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短經(jīng)（反經(jīng)） 卷二·君德第九

　　當皇帝的不論是明主還是昏君，都想叫百姓做良民、順民，可是在老百姓眼里，皇帝又應(yīng)該是什么樣子的呢？

　　【經(jīng)文】
　　夫三皇無言，化流四海，故天下無所歸功。[伏羲、女蝸、神農(nóng)，稱三皇也。]帝者體天則地，有言有令，而天下太平。君臣讓功，四海化行，百姓不知其所以然。故使臣不用禮
　　賞功，美而無害。
　　[黃帝者，順天地之紀，時播百谷，勤心力耳目，節(jié)用水火時物，有土德之瑞，故號黃帝；顓頊者，養(yǎng)材以任地，載時以象天，依鬼神以制義，治氣以教化，潔誠以祭祀，動靜之物，大小之神，日月所照，莫不砥礪；高辛者，取地之財而節(jié)用之，撫教萬人而利海之，歷日月而迎送之，明鬼神而敬事之，其色郁郁，其德嶷嶷；帝堯者，其仁如天，其智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云，富而不驕，貴而不舒；虞舜者，善無微而不著，惡無隱而不彰，任自然以誅賞，委群心而就制。
　　故能造御乎無為，運道于至和，百姓日用而不知，合德而若自有者，此五帝之德也。]　　【譯文】
　　三皇雖然沒有傳下修身治國的言論，但是他們潛移默化的仁德遍布四海，所以天下老百姓不知把功勞記在誰的名下。[歷史上稱伏羲、女蝸、神農(nóng)為三皇。]“帝王”一詞的內(nèi)涵，就是依照自然的法則，有理論，有法規(guī)，因此天下太平。有了功勞，君臣謙讓，他們的美德，無形中變成了老百姓的行動，百姓當然不明白其中的奧妙。所以古代的帝王使用群臣不必有那么多的禮儀法規(guī)、賞罰獎勵，就能使四海和美而不互相傷害。
　　[作為五帝之首的軒轅黃帝，依據(jù)陰陽四時制定歷法，按照農(nóng)時所宜播種，充分發(fā)揮心智、體力和視聽功能，節(jié)約使用山林江河的資源，在位時有土德的瑞兆，所以號黃帝。顓頊高陽做領(lǐng)袖時。保護資源，治理土地，依據(jù)天象制定歷法，崇拜山川之神，并按其尊卑秩序制定禮儀，依四時五行之氣教化民眾，虔誠地祭祀天地之神、祖先之靈。凡天下之物，活動的禽獸，靜止的草木，大到名山大川的神靈，小到丘陵墳瑩的鬼魂，日月所照之處，沒有不歸順的。帝嚳高辛當領(lǐng)袖時，取山川大地的財物，節(jié)約使用，撫養(yǎng)教育萬民，引導(dǎo)他們謀利益，按照日月的升降制定歷法，認識到鬼神的玄妙而虔誠地祭祀，整個部落的景象顯得肅穆興旺，社會風(fēng)氣顯得道德高尚。帝堯為領(lