸玉清昭應(yīng)宮，晏殊扈從。家人持笏后至，晏殊發(fā)怒，舉笏力擊家人，至于折齒。太后借此因由，責(zé)晏殊出知宣州，令學(xué)士夏竦繼任。夏竦小有才，善事逢迎，遂得遷副樞密。太后稱制數(shù)年，事無大小，悉由裁決。

　　一日參政，魯宗道進謁，太后問道：“唐武后如何？”宗道正笏奏道：“武后為唐室罪人?！碧蟮溃骸昂我詾樘剖易锶耍俊弊诘雷嗟溃骸坝乃弥?，改國號，幾危社稷，故為罪人?！碧蠛偃粺o語。有內(nèi)侍方仲弓，請立劉氏七廟。太后以問輔臣，魯宗道亟奏道：“天無二日，民無二主。劉氏立七廟，將何以處皇上？”太后為之改容。會太后與皇上同幸慈孝寺，太后鳳輦先發(fā)。魯宗道挽輦諫道：“夫死從子，古之通議。太后母儀天下，不可以紊亂大法，貽譏后世?！碧舐勓?，立命停輦，俟帝駕先發(fā)。

　　樞密使曹利用，自恃勛歸，氣勢甚盛。太后亦加畏憚，稱為侍中而不名。魯宗道每與爭執(zhí)，不稍屈撓，因此宮廷內(nèi)外，都稱宗道為魚頭參政，可惜天不假年！老成凋謝，天圣六年，竟以病歿。太后親臨賜奠，稱為遺直。未幾同平章事張知白亦卒，曹利用保舉尚書左丞張士遜同平章事。利用的侄兒曹訥，為趙州兵馬都監(jiān)，常于酒后，身著黃衣，令人呼為萬歲。朝廷聞知，遂興大獄，將曹訥斃于杖下。內(nèi)侍羅崇勛，亦在太后前說利用的壞處，連帶著發(fā)交廷議。張士遜奏道：“此事乃不肖子侄所為，與利用無涉?！碧笈溃骸澳愀欣门e薦之恩，應(yīng)作此言。”王曾亦前奏道：“此事實與利用不相干涉。”太后道：“卿常言利用驕橫不法，今亦何故助之？”王曾道：“利用恃寵而驕，故臣舉其過失。今若牽連侄案，說他謀逆，臣實不敢附和?！碧笠饽松越?，遂罷利用為千牛衛(wèi)將軍，出知隨州。張士遜亦坐是罷免。

　　曹利用奉旨出都，復(fù)因私貸官錢，安置房州。原來利用自澶州與契丹講和有功；累蒙恩寵，甚為驕橫，平日瞧不起內(nèi)侍，遇有內(nèi)降恩典，皆力持不與，因此結(jié)怨宦官?，F(xiàn)在獲罪貶諫，內(nèi)侍羅崇勛，令其同黨楊懷敏，押解利用，沿路之上，詬辱交加。利用氣忿不過，至襄陽驛，投繯自盡。太后遂任呂夷簡同平章事，夏竦薛奎參知政事，姜遵、范雍、陳堯佐，為樞密副使。

　　獨王曾為首相，任職如故。先是太后受冊，欲御大安殿，受百官朝賀，曾力言不可。到了太后生日上壽，又要御大安殿，曾又以為不可。太后雖從其議，就偏殿受賀，心內(nèi)很是不快！　　太后左右姻戚，稍通請謁，曾又多方裁抑，太后愈加不樂！只是含容道，不便發(fā)作。

　　不料天圣七年六月內(nèi)，驟降大雨，雷電交至，忽有一團火飛入玉清昭應(yīng)宮內(nèi)，霎時之間，火星爆烈，烈焰飛騰，直穿屋頂，衛(wèi)士慌忙赴救，哪里撲滅得來，延燒了一夜，把這座玉清昭應(yīng)宮，燒成一片白地，只剩長生、崇壽兩座小殿，沒有燒去。

　　太后聞報，立刻降旨，將守宮官吏，系獄問罪，并召集廷臣，流淚說道：“先帝造此宮時，費盡心力，一旦延燒俱盡，如何對得住先帝呢？”樞密使范雍，見太后這般做作，料知她只要借端罪入了，不待言畢，即抗聲奏道：“如此大宮，忽成灰燼，乃是天意，非由人事。不如將長生、崇壽二殿，亦一并毀去，免得日后再議修茸，致勞民力?！敝胸┩跏镆驳溃骸疤煲馐窘?，應(yīng)除地罷祠，挽回天變?！彼局G范諷又奏與人無關(guān)，不應(yīng)置獄窮治。太后拗他們不過，只得下詔，不再修葺，改長生、崇壽二殿為萬壽觀，減輕守宮官吏之罪，并廢諸宮觀使。惟首相王曾，以不能變理陰陽，致召災(zāi)異，出知青州。宋朝自仁宗以前，宰相有小過罷免，多出為節(jié)度使。王曾以首相罷知州事，可見太后對于王曾，銜恨甚深了。

　　那仁宗已是二十多歲，太后還是臨朝聽政。秘閣校理范仲淹，因皇帝年長，疏請?zhí)筮€政。太后非但不聽，反將仲淹出判通州。翰林學(xué)土宋綬，又請軍國大事，及除拜輔臣，由皇上稟請?zhí)蟛脢Z，余事皆殿前取旨。此奏又大忤太后之意，出宋綬知應(yīng)天府。仁宗又改元明道。

　　過了月余，生母李氏患病，十分沉重?？蓱z那李氏，枉是生了仁宗，混在先朝宮娥里面，一聲也不敢言語，看著太后這等榮耀，心里未免氣憤！所以疾病一天重似一天，直至臨終時，才有人奏知太后，方進封宸妃。冊寶送來，已是不省人事，當晚就死了。太后只當抱養(yǎng)仁宗的事情，外廷無人知道，使命照宮人例殯殮，移棺出外。呂夷簡入奏道：“臣聞得有宮嬪病歿，如何不聞內(nèi)旨治喪？”太后聽了，勃然變色，知道語出有因，礙著仁宗在旁，不便追問，即便立起，引了仁宗入內(nèi)。不到一刻，重又出外，立在珠簾之下，召夷簡問道：“死了一個宮嬪，乃是平淡之事，還要你們大臣干預(yù)么？”夷簡道：“臣待罪宰相，宮內(nèi)宮外，事無大小，都應(yīng)該知道的?！碧髮⒛樢怀恋溃骸扒湟x間我母子么？”夷簡不慌不忙地奏道：“太后不顧念劉氏，臣不敢多言。若欲使劉氏久安，宸妃葬禮，萬難從輕。”太后心性本來靈敏，聽了此奏，不禁點頭，遂命用一晶禮殯殮宸妃。夷簡又對內(nèi)侍押班羅崇勛道：“宸妃入殮冠服，你怎樣預(yù)備？”崇勛道：“自然遵依太后諭旨，用一品冠服殯殮?！币暮喌溃骸皳?jù)我的意思，要用后服殯殮，棺中還要滿滿地貯著水銀，你可照此辦理。”崇勛連連搖頭道：“太后諭旨，誰敢更改?！币暮喌溃骸澳悴粡奈已裕辙k起罪來，休要后悔！”說罷自去。崇勛見夷簡說得如此厲害，只得到太后跟前把夷簡的話，一一奏知道?；侍蟮椭^想了一會兒，便命依了夷簡之言，用后服盛殮，停柩于洪福院中。

　　到了次年春季，太后欲用天子兗冕，入祭太廟。薛奎諫道：“太后若用兗冕，將用什么拜禮？太后不從，吩咐尚衣，預(yù)備了平天冠，兗龍袍，到了致祭這天，穿著起來，備齊法駕，至太廟主祭?；侍鷹钍?，皇后郭氏，隨賀而行。太后行初獻禮，拱于上香?；侍鷣啱I，皇后終獻。禮畢，群臣上太后尊號為應(yīng)天齊圣顯功崇德慈仁保籌皇太后，太后覺得穿了兗冕，很是好看，從此臨朝辦事，也就穿起來了。

　　就有那些善于趨奉的小人都疑心太后要自己做皇帝，三司使程琳，便畫了一幅《武后臨朝圖》于太后，以為總合了太后的心意。哪知太后瞧了一眼，即擲在地上道：“我不做這樣的負祖宗的事情。”其余的人，今不敢前來嘗試。但是太后雖不想做武后，她母家劉氏想做武三思的，很不在少數(shù)，那些冒認宗族的都位，諸請要十分得意，還有那劉美，更是盛極一時，居然甲地齊云，田連阡陌。一個做銀匠的，富貴雙全，在他倒也心滿意足了。但劉美雖不去招攬權(quán)勢，一班奔竟夤綠的人，自會找上門來。如趙稹因為走了他家中丫鬟的門路，便升到參知政事，當時的勢力，也就可想而知了。正在炙手可熱的時候，太后忽感寒疾，甚是沉重。仁宗征召天下名醫(yī)，詣京診治，終無效，逾月而崩，年六十五，謚曰章獻明肅，歸制后妃皆二謚，稱制加曰謚。

　　自劉太后為始，太后臨朝十一年，政令嚴明，恩威并用。

　　左右近侍，不稍假借，內(nèi)外賜予，亦有節(jié)制。漕使劉綽，自京西還都，奏稱在庾儲粟，有羨余糧千斛，乞付三司。太后道：“卿識王曾、張知曰白、呂夷簡、魯宗道么？他四人曾進獻羨余么？”劉悼懷慚而退，至晚年，稍進外家?；鹿倭_崇勛、仁德明，始從中弄權(quán)，所有被服兗冕等事，皆是二人慫恿出來的?！　√笈R歿之時，口不能言，還用手牽扯衣服，若有所囑。仁宗看了，未免懷疑，出問群臣。參政薛奎奏道：“太后命意，想是著了兗冕，不便見先帝于地下。”仁宗恍然大悟，遂用后服殯殮；且因太后遺囑，尊楊太妃為太后，同議軍日重事。

　　御史中丞蔡齊，入白相臣道：“皇上春秋已富，習(xí)知天下情偽；今日親政，又嫌太晚。如何還要母后稱制呢？”呂夷簡等皆不敢決。八大王元儼，入宮與喪，聞得此事，朗聲說道：“太后是帝母名號，劉太后已是勉強，尚欲立楊太后么？”夷簡等面面相覷，不也出聲。仁宗也十分驚疑！元儼又道：“治天下莫如孝，皇上臨御十余年，連本生母還沒有知道。這也是我輩臣子不能盡職之過?！比首谟芋@疑！

　　急問元儼道：“皇叔所言，令朕不解?！痹獌暗溃骸氨菹率抢铄峰?。劉楊二后，不過代育。”仁宗不待說畢，便道：“皇叔何不早言？”

　　元儼道：“先帝在日，劉后已是用事。至陛下登基，四兇當?shù)?，?nèi)蒙外蔽。劉后又諱莫如深，不準宮廷泄漏機關(guān)。臣早思舉發(fā)，惟恐一經(jīng)出口，臣遭譴責(zé)，固不足惜，且與圣躬及宸妃有礙?！　〕际陙矶砰T養(yǎng)晦，不預(yù)請謁，正欲為今日一明此事。諒舉朝大臣，意亦相同。

　　只可憐宸妃誕生陛下，終身莫訴。就是當日身死，亦復(fù)人言藉藉，說是劉后暗中謀害哩?！叭首诼勓?，忍不住痛淚雙流，回顧呂夷簡道：”這事可是真的么？“夷簡答道：”陛下確是宸妃所生，劉太后與楊太妃共同撫育，視若己子。宸妃薨逝，實由正命。臣卻深知底納。今日非八大王奏明，臣亦當待時舉發(fā)?！叭首诖藭r，見證據(jù)確鑿，絕非謬誤，竟大聲號痛，亟往宸妃殯所，親視遺骸。

　　夷簡復(fù)奏道：“陛下應(yīng)先盡公義，后及私情，且劉太后與楊太妃，撫養(yǎng)圣躬恩勤備至，陛下亦不宣忘?！比首谥皇潜瘋?，嘿無一語。元儼對夷簡道：“楊太妃若為太后，李宸妃更宣尊為太后了?！币暮嗈D(zhuǎn)告仁宗，仁宗略略點頭，遂即議定尊楊太妃為皇太后，刪去同議軍日重事一語。李宸妃亦迫尊為太后，謚曰章懿。一面為劉太后治喪，一面下詔罪己，又親自至洪福寺祭告，撫棺慟哭！嫌棺木不好，另外備了楠木梓宮，開棺觀看，見宸妃身上全是皇后冠服，棺中貯水銀，而容如生。仁宗心中始略略寬慰，回到宮內(nèi)，私自嘆息道：“人言究不可盡信?！币虼舜齽⑹隙鞫Y如故，但召還宋綬、范仲淹，放逐內(nèi)侍羅崇勛、江德明，罷修寺觀，裁抑幸進，朝政清明，中外稱慶。

