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子法言 吾子卷 第二

揚子法言·吾子卷 〔注〕崇本在乎抑末，學大道絕乎小辯也。法言　李軌注

或問“吾子少而好賦”。曰：“然。童子雕蟲篆刻?！薄沧ⅰ成倌曛隆６矶?，曰：“壯夫不為也?！薄沧ⅰ郴谧髦病；蛟唬骸百x可以諷乎？”曰：“諷乎！〔注〕駭嘆之聲也。諷則已，不已，吾恐不免于勸也?！薄沧ⅰ诚嗳缱鞔笕速x，武帝覽之，乃飄飄然有陵云之志?；蛟唬骸办F縠之組麗?！薄沧ⅰ逞钥珊靡?。曰：“女工之蠹矣?！薄沧ⅰ踌F縠雖麗，蠹害女工；辭賦雖巧，惑亂圣典。劍客論曰：“劍可以愛身?！薄沧ⅰ逞該魟梢孕l(wèi)護愛身，辭賦可以諷諭勸人也。曰：“狴犴使人多禮乎？”〔注〕言擊劍使人狴犴多禮，辭賦使人放蕩惑亂也。〔疏〕“吾子少而好賦”者，音義：“少而，詩照切。好賦 ，呼報切?！弊孕蛟疲骸跋仁鞘裼兴抉R相如作賦，甚弘麗溫雅，雄心壯之，每作賦，常擬之以為式?！眰髻澰疲骸稗o莫麗于相如，作四賦?！卑矗核馁x者，甘泉、河東、羽獵、長楊也，并見自序。藝文志，楊雄賦十二篇，列賦第二類，結(jié)題“右賦二十一家，二百七十四篇”。班自注云：“入揚雄八篇。”周氏壽昌漢書注校補云：“前賦二十家，應(yīng)是莊雅之作，以屈原、相如、武帝知之。此二十一家，疑有類俳倡嫚戲者，以枚皋知之。又注云：‘入楊雄八篇?！粗鹭氋x、解嘲、解難之類，凡規(guī)諷設(shè)辭，皆入其中?！睒s按：本類收楊賦十二篇，而注云入八篇，明七略原錄四篇，班增八篇也。原錄四篇，必即傳贊所謂四賦，莊雅無異相如，何以彼則入第一類，此則入第二類？且又何以解于第三類之以孫卿賦為首耶？班之為此分類，自當有說，然必不如周氏所云，以枚皋有類俳倡嫚戲，子云皆是規(guī)諷設(shè)辭，故為一類也?！巴拥裣x篆刻”者，說文：“雕，琢文也?！薄白龝??！毕x者，蟲書。刻者，刻符。說文序云：“秦書有八體：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蟲書，五曰摹印，六曰署書，七曰殳書，八曰隸書。漢興，有草書。尉律：‘學僮十七以上始試，諷籀書九千，乃得為吏。又以八體試之，郡移大史，幷課最者以為尚書史。’”系傳云：“按漢書注，蟲書即鳥書，以書幡信，首象鳥形，即下云鳥蟲是也。”又：“按蕭子良以刻符、摹印合為一體。臣以為符者，內(nèi)外之信，若晉鄙奪魏王兵符，又云借符以罵宋。然則符者，竹而中剖之，字形半分，理應(yīng)別為一體?！笔窍x書，刻符尤八書中纖巧難工之體，以皆學僮所有事，故曰“童子雕蟲篆刻”。言文章之有賦，猶書體之有蟲書、刻符，為之者勞力甚多，而施于實用者甚寡，可以為小技，不可以為大道也?！岸矶粔逊虿粸椤闭?，公羊傳莊公篇“俄而可以為其有矣”，解詁云：“俄者，謂須臾之間，創(chuàng)得之頃也?！鼻Y云：“三十曰壯?！弊孕蛟疲骸靶垡詾橘x者，又頗似俳優(yōu)淳于髡、優(yōu)孟之徒，非法度所存，賢人君子詩賦之正也，于是輟不復為賦。”“可以諷乎”者，詩關(guān)雎序釋文云：“用風感物謂之諷?！备嗜x李注云：“不敢正言謂之諷?！敝焓向E聲說文通訓定聲云：“風動物而無形，故微言婉詞謂之風。漢書志、傳凡幾十見，皆作‘風’，注乃云讀為‘諷’，反以借字為正字，失之矣?！彼囄闹驹疲骸皞髟唬骸桓瓒b謂之賦，登高能賦可以為大夫?！愿形镌於?，材知深美，可與圖事，故可以為列大夫也。古者，諸侯、卿大夫交接鄰國，以微言相感，當揖讓之時，必稱詩以諭其志。蓋以別賢不肖，而觀盛衰焉。故孔子曰‘不學詩，無以言’也。春秋之后，周道寖壞，聘問歌詠，不行于列國，學詩之士，逸在布衣，而賢人失志之賦作矣。大儒孫卿及楚臣屈原，離讒憂國，皆作賦以風，咸有惻隱古詩之義?！比粍t賦之本旨在于風諭，故以為問。“諷乎”者，此復舉問語而反問之，本書多有此例。如問道云“嬰犢乎”，重黎云“裸乎”，皆是。世德堂本無此二字，非?！爸S則已”云云者，漢書司馬相如傳贊云：“揚雄以為靡麗之賦，勸百而諷一，猶騁鄭、衛(wèi)之聲，曲終而奏雅?！弊孕蛟疲骸靶垡詾橘x者，將以風之。必推類而言，極麗靡之辭，閎侈鉅衍，競于使人不能加也。既乃歸之于正，然覽者已過矣。往時武帝好神仙，相如上大人賦，欲以風帝，反縹縹有陵云之志。繇是言之，賦勸而不止，明矣?！本闩c此文相發(fā)明?！安灰选保幢怂撇恢?。論衡譴告云：“孝武皇帝好仙，司馬長卿獻大人賦，上乃僊僊有凌云之氣。孝成皇帝好廣宮室，楊子云上甘泉頌，妙稱神怪，若曰非人力所能為，鬼神力乃可成?；实鄄挥X，為之不止。”按：子云之悔其少作，實由于此?！办F縠之組麗”者，說文：“●，細縳也?！睗h書禮樂志“廁霧縠”，顏注云：“言其輕細若云霧。”又相如傳“垂霧縠”，張揖注云：“縠縐如霧?！币袅x：“組麗，音祖?！睍碡?，馬融注云：“組，文也。”御覽八百十六引此，作“霧縠之麗”，無“組”字。“女工之蠹”者，說文：“蠹，木中蟲?！币鞛橘\害之稱。國策秦策，高誘注云：“蠹，害也?！丙}鐵論散不足云：“衣服靡麗，布帛之蠹也?！眲驼撋w兵技巧家之書，藝文志有劍道三十八篇。又司馬遷傳云：“在趙者，以傳劍論顯?！鳖佔⒃疲骸皠φ摚瑒πg(shù)之論也。”劍客論當即此類。鹽鐵論箴石云“若夫劍客論、博弈辯”，則假以為雄談析辯之稱，明必彼時通行習見之書也”?！皠梢詯凵怼闭?，愛讀為●。說文：“●，蔽不見也。”廣雅釋詁云：“●，鄣也，字亦作薆。”爾雅釋言云：“薆，隱也?！狈窖栽疲骸棒?，薆也?！惫磐ㄗ鳌皭邸?。詩靜女“愛而不見”，方言郭注引作“薆而不見”。廣雅云：“翳，愛也。”按：薆之本義為隱蔽，引伸之為保鄣。漢書雋不疑傳云：“劍者，男子武備，所以衛(wèi)身?！睈凵砑葱l(wèi)身之意。狴犴讀為批捍。擊虛謂之批，堅不可入謂之捍，皆劍術(shù)之要。所謂為劍者示之以虛，開之以利，后之以發(fā)，先之以至也。說文：“●，反手擊也。”經(jīng)傳多省作“批”。莊子養(yǎng)生主云：“批大郄?！惫笞⒃疲骸坝须H之處，因而批之令離?！笔酚泴O子吳起傳云：“批亢搗虛?！笨鹤x為坑，坑亦虛也。淮南子說林云：“故解捽者，不在于捌格，在于批伉?！备咦⒃疲骸巴茡羝湟病！贝伺f也。說文：“捍，忮也。”段注云：“忮當作枝。”按：枝，挌也。學記云：“發(fā)然后禁，則捍格而不勝?！编嵶⒃疲骸昂锤?，堅不可入之貌?！睗h書董仲舒?zhèn)?，顏注云：“捍，距也?！贝撕粗f也。蓋擊人之虛，而自為堅不可入以距人，是為批捍。墨子修身云：“批捍之聲，無出之口?！币琢诸ブS云：“批捍之言，我心不快。”皆此義也。史記蔡澤傳云：“批患折難?！卑矗赫垭y無義，必“捍難”之誤，捍、折隸形相似也。楚公子比字子干，王氏引之名字解詁以為本于牧誓“比爾干”。此望文生訓，蓋亦取于批捍以為義也。然則批捍連文，古人常語。此以狴犴字為之者，疑亦出劍客論，古書多同聲通用也?！搬硎谷硕喽Y乎”者，蓋擊劍之道，坐作進退，咸有法則，猶禮之于升降上下，皆有節(jié)文，故為此術(shù)者，必有學劍使人多禮之說。