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笈七簽 卷一百一十三下 紀(jì)傳部·傳十二

　　○續(xù)仙傳　　◎續(xù)仙傳序　　古今神仙，舉世知之，然飛騰隱化，俗難可睹，先賢有言曰，人間得仙之人，且千不聞其一，況史書不載神仙之事，故多不傳于世。詳其史意，以君臣父子、理亂忠孝之道，激勵終古也，若敦尚虛無、自然之跡，則人無所拘制矣?！妒酚洝费匀裆皆诤Ｖ校扇司咏疸y宮闕，不死之藥生其上，人有欲往者，則風(fēng)引舟而去，終莫能到。斯亦激勵拘制之意也。

　　大哉！神仙之事，靈異罕測。述云初之修也，守一煉氣，拘謹(jǐn)法度，孜孜辛勤，恐失于纖微。及其成也，千變?nèi)f化，混跡人間，或藏山林，或游城市。其飛升者，多往海上諸山，積功已高，便為仙官，卑者猶為仙民。何者？十洲間，動有仙家數(shù)十萬，耕植芝田，課計頃畝，如種稻焉，是有仙官，分理仙民，及人間仙凡也。其隱化者如蟬蛻，留皮換骨，煉氣養(yǎng)形質(zhì)于巖洞，然后飛升成于真仙，信非虛矣。

　　汾生而慕道，常愧積習(xí)。及長，游歷宦途，週游寰宇。凡接高尚所說，或覽傳記，兼復(fù)聞見，皆銘于心而書于牘。又以國史不書，事散于野，矧當(dāng)中和兵火之后，墳籍猶闕，詎有秉筆記而述作者，處世斯久，人漸稀傳，惜哉！他時寂無遺聲，今故編錄其事，分為三卷，冀資好事君子、學(xué)道之人譚柄，用顯真仙者哉！朝請郎、前行溧水縣令、兼監(jiān)察御史、賜緋魚袋沈汾撰?！　　蛐孀?br>
　　玄真子姓張名志和，會稽山陰人也。博學(xué)能文，進(jìn)士擢第。善畫，飲酒三斗不醉。守真養(yǎng)氣，臥雪不寒，入水不濡。天下山水，皆所游覽。魯公顏真卿與之友善。真卿為湖州刺史，與門客會飲，乃唱和，為《漁父詞》。其首唱，即志和之詞，曰：西塞山邊白鳥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fēng)細(xì)雨不須歸。真卿與陸鴻漸、徐士衡、李成矩共唱和二十五首，遞相夸賞。而志和命丹青剪素，寫景夾詞，須臾成五本，花木禽魚、山水景像、奇絕蹤跡，今古無倫。而真卿與諸賓客傳玩，嘆伏不已。其后真卿東游平望驛，志和酒酣，為水戲，鋪席于水上獨坐，飲酌嘯詠。其席來去遲速，如刺舟聲，復(fù)有云鶴，隨覆其上。真卿親賓參佐，觀者莫不驚異。尋于水上捴手，以謝真卿，上升而去。今猶有傳寶其畫在人間者。　　◎藍(lán)采和

　　藍(lán)采和，不知何許人也。常衣破藍(lán)衫，六銙黑木腰帶闊三寸余，一腳著靴，一腳跣行。夏則衫內(nèi)加絮，冬則臥于雪中，氣出如蒸。每行歌，于城市乞索。持大拍板，長三尺余，常醉踏歌。老少皆隨看之，機(jī)捷諧謔，人問應(yīng)聲答之，笑皆絕倒。似狂非狂，行則振鞋踏歌云：踏踏謌，藍(lán)采和。世界能幾何。紅顏一春樹，流年一擲梭。古人混混去不返，今人紛紛來更多。朝騎鸞鳳到碧落，暮見桑田生白波。長景明輝在空際，金銀宮闕高嵯峨。歌詞多率爾而作，皆神仙意，人莫之測。但以錢與之，繩穿拖行?；蛏⑹б嗖换仡櫍蛞娯毴思磁c之，或與酒家。週游天下，人有為兒童時見者，及斑白見之，顏狀如故。后踏歌濠梁間，于酒樓上乘醉，有云鶴笙簫聲，忽然輕舉，于云中擲下靴、衫、腰帶、拍板，冉冉而去。其靴衫等，旋亦失亡?！　　虺p孺子　　硃孺子，永嘉安固人也。幼而師道士王玄真，居大箬巖巖即陶隱居修《真誥》于此，亦為真誥巖，巖之西有陶山在焉。勤苦事于玄真，深慕仙道。常登山嶺采黃精服餌，歷十余年。一日，就溪濯蔬，見岸側(cè)二小花犬，孺子異之，乃尋逐，入枸杞叢下。歸告，玄真訝之。遂與孺子俱往伺之，復(fù)見二犬戲，躍逼之，又入枸杞下。玄真與孺子共尋掘，乃得二枸杞根，形狀如花犬，堅若石。洗潔歸以煮之，而孺子益薪看火三日，晝夜不離灶側(cè)，試嘗汁味，取吃不已。及見根爛，以告玄真，共取食之。俄頃，孺子忽飛升在前峰上，玄真驚異，久之，孺子謝別玄真，升云而去。到今俗呼其峰為童子峰。玄真后餌其根盡，不知其年壽，亦隱于巖之西。陶山有采捕者，時或見之。

　　◎王老

　　王老，坊州宜君縣人也。居于村野，頗好道愛客，務(wù)行陰德為意。其妻亦同心不倦。一日，有繿道士造其門，王老與妻俱迎禮之。居月余，間日與王老玄談，杯酌甚相歡洽。俄患惡瘡偏身，王老乃求醫(yī)藥，看療益加勤切，而瘡日甚。迨將逾年，道士曰：此不煩以凡藥相療，但得數(shù)斛酒，浸之自愈。于是王老為精潔釀酒，及熟，道士言：以大甕盛酒，吾自加藥浸之。遂脫衣入甕，三日方出，鬢發(fā)俱黑，而顏復(fù)少年，肌若凝脂。王老闔家，視之驚異。道士謂王老曰：此酒可飲，能令人飛升上天。王老信之。初，甕酒五斛余，及窺，三二斗在爾。清冷香美，異于常酒。時方與二人持麥次，遂共飲，皆大醉。道士亦飲，云：上天去否？王老曰：愿隨師所適。于是祥風(fēng)忽起，彩云如蒸。屋舍草樹、全家人物雞犬，一時飛去，空中猶聞打麥聲。數(shù)村人共觀望驚嘆。惟貓鼠棄而不去。風(fēng)定，其賃持麥二人，乃遺在別村樹下，后亦不食，皆得長年。今宜君縣西三十里，有升仙鄉(xiāng)存焉。　　◎侯道華

　　侯道華，自言峨嵋山來。泊于河中永樂觀，若風(fēng)狂人，眾道士皆輕易之。而道華能斤斧，觀舍有所損，悉自修葺，登危歷險，人所難及處皆到。又為事賤劣，有客來，不問道俗凡庶，悉為擔(dān)水汲湯，濯足浣衣。又淘溷灌園，辛苦備歷，以資于眾。眾益賤之，驅(qū)叱甚于仆隸，而道華愈忻然。又常好子史，手不釋卷，一覽必誦之于口。眾或問之：要此何為？答曰：上天無愚懵仙人。眾咸笑之。經(jīng)十余年，殿梁上或有神光，人每見之。相傳云開元年中，有劉天師嘗煉丹成，試犬犬死，而人不敢服，藏之于殿梁，皆謂妄言。忽暴風(fēng)雨，殿微損，道華乃登梁，復(fù)見光于梁上陷中，鑿起木，得一合，三重內(nèi)有小金合子，有丹，遂吞之，擲下其合。吞丹訖，遽無變動，謂之虛誑。忽一日，入市醉歸，其觀前素有松樹偃蓋，甚為勝景，道華乃著木履上樹，悉斫去松枝。群道士屢止之，不可，但斫，曰：他日礙我上升處。眾人常為風(fēng)狂，怒之且甚。適永樂縣令至，其公人觀見斫松，深訝之。眾具白于縣官，于是責(zé)辱之，道華亦忻然。后七日，道華晨起，沐浴裝飾，焚香曰：我當(dāng)有仙使來相迎。但望空拜不已。眾猶未信。須臾，人言見觀前松上，有云鶴盤旋，笙簫響亮。道華忽飛，在松頂坐，久之，眾甚驚忙。永樂縣官吏道俗，奔馳瞻禮，其責(zé)辱道華縣官，叩磕流血。道華捴手，以謝道俗，云：我受玉皇詔，授仙臺郎，知上清宮善信院，今去矣。俄頃，云中仙眾作樂，幡幢隱隱，凌云而去。