　　呂夷簡揣摹仁宗心理，頗欲勵精圖治，他便乘機取悅，上一道奏章，條陳八事，他條陳的是哪八事呢？

　　一議正朝綱，二議塞邪經(jīng)，三議禁貨賂，四議辦佞幸，五議絕女謁，六議疏近習(xí)，七議罷力役，八議節(jié)冗費。

　　這八個條陳，卻也說得語語得體，言言懇摯，仁宗看了，很為愜意，即召呂夷簡入宮商議，將張耆、夏竦、范雍、晏殊等，盡行罷職。

　　夷簡自然贊成上意，到了次日，正在洋洋得意，押班唱名，罷免張耆等人。哪知營門宣詔，到了末了，忽然霹靂一聲，自己的大名也在其內(nèi)，卻是同平章事呂夷簡，著授武勝軍節(jié)度使，檢校太傅，同中書門下章事，出判陳州。這詔宣罷，驚得夷簡呆呆發(fā)怔，不知何事忤了上意，致有此變。當下只得領(lǐng)旨告退，暗話內(nèi)廷太監(jiān)打聽原故。有個內(nèi)侍副都知閻應(yīng)文，告訴他細情，方知是郭皇后弄出來的事情。

　　那郭皇后，乃是乎盧節(jié)度使郭崇的孫女，與石州推官張堯封的女兒，同時入宮。　　天圣二年，擬冊立皇后。仁宗愛張女秀麗敏慧，欲選為正宮。劉太后不以為然，遂致立郭氏為后，恰不甚得仁宗的歡心，偏是這日步入宮中，與郭后談起把從前諂附劉太后的人，一一罷免，又稱贊呂夷簡忠誠可靠。郭后與夷簡，并沒嫌隙，無意中說道：“陛下以為夷簡不諂附劉太后么？　　不過他的為人很是機警，所以瞧不出來?！叭首诼犃?，不免動疑，遂不令中書草制，用手敕罷免夷簡。夷簡既罷，復(fù)召李迪入相，用王隨參知政事，李謚為樞密副使，王德用簽書樞密院事。不到幾個月，有諫官劉渙，疏陳時事道：”臣前請?zhí)筮€故，觸怒慈衷，幾投四裔。幸陛下用呂夷簡言，察臣愚忠，準臣待罪闕下。故臣不避斧鉞，潰陳一切之語。“仁宗覽疏暗道：”夷簡究竟不附劉太后，這一晌委屈他了?！八煊终僖暮啚橄唷?br>
　　擢劉渙為右正言，又命宋綬參知政事，王曙為樞密使，王德用、蔡齊為副使。

　　夷簡再召入相，深怨郭后，欲圖報復(fù)，日復(fù)窺伺，乘機而發(fā)。那仁宗雖然是寬仁之主，卻甚好女色，因為郭后不甚稱自己之意，心內(nèi)很不喜愛。便阻著劉太后做了主，立為正宮，仁宗并不到昭陽院內(nèi)去。好在宋朝那時的制度，后宮中還有三千佳麗。仁宗既不喜皇后，就在后宮，任意挑選，揀那中意的封為美人。那時劉太后雖然尚在，卻不便干涉這些事情，因此除了張美人以外，還有許多美人，最寵美的乃是尚美人、楊美人兩個。這兩個美人，深得仁宗之心，真?zhèn)€是承歡侍宴無閑暇，春從春游夜專夜。郭皇后見尚、楊二美人，如此得寵，心內(nèi)未免懷著妒意，便依仗劉太后的勢力，常常地拿出皇后身份，要壓服這兩個美人。尚、楊二美人都在仁宗面前，撒嬌撒癡慣的，如何肯受皇后的欺負，少不得爭鶯叱燕，指桑罵槐，彼此鬧個不了。仁宗不好偏袒哪個，只得裝癡作聾，不去理睬他們。但礙著劉太后的情面，尚、楊二美人，也略讓皇后一步。

　　現(xiàn)在劉太后已崩，這些美人愈加肆無忌憚，不把皇后放在眼內(nèi)。這日正是臘八日子，眾嬪妃都隨了仁宗，在宮內(nèi)閑談，皇后也在座中，尚美人得意洋洋，手內(nèi)拿了一只哥窯茶杯，一面吃茶，一面談笑，說得忘情，偶不當心，將茶濺在皇后衣服上面?；屎蟊阖?zé)備她鹵莽。尚美人不服，反與皇后頂撞起來。