而此即用其語以反詰之，謂批捍之術(shù)豈能使人多禮，以明劍可愛身之亦為妄也。猶賦家之說，謂賦可以諷，而不知靡麗之辭，豈能使人歸于正也。注“駭嘆之聲也”。陶氏鴻慶讀法言札記云：“李于‘諷乎’注云：‘駭嘆之聲?！且?。此因或人之問而許之之辭。蓋諷為五諫之一，為賦之旨，取足以諷而止。若靡麗相尚，則非惟不足諷諫，反勸誘之使人于淫矣。”按：陶說非也。諷乎云者，言賦而可以諷乎？明無其效也。凡諷之旨，將以止人之過，而歸之于正也。賦而能諷，則覽者當止而不為。今乃為之不止，則是賦者勸而已矣，何諷之有？故云：“諷乎？”李謂駭嘆之聲，正得楊意。如陶說，則上下文義全不相應(yīng)矣。注“擊劍使人狴犴多禮”。按音義：“狴，邊衣切；犴，音岸，獄也。太玄曰：‘蹛于狴獄?！艺Z曰：‘獄犴不治。’”則以狴犴為牢獄之謂。按：說文：“●，牢也，所以拘非人。從非，陛省聲?！北菁础裰愇?。易林比之否：“失意懷憂，如幽狴牢。”又，說文：“豻，胡地野狗也。”或作“犴”。古亦以為獄稱。詩小宛：“宜岸宜獄。”釋文云：“韓詩作‘犴’，鄉(xiāng)亭之系曰犴，朝廷曰獄?！贝艘袅x說所本，宋、吳、司馬均依此為說。宋云：“若使擊劍可衛(wèi)身，則囹圄之牢有三木之威，囚者多恭，豈使人多禮乎？言不能也?！眳窃疲骸把詣χ四曳?，豈牢獄之威，使人多禮乎？”司馬云：“人在牢獄之中，不得動搖，因謂之多禮。不知已陷危辱之地，不若不入牢獄之為善也。劍雖可以衛(wèi)身，不若以道自防，不至于用劍之為善也?！卑矗簻毓f，略同著作。囚者不能動搖，因謂之多禮，近于謔矣。吳說甚簡，未詳所云。若謂劍佩之衛(wèi)身，猶刑法之輔治，而牢獄之威，不能使人畏法而重禮，豈一劍之威，乃能使人不犯耶？舉大明小，義亦可通。然此文前后皆論辭賦，劍可以愛身，明與霧縠之麗同是假物取譬，以見好賦之固非無說。今云牢獄之威，將何所取？喻賦則乖于事類，喻劍則不應(yīng)問旨，更令上下文理都成阻隔。然則音義此讀，殊不可從。治平本此文李注云：“言狴犴使人多禮，辭賦使人放蕩惑亂也。”語意乖舛，必非弘范之舊。世德堂本此注作“言擊劍使人狴犴多禮，辭賦使人放蕩惑亂也”，則與上句注云“言擊劍可以衛(wèi)護愛身，辭賦可以諷諭勸人也”，句法一律，似較治平本為近是。然擊劍使人狴犴多禮，亦不成義。疑“多禮”當作“無禮”，今作“多”者，乃涉正文而誤。觀宋駁李注云：“今注文與好賦相聯(lián)。段解之復以狴犴為擊劍之形貌?！笨晌蛩嗡娎钭⒈厣凶鳌搬頍o禮”，故知其為狀擊劍之貌。是弘范不讀狴犴如字，顯然可見。惜其文太略，又為后人竄亂，遂不可通耳。

或問：“景差、唐勒、宋玉、枚乘之賦也，益乎？”曰：“必也，淫。”〔注〕言無益于正也?！耙?，則奈何？”曰：“詩人之賦麗以則，〔注〕陳威儀，布法則。辭人之賦麗以淫?！沧ⅰ成莩尴鄤?，靡麗相越，不歸于正也。如孔氏之門用賦也，則賈誼升堂，相如入室矣。如其不用何？”〔疏〕音義：“景差，初佳切。舊本作景●。”按：史記屈原傳云：“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辭而以賦見稱?！彼麟[云：“揚子法言及漢書古今人表皆是景瑳?！卑矗航駶h書人表尚作“景瑳”，而法言各本均作“景差”，乃校者依史記等書改之。藝文志無景差賦。楚辭大招序云：“大招者，屈原之所作也?；蛟痪安?，疑不能明也?！敝居刑评召x四篇，注云：“楚人?！庇炙斡褓x十七篇，注云：“楚人，與唐勒并時，在屈原后也。”音義：“枚乘，繩證切?！泵冻藗髟疲骸懊冻耍质?，淮陰人也，為吳王濞郎中。漢既平七國，景帝召拜乘為弘農(nóng)都尉。以病去官，復游梁。梁客皆善屬辭賦，乘尤高?！敝居忻冻速x九篇。詩關(guān)雎序，孔疏云：“淫者，過也。過其度量，謂之為淫。”按：法言此文，當有脫誤。論語“必也”字凡七見：“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薄奥犜A，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必也，正名乎！”“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親喪乎！”皆于前文所否之外，別求一義以當之，謂有之，則惟此而已。若然，則“必也，淫”，不與文義相反乎？竊意原文當作“或問：‘景差、唐勒、宋玉、枚乘之賦也，益乎？’曰：‘淫（一），必也?！眲t言景差諸人之賦不免于淫，故為無益。賦之益者，所惟則乎！故后文直云：“淫、則柰何！”淫、則二字平列為義，則非語辭，即“麗以則”之“則”，謂淫與則之別若何？正蒙此文而言。若如今本，則非特義不可通，亦令后文則字上無所承，失文例矣。李注“言無益于正也”，即解淫字之義，當在“必也”字上。此蓋校書者見“必也，則。淫則奈何”連文，誤以“則”為語辭，于義不順，遂將“必也”字移置正文“淫”字上，而更刪去一“則”字，遂使正文與注均不可解矣。詩人之賦，謂六義之一之賦，即詩也。周禮：“大師教六詩：曰風，曰賦，曰比，曰興，曰雅，曰頌?！卑嗝蠄詢啥假x序云（二）：“賦者，古詩之流也?！崩钭⒃疲骸懊娦蛟辉娪辛x焉，二曰賦。故賦為古詩之流也。”爾雅釋詁云：“則，法也?！薄霸娙酥x麗以則”者，謂古詩之作，以發(fā)情止義為美。即自序所謂：“法度所存，賢人君子詩賦之正也?！惫势潲愐惨詣t。藝文志顏注云：“辭人，謂后代之為文辭?！薄稗o人之賦麗以淫”者，謂今賦之作，以形容過度為美。即自序云：“必推類而言，閎侈鉅衍，使人不能加也?！惫势潲愐惨砸Ｋ囄念惥畚迨龘从菸恼铝鲃e論云：“古之作詩者，發(fā)乎情，止乎禮義。情之發(fā)，因辭以形之；禮義之指，須事以明之，故有賦焉。所以假象盡辭，敷陳其志。古詩之賦，以情義為主，以事類為佐。今之賦，以事形為本，以義正為助。情義為主，則言省而文有例矣；事形為本，則言富而辭無常矣。文之煩省，辭之險易，蓋由于此。夫假象過大，則與類相遠；逸辭過壯，則與事相違；辨言過理，則與義相失；麗靡過美，則與情相悖。此四過者，所以背大體而害政教。是以司馬遷割相如之浮說，楊雄疾辭人之賦麗以淫?！卑矗哼^即淫也。仲洽此論，推闡楊旨，可為此文之義疏?！叭缈资现T用賦也”云云者，用賦，謂以賦為教也?！耙病弊x為邪。賈誼、相如，史記、漢書均有傳。藝文志有賈誼賦七篇，司馬相如賦二十九篇。論語云：“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被适柙疲骸叭艚灾?，即以屋之堂室為喻。若推而廣之，亦謂圣人妙處為室，麤處為堂。故子路得堂，顏子入室。”顏云：“言孔子之門，既不用賦，不可如何。謂賈誼、相如無所施也?！笨资现T，志引作“孔子之門人”。按：志有“人”字，非也，詳王氏念孫漢書雜志。又“升堂”志引作“登堂”。御覽五百八十七引此作“若孔氏之門而用賦”。（一）“淫”下原有旁書小字“句”，蓋作者以示句讀，今刪。（二）“都”字原本訛作“部”，今改?；騿枴吧n蠅紅、紫”。曰：“明視。”〔注〕蒼蠅間于白、黑，紅、紫似朱而非朱也。問“鄭、衛(wèi)之似”曰：“總聽?！被蛟唬骸爸臁绮皇?，如之何？”曰：“亦精之而已矣?！薄彩琛场吧n蠅紅紫”者，詩青蠅云：“營營青蠅，止于樊，豈弟君子，無信讒言?！编嵐{云：“蠅之為蟲，污白使黑，污黑使白，喻佞人變亂善惡也?！卑矗捍唆斣娬f也。劉向九嘆云：“若青蠅之偽質(zhì)兮?！蓖跻葑⒃疲骸皞危q變也。青蠅變白使黑，變黑成白，以喻讒佞。詩云：‘營營青蠅’，言讒人若青蠅，變轉(zhuǎn)其語，以善為惡也?！标愂蠁虡呼斣娺z說考云：“鄭箋與叔師語合，是鄭亦用魯訓之義?！笔且?。論語云：“紅、紫不以為褻服?！被适柙疲骸拔宸秸呵?，赤，白，黑，黃。五方間色：綠為青之間，紅為赤之間，碧為白之間，紫為黑之間，緇為黃之間也。故不用紅、紫，以其是間色也?！庇忠f子嚴云：“南方火，火色赤。火克金，金色白。以赤加白，故為紅，紅為南方間也。北方水，水色黑。水克火，火色赤。以黑加赤，故為紫，紫為北方間也。論語云：‘惡紫之奪朱也?！献釉疲骸鬃釉唬簮核贫钦?，惡紫恐其亂朱也?！薄班崱⑿l(wèi)之似”者，樂記云：“鄭、衛(wèi)之音，亂世之音也。”又云：“魏文侯問于子夏曰：‘吾端冕而聽古樂，則惟恐臥；聽鄭、衛(wèi)之音，則不知倦?！庇衷疲骸白酉膶υ唬骸嵰艉脼E，淫志；宋音燕女，溺志；衛(wèi)音趨數(shù)，煩志；齊音敖辟，喬志。此四者皆淫于色而害于德，是以祭祀弗用也?！卑矗簜渑e之，則鄭、宋、衛(wèi)、齊之音皆為溺音。舉一以例其余，則曰鄭。偶文為名，則曰鄭、衛(wèi)。論語云：“惡鄭聲之亂雅樂也。”孟子云：“孔子曰：‘惡鄭聲?！制鋪y樂也?！薄爸?、曠不世”者，朱，離婁；曠，師曠。孟子離婁，趙注云：“離婁，古之明目者，黃帝時人。黃帝亡其玄珠，使離朱索之。離朱，即離婁也?！睅煏?，晉平公之樂太師也，其聽至聰。莊子駢拇釋文云：“離朱，司馬云：‘黃帝時人，百步見秋豪之末，一云見千里針鋒?！献幼麟x婁?！庇衷疲骸皫煏?，司馬云：‘晉賢大夫也，善音律，能致鬼神?！酚浽疲骸街菽虾腿?，生而無目?！薄安皇馈?，謂不代有。“亦精之而已矣”者，精視則明，精聽則聰，人皆可為，無待朱、曠。以喻讒諂奸慝，審察則自知，不必上智乃能辦也。注“蒼蠅間于白、黑”。俞云：“蒼蠅當以聲言，此乃與紅、紫并以色言，義似可疑。李注曰：‘蒼蠅間于白、黑?！蛏n蠅則何間于白、黑之有？疑楊子原文本作‘蒼駹’。駹與蒼皆色也。周易說卦傳：‘震為龍?！莘尽垺鳌牎?，云：‘駹，蒼色，字亦通作尨?！倪x思玄賦：‘尉尨眉而郎潛兮?！f注曰：‘尨，蒼也。’是蒼、駹同義，故得連文。廣雅釋器：‘蒼，青也，故亦曰青駹?！酚浶倥珎鳎骸湮鞣奖M白馬，東方盡青駹，北方盡烏驪，南方盡骍馬?！粍t李注所稱間于白黑，其即本史記為說與？”按：青蠅變亂黑白，魯詩舊訓，漢人以為常言。易林革之解云：“青蠅污白，恭子離居?！闭摵馍滔x云：“讒言傷善，青蠅污白?！鄙n蠅即青蠅。曹子建贈白馬王彪詩云：“蒼蠅間白黑，讒巧令親疏?！崩钌谱⒁龔V雅云：“間，毀也?！贝苏敕墩Z所本。俞乃云：“蒼蠅則何間于黑白之有？”疏陋已甚。古無蒼蠅亂聲之說，惟陸佃埤雅嘗分青蠅、蒼蠅為二種，謂青蠅善亂色，蒼蠅善亂聲，故詩以青蠅刺讒，而雞鳴曰“匪雞則鳴，蒼蠅之聲”也。其為謬妄，不足置辨。俞云蒼蠅當以聲言，毋乃類是。至牽引匈奴傳之文，以為蒼駹之證，尤皮傅無理。夫蒼蠅喻讒，蒼駹將何所取義耶？

或問：“交五聲、十二律也，或雅，或鄭，何也？”〔注〕交猶和也。五聲，宮、商 ，角、征、羽也。十二律者，十二月之律呂也。曰：“中正則雅，多哇則鄭?！薄沧ⅰ持姓?，宮商，溫雅也。多哇者，淫聲，繁越也。請問“本”。曰：“黃鐘以生之，中正以平之，確乎，鄭、衛(wèi)不能入也！”〔注〕聲平和，則鄭、衛(wèi)不能入也。學業(yè)常正，則雜說不能傾也。事得本，則邪佞不能謬也。〔疏〕“交五聲十二律”者，司馬云：“交，俱也?！卑矗好献釉疲骸吧舷陆徽骼??！壁w注云：“又言，交為俱也。”焦疏云：“交又訓俱。高誘注淮南，韋昭注國語，皆如此訓?！薄盎蜓呕蜞崱闭?，論語云：“惡鄭聲之亂雅樂也?！睒酚浛资枰惲x云：“今論語說鄭國之為俗，有溱、洧之水，男女聚會，謳歌相感，故云鄭聲淫。左氏說煩手淫聲謂之鄭聲者，言煩手躑躅之音使淫過矣。許君謹案鄭詩二十一篇，說婦人者十九，故鄭聲淫也?！卑滋x云：“鄭國有溱、洧之水，會聚謳歌相感。今鄭詩二十一篇，說婦人者十九，故鄭聲淫也?！庇衷疲骸班嵵刂羰谷艘室?。”俞氏正燮癸巳類稿云：“鄭對雅言之。雅，正也。鄭，從奠，下也，定也，重也。聲相應(yīng)故生變，變成方謂之音。春秋昭二十年傳所謂‘一氣、二體、三類、四物、五聲、六律、七音、八風以相成，清濁、大小、短長、疾徐、哀樂、剛?cè)?、遲速、高下、出入、周疏以相濟，君子聽之，以平其心’。昭元年傳，醫(yī)和言：‘先王樂有五節(jié)，遲速本末以相及，中聲以降，五降之后，不容彈矣。于是有煩手淫聲，慆堙心耳，乃忘平和?！衿渎曕?，則奠定專一，沈下滯重。樂記所謂‘新樂進俯退俯，奸聲以濫，溺而不止’。乃不變，不成，不濟。五降后之淫聲，狄成滌濫，而民淫亂正。奠下之謂鄭，從奠聲，奠亦義也。鄭重乃主定慎重之義，申之則謂鄭重為頻繁之意也?！卑蠢沓醢l(fā)明左氏古義，頗言之成理。惟此文先云“問鄭、衛(wèi)之似”，后云“確乎，鄭、衛(wèi)不能入也”，則此雅、鄭對舉，鄭即鄭、衛(wèi)之“鄭”，明不用左氏說也?！敖晃迓?、十二律，或雅或鄭”，喻六藝之文，古今無二，而或以致治，或以文奸也?！爸姓齽t雅”者，白虎通禮樂云：“樂尚雅何？雅者，古正也，所以遠鄭聲也。”風俗通音聲云（一）：“雅之為言，正也。”樂記云：“紀綱既正，天下大定，然后正六律，和五聲，弦詩頌（二），此之謂德音。德音之謂樂?！笔且病！岸嗤蹌t鄭”者，王氏念孫讀書志余云：“引之曰：‘多讀為哆。哆，邪也?！挛脑剖稣蓝孕岸哒哂幸?，未有述邪哆而稍正也。哆與多，古字通用。孟子梁惠王篇云：‘放僻邪侈?！忠嗯c哆同。多、哇皆邪也，中亦正也，正則雅，邪則鄭，多哇與中正相反也?！卑矗赫f文：“迤，邪行也。”引伸之，得為凡邪之稱。邪侈、邪哆，字皆迤之假，此以多為之。猶左傳哀公篇“魏曼多”，史記晉、魏世家作“魏侈”，趙世家作“魏哆”也。音義：“多哇，烏瓜切?！闭f文：“哇，諂聲也?！币熘疄榧樾?。廣雅釋詁云：“哇，邪也?！薄靶皠t鄭”者，白虎通禮樂云：“鄭國土地民人，山居谷浴，男女錯雜，為鄭聲以相誘悅懌，故邪僻聲皆淫色之聲也?！笔且??！包S鐘”，世德堂本作“黃鐘”，古字通用?！包S鐘以生之”者，律歷志云：“五聲之本，生于黃鐘之律九寸為宮，或損或益，以定商、角、征、羽，九六相生，陰陽之應(yīng)也。黃鐘，黃者中之色，君之服也；鐘者，種也。天之中數(shù)五，五為聲，聲上宮，五聲莫大焉。地之中數(shù)六，六為律，律有形有色，色上黃，五色莫盛焉。故陽氣施種于黃泉，孳萌萬物，為六氣元也。”呂氏春秋音律云：“黃鐘生林鐘，林鐘生太簇，太簇生南呂，南呂生姑洗，姑洗生應(yīng)鐘，應(yīng)鐘生蕤賓，蕤賓生大呂，大呂生夷則，夷則生夾鐘，夾鐘生無射，無射生仲呂。三分所生，益之一分以上生。三分所生，去其一分以下生。”按：黃鐘之管九寸，為律元。下生林鐘，三分去一，故林鐘六寸。林鐘上生太簇，三分益一，故太簇八寸。太簇下生南呂，三分去一，故南呂五寸又三分寸之一。南呂上生姑洗，三分益一，故姑洗七寸又九分寸之一。姑洗下生應(yīng)鐘，三分去一，故應(yīng)鐘四寸又二十七分寸之二十。應(yīng)鐘上生蕤賓，三分益一，故蕤賓六寸又八十一分寸之二十六。蕤賓又上生大呂，三分益一，故大呂八寸又二百四十三分寸之百四。大呂下生夷則，三分去一，故夷則五寸又七百二十九分寸之四百五十二。夷則上生夾鐘，三分益一，故夾鐘七寸又二千一百八十七分寸之千七十五。夾鐘下生無射，三分去一，故無射四寸又六千五百六十一分寸之六千五百二十四。無射上生仲呂，三分益一，故仲呂六寸又萬九千六百八十三分寸之萬二千九百七十四也。“中正以平之”者，樂記云：“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比類以成其行。奸聲亂色，不留聰明；淫樂慝禮，不接心術(shù)；惰慢邪辟之氣，不設(shè)于身體。使耳、目、鼻、口、心知、百體皆由順正，以行其義。然后發(fā)以聲音，而文以琴瑟，動以干戚，飾以羽旄，從以簫管。奮至德之光，動四時之和，以著萬物之理。是故清明象天，廣大象地，終始象四時，周還象風雨，五色成文而不亂，八風從律而不奸，百度得數(shù)而有常。小大相成，終始相生，倡和清濁，迭相為經(jīng)。故樂行而倫清，耳目聰明，血氣和平，移風易俗，天下皆寧?！笔瞧淞x也?！按_乎，鄭、衛(wèi)不能入”者，音義：“確乎，俗本作‘榷’，非?！卑矗赫f文：“塙，堅不可拔也?！奔础按_”字。易文言云“確乎，其不可拔?！贬屛模骸按_乎，鄭云：‘堅高之貌?！弊ⅰ拔迓?，宮、商、角、征、羽也。十二律，十二月之律呂也”。按：律歷志云：“聲者，宮、商、角、征、羽也。商之為言，章也，物成孰，可章度也。角，觸也，物觸地，而出戴芒角也。宮，中也，居中央，暢四方，唱始施生，為四聲綱也。征，祉也，物盛大而繁祉也。羽，字也，物聚臧，宇覆之也。律有十二，陽六為律，陰六為呂。律以統(tǒng)氣類物，一曰黃鐘，二曰太族，三曰姑洗，四曰蕤賓，五曰夷則，六曰無射。呂以旅陽宣氣，一曰林鐘，二曰南呂，三曰應(yīng)鐘，四曰大呂，五曰夾鐘，六曰仲呂?！卑矗狐S鐘，十一月律；大呂，十二月律；太族，正月律；夾鐘，二月律；姑洗，三月律；仲呂，四月律；蕤賓，五月律；林鐘，六月律；夷則，七月律；南呂，八月律；無射，九月律；應(yīng)鐘，十月律，故云十二月之律呂。析言之，則陽六為律，陰六為呂。總言之，則律呂通謂之律也。注“多哇，淫聲，繁越也”。按：文選謝靈運擬鄴中集詩，又嵇叔夜養(yǎng)生論，李注再引法言“哇則鄭”，無“多”字。又引李軌注：“哇，邪也?！敝纹奖纠钭o此語。吳曹侍讀元忠云：“反于中正為邪。哇訓邪聲，此其本字。假借為‘蛙’。漢書王莽傳贊：‘紫色蛙聲?！仙从蒙衔摹n蠅紅紫’，蛙聲即用‘哇則鄭’之文。故應(yīng)劭注云：‘紫，間色；蛙，邪音也?！钭⒂脩?yīng)舊訓，其本本無‘多’字，淺學人欲整齊句法而增之。知治平本注云：‘多哇，淫聲，繁越也?！苑痹结尪啵抢盍x也?！睒s按：君直以莽傳贊“紫色蛙聲”為即用法言語，其說甚精。然則孟堅固以此為子云刺莽之微文矣。惟謂“多”字乃淺學者欲整齊句法增之，則未必然。多、哇同訓，恐非淺學所知。謂繁越非李義則可，謂李本本無“多”字則不可也。（一）今本風俗通義“音聲”作“聲音”。（二）“弦詩頌”，樂記作“弦歌詩頌”四字。或曰：“女有色，書亦有色乎？”曰：“有。女惡華丹之亂窈窕也，書惡淫辭之淈法度也?！薄彩琛场芭異喝A丹之亂窈窕”者，音義：“惡，烏路切?！蔽倪x曹子建洛神賦云：“鉛華弗御?！崩钭?；“鉛華，粉也?！贬屆屖罪椩疲骸按街?，以丹作之，象唇赤也?！狈窖栽疲骸懊罓顬轳唬佬臑轳??！卑矗厚厚化B韻連語。文選顏延年秋胡詩，李注引韓詩薛君章句云：“窈窕，貞專貌?！笔且?。漢書杜欽傳云：“禮，壹娶九女，求窈窕，不問華色?！薄皶鴲阂o之淈法度”者，孟子云：“吾為此懼，閑先圣之道，距楊、墨，放淫辭，邪說者不得作。”趙注云：“淫，放也?！苯故柙疲骸岸Y記哀公問云：‘淫德不倦。’注云：‘淫，放也。’周禮：‘宮正去其淫怠與其奇邪之民?！⒃疲骸艦E也?！瘲睢⒛涣暳?jīng)，違悖先圣之道，作為為我、兼愛之言，因而天下之人亦不習六經(jīng)。由楊、墨之言，而又放濫之，遂成一無父無君之害，所謂淫辭也。”音義：“淈，古忽切?！闭f文：“淈，濁也。”經(jīng)典或作“汩”，洪范：“汨陳其五行?！睉?yīng)劭注云：“汩，亂也?！?br>
或問：“屈原智乎？”曰：“如玉如瑩，爰變丹青。如其智！如其智！”〔注〕夫智者達天命，審行廢，如玉如瑩，磨而不磷。今屈原放逐，感激爰變，雖有文彩，丹青之倫爾。〔疏〕音義：“屈原，九勿切?！笔酚浨瓊髟疲骸扒撸?，楚之同姓也。為楚懷王左徒，上官大夫與之同列爭寵，而心害其能，因讒之，王怒而疏屈平。屈平憂愁幽思，而作離騷。頃襄王立，以其弟子蘭為令尹。令尹子蘭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頃襄王。頃襄王怒而遷之，遂自投汨羅以死?！弊孕蛟疲骸肮智倪^相如，至不容，作離騷，自投江而死。悲其文，讀之未嘗不流涕也。以為君子得時則大行，不得時則龍蛇。遇不遇，命也，何必湛身哉！”故或以其智為疑?！叭缬袢绗摗闭撸袅x：“如瑩，烏定切，又音榮。石次玉者，一曰玉色。逸論語曰：‘如玉之瑩?！卑矗赫f文：“瑩，玉色也。一曰石之次玉者。逸論語曰：‘如玉之瑩?！倍巫⒃疲骸按松w引證玉色之義?！卑矗骸叭缬袢绗摗?，即如玉之瑩也。定海黃先生經(jīng)說略云：“詩：‘匪紹匪游?！珎髟疲骸桓依^以敖游?！矗涸娙俗鞲瑁嘀Z以成句，每無意義可求。如剝菹非平列字，曰‘是剝是菹’，是剝以為菹也。始謀非平列字，曰‘爰始爰謀’，于是始其謀也。宣畝非平列字，曰‘乃宣乃畝’，乃宣其畝也。此曰‘匪紹匪游’，亦非平列字。毛傳最合古訓?？资柚^：‘各言匪，每一義?！瘎t剝菹、宣畝等亦可平分為二義乎？則此文玉瑩亦非平列字，猶云如玉如其瑩耳。疑子云所據(jù)逸論語如此?！薄半甲兊で唷闭?，廣雅釋詁云：“變，化也?！钡で嗒q云采色。聘義云：“孚尹旁達，信也?！编嵶⒃疲骸版谧x為浮，尹讀如竹箭之筠，浮筠謂玉采色也。采色旁達，不有隱翳，似信也?！弊筇珱_蜀都賦云：“符采彪炳?！眲㈠幼⒃疲骸胺桑裰畽M文也?！鄙胶＝?jīng)郭璞注引王子靈符應(yīng)云：“赤如雞冠，黃如蒸栗，白如割肪，黑如純漆，玉之符采也?！比粍t丹青謂玉采。屈原以忠信之質(zhì)，蔚為文章，猶玉以皎潔之色，化為華采。此與君子篇“丹青初則炳，久則渝”異義。彼謂繪事之所施，乃人為之飾；此謂玉色之所見，則自然之美也。屈原傳云：“屈平正道直行，竭忠盡智，以事其君。濯淖污泥之中，蟬蛻于濁穢，以浮游塵埃之外，不獲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推此志也，雖與日月爭光可也?！薄叭缬袢绗?，爰變丹青”，即泥而不滓，可與日月爭光之義。再言“如其智”者，謂誰如屈原之智，說見學行疏。君子比德于玉，智即玉德之一。聘義云：“縝密以栗，知也?！惫茏铀卦疲弧胺蛴襦徱岳碚?，知也?！避髯臃ㄐ性疲骸胺蛴裾撸醵碇??！闭f苑雜言云：“玉有六美，近之栗理者，君子比智焉?！闭f文：“玉有五德，其聲舒揚，專以遠聞，智之方也?！比粍t以玉喻德，而智在其中。昭質(zhì)無虧，以成文采，智孰有過于此者？此子云深致贊美之義也。注“夫智者”至“倫爾”。按：此顯悖楊意。龔鼎臣東原錄云：“嘉佑中，予在國子監(jiān)，與監(jiān)長錢象先進學官校定李軌注楊子法言。后數(shù)年，乃于唐人類書中見‘如玉如瑩’一義，惜其未改正也?！騿枺呵呛酰吭唬喝缬窦蝇?，爰見丹青?！壸⒃唬骸蛑钦哌_天命，如玉加瑩，磨而不磷?！詹恢湔`，遂改軌注，以就文義爾?！眲t龔所校法言，李注“如瑩”本作“加瑩”，以其與正文不合，故改“加”為“如”。及見唐人類書，乃悟唐本法言正文本作“加瑩”。注文“如玉加瑩，磨而不磷”八字當連讀，乃以磨訓瑩也。“感激爰變”亦當作爰見，于義方順。謂原被放逐，而感憤之情見于文辭也。然弘范解此二句，以上句為喻智者，以下句為喻屈原之不智，則語意不貫。無論為“如瑩”，為“加瑩”，為“爰變”，為“爰見”，皆不可通。此秦序所謂弘范所學，右道左儒，每違子云本指者，斷不足取。俞云：“華嚴經(jīng)音義引倉頡篇曰：‘瑩，治也?！癄栄裴岠B篇釋文曰：‘瑩，磨瑩也。’‘如玉加瑩、爰見丹青’，言屈原之放逐，猶玉加磨瑩而成文采也。當據(jù)龔說訂正?！睒s按：俞以磨瑩成文說此二句，較李義自優(yōu)。然“如玉之瑩”出逸論語，許君取證玉色之義，則不當訓治可知。以磨治喻放逐，亦不如以玉色喻忠信之質(zhì)為尤合。初學記二十一引此文及李注，與各本同，惟無“審行廢”三字。龔所見唐人類書，未知何種，不必可信也。又按：吳仁杰兩漢刊誤補遺云：“法言玉瑩丹青之答，說者亦謂不予之之詞。按逸論語‘如玉之瑩’，子云蓋用其意。則如瑩之‘如’，當訓為而。爰，易也。丹青非繪事之謂，蓋言丹砂、空青，周官‘入玉石丹青于守藏之府’是也。子云以為三閭不肯喔◆嚅唲，從俗富貴偷安，寧殺身以全其潔，如玉而瑩，其可變易而為丹青也哉！故玉可碎，瑩不可奪。子云之予原，亦孔子予管仲之意歟？”此深得子云之旨，惟以爰變丹青為反言，則以未悟丹青即為符采之義，故亦不得其解也。

或問：“君子尚辭乎？”曰：“君子事之為尚?！沧ⅰ迟F事實，賤虛辭。事勝辭則伉，辭勝事則賦，事、辭稱則經(jīng)?！沧ⅰ撤蚴鹿Χ喽o美少，則聽聲者伉其動也。事功省而辭美多 ，則賦頌者虛過也。事、辭相稱，乃合經(jīng)典。足言足容，德之藻矣?！薄沧ⅰ匙阊裕渑o；足容，戚施之面。言皆藻飾之偽，非篤實之真?！彩琛场盎蜷g君子尚辭乎”，世德堂本“或問”作“或曰”，文選皇甫士安三都賦序，李注引亦作“或曰”。易文言云：“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yè)也?！弊髠飨骞疲骸笆逑蛟唬骸o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子產(chǎn)有辭，諸侯賴之。若之何其釋辭也？’”故有此問。“君子事之為尚”者，史記自序云：“孔子曰：‘我欲載之空言，不如見之行事之深切著明也?！薄笆聞俎o則伉”者，音義：“伉，口浪切，健也。何休曰：‘有辯護伉正者為里正。’陸德明：‘一音苦杏切?！卑矗鹤x為炕。說文：“炕，干也?！睗h書五行志，顏注云：“凡言炕陽者，枯涸之意，謂無惠澤于下也。”事勝辭者，言之無文，有類枯槁，故云炕也?！稗o勝事則賦”者，即所謂辭人之賦麗以淫也。吳胡部郎玉縉云：“伉即陳伉之伉。見說文人部。今論語作‘亢’，即爾雅‘亢鳥嚨’之亢，故字子禽?！薄笆聞俎o則伉”言其辭之咽，與下“辭勝事則賦”為辭之敷相對?！笆隆⑥o稱則經(jīng)”者，音義：“稱則，尺證切。”考工記鄭注云：“稱猶等也?！眱x禮聘禮記云：“辭無常，孫而說。辭多則史，辭少則不達，辭茍足以達，義之至也?！敝纹奖尽笆?、辭稱”上重衍“事”字，今據(jù)各本刪?！白阊宰闳?，德之藻矣”者，俞云：“按學行篇曰：‘吾未見斧藻其德若斧藻其楶者也?！粍t‘德之藻矣’自是美之之辭。容猶用也。釋名釋姿容曰：‘容，用也?！忠嗤ㄗ鳌埂Ｇf子胠篋篇‘容成氏’，六韜大明篇作‘庸成氏’，庸亦用也?！阊宰闳荨^既足以言之，又足以用之，斯其言非空言，為德之藻飾也。今試連上文讀之：‘或問：君子尚辭乎？曰：君子事之為尚。事勝辭則伉，辭勝事則賦，事、辭稱則經(jīng)?！比粍t‘足言足容’，所謂事辭稱者，正申明君子事之為尚也?！卑矗号f注皆以此八字自為一章，不與上文連屬。俞讀容為用，以為即申明上文之語，于義為長，今從之。荀子禮論：“法禮、足禮，謂之有方之士?！睏顐娮⒃疲骸白?，謂無闕失。”然則“足言足容”謂觀其辭則無闕于言，驗之事則無闕于用，本末兼?zhèn)?，所以為德之文也。胡部郎云：“此即中庸‘足以興’、‘足以容’之義。曰足言，而又曰足容，正以見事之為尚，而不專尚辭也。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德之藻為何如矣！”按：言足以興，默足以容，似不得云“足言足容”，此說恐非也。注“聽聲者伉其動也”。按：治平本如此，當有誤。世德堂本作“聽聲者伉直也”，似為近之，而“聽聲”字終不可解。注“足言”至“之真”。按：弘范讀“足言足容”為論語“足恭”之“足”，故音義云；“足言，將住切，又如字。下同。”即用論語“足恭”釋文也。彼孔注云：“足恭，便僻之貌也?！被适枰噮f(xié)云：“足恭者，以恭足于人意，而不合于禮度。斯皆適人之適，而曲媚于物也?！眲⑹柙疲骸按俗x足為將樹反，是也?！比粍t李意亦謂此足言足容者，是求足人意而不合禮度之言語、容色也?！翱渑?、“戚施”者，爾雅釋訓云：“籧篨，口柔也。戚施，面柔也?？渑?，體柔也（一）?！毙蠒m疏引李巡云：“籧篨，巧言好辭以饒人，是謂口柔。戚施，和言悅色以誘人，是謂面柔。屈己卑身，求得于人，曰體柔?！笔亲阊援斣苹c篨之辭。而云夸毗者，析言之，則籧篨、戚施、夸毗三者各有專指；通論之，則巧言亦得云夸毗也。胡氏承珙毛詩后箋引援鶉堂筆記云：“隋書何妥傳論當時改作之弊云：‘莫不用其短見，便自夸毗，邀射名譽，厚相誣罔?！藙t夸毗之義與毛、鄭不同。承珙按：法言吾子篇‘足言足容’注云：‘足言，夸毗之辭?！嗖挥脿栄拧Ｊ撬?、唐間有此解，非古義也。”榮按：胡說殊泥。且弘范晉人，亦不得云隋、唐間有此解也。藻飾之偽者，李既以足言足容為巧言令色，自不得不以德藻為貶辭，故以藻為藻飾，而訓為偽也。呂氏春秋知度云：“情者不飾?！备咦⒃疲骸帮?，虛也?！碧?、偽同義。司馬云：“足言善詞令，足容盛威儀，有德則為文章，無德則為澆偽?！眲t以此為兼美惡二義，語近依違，似非楊旨。（一）原本“體”訛作“禮”，據(jù)下文邢昺疏引“李巡云”改。

或問：“公孫龍詭辭數(shù)萬以為法，法與？”曰：“斷木為棋，捖革為鞠，亦皆有法焉。不合乎先王之法者，君子不法也。”〔注〕大匠之誨人也，必以規(guī)矩；君子之訓物也，必以仁義?！彩琛彻珜O龍者，史記孟荀列傳云：“趙有公孫龍，為堅白同異之辯?！彼麟[云：“即仲尼弟子?！卑矗褐倌岬茏恿袀髟疲骸肮珜O龍，字子石，少孔子五十三歲。”集解引鄭玄云：“楚人。”顧氏炎武日知錄云：“漢書注：‘公孫龍，趙人，為堅白異同之說，與平原君同時?！シ蜃咏倌?，殆非也?！卑此囄闹荆汗珜O龍子十四篇，入名家，注云；“趙人。”又毛公九篇，注云：“與公孫龍并游平原君趙勝家?！贝伺c弟子傳之公孫龍，蓋同名而異人。弟子傳之公孫龍，楚人，字子石；堅白異同之公孫龍，趙人，字子秉，見列子仲尼殷敬順釋文。是不但年代相隔，其國與字亦判然殊異，索隱既誤以子秉即子石，亭林因疑子石非孔子弟子，皆為疏也?！霸庌o數(shù)萬以為法”者，音義：“詭辭，九委切?！闭f文：“◆，變也?！币鞛樵p偽。經(jīng)典通作“詭”。荀子非十二子云：“不法先王（一），不是禮義，而好治怪說，玩琦辭，甚察而不惠，辯而無用，多事而寡功，不可以為治綱紀。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眾，是惠施、鄧析也?！辩o即詭辭，皆“◆”之假。莊子天下云：“桓團、公孫龍，辯者之徒。飾人之心，易人之意，能勝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辯者之囿也。”荀子修身云：“夫堅白同異、有厚無厚之察，非不察也?！睏顐娮⒃疲骸按搜怨珜O龍、惠施之曲說異理，不可為法也。公孫堅白論曰：‘堅、白、石三可乎？曰：不可。二可乎？曰：可。謂目視石，但見白，不知其堅，則謂之白石；手觸石，則知其堅，而不知其白，則謂之堅石。是堅、白終不可合為一也?！抉R彪曰：‘堅白，謂堅石非石，白馬非馬也。同異，謂使異者同，同者異?！笨讌沧庸珜O龍篇云：“公孫龍者，平原君之客也，好刑名，以白馬為非白馬。或謂子高曰：‘此人小辨，而毀大道，子盍往正諸？’子高曰：“大道之悖，天下之交往也，吾何病焉！’或曰：‘雖然，子為天下故，往也?！痈哌m趙，與龍會平原君家。謂之曰：‘仆居魯，遂聞下風，而高先生之行也，愿受業(yè)之日久矣。然所不取于先生者，獨不取先生以白馬為非白馬爾。誠去非白馬之學，則穿請為弟子?！珜O龍曰：‘先生之言悖也，龍之學，正以白馬為非白馬者也。今使龍去之，則龍無以教矣。令龍無以教，而乃學于龍，不亦悖乎？且夫?qū)W于龍者，以智與學不逮也。今教龍去白馬非白馬，是失教也。失教而后師之，不可也。’又云：‘且白馬非白馬者，乃子先君仲尼之所取也。龍聞楚王張繁弱之弓，載忘歸之矢，以射蛟兕于云、夢之囿。反而喪其弓，左右請求之。王曰：止也。楚人遺弓，楚人得之，又何求乎？仲尼聞之，曰：楚王仁義，而未遂。亦曰人得之而已矣，何必楚乎？若是者，仲尼異楚人于所謂人也。夫是仲尼之異楚人于所謂人，而非龍之異白馬于所謂馬，悖也。先生好儒術(shù)而非仲尼之所取也，欲學而使龍去所以教，雖百龍之智，固不能當其前也?！庇衷疲骸肮珜O龍又與子高泛論于平原君所，辨理至于臧三耳。公孫龍言臧之三耳甚辨析，子高弗應(yīng)，俄而辭出。明日復見，平原君曰：‘疇昔公孫之言信辨也，先生實以為何如？’答曰：‘然，幾能臧三耳矣。雖然，實難。愿得又問于君：今為臧三耳甚難，而實非也；謂臧兩耳甚易，而實是也。不知君將從易而是者乎？亦其從難而非者乎？’”此公孫龍詭辭數(shù)萬以為法之大略也?！皵嗄緸槠濉闭?，音義：“斷木，都管切?！闭f文：“棋，博棋?！毕祩髟疲骸捌逭?，方正之名也。古通謂博弈之子為棋。”按：有博棋，有弈棋。博、奕異法，而所用之子通有棋名。方言云：“簙謂之蔽，或謂之箘。秦、晉之間，謂之簙；吳、楚之間，或謂之蔽，或謂之箭里，或謂之簙毒，或謂之夗專，或謂之●璇，或謂之棋。所以投簙謂之枰，或謂之廣平。所以行棋謂之局，或謂之曲道?！闭f文：“簙，局戲也，六箸、十二棋也?！背o招魂云：“菎蔽象棋，有六簙些?！蓖跻葑ⅲ骸巴读?，行六棋，故謂六簙也。”此博棋也。方言云：“圍棋謂之弈。自關(guān)而東，齊、魯之間，皆謂之弈?！卑喙剔闹荚疲骸氨狈街酥^碁為弈。”說文：“弈，圍棋也。”廣雅釋言云：“圍棋，弈也，此弈棋也。”孟子告子，焦疏云：“博蓋即今之雙陸，弈為圍棋，今仍此名矣。以其局同用板平承于下，則皆謂之枰。以其同行于枰，皆謂之棋。”是也。博棋，古以竹為之，說文：“箘，箘簬也，一曰博棋也?！币嘁阅緸橹?，韓非子外儲說云：“秦昭王令工施鉤梯而上華山，以松柏之心為博，箭長八尺，棋長八寸，而勒之曰：‘昭王嘗與天神博于此矣?！币嘤檬癁橹胶＝?jīng)中山經(jīng)云：“休與之山，其上有石焉，名曰帝臺之棋?！庇帜仙浇?jīng)云：“漆吳之山多博石?！笔且?。其弈棋之子，今多用石，古亦以木為之。韋弘嗣博弈論云：“枯棋三百。”李注引邯鄲淳藝經(jīng)云：“白、黑棋子各一百五十枚。”此明謂奕棋，而云枯棋者，是用枯木為之。說文：“枯，木名也?！毕臅唬骸拔┕?、輅、枯?！苯駮鳌皸?，馬注云：“楛，木名，可以為箭?！编嵶⒃疲骸懊C慎氏貢楛矢，知楛中矢干?！鄙w楛之質(zhì)堅，可以為矢，故斷以為棋，猶箘、路性勁，故以為矢，亦以為棋也?！皰赂餅榫稀闭撸瑨?，各本皆作“梡”。音義：“梡革，音緩，又音款。斷木也?！贝瞬坏闷淞x。司馬云：“梡舊本作捖?！苯駬?jù)訂正。說文“刓，摶也”；“摶，圜也”。字亦作“捖”，淮南子俶真云：“嫥捖剛?cè)?。”高注：“和調(diào)也?！眿?，即摶刓也。孫氏詒讓札迻云：“梡為垸之假字。垸革，言以革為圓丸也?？脊び洠骸笔现厝??！ⅲ骸嵥巨r(nóng)云：垸，量名，讀為丸。’列子黃帝篇‘累垸二而不墜’，莊子達生篇‘垸’作‘丸’。此垸亦謂丸也。”按：孫說亦通。音義：“為鞠，居六切?！闭f文：“鞠，蹋鞠也?！蔽倪x曹子建名都篇，李注引郭璞三蒼解詁云：“鞠，毛丸，可蹋戲?！笔酚浶l(wèi)將軍驃騎列傳云：“穿域蹋鞠?！彼麟[云：“鞠戲以皮為之，中實以毛，蹴蹋為戲也?！薄耙嘟杂蟹ā闭撸凶诱f符釋文引古博經(jīng)云：“博法，二人相對坐，向局。局分為十二道，兩頭；當中名為水。用棋十二枚，法六白、六黑。又用魚二枚，置于水中。其擲采以瓊為之。二人互擲采行棋。棋行到處即豎之，名為驍棋，即入水食魚，亦名牽魚。每一牽魚獲二籌，翻一魚獲三籌。若已牽兩魚而不勝者，名曰被翻雙魚，彼家獲六籌，為大勝也?！被茨献犹┳逶疲骸肮适掠欣谛《τ诖?，得于此而亡于彼者。故行棋者或食兩而路窮，或予踦而取勝，偷利不可以為行，而智術(shù)可以為法（二）。”按：食兩而路窮，謂已食兩魚而不勝者；予踦而取勝，謂翻一魚獲三籌者也，此博棋之有法也。御覽七百五十三引桓譚新論云：“俗有圍棋之戲，或言是兵法之類。及為之，上者遠棋疏張，置以會圍，因而伐之，成多得道之勝。中者則務(wù)相絕遮要，以爭便求利，故勝負狐疑，須計數(shù)而定。下者則守邊隅，趨作罫目，自生于小地?！鞭闹荚疲骸胺虿矣谕?，不專在行，故優(yōu)者有不遇，劣者有僥幸。踦挐相凌，氣勢力爭，雖有雄雌，未足以為平也。至于弈則不然。高下相推，人有等級，若孔氏之門，回、賜相服。循名責實，謀以計策，若唐、虞之朝，考功黜陟。器用有常，施設(shè)無祈，因敵為資，應(yīng)時屈伸，此弈棋之有法也。”史記蘇秦傳，集解引別錄云：“蹴鞠者，傳言是黃帝所作，或曰起戰(zhàn)國之時。蹋鞠，兵勢也，所以練武士，知有材也。皆因嬉戲而講練之?！彼囄闹居絮怼舳迤氡?。顏注云：“蹴◆，陳力之事，故附于兵法焉。”此蹴鞠亦有法也?！安缓虾跸韧踔ㄕ?，君子不法也”者，荀子非相云：“凡言不法先王，不順禮義，謂之奸言。雖辨，君子不聽?！睏钭⒃疲骸肮珜O龍、惠施、鄧析之屬也?！保ㄒ唬┰尽巴酢庇炞鳌吧?，據(jù)荀子非十二子篇改。（二）“可以”上原本有“不”字，據(jù)淮南子泰族訓刪。

觀書者譬諸觀山及水，升東岳而知眾山之邐迤也，況介丘乎？浮滄海而知江河之惡沱也，況枯澤乎？舍舟航而濟乎瀆者，末矣；舍五經(jīng)而濟乎道者，末矣?！沧ⅰ衬瑹o。棄常珍而嗜乎異饌者，惡睹其識味也；委大圣而好乎諸子者，惡睹其識道也?！彩琛场吧龞|岳而知眾山之邐迤”者，“岳”治平本作“岳”，依各本改。學行云“山有岳”，可證。爾雅釋山云：“泰山為東岳?！薄斑婂啤备鞅窘宰鳌皪b崺”。音義：“峛崺，上力紙切，下移爾切?！彼抉R云：“宋、吳本‘峛崺’作‘邐迤’?！卑矗簠羌局卮饢|阿王書云：“夫登東岳者，然后知眾山之邐迤也?！庇梅ㄑ哉Z，而字作“邐迤”，當是所據(jù)本如此。李注引法言亦作“邐迤”，足證宋、吳本此條乃舊本之偶存者也，今據(jù)改。說文無峛崺，有邐迤：“邐，行邐邐也”；“迤，邪行也”?！板啤奔础板啤弊帧栄裴屒疳屛囊f文正作“迤”。邐迤，疊韻連語。釋丘云：“邐迤沙丘?！惫⒃疲骸芭孕羞B延?！笔且?。“介丘”者，宋云：“介，小也?！卑矗褐芏Y司市鄭注云：“介次，市亭之屬別小者也。”是介有小義。俞云：“廣雅釋詁：‘介，獨也?！恕椤之斢柂?，與眾山相對?！睘榱x亦通?！案婧６又異恒闭?，音義：“惡沱，上哀都切，下徒何切?！卑嗝蠄源鹳e戲：“振拔洿涂?！崩钭⒁f文云：“洿，濁水不流也。涂，泥也?！卑矗簺赐恳喁B韻連語，即濁水不流之貌，急言之曰洿，長言之曰洿涂，無二義也。惡沱即洿涂。亞聲、它聲，古不同部，此以惡沱為疊韻者，漢時魚、歌同用之列然也?！翱轁伞闭?，周禮司書，鄭注云：“山林川澤童枯則不稅?！笨资柙疲骸按蔁o水曰枯。”荀子致士云：“淵枯則龍魚去之?！卑矗罕咀之斪鳌昂浴?。說文：“涸，渴也。”周禮草人，鄭注云：“渴澤故水處也?！笨?、涸皆從古聲，故得通用?！吧嶂酆蕉鴿鯙^者”云云者，“舍”治平本作“舍”，依各本改。學行“良舍其策，不拾晝夜”可證。音義：“舍，書也切。下同?！狈窖栽疲骸爸郏躁P(guān)而東或謂之舟，或謂之航?！闭f文作“斻”，方舟也。“棄常珍而嗜乎異饌者”云云者，“棄”世德堂本作“棄”。說文：“棄，古文棄?！倍巫⒃疲骸皸壷畜w似‘世’，唐人諱‘世’，故開成石經(jīng)及凡碑、板皆作‘棄’。”則此治平本作棄者，承唐本之舊也。周禮膳夫云：“珍用八物?！编嵶⒃疲骸罢渲^淳熬、淳母、炮豚、炮牂、搗珍、清熬、肝、膋也?！币袅x：“惡睹，音烏。下同?！睆V雅釋詁云：“委，棄也?！币袅x：“好乎，呼報切。下‘好書’、‘好說’同?！彼囄闹驹疲骸爸T子十家，其可觀者九家而已。皆起于王道既微，諸侯力政，時君世主，好惡殊方，是以九家之說，蜂起并作，各引一端，崇其所善，以此馳說，取合諸侯?！卑矗褐T子十家者，一儒，二道，三陰陽，四法，五名，六墨，七從橫，八雜，九農(nóng)，十小說也。不數(shù)小說，故云“可觀者九家而已”。本書君子云：或曰：‘子小諸子，孟子非諸子乎？’曰：‘諸子者，以其知異于孔子也。孟子異乎？不異?！比粍t諸子非盡不可好，惟當舍其異于孔子者耳。注“末，無”。按：檀弓：“不忍一日末有所歸也?！编嵶⒃疲骸澳?，無也?！?br>　　山●之蹊，不可勝由矣；向墻之戶，不可勝入矣?！沧ⅰ场?，谷也。曰：“惡由入。”曰：“孔氏?？资险?，戶也?！痹唬骸白討艉酰俊痹唬骸皯粼?！戶哉！吾獨有不戶者矣?！薄沧ⅰ硱悍虿挥墒ト酥勒咭病！彩琛场吧健裰璨豢蓜儆伞闭?，音義：“山●，戶經(jīng)切，又口耕切。孟子曰：‘山徑之蹊?！卑矗好献釉疲骸綇街栝g介然，用之而成路?！北恕吧綇健币唷吧健瘛敝佟Ｕf文：“徑，步道也?！贬屆尩涝疲骸安剿玫涝货??！笔酋琛酵b，不得云“山蹊之蹊”。彼趙注云：“山之領(lǐng)有微蹊?！眲t讀徑為頸也。御覽一百八十四引法言亦作“山徑”，此據(jù)孟子改之?！跋驂χ畱?，不可勝入”者，論語云：“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墻面而立也與？”馬注云：“如向墻而立也。”朱子集注云：“言即其至近之地，而一物無所見，一步不可行?！卑矗荷健裰?，道之險阻而難行者；向墻之戶，戶之有所窒礙而不可通者，皆以喻諸子?！翱资险?，戶也”者，戶者，自堂入室之戶也。論語云：“誰能出不由戶？何莫由斯道也？”劉疏云：“宮室之制，外半為堂，內(nèi)半為室。室有南壁，東開戶以至堂?！闭f文：“戶，護也。半門曰戶，象形?！币磺薪?jīng)音義十四引字書云：“一扇曰戶，兩扇曰門?！倍Y器云：“未有入室而不由戶者。”彼文言人行事必由禮，如入室不能不由戶，故此文亦言出當由戶，何莫由斯道。意與禮器同也。按：法言此文，以室喻道，故以戶喻孔氏。言孔氏者，自堂入室之戶，非諸子向墻之戶也。“子戶乎”者，蒙上而言之，謂子亦以孔氏為戶乎？“吾獨有不戶者矣”者，經(jīng)傳釋詞云：“獨猶寧也，豈也。矣猶乎也。”然則“吾獨有不戶者矣”，猶云吾寧有不戶者乎？御覽一百八十四引作“我戶哉，無獨有不戶者矣”，此不達古書詞例而妄改之。注“●，谷也”。按：治平本無此注，今據(jù)世德堂本補。吳云：“●宜讀為陘。陘，山中絕也。蹊，徑也。言山中絕之徑，不可勝由矣?！卑矗阂袅x二音，實兼此二義。前一音即讀為陘，后一音乃讀●如字。廣韻：“●，口莖切，入耕；陘，戶經(jīng)切，入青也?！闭f文：“●，谷也”；“陘，山絕坎也”。二說并通。然與向墻之戶為比，似以山絕坎之義為合。經(jīng)義述聞云：“說文：‘陘，山絕坎也?！标€之為言，●也。廣雅：‘●，隔也?！艚^不相連之稱也。凡兩山中斷以成隘道者，皆謂之陘。故述征記云：‘太行山自河內(nèi)北至幽州，凡有八陘?！蛟簧节嬷^之陘。廣雅：‘陘，阪也。’孟子盡心篇：‘山徑之蹊間介然?！w注云：‘山徑，山之領(lǐng)?！瘡脚c陘通，領(lǐng)亦阪也。法言吾子篇作‘山●之蹊’。”

或欲學蒼頡、史篇?！沧ⅰ扯嘀骐y之字，故欲學之。曰：“史乎！史乎！愈于妄闕也?！薄沧ⅰ吃傺允泛跽撸浦?。言勝于不學而妄名，不知而闕廢。〔疏〕蒼頡者，蒼頡篇也。音義：“蒼頡 ，戶結(jié)切?！卑矗很髯咏獗巫鳌皞}頡”。藝文志：“蒼頡一篇?！弊⒃疲骸吧掀哒拢刎┫嗬钏棺?。爰歷六章，車府令趙高作。博學七章，太史令胡毋敬作?！毙蛟疲骸皾h興，閭里書師合蒼頡、爰歷、博學三篇，斷六十字以為一章，凡五十五章，幷為蒼頡篇?！闭f文序云：“斯作蒼頡篇，中車府令趙高作爰歷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學篇，皆取史籀、大篆?；蝾H省改，所謂小篆者也?！毕祩髟疲骸吧n頡、爰歷、博學，通謂之三蒼?！卑矗捍巳∑锥譃槊O氏星衍倉頡篇序云：“倉頡始作，其例與急就同。名之倉頡者，亦如急就以首句題篇，凡將、飛龍等皆是。詞或三字、四字，以至七字，備取六藝群書之文，以便幼學循而誦之，故七略目之小學?！笔菲?，史籀篇也。志：“史籀十五篇?！弊⒃疲骸爸苄跆纷鳌！闭f文序云：“及宣王太史籀著大篆十五篇，與古文或異。”段注云：“大篆十五篇，亦曰史籀篇，亦曰史篇。王莽傳：‘征天下史篇文字?！峡翟疲骸肤λ魇迤?，古文書也。’此‘古文’二字，當易為‘大篆’。大篆與倉頡古文或異，見于許書十四篇中者，備矣。凡云籀文作某者，是也。或之云者，不必盡異也，蓋多不改古文者矣。大篆之名，上別乎古文，下別乎小篆，而為言曰史篇者，以官名之；曰籀篇、籀文者，以人名之?！卑矗簼h書本傳贊：“史篇莫善于倉頡?！眲t以史篇為大名，蒼頡亦史篇之一。古者史官主文字，故凡小學書類通謂之史篇。至此文以史篇與蒼頡并舉，則自指史籀而言，與傳贊所稱同名而異實。許書引史籀多單稱史篇，如云“奭，史篇名丑”；“姚，史篇以為姚，易也”；“匋，史篇讀與‘缶’同”，皆是。御覽二百十三引漢官儀云：“能通蒼頡、史篇者補蘭臺令史?！币嘁远卟⒘校灾^三蒼、史籀也。說文序云：“孝宣皇帝時，召通蒼頡讀者張敞從受之，涼州刺史杜業(yè)、沛人爰禮、講學大夫秦近亦能言之。孝平皇帝時，征禮等百余人，令說文字未央庭中，以禮為小學元士。黃門侍郎楊雄采以作訓纂篇。”然則當時蒼頡已成絕學，朝旨復興之，而子云又斯學之專家，故時人有欲從受其說也?！笆泛?！史乎！愈于妄闕”者，妄謂詭更正文，虛造不可知之書；闕謂不見通學，未常睹字例之條。三蒼為小篆之學，史籀為大篆之學，信而有征，故愈于妄；多識古字，故愈于闕。注“再言史乎者，善之也”。按：論語：“使乎！使乎！”集解引陳群云：“再言使乎，善之也，言使得其人也?！奔创俗⑺尽；蛟唬骸坝腥搜?，自云姓孔，而字仲尼。入其門，升其堂，伏其幾，襲其裳，則可謂仲尼乎？”曰：“其文是也，其質(zhì)非也。”“敢問質(zhì)。”曰：“羊質(zhì)而虎皮，見草而說，見豺而戰(zhàn)，〔注〕戰(zhàn)，悸。忘其皮之虎矣?！薄沧ⅰ逞蚣倩⑵?，見豺則戰(zhàn)；人假偽名，考實則窮?！彩琛炒舜绦率抑o也?！白栽啤敝白浴?，治平本作“曰”。秦校云：“‘曰’作當‘自’?！备鞅咀鳌白浴倍鴬Z“云”，今訂正。國語晉語，韋注云：“伏，隱也?！泵献樱骸半[幾而臥?！壁w注云：“隱倚其幾?！闭f文：“褻，重衣也?！苯?jīng)傳多以“襲”為之。王莽傳云：“始建國元年，莽曰：‘王氏，虞帝之后也，出自帝嚳。’又曰：‘姚、媯、陳、田、王氏，凡五姓者，皆黃、虞苗裔，予之同族也。’”正“自云姓孔，字仲尼”之類。其依仿典、誥，空言古法，是入門、升堂、伏幾、襲裳之類也。音義：“見草而說，音悅。天復本作‘見羊而悅’。”按：文選棗道彥雜詩：“羊質(zhì)服虎文?！蔽何牡叟c吳質(zhì)書：“以犬羊之質(zhì)，服虎豹之文。”陳孔璋檄豫州：“被以虎文。”李注三引此文，皆作“見草”，惟兩引作“悅”，一引作“說”。御覽七百六十七，又九百二，再引均作“見草而悅”，羊、草形近易誤，羊為草食之屬，故見草而悅。然羊性尤好群，則作見羊而悅者，于義亦通。說、悅古今字?！耙姴蚨鴳?zhàn)”者，蒼頡篇云：“豺似狗，白色，爪牙迅快，善搏噬也?！薄巴淦ぶ⒁印?，世德堂本“矣”作“也”。注“戰(zhàn)，悸”。按：說文：“顫，頭不正也?！倍巫鳌安欢ā痹?。引伸為凡不定之稱?；茨献诱f山云：“故寒顫者，懼亦顫?！苯?jīng)傳通用“戰(zhàn)”。爾雅釋詁云：“戰(zhàn)，懼也?！闭f文：“悸，心動也?！?br>
圣人虎別，其文炳也?！沧ⅰ橙缁⒅畡e百獸，炳然殊異。君子豹別，其文蔚也。〔注〕蔚然有文章，而次虎也。辯人貍別，其文萃也?！沧ⅰ齿腿挥形牟?，異于貒、貉。貍變則豹，豹變則虎?！彩琛场笆ト嘶e”以下四句，易革象文。圣人，今易作“大人”；虎別、豹別，今易作“虎變”?！氨儭薄０矗鹤?、別皆“辨”或“辯”之異文。辨、別義同，辨、變聲近，故或以“辨”為“別”，或以“辨”為“變”也。周禮小宰：“聽稱責以傅別?！编嵥巨r(nóng)注：“傅別，故書作‘傅辨’”。士師：“正之以傅別約劑。”鄭注：“故書‘別’為‘辯’?！笔恰妗?、“辯”或為“別”之例。易文言：“由辯之不早辯也?！贬屛模骸坝赊q，如字。馬云：‘別也。’荀作‘變’?！泵献樱骸叭f鐘則不辯禮義而受之。”音義：不辯，丁本作“變”，云于義當為“辯”。辯，別也。是辯或為變之例?；⒆?、豹變，易本作“辨”，讀辨如字，則為別矣。子云于易多用京氏。本篇“纻絮三千”，用京氏易“繻有衣絮”；五百篇“月未望則載魄于西，既望則終魄于東，其Y于日乎”，本京氏易占重黎篇；“仕無妄之國”，解無妄為無望，與京義合。晁悅之易詁訓傳引京氏易，虎變、豹變皆作“辨”。然則此作“別”者，即本京氏讀辨如字故也。音義：“虎別，彼列切。下同?！卑矗罕嬷疄檠?，辨也。說文：“辨，駁文也?！鄙n頡篇：“●，文貌也，雜色為●也?！弊忠嘧鳌鞍摺?。司馬長卿上林賦：“被斑文?！崩钭ⅲ骸鞍呶模⒈ひ病！辈茏咏ㄆ邌ⅲ骸袄⒋莅?。”注：“斑，虎文也?！北妗⑥q、●，語異而源同，皆取于分別以為義。體之分別曰辨，詞之分別曰辯，文之分別曰●?；e、豹別、貍別，即虎●、豹●、貍●之謂?！笆ト嘶e，其文炳也”者，易馬融傳云：“虎變，威德折沖，萬里望風而信，以喻舜舞干羽，而有苗自服；周公修文德，越裳獻雉?！闭f文：“炳，明也?！庇菰疲骸案蔀榇竺?，四動成離，故其文炳也?！薄熬颖獎e，其文蔚也”者，易釋文：“文蔚，音尉，又紆弗反?！庇菰疲骸拔?，蔇也?！卑矗赫f文：“蔇，草多貌?！标懣冊疲骸皟吨栘撤Q虎，陰爻稱豹。豹，虎類而小者也。君子小于大人，故曰‘豹變，其文蔚’也?！备蓪氃疲骸熬哟筚t，次圣之人，謂若太公、周、召之徒也。豹，虎之屬；蔚，炳之次也?！泵掀纨g仲氏易引王湘卿云：“虎文疏而著曰炳，豹文密而理曰蔚。”“辯人貍別，其文萃也”者，新書道術(shù)云：“論物明辯謂之辯?！避髯臃窍嘣疲骸熬颖剞q，凡人莫不好言其所善，而君子為甚焉。是以小人辯言險，君子辯言仁也。言而非仁之中也，則其言不若其默也，其辯不若其吶也；言而仁之中也，則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