　　◎馬自然

　　馬湘，字自然，杭州鹽官人也。世為縣之小吏，而湘獨好經(jīng)史，攻文學(xué)。乃隨道士，天下遍游。后歸江南，而常醉于湖州，墮霅溪。經(jīng)日而出，衣不濕，坐于水上而來言：適為項王相召，飲酒欲醉方返。溪濱觀者如云，酒氣猶沖人，狀若風(fēng)狂，路人多隨看之。又時復(fù)以拳入鼻，及出拳，鼻如故。又指溪水令逆流，食頃，指柳樹隨溪水走來去，指橋令斷復(fù)續(xù)。

　　后游常州，遇馬植出相，任常州刺史，素聞湘名，乃邀相見迎禮，甚異之。植問：道兄幸同宗姓，欲為兄弟，冀師道術(shù)，可乎？湘曰：相公何望？曰：扶風(fēng)。湘戲曰：相公扶風(fēng)，馬湘則馬風(fēng)，牛但且相知，無征同姓。意言與植風(fēng)馬牛不相及也。然植留之郡齋，益敬之?；蝻嫊?，植請見小術(shù)，乃于席上，以瓷器盛土種瓜，須臾引蔓，生花結(jié)實。取食，眾賓皆稱香美，異于常瓜。又于遍身及襪上摸錢，所出不知多少，擲之皆青銅錢。撮投井中，呼之一一飛出。人有以取者，頃復(fù)失之。又植言，此城中鼠極多。湘書一符，令人帖于南壁下，以箸擊盤長嘯，鼠成群而來，走就符下俯伏。湘乃呼鼠，有一大者近階前，湘曰：汝毛蟲微物，天與粒食，何得穿穴屋宇，晝夜撓于相公？且以慈憫為心，未能殺汝，宜便率眾離此。大鼠乃回，群鼠前，皆叩頭謝罪，遂作隊莫知其數(shù)，出城門去，自此城內(nèi)便絕鼠。

　　后南游越州，經(jīng)洞巖禪院，僧三數(shù)百人方齋。而湘與婺州永康縣牧馬巖道士王知微、弟子王延叟同行，僧見湘、知微到，踞而食，略無揖者，但使以飯。湘不食，促知微、延叟速食而起，僧齋未畢。及出門，又促速行，到諸暨縣南店中，約去禪院七十余里。深夜聞尋道士聲，主人遽應(yīng)此有三人。問者極喜，請于主人，愿見道士。及入，乃二僧，見湘但禮拜哀鳴，曰：禪僧不識道者，昨失迎奉，致貽責(zé)怒，三數(shù)百僧，到今下床不得。某二僧是主事，且不坐，所以得來，固乞舍之。湘惟睡而不對，知微、延叟但笑之。僧愈哀乞，湘起曰：此后無以輕慢人為意，回去入門，僧輩當(dāng)能下床。僧回，果如其言。湘翌日又南行，時方春，見一家好菘菜，求之不得，仍聞惡言，命延叟取紙筆。知微言求菜見阻，誠無訟理，況在道門，詎宜施之。湘笑曰：我非訟者也，作小戲爾。于是延叟捧紙筆，湘畫一白鷺鷥，以水噴之，飛入菜畦中啄菜，其主人趕起，又飛下再三。湘又畫一犭咼子，走趕捉白鷺鷥，共踐其菜，碎盡不已。其主人見道士戲笑求菜，致此慮復(fù)為他術(shù)，即來哀求。湘曰：非求乞菜也，故相戲爾。于是呼鷺及犭咼，皆飛走投入湘懷中，視菜如故，悉無所損。又南游霍桐山，入長溪縣界，夜投旅店。宿舍小，而行旅已多，主人戲言無宿處，道士能壁上睡，即相容。已逼日暮，知微、延臾曰：只能舍宿，爭會壁睡？湘曰：爾但俗旅中睡，我坐可到明。眾皆睡，而湘躍身梁上，一腳掛梁倒睡。適主人夜起，燭火照見，大驚異。湘曰：梁上猶能，壁上何難。而入壁久之，不出。主人祈謝移時，請知微、延叟入家內(nèi)凈處，方出。及旦，主人留連，忽失所在。知微、延叟前行數(shù)里尋求，已在路傍。

　　自霍桐回永康縣東天寶觀駐泊，觀前有大枯松，湘指之曰：此松已三千年余，即化為石。自后果化為石，忽大風(fēng)雷震，石倒山側(cè)作數(shù)截。楊發(fā)自廣州節(jié)度，責(zé)授婺州刺史，發(fā)性尚奇異，知之，乃徙兩截就郡齋，致之龍興寺九松院。各高六七尺，徑三尺余，其石松皮鱗皴，今猶存焉?；蛴懈婕舱?，湘無藥，但以竹杖打病處。腹內(nèi)及身上百病，以竹杖指之，口吹杖頭如雷鳴，便愈。有患腰褭腳曲，持拄杖而來者，亦以杖打之，令放拄杖，應(yīng)手便伸展。時有以財帛與湘，阻讓不免，留之，復(fù)散與貧人。所游行之處，或?qū)m觀巖洞，多題詩句。其登杭州秦望山，詩曰：太一初分何處尋，空留歷數(shù)變?nèi)诵?。九天日月移朝夕，萬里山川換古今。風(fēng)動水光吞遠(yuǎn)嶠，雨添嵐氣沒高林。秦皇謾作驅(qū)山計，滄海茫茫轉(zhuǎn)更深。

　　后歸故鄉(xiāng)省兄，適兄遠(yuǎn)出，嫂侄喜歸，湘告曰：我與兄共此宅，今歸要分，我惟愛東園爾。嫂侄異之，小叔久離家歸來，兄猶未見面，何言分地？骨肉之情，必不忍如此。駐留三日，嫂侄訝之，不食但飲酒。而待兄不歸，及夜遽卒。明日，兄歸問妻子，具以實對。兄感慟，乃曰：弟學(xué)道多年，非歸要分宅，是歸托化于我，以絕思望耳。乃棺殮之。其夕，棺輷然有聲，一家驚異，乃葬于東園。時大中十年也。明年，東川奏，劍州梓桐縣道士馬自然，白日上升。湘于東川謂人曰：我鹽官人也，新羽化于浙西，今又為玉皇所詔，于此上升。以其事奏之，遂敕浙西道杭州覆之，發(fā)冢視棺，乃一竹杖而已。

　　◎鄔通微　　鄔通微，不知何許人也。為道士，神氣清爽，靜默虛夷?；蛞骰蜃?，多游于洪州名山。見之多年，或十?dāng)?shù)年不見，則顏狀益少于當(dāng)時，如此，識者不測其服煉丹藥，游行無定止。后于酒樓，乘醉飛升而去。

　　◎許碏

　　許碏，自稱高陽人也。少為進(jìn)士，累舉不第。晚學(xué)道于王屋山，週游五岳名山洞府。后從峨嵋山經(jīng)兩京，復(fù)自荊、襄、汴、宋抵江淮，茅山、天臺、四明、仙都、委羽、武夷、霍桐、羅浮，無不遍歷。到處皆于懸崖峭壁人不及處題云：許碏自峨嵋尋偃月子到此。觀筆蹤者，莫不嘆其神異，竟莫詳偃月子也。后多游廬山，嘗醉吟曰：“閬苑花前是醉鄉(xiāng)，滔以冉切翻王母九霞觴。群仙拍手嫌輕薄，謫向人間作酒狂。好事者詰之，曰：我天仙也，方在昆倫就宴，失儀見謫。人皆笑之，以為風(fēng)狂。后當(dāng)春景，插花滿頭，把花作舞，上酒樓醉歌，升云而去。

　　◎金可記　　金可記，新羅人也。賓貢進(jìn)士。性沉靜好道，不尚華侈，或服氣煉形，自以為樂。博學(xué)強記，屬文清麗。美姿容，舉動言談，迥有中華之風(fēng)。俄擢第不仕，隱于終南山子午谷葺居。懷退逸之趣，手植奇花異果極多。常焚香靜坐，若有念思，又誦《道德》及諸仙經(jīng)不輟。后三年，思?xì)w本國，航海而去。復(fù)來，衣道服，卻入終南。務(wù)行陰德，人有所求，無阻者。精勤為事，人不可偕也。大中十一年十二月上表言：臣奉玉皇詔，為英文臺侍郎，明年二月十五日當(dāng)上升。時宣宗頗以為異，遣中使徵入內(nèi)，固辭不就。又求見玉皇詔，辭以為別仙所掌，不留人間。遂賜宮女四人、香藥金彩，又遣中使二人?？创?。然可記獨房靜室，宮女、中使多不接近。每夜聞室內(nèi)常有人談笑聲，中使竊窺，但見仙官仙女各坐龍鳳之上，儼然相對，復(fù)有侍衛(wèi)非少，而宮女中使不敢輒驚。二月十五日，春景妍媚，花卉爛熳，果有五云唳鶴，翔鸞白鵠，笙簫金石，羽蓋瓊輪，幡幢滿空，迎之升天而去。朝列士庶，觀者填溢山谷，莫不瞻禮嘆異焉。

　　◎宋玄白　　宋玄白，不知何許人也。為道士，身長七尺余，眉目如畫，端美肥白，言談秀麗，人見皆愛之。頗有道術(shù)，夏則衣綿，冬則單衣。臥于雪中，去身一丈余，週匝氣出如蒸，而雪不凝。又指燈即滅，指人若隙風(fēng)所吹，颼颼然；指庭間花草，颯颯而動。多游名山，自茅山出潤州希玄觀，入括蒼洞。辟谷服氣?；驎r食彘肉五斤，以蒜韭一盆，撮吃畢，即飲酒二斗，用一白梅。人有求得其一片蒜食之者，言不作蒜氣，味如異香，終日在齒舌間，香不歇。得食之者頗多，而畢身無病，壽皆八九十。玄白到處，住則以金帛求置二三美妾，行則舍之。人皆以為得補腦還元之術(shù)。

　　又游越州，適大旱，方暴尪樂龍以祈雨，涉旬，亢陽愈甚。玄白見之，以為凡所祈雨，須候天命，非上奏無以致之。乃于所止觀，焚香上祝，經(jīng)夕，大霪雨告足。越人大神異之。復(fù)到信州，又逢天旱祈禱，有道士知玄白能致雨，州人乃請之。遽作術(shù)飛釘，釘城隍神雙目。刺史韋德鄰怪其《貝寧》婦女、復(fù)釘城隍神，此妖怪也。將加責(zé)辱，使健步輩欲向之，手腳皆不能動，悉自仆倒，枷杖亦自摧折。玄白笑謂德鄰曰：使君崿忤劉根，欲誅罰祖禰也？德鄰方懼，祈謝。須臾雨足，禮而遣之。其靈術(shù)屢施，不可備錄。后于撫州南城縣，白日上升而去。

　　◎賀自真

　　賀自真，莫究其所來也。為道士，居嵩山，有文學(xué)。為事高古，常焚修精勤。年少，人亦不知其甲子，然道俗相傳，見之多年矣，皆不甚為異。一日，云鶴滿空，聲樂清亮，自真忽飛升而去。時有處士陳陶在東都，見洛城人觀望瞻禮，驚嘆不已，乃為詩曰：“子晉鸞飛古洛川，金桃再熟賀郎仙。三清樂奏嵩丘下，五色云屯御苑前。硃頂舞翻迎絳節(jié)，青鬟歌對駐香綍。誰能白晝相悲泣，太極光陰幾萬年?！?br>
　　◎酆去奢

　　酆去奢，衢州龍丘人也，家住于九峰山下。少入道，游學(xué)道術(shù)，精思忘疲。年三十余，便居處州松陽縣安和觀，其觀即葉靜能故鄉(xiāng)學(xué)道之所。而觀北五里有卯山，高五十余丈，相傳云漢張?zhí)鞄熂叭~靜能，皆居此山修道。去奢慕前事，登其山結(jié)庵以居。后觀中道士，相率山下居人為構(gòu)屋，及造堂殿。設(shè)老君、張?zhí)鞄熛瘢叭~靜能真影，朝夕焚修朝禮。山東南有一方石，闊二丈余，平若砥，蓋天然也。去奢常坐其上，拱默靜想，一旦感神人，謂之曰：張?zhí)鞄熡袛匦皠Χ?，并瓶貯丹在此石下，可以取之。去奢謝神人曰：此石天設(shè)，非人力可加。自惟荒謬，守真而已。托茲山棲獲安，久蒙圣佑，丹之與劍，詎可輒?。可袢嗽唬旱谛逕o怠，劍丹自可立致。后三年，神人乃以劍丹送于去奢。劍乃張?zhí)鞄熎咝莿?。丹以石匣藏之，一瓶貯之，傾藥有斗余，如麻子，紅色光明。去奢自服及施人，有疾皆愈?！　r麗水縣人華造，因中和年荒亂之后，擁土人據(jù)巖險。浙東連帥具以上聞，朝廷議欲息兵，乃授造以刺史。而造兇險，聞去奢神與劍丹，乃以兵圍其山，取去奢并劍丹，到州奪其劍丹，而囚鎖去奢于空室中。時方炎暑，一月日不與之水，造為去奢已斃矣。及開室，見神色儼然，顏狀紅白，愈于來時。造驚異，乃卻送去奢歸山，劍丹留之。一夜風(fēng)雷，飛鳴失所，去奢聞劍卻歸石下爾。

　　后居山十五年余，每言常見龍虎異鳥，行于庭際。安和觀道士多寓山頂燒奏，見龍虎鳥跡，咸驚異之。去奢不食多年，或人穢觸其山，春冬則猛獸來驚，秋夏則毒蛇所螫。去奢又言，每雷雨只在山半，常見云龍、雷公、電姥、神鬼甚眾，或到此相見，咸有禮焉。又寄宿道士，夜聞去奢所居靜室，若與人談話，竊窺之，惟聞異香滿室，及環(huán)珮聲。或見有戴遠(yuǎn)游冠、絳服、螺髻垂發(fā)、碧綃衣男女四人對坐，侍從皆玉童玉女，光明照身，復(fù)有神人遠(yuǎn)立于側(cè)，而道士皆不敢驚，但虔敬而已。一日，去奢告道士曰：恐當(dāng)離此山去，不長相見也。后數(shù)日，有彩云鸞鵠，聲樂滿空，徘徊山頂。后有綍輿幡幢，靈官駕龍鹿，皆五色，亦騎鸞鳳迎，去奢升天而去，山下道俗觀望者甚眾。

　　◎?qū)O思邈

　　孫思邈，京兆華原人也。七歲就學(xué)，日誦千言。及長，好談莊老百家之說。週宣帝時，以王室多事，隱于太白山學(xué)道，煉氣養(yǎng)形，求度世之術(shù)。洞曉天文推步，精究醫(yī)藥，審察聲色，常蘊仁慈。凡所舉動，務(wù)行陰德，濟(jì)物為功。偶出路行，見牧牛童子殺小蛇，已傷血出，思邈求其童，脫衣贖而救之，以藥封裹，放于草內(nèi)。

　　復(fù)月余出行，見一白衣少年，仆馬甚壯，下馬拜思邈，謝以言曰：小弟蒙道者所救。思邈聞之，不以為意。少年復(fù)拜思邈，請以別馬載之，偕行如飛。到一城郭，花木正春，景色和媚，門庭煥赫，人物繁雜，儼若王者之居。少年延思邈入，見一人端正美貌，袷帽絳衣，侍從甚眾，欣喜相接，謝思邈曰：深思道者，故遣兒子相迎。前者小兒獨出，忽為愚人所傷，賴脫衣贖救，獲全其命。此中血屬非少，共感再生之恩，今得面道者，榮幸足矣。俄頃，延入若宮闈內(nèi)，見中年女子，領(lǐng)一青衣小兒出，再三拜謝思邈曰：此兒癡騃，為人傷損，賴救免害。思邈省記嘗救青蛇，即訝此何所也。又見左右皆閹人，宮妓呼袷帽君王，呼女子為妃后，心異之。潛問于左右，曰：此涇陽水府也。王者乃命賓寮，設(shè)酒饌妓樂，以宴思邈，辭以辟谷服氣，惟飲酒爾。留連三日，問其欲，對曰：山居樂道，思真煉神，目雖所窺，心固無欲。乃以輕綃珠金贈行，思邈堅辭不受。曰：道者不以此為意耶？何以相報？乃命其子，取龍宮藥方三十首與先生，曰：此真方，可以濟(jì)世救人。俄復(fù)命仆馬送先生歸山。既歸，深自為異，歷試諸方，皆若神效。后著《千金方》三十卷，散龍宮方在其內(nèi)。又以聲色診人之疾，著《脈經(jīng)》一卷，大行于世。

　　隋文帝輔政，徵為國子博士，不就。嘗謂人曰：過此五十年，當(dāng)有圣人出，吾方助之，以濟(jì)生人。至唐太宗時，召詣京師，訝其容貌甚少，曰：故知有道者，誠可尊重，羨門之徒，豈虛言哉！將授以爵位，固辭不受。高宗初，拜諫議大夫，復(fù)固辭。時年九十余，視聽不衰。

　　范陽盧照鄰有時名，而染惡疾，嗟稟受之不同，昧遐夭之殊致，問于思邈曰：名醫(yī)愈疾，其道如何？對曰：吾聞善言天者必質(zhì)于人，善言人者必本于天。夫天有四時五行，寒暑迭代。其轉(zhuǎn)運也，和而為雨，怒而為風(fēng)，凝而為霜雪，張而為虹蜺，天地之常數(shù)也。人有四肢五臟，一覺一寐，呼吸吐納，動而為往來，流而為榮衛(wèi)，彰而為氣色，發(fā)而為音聲，此人之常數(shù)也。陽用其精，陰用其形，天人之所同也。及其失也，蒸則生熱，否則生寒，結(jié)而為疣贅，陷而為癰疽，奔而為喘息，竭此而為焦枯。診發(fā)乎面，變動乎形。推此以及天地，則亦如彼。故五緯盈縮、星辰失度、日月錯行、彗孛流飛，此天地之疾疹也；寒暑不時，此天地之蒸否也；石立土涌，此天地之疣贅也；山崩地陷，此天地之癰疽也；奔風(fēng)暴雨，此天地之喘乏也；雨澤不時、川源涸竭，此天地之焦枯也。良醫(yī)遵之以藥石，救之以針劑，圣人和之以道德，輔之以人事。故人有可愈之疾，天地有可銷之災(zāi)。又曰：膽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圓而行欲方?！对姟吩唬喝缗R深淵，如履薄冰，謂小心也；“赳赳武夫，公侯干城”，謂大膽也；不為利回，不為義疾，行之方也；見機(jī)而作，不俟終日，智之圓也。其文學(xué)也穎出，其道術(shù)也不可勝紀(jì)。

　　高宗后無何，制授承務(wù)郎，致之尚藥局，不就。永徽三年二月十五日，晨起沐浴，儼其衣冠，端拱以坐。謂子孫曰：我為世人所逼，隱于洞府修煉，將升無何之鄉(xiāng)，臣于金闕，不能應(yīng)召往來。俄而氣絕，遺令薄葬，不設(shè)盟器牲牢之奠。月余顏色不變，舉尸入棺，如空衣焉，已尸解矣?！　　驈埞?br>
　　張果隱于恒州條山，往來汾晉間，時人傳有長生秘術(shù)。耆老云，為兒童時，人見之，自言數(shù)百歲矣。唐太宗、高宗徵之，不起。則天召之出山，佯死于妒女廟前。時方炎暑，須臾臭爛生蟲，于是則天信其死矣。后有人于恒州山中復(fù)見之。

　　開元二十三年，明皇詔通事舍人裴晤，馳驛于恒州迎之。果對晤氣絕而死，晤乃焚香，宣天子求道之意，俄頃漸蘇。晤不敢逼，馳還奏之，乃命中書舍人徐嶠、通事舍人盧重玄，赍璽書迎果。果隨嶠到東京，于集賢院安置，肩輿入宮，備加禮敬。公卿皆往拜謁，問以方外之事，皆詭對，每云：余是堯時丙子年人。時人莫能測也。又云堯時為侍中，善于胎息，累日不食。時進(jìn)美酒，及三黃丸。明皇留之內(nèi)殿，賜之酒，辭以小臣飲不過二升，有一弟子可飲一斗。明皇聞之喜，令召之。俄頃一小道士，自殿檐飛下，年可十六七，美姿容，旨趣雅澹。謁見上，言辭清爽，禮貌臻備。明皇命坐，果曰：弟子常侍立于側(cè)，不可賜坐。明皇愈喜，賜酒。飲及一斗，不醉。果辭曰：不可更賜，過度必有所失，致龍顏一笑爾。明皇又逼賜之，酒忽從頂涌出，冠子撲落地，化為榼。明皇及嬪御皆驚笑，視之，失道士矣。但金榼在地覆之，榼貯一斗，驗之，乃集賢院中榼也。累試仙術(shù)，不可窮紀(jì)。乃下詔曰：恒州張果先生，游方之外者也，跡先高尚，心入菼冥，是混光塵，應(yīng)召城闕。莫知甲子之?dāng)?shù)，且謂羲皇上人，問以道樞，盡會宗極。今則將行朝禮，爰升寵命，可銀青光祿大夫，號通玄先生。

　　果累陳老病，乞歸恒州。賜絹三百疋，隨從弟子二人給驛，肩舁到恒州，弟子一人，放回，一人相隨入山。天寶初，明皇又遣徵詔，果聞之示卒，弟子葬之。后發(fā)之，但空棺而已。

　　◎許宣平　　許宣平，新安歙人也。睿宗景云年中，隱于城陽山南塢，結(jié)庵以居。不知其服餌，但見不食。顏若四十許人，輕健，行疾奔馬。時或負(fù)薪以賣，薪檐常掛一花瓢，及曲竹杖。每醉行騰騰以歸，吟曰：負(fù)薪朝出賣，沽酒日西歸。時人莫問我，穿云入翠微。邇來三十余年，或施人危急，或救人疾苦。城市之人，多訪之不見，但覽庵壁題詩云：隱居三十載，筑室南山巔。靜夜玩明月，閑朝飲碧泉。樵人歌垅上，谷鳥戲巖前。樂矣不知老，都忘甲子年。好事者多誦其詩。有抵長安者，于驛路洛陽同華間傳舍是處題之。

　　天寶中，李白自翰林出東游，經(jīng)傳舍，覽詩吟之，嘆曰：此仙人詩也。詰之于人，得宣平之實。白于是游及新安，涉溪登山，累訪之不得，乃題詩于庵壁曰：我吟傳舍詩，來訪仙人居。煙嶺迷高跡，云林隔太虛。窺庭但蕭索，倚杖空躊躕。應(yīng)化遼天鶴，歸當(dāng)千載余。宣平歸庵見壁詩，又吟曰：一池荷葉衣無盡，兩畝黃精食有余。又被人來尋討著，移庵不免更深居。其庵后為野火燒之，莫知宣平蹤跡。

　　后百余載，至咸通十二年，郡人許明恕家有婢當(dāng)逐，伴入山采樵。一日獨于南山中，見一人坐石上，方食桃，甚大。問婢曰：汝許明恕家人也？婢曰：是其人。曰：我即明恕之祖宣平也。婢言曰：常聞家內(nèi)說，祖翁得仙多年，無由尋訪。宣平謂婢曰：汝歸，為我向明恕道我在此山中。與汝一桃食之，不得將出，山內(nèi)虎狼甚多，山神惜此桃。婢乃食之，甚美，頃之而盡。遣婢隨樵人歸家言之。婢歸，覺檐樵輕健。到家，具言入山逢祖翁宣平。其明恕嗔婢將上祖之名牽呼，取杖打之。其婢隨杖身起，不知所之。后有人入山內(nèi)，逢見婢，童顏輕健，身衣樹皮，行疾如風(fēng)，遂入升林木而去。

　　◎劉商

　　劉商，彭城人也，家于長安。好學(xué)強記，攻文，有《胡笳十八拍》，頗行于世，兒童婦女悉誦之。進(jìn)士擢第，歷臺省為郎中。性耽道術(shù)，逢道士即師資之。煉丹服氣，靡不勤切。每嘆光景甚促，筋骸漸衰，朝馳暮止，但自勞苦，浮榮世宦，何益于己！古賢皆墮官以求道，多得度世，幸畢婚嫁，不為俗累，豈劣于許遠(yuǎn)游哉！是以托病，免官入道?！　∮渭皬V陵，于城街逢一道士賣藥，聚玩頗眾，人言多有靈效。眾中見商，目之甚相異，乃罷藥，攜手登樓，以酒為歡。道士所談，自秦漢歷代事，皆如目視。商頗為異，即師敬之。復(fù)言神仙道術(shù)，不可得也。及暮，商歸僑止，道士下樓，閃然不見，商益訝之。翌日，又于街市訪之，道士仍賣藥。見商愈喜，復(fù)挈上酒樓，劇談歡醉。出一小藥囊贈商，并戲吟曰：無事到揚州，相攜上酒樓，藥囊為贈別，千載更何求。商記詞得囊，暮乃別去。后商尋之，不復(fù)見也。商乃開囊視，重重紙裹一胡蘆，得九粒藥，如麻子。依道士口訣吞之，頓覺神爽不饑，身輕飄然，過江游茅山。久之，復(fù)往宜興張公洞。當(dāng)春之時，愛罨畫溪之景，乃入胡父諸葺居，隱于山中。近樵者猶見之，曰：我劉郎中也。莫知所止，蓋已為地仙矣。

　　◎劉替　　劉替音僭，小字宜哥，兄瞻也。替家貧，好道。常有道士經(jīng)其居，見替異之，問：知道否？曰：知。然替性饒俗氣，業(yè)應(yīng)未凈，遽可強學(xué)。道士曰：能相師乎？替曰：何敢。于是師事之，隨道士入羅浮山。替與瞻俱讀書，替山棲求道，無巾裹鬃角，布衣事道士為文，而瞻性慕榮達(dá)。替謂瞻曰：鄙必不第，則逸于山野爾，得第則勞于塵俗。竟不及于鄙也，然慎于富貴，四十年當(dāng)有驗。曰：神仙遐遠(yuǎn)難求，秦皇漢武，非不區(qū)區(qū)也。廊廟咫尺易致，馬週、張嘉貞可以繼踵矣。自后替愈精思于道，乃隱于羅浮山。

　　瞻進(jìn)士登科，屢歷清顯，及升輔相，頗著燮調(diào)之稱。俄謫南行，次廣州潮臺，泊舟江濱，忽有鬃角布衣少年，沖暴雨而來，衣履不濕，欲見瞻，左右皆訝，乃語之，但言宜哥來也，以白瞻。問形狀，具以對。瞻驚嘆，乃迎而見之。替顏貌可二十來許，瞻已皤然衰朽，為逐臣。悲喜不勝，替復(fù)勉之：與爾為兄弟，手足所痛，曩日之言，今四十年矣。瞻益感嘆，謂替曰：可復(fù)修之否？替曰：兄身邀榮寵，職和陰陽，用心動靜，能無損乎！自非弟奈何，況已升天仙，詎能救爾？今惟來相別，非來相救也。于是同舟行別，話平生隔闊，一夕，失替所在。今羅浮山中，時有見者。瞻乃南行，歿于貶所矣。

　　◎羅萬象

　　羅萬象，不知何許人。有文學(xué)，明天文，洞精于《易》。節(jié)操奇特，惟布衣游行天下。居王屋山，久之，后游羅浮山，嘆曰：此硃明洞天，昔葛稚川曾棲此以煉丹，今雖無鄧岳相留，聊自駐泊爾。于是愛石樓之景，乃于山下結(jié)庵以居。常餌黃精，服氣數(shù)十年。或出游曾城泉山，布水下采藥，及入福廣城市，賣藥飲酒，來往無定?；蛞皇?，則十?dāng)?shù)人之食；或不食，則莫知歲月。光悅輕健，日行三四百里，緩行奔馬莫及。后卻歸石樓庵，竟不復(fù)出，隱于山中矣?！　　蛩抉R承貞

　　司馬承貞，字子微，博學(xué)能文。攻篆，迥為一體，號曰金剪刀書。隱于天臺山玉霄峰，自號白云子，有服餌之術(shù)。唐則天累詔之，不起。睿宗深尚道教，屢加尊異，承貞方赴召。睿宗問陰陽術(shù)數(shù)之事，承貞對曰：《老君經(jīng)》云，損之又損，以至于無為。且心目所見，知每損之尚未能已，豈復(fù)攻乎異端，而增智慮哉！睿宗曰：理身無為，則清高矣，理國無為，如之何？對曰：國猶身也。《莊子》云，游心于澹，合氣于漠。順于自然，乃無私焉，而天下理?！兑住吩皇ト苏?，與天地合其德。是知天不言而信，不為而成。無為之旨，理國之要也。睿宗深賞異，留之欲加寵位，固辭不可，告歸山。乃賜寶琴花帔以遣之，公卿多賦詩以送。常侍徐彥伯，撮其美者三十余篇，為制序，名曰《白云記》，見傳于世。時盧藏用早隱于終南山，后登朝居要官，見承貞將還天臺，藏用指終南謂之曰：此中大有佳處，何必天臺？承貞徐對曰：以仆所觀，乃仕宦之捷徑爾。藏用有慚色。

　　明皇在宥天下，深好道術(shù)，徵詔承貞，到京留于內(nèi)殿，頗加禮敬。問以延年度世之事，承貞隱而微言，明皇亦傳而秘之，故人莫得知也。由是明皇理國四十五年，雖祿山犯闕，鑾輿狩蜀，及為上皇回，又七年方始晏駕，雖由天數(shù)，豈非道力之助延長耶！初，明皇登封泰山回，問承貞：五岳何神主之？對曰：岳者，山之巨鎮(zhèn)。而能出雷雨，潛諸神仙，國之望者為之。然山林神也，亦有仙官主之。于是詔五岳，于山頂別置仙官廟，自承貞始也。　　又蜀女真謝自然泛海，將詣蓬萊求師，船為風(fēng)飄到一山。見道士指言天臺山司馬承貞名，在丹臺，身居赤城，此真良師也。蓬萊隔弱水三十萬里，非舟楫可行，非飛仙無以到。自然乃回，求承貞受度，后白日上升而去。承貞居山，修真勤苦。年一百余歲，童顏輕健，若三十許人。有弟子七十余人。一旦，告弟子曰：吾自玉霄峰東望，蓬萊常有真靈降駕，今為東海青童君、東華君所召，必須去人間。俄頃氣絕，若蟬蛻，已解化矣！弟子葬其衣冠焉。

　　◎閭丘方遠(yuǎn)

　　閭丘方遠(yuǎn)，字大方，舒州宿松人也。幼而辯慧，年十六，精通《詩》、《書》，學(xué)《易》于廬山陳元晤。二十九問大丹于香林左元澤，澤奇之。后師事于仙都山隱真巖劉處靖，學(xué)修真出世之術(shù)。三十四受法箓于天臺山玉霄宮葉藏質(zhì)，真文秘訣，盡以付授。而方遠(yuǎn)守一行氣之暇，篤好子史，群書每披卷，必一覽之，不遺于心。常自言：葛稚川、陶貞白，吾之師友也。銓《太平經(jīng)》為三十篇，備盡樞要，其聲名愈播于江淮間。唐景祐二年，錢塘彭城王錢肸，深慕方遠(yuǎn)道德，禮謁。于馀杭大滌洞筑室宇以安之，列行業(yè)以表之。昭宗累徵之，方遠(yuǎn)以天文推尋，秦地將欲荊榛，唐祚必當(dāng)革易，侔之園綺，不出山林，竟不赴召。乃降詔褒異，就頒命服，俾耀玄風(fēng)，賜號妙有大師玄同先生。闡揚圣化，啟發(fā)蒙昧，真靈事跡，顯聞吳楚。由是從而學(xué)者，若正一真人之在蜀。趙升、王長亦混于門下，弟子二百余人。會稽夏隱言、譙國戴隱虞、滎陽鄭隱瑤、吳郡陸隱週、廣陵盛隱林、武都章隱芝，皆傳道要而升堂奧者也。廣平程紫霄應(yīng)召于秦宮，新安聶師道行教于吳國。安定胡謙光、魯國孔宗魯十人，皆受思真煉神之妙旨。其余游于圣跡，藏于名山，不復(fù)得而記矣。

　　天復(fù)二年二月十四日，沐浴焚香，端拱而坐，俟亭午而化。顏色怡暢，屈伸自遂，異香芬馥，三日不散。弟子以從俗葬，舉以就棺，但空衣而尸解矣。葬于大滌洞之傍白鹿山。后有道俗，于仙都山及廬山累見之。自言：我舍大滌洞，歸隱◆山天柱源也。

　　◎聶師道

　　聶師道，字通微，新安歙人也。性聰淳直，言行謙謹(jǐn)，養(yǎng)親以孝聞，深為鄉(xiāng)里所敬。少師事道士于方外，即德誨之從兄也。德誨自省郎出牧新安之二年，方外從之荊南書記，早舍妻子入道，學(xué)養(yǎng)氣修真之術(shù)，週游五岳名山，到新安。德誨乃于郡之東山選勝地，構(gòu)室宇以居之，目為問政山房，而師道事之。辛勤十余年，傳法箓修真之要。后出游續(xù)溪山，自言嘗覽內(nèi)傳，見服松脂法。乃與道侶，上百丈山采松脂。崖石回聳百丈，遂以名之，其四望高千余仞。夜宿于崖頂松下，天清月朗，忽聞仙樂起，自東南紫云上遙遙而來，遲緩過于石金山。石金與百丈，其高相等，雖平地隔三十里，山頂相望咫尺間。乃聞仙樂到彼，輟少時，敲小鼓三通，復(fù)奏樂，金石笙簫，絲匏響亮，擊鼓而拍，莫審其曲調(diào)，聲揭而清，特異人間之樂。自三更及雞鳴而止。后問于山下人，是夜皆聞之。其同侶嘆曰：方采靈藥，遽聞仙樂，豈非有感？此亦君得道之嘉兆矣。

　　其后游行歸南岳，禮玉清及光天二壇。后泊招仙觀，入洞靈源。時當(dāng)春景，聞蔡真人舊隱處不遠(yuǎn)，有花木甚異，采樵者時或見蔡真人在其間。師道喜之，乃辟谷七日，晨起獨趨山中漸行，見花有異香，不覺日晚。忽到大溪傍，見一樵人，臨水坐于沙上。師道驟欲親近之，乃負(fù)薪將下溪，回顧師道，卻駐樵檐，問獨此何往。應(yīng)之曰：學(xué)道尋仙，深心所切，聞蔡真人隱此山，愿一禮謁耳。樵人曰：蔡君所居極深，人不可到。師道曰：攀蘿登崖，已及于此，有山通行，豈憚遠(yuǎn)近！樵人又曰：日將暮矣，且行過此山東，有人家可宿。師道欲隨樵人去，樵人遽入水，甚淺，及師道入水，極深而急，不敢涉。樵人曰：爾五十年后，方過得此溪。目送樵人，步水面而去，不見乃回。

　　山東行十余里，遙望見草舍三間，有籬落雞犬。漸近，見一人青白色似農(nóng)者，年可三十，獨居。見師道到，甚訝師道深山自行。忽曰：家累俱出何為？主人又問師道：此來何之？應(yīng)曰：尋蔡真人。居主人曰：路上見一樵人否？曰：見。主人曰：此蔡道者適過也。師道聞之，禮祝曰：凡愚見仙圣不識，亦命也。已逼夜，山林深黑，投宿無地。又問曰：從何來？具以發(fā)跡新安，尋真之由以對。乃許入其舍，復(fù)指師道，令近火爐邊床上坐。曰：山中偶食盡，求之未歸。師道曰：絕糧多時，卻不以食為念。見火側(cè)有湯鼎，復(fù)有數(shù)個黃瓷合，主人曰：合內(nèi)物皆堪吃，任意取之。乃揭一合，是茶。主人以湯潑，及吃，氣味頗異于常茶。復(fù)思茶，更揭之，合不可開。遍揭諸合，皆不能開。師道心訝不似村人家，而不敢言。主人別屋睡，日高不起，又無火燭，睡中曰：此孤寂之處，忽病無以相待，前村人家甚多，可以往彼。

　　師道便行，數(shù)里不見人家，悉是崖險，乃回，已迷向宿之處。復(fù)行約三十余里，即逢見一老人，欣喜，邀于石上坐，問入山之意，具以前事對之。老人曰：蔡君父子俱隱于此山，昨夜所宿之處，即其子也。又曰：爾道氣甚濃，仙骨未就，入山饑渴，何能卻回？俄折草一莖與師道，形如姜苗而長尺余，嚼之味甘美。復(fù)令取泉水，吃次舉頭，已失老人所在。師道悲嘆不已，而覺食茶草之后，氣力輕健，愈于來時。卻欲沿山路尋宿處，其路已為棘蔓蔽塞，前去不通。卻回招仙觀，眾道士忽見師道，驚異曰：此觀地雖靈岳，側(cè)近蟲獸甚多，人罕能獨行，何忽去月余日？實久憂望。師道曰：昨日方去，始經(jīng)一宿。具言見樵人及宿處，又逢老人。道士皆嘆曰：吾輩雖同居此觀，徒為學(xué)道，知有蔡真人，無緣一見。吾子夙有仙分，已見蔡君父子。其老人者，昔聞彭真人亦隱此山，豈非彭君乎？子一入見，遽逢三仙人。一日一宿，人間月余矣。其實積習(xí)之命也。師道深自嘆異?！　●v招仙觀修煉逾年，后以親老思?xì)w，卻回問政山。每入諸山，拾薪劚藥，或逢虎豹，見師道垂耳搖尾，俯伏于地。師道以手撫而呼之，乃起隨行。或以薪藥附于背上，負(fù)之送歸而去。昔郭文泰之居大滌洞，伏虎亦如之歙之。近山頗有猛獸，而不為人之害者，自師道之感也。其親時問師道游學(xué)所益，具陳其事。親聞之而喜曰：汝以孝養(yǎng)我，以道資我，亦幸為汝母矣。此蓋宿慶之及也。

　　后又出游，復(fù)思往南岳九嶷山。早聞梅真人、蕭侍郎皆隱玉笥山，時人多見之。梅即漢南昌尉福也。簫即子云，字景喬，梁之公子，自東陽太守避侯景之亂，全家入山。二人俱得道于此。師道且止玉笥清虛觀，思慕梅、蕭，三游郁木坑，或冀一見，堅心以去。山行極深，忽見一人，布衣烏紗帽，顏若五十許人，師道禮敬問之。初自稱行者，問師道何往，乃以尋梅蕭為答。行者曰：聞爾精勤慕道，遍訪名山，情亦非易。欲見二君，行者可以相引。爾宿業(yè)甚凈，已應(yīng)玉籍有名。雖未便飛升，當(dāng)亦度世爾。行者又曰：“我謝修通也，恐爾未識，故以自言，本居南岳，與彭蔡同隱，已三百年。知爾常游洞靈源，我適為東華君命，主玉笥山林地仙，兼掌清虛觀境土社令，爾與我素有道緣，是時相見。然梅蕭日中為小有天王所召，恐未便還，非可俟也。師道于是虔拜曰：凡世肉人，謬探大道，凝神注想，以朝繼夕。未知要妙，若浮于海，詎識其涯。不期今日獲見道君，實百生之幸也。修通曰：丹心懇苦，深可憫哉！爾世事未了，且當(dāng)送爾出山路，往我所止。隨行數(shù)里，忽見草舍兩間，甚新潔，有床席，小鐺然火煎湯，儼若書生所居，而無人。修通命師道入，坐于木兔上，修通自坐白石鹿床上。俄有一總角童，以湯一碗與師道，呷之神氣爽然。又指令架上自袖取書一卷，修通曰：此《素書》也，但習(xí)之無怠，當(dāng)?shù)谜嬷?。師道意欲求住師學(xué)，未之啟言，而修通已知，曰：爾有親垂老，雖有兄能養(yǎng)，若欲更南游，此未可言住。我弟子紫芝在九嶷山，若往彼見之，為我傳語，兼出《素書》示之，得盡其旨矣?；虿灰姡丁端貢酚诿缦隙粗?，仍題石壁，記我傳語之意，紫芝當(dāng)自授爾要道。言訖，乃發(fā)遣師道回，俄不見修通，已在郁木坑，師道入清虛觀矣。眾道士驚曰：一去七日而返，何之也？師道具以對之。有道士二人欣躍，乞與師道共入郁木坑。到舊處，巖石草樹，歷歷宛然，但失其草舍，竟日悵望而回。

　　師道得《素書》，文字可識，皆說龜山王母，理化眾仙秘要真訣也。他仙習(xí)此，當(dāng)?shù)蒙?。世人授之，跡參洞府。其間有疑義，不可究也。后到南岳九嶷山湘真觀，月余，尋問紫芝蹤跡，咸言毛如溪有一隱士，莫知姓名，人或見者。師道累入山，尋之不見，乃如修通之言，投書題石壁。后常夢神人，稱紫芝，教之以釋凝滯，意乃醒然。經(jīng)歲余，復(fù)還問政。居二十余年，每焚修，即以二蔡、彭、謝真形畫像瞻禮，仍自以管幅編異，傳于道俗。

　　其后吳太祖霸江淮間，聞師道名跡，冀其道德護(hù)于軍庶，繼發(fā)召止，及廣陵建玄元宮以居之。每升壇，祈恩禱福，水旱無不應(yīng)。致天地感動，煙云呈祥。是以人情咸依道化，境若華胥，俗皆可封。雖古今異時，實大帝之介君也。乃降褒美為逍遙大師、問政先生，以顯國之師也。弟子鄒德匡、王處訥、楊匡翌、汪用真、程守樸、曾景霄、王可儒、崔繟然、杜崇真、鄧啟遐、吳知古，皆得妙理，傳上清法，散于諸州府。襲真風(fēng)而行教，朝廷皆命以紫衣，光其玄門。有秦、吳、荊、齊、燕、梁、閩、蜀之士，咸來逾紀(jì)，勤苦奉事。師道常謂之曰：我無道術(shù)，何以遠(yuǎn)來若此？弟子皆曰：昔張君居蜀，天下之人，悉往師之。隨其所修，各授以道要焉。群弟子執(zhí)奴仆之役，久而不去者，方得成仙。今悉是枯骨子孫，日逼朽腐，思避短景，希度長生，愿無卻懇切也。然師道以仁慈接眾，言不阻違，隨其性識，指以道要。若久行霧露，余潤漬衣，近羅沉檀，輕香襲體?！　∮墒蔷訌V陵三十余年，有弟子五百余人。而師道胎息已久，煉丹有成。一旦，告弟子曰：適為黑幘硃衣一符吏，告我為仙官所召，必須去矣。頃之，異香滿室，云鵠近庭，若真靈所集，爽然言別而化。弟子殮之，棺忽有聲，視之若蟬蛻尸解矣。后數(shù)日，人自豫章來，見之領(lǐng)一柷角童隨行，道俗多識之，咸問：何為遠(yuǎn)游。曰：離南岳多年，今暫往爾。所在多泊舊游宮觀。而去半年后，有人自長沙來，亦如豫章所見。復(fù)言衡陽路見，歸洞靈源去。樵人言五十年后過此溪，適足驗矣。詳其由來，是二蔡、彭，謝之儔侶也。隱化而往，絕世思望，神仙皆然矣。

　　◎殷文祥

　　殷七七，名文祥，又名道筌。常自稱七七，俗多呼之，不知何所人也。游行天下，人言久見之，不測其年壽。面光白若四十許人，到處或易其姓名，不定。曾于涇州賣藥，時靈臺蕃漢疫癘俱甚，得藥入口即愈，皆謂之神圣。得錢即施之于人，而常醉于城市間。週寶于長安識之，尋為涇原節(jié)度，迎之禮重，慕之道術(shù)還元之事。及寶移鎮(zhèn)浙西，數(shù)年后，七七忽到，復(fù)賣藥。寶聞之驚喜，遽召之，師敬益甚。每醉，自歌曰：解醖須臾酒，能開頃刻花。琴彈碧玉調(diào)，爐煉白硃砂。寶嘗試之，悉有驗。其于種瓜釣魚，若葛仙公術(shù)也?！　※]林寺杜鵑花高丈余，每春末花爛熳。僧傳言，貞元年中，有外國僧，自天臺缽盂中，以藥養(yǎng)其根來種之，自后構(gòu)飾花院，鎖閉。人或窺見女子，紅裳艷麗，游于樹下，有輒采花折枝者，必為所祟，俗傳女子花神也。所以人共保惜，故繁艷異于?；?。其花欲開，探報分?jǐn)?shù)，節(jié)度使賓寮官屬，繼日賞玩。其后一城士女，四方之人，無不以酒樂游從。連春入夏，自旦及昏，閭里之間，殆于廢業(yè)。寶一日謂七七曰：鵠林之花，天下奇絕，嘗聞能開非時之花，此可開否？七七曰：可也。寶曰：今重九將近，能副此日否？七七諾之。乃前三日，往鵠林寺宿焉。中夜女子來謂七七曰：道者欲開此花耶？七七乃問：何人深夜到此？女子曰：妾為上玄所命，下司此花，在人間已逾百年，非久即歸閬苑去，今與道者共開之，非道者無以感妾。于是女子倏然不見。來日晨起，寺僧或訝花漸拆蕊，及九日，爛熳如春。乃以聞寶，一城士庶異之，游賞復(fù)如春夏間。數(shù)日，花俄不見，亦無落花在地。