　　皇后憤怒已極，也顧不得什么禮節(jié)，遂上前力批尚美人面頰?！　∩忻廊说降滓蛩莻€皇后，不敢對打，便哭著向仁宗身后躲閃?！　∪首谝娚忻廊藶榛屎笏?，心內(nèi)好生憐惜！又不便責(zé)備皇后，遂用全身遮蔽著尚美人。那皇后見仁宗助著尚美人，更是火上添油，哪里遏制得住，又舉手一掌批去，卻打在仁宗頸項上，指爪銳利，劃成兩道血痕。仁宗不禁動怒，呵斥了皇后幾句，遂帶了尚美人，自往西宮。那尚美人還撒嬌撒癡，哭個不了，逼著仁宗替她出氣，惹得仁宗越發(fā)動怒。

　　內(nèi)侍閻應(yīng)文與呂夷簡平日甚相友善，夷簡正托他窺伺宮中的間隙，有了這個機會，如何還肯放過。遂入奏仁宗道：“尋常民家，妻尚不敢凌夫。陛下貴為天子，竟受皇后如此欺侮，還當?shù)昧嗣?？”仁宗半晌無言，應(yīng)文又道：“陛下頸上，血痕宛然，明日指示頸痕，并言皇后潑悍情形。”夷簡答道：“皇后太覺失禮，恐不足母儀天下?！比首诘溃骸皬U后一事，惟恐有干清議，不知古來有這個辦法嗎？”夷簡道：“漢光武及英明之主，因郭后怨謗，即行廢黜，何況傷及圣禮呢？”仁宗聽了，意思乃決，遂與夷簡商定，只說皇后自愿修行，封為凈妃玉京沖妙仙師，出居長寧宮。

　　夷簡知道臺諫必要來諫阻的，就勸仁宗傳諭有司，不得受臺諫章奏。果有中丞孔道輔，諫官范仲淹、孫祖德、宋庠、劉渙、御史蔣堂、郭勸、楊偕、馬絳、段少通等一班人，聯(lián)名具疏，入呈不納，遂同至垂拱殿，俯伏階下，請賜召對，只見殿門緊閉，絕無聲息?？椎垒o見了這般景象，如何忍耐得住，乃扣環(huán)大呼道：“皇后被廢，有累圣德，奈何不令臺諫進言?！?br>
　　仁宗傳旨，令至閣中，與宰相相話。道輔率同諸人，來至中書，吳夷簡已守候在那里，就對夷簡說道：“大臣之與帝后，獨人之子與父母。父母不和，只可諫勸，斷及順父出母之理。”夷簡道：“皇后傷及帝頸，失禮太甚，且廢后亦漢唐故事，有何不可?！钡垒o厲聲道：“如此說來，廢后乃是你的主意了。大臣當導(dǎo)君為堯舜，如何效法漢唐失德之事呢？”夷簡無言可答，拂袖徑入，對仁宗說道：“伏闕請對，不是太平景象，非加貶謫，恐他們還不肯停止諫諍?！比首谏钜詾槿?，遂決意貶黜臺諫。

　　次日孔道輔要齊集百官，與呂夷簡廷爭。哪知剛到待漏院，即有詔旨道：伏闕請對，盛世無聞?？椎垒o等冒昧徑行，殊失大禮?？椎垒o著出知泰州；范仲淹出知睦州；孫祖德等罰俸半年，以示薄儆。自今群臣，毋得相率請對?！　〉垒o等奉了旨意，只得嘆息而退。郭后既廢，仁宗更加寵愛尚楊兩個美人，每夕當御，貪戀淫樂，不到幾時，把個仁宗累得形神俱疲，漸就妊贏，竟至不能起床。

　　這個消息傳將出來，中外憂懼！楊太后聞后情由，即命仁宗斥退二美人。仁宗奉了慈諭，心戀二美，如何舍得，只是含糊答應(yīng)，遲遲不遣。楊太后見仁宗不遵懿旨，心內(nèi)動怒，立刻召了閻應(yīng)文，當面發(fā)作，命他傳諭仁宗，速斥二人，否則要召集百官，宣布二美人迷惑皇上的罪狀。閻應(yīng)文見太后動怒，方才著急起來，便再三向仁宗勸道：“太后發(fā)了怒，若不遣美，一定不肯甘休。尚真?zhèn)€召集群臣，宣布罪狀，非但尚楊二美人難逃罪譴，就是陛下面上，也不好看，還自動地把兩個美人遣出為妙?！比首诼犃?，只得恨恨地道：“既然太后不肯容留，你就叫她們出去罷。”閻應(yīng)文奉了旨意，即去令她們出宮。尚美人與楊美人，哭哭啼啼，哪里肯出去。

　　未知兩個美人究竟斥逐否？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