　　后七七偶到官僚家，適值會賓次，主與賓趨而迎之。有佐酒倡優(yōu)共輕侮之，七七乃白主人：欲以二栗為令，可乎？咸喜，謂必有戲術(shù)，資于歡笑。乃以栗巡行，嗅者皆聞異香，驚嘆，惟佐酒笑七七者二人，嗅之化作石，綴于鼻，掣不落，但言穢氣不可堪。二人共起狂舞，花鈿委地，相次悲啼，粉黛交下。優(yōu)伶輩一時辭舞，鼓樂自作，聲頗合節(jié)，奏曲止而舞不已。一席之人，笑皆絕倒。久之，主人祈謝于七七。有頃，石自鼻落，復(fù)為栗，傳之皆有異香。及花鈿粉黛悉如舊，略無所損，咸敬事之。又七七酌水為酒，削木為脯，使人退行，止船即住，呼鳥自隨，唾魚即活，撮土畫地，狀山川形勢，折茆聚蟻，變城市人物。有人曾經(jīng)行處見之，言歷歷皆似，但小狹爾。凡諸術(shù)不可勝紀(jì)。

　　后二年，薛玄、劉浩作亂，寶南奔杭州。而寶總?cè)譃檎?，刑或無辜。前上饒牧陳全裕經(jīng)其境，構(gòu)之以禍，盡赤其族。寶八十三，筋力尤壯，女妓百數(shù)，蓋得七七之術(shù)，后為無辜及全裕作厲，一旦忽殂。七七劉浩軍變之時，甘露寺為眾推落北崖，謂墮江死矣。其后人見在江西十余年，賣藥。入蜀，莫知所止。其鵠林花，兵火焚，樹失，根株信歸閬苑矣?！　　蜃T峭

　　譚峭，字景升，國子司業(yè)洙之子，幼而聰明。及長，頗涉經(jīng)史，強記，問無不知，屬文清麗。洙訓(xùn)以進(jìn)士為業(yè)，而峭不然。迥好黃老，諸子及週穆、漢武、茅君、列仙內(nèi)傳，靡不精究。一旦，告父出游終南山，父以南山近京都，許之。自經(jīng)終南、太白、太行、王屋、嵩、華、泰岳，迤邐游歷名山，不復(fù)歸。寧父馳書責(zé)之，復(fù)謝曰：茅君昔為人子，亦辭父學(xué)仙，今峭慕之，冀其有益。父母以其堅心求道，豈以世事拘之，乃聽其所從。而峭師于嵩山道士十余年，得辟谷養(yǎng)氣之術(shù)，惟以酒為樂，常醉騰騰，週游無所不之。夏則服烏裘，冬則綠布衫?；蚺P于風(fēng)雨雪霜中經(jīng)日，人為已斃，視之，氣出怵怵然。父常念之，每遣家僮尋訪，春冬必寄之衣及錢帛。捧之且喜，復(fù)書，遽遣家僮，乃厚遺之。才去，便以父所寄衣出街，路見貧寒者與之。及寄于酒家，一無所留。人或問之何為如此，曰：何能看得盜之所竊，必累于人，不衣不食，固無憂也。常欣欣然，或謂風(fēng)狂，每行吟曰：線作長江扇作天，靸鞋拋向海東邊。蓬萊信道無多路，只在譚生柱杖前。爾后居南岳，煉丹成，服之，入水不濡，入火不灼，亦能隱化，復(fù)入青城而去?！　　蚨派?br>
　　杜升，字可云，自言京兆杜陵人也，莫測其年壽。不食，常飲酒三斗不醉，顏甚悅澤，若三十許人。裹大方巾，破帽，冬夏常著綠布衫，而言談甚高，頗有文學(xué)。人有與換新巾衫，必受之，舊者堅不脫，得新者出門，逢人便與。常游城市門醉行。能沙書，好于水碗及盆內(nèi)，以沙書龍字，浮而左右轉(zhuǎn)，或叱之，則飛起，高丈余，隱隱若云霧，作小龍形，呼之復(fù)下水中。不就人求錢，人自以錢與之。召人穿檐行，少頃之間，得錢甚多，便散與貧人及酒家。如此到處，日日為之，人皆不厭以錢與之，疑以術(shù)惑于眾也。冬則臥于雪中三兩日，人以為僵斃矣，或拔看之，徐起，抖擻雪而行，猶若醺酣氣出，如夏醉睡醒也。

　　杜孺休，邠國公琮之子也，為蘇州牧?；蚵効稍圃诔鞘校瑯O喜，乃延入州，拜之，呼為道翁。賓客僚屬皆訝之，孺休曰：先君出鎮(zhèn)西川，日與此道翁深相喜重，常來去書齋中。時孺休才年十余歲，今五十余歲，別道翁四十年，而裝飾顏貌，一如當(dāng)時。乃留之郡齋，咨以道術(shù)。可云曰：但以政化及人，慈愛為意，況今多事，尤在保身，未能脫屣世塵，委家林野，宜遠(yuǎn)于兵傷，道術(shù)詎可問也。時郡人以錢帛與之，阻讓不可，出城便散與人，孺休敬之愈甚?？稍苹蚺c孺休賓僚聚飲，有唱和者，而可云出口成章，屬章深遠(yuǎn)，多神仙旨趣，人無以綴之。后軍亂，孺休果為兵傷而死?？稍迫艘娨啾粋麣ⅲ曋?，但有舊衫一領(lǐng)，作三四段斫破痕在地。后數(shù)日，人多見過松江、浙江，經(jīng)杭、越、衢、信入江西，市醉吟、沙書如故。又一年，人于湖南見之，問蘇州事，歷歷話而笑，復(fù)言曾居南岳，即當(dāng)去矣。詳而究之，是得隱形解化之道，人莫可知也。

　　◎羊愔

　　羊愔，太山人也。以世祿官，家于縉云。明經(jīng)擢第，解褐喜州夾江縣尉，罷歸縉云。兄忻為臺州樂安令。愔幽棲括蒼山，性惟沉靜，薄于世榮，志尚逍遙，常慕道術(shù)。一旦妻暴亡，曰：莊生鼓盆，迥為達(dá)者，今樂矣，葬之不亦宜乎！男且有業(yè)，女已有歸，永無累也。后游阮郎亭，崖上去地十余丈，有篆書刻石，字極大，世傳言阮肇題詩所成，使匠人鏨石摸搭。驗之，乃唐李陽冰常為縉云令，游此亭題詩，曰：阮客身何在，仙云洞口橫。人間不到處，今日此中行?！　钟谕?cè)，與縉云觀道士數(shù)人，花時飲酒，日午，忽仆地若斃，氣息猶暖，乃舁還家，七日方醒。鄉(xiāng)里之人，與道士俱往問之，愔曰：“初為一人青幘絳服，自稱靈英，邀入洞府中，見樓觀宏麗，鸞鵠徘徊，天清景暖，異于人間。須臾，一石穴中有物飛出，狀如簦，青色，柄長。靈英指之曰：此青靈芝也，可食之得仙。愔覺饑方甚，取坐于石上食之，味甘美，俄而都盡。靈英曰：爾夙有仙分，今日遽得見仙官。乃引見仙官，戴遠(yuǎn)游冠、霞帔三人，文武侍從極多。靈英謂愔曰：一人小有天王君，一人華陽大茅君，一人隱玄天佐命君。愔歷拜之，咸曰：有仙骨未能飛升，猶宜地上修煉。俄而靈英送出，乃括蒼洞西門也。

　　愔方悟此身，后不喜谷氣，但飲水三升，日食百合一盞。身輕，骨節(jié)皆動，抖擻如竹片及拍板聲。又多言語吟詠，若與人談話，晝夜不已。時或以紙三二百幅書之，頃刻皆遍文字，人莫識之。愔讀之悉是文章，道侶好事者，依口錄之，實亦清辭麗句，多神仙瀛洲閬苑之意。如此經(jīng)年，清瘦輕健。有不信者，謂之妖物所魅。及二年，漸肥白，不喜食百合，惟飲水飲酒。三年，鬢發(fā)如漆，面有童顏，行步輕健似飛，飲酒三斗不醉，衣布褐。后南行入委羽山，人莫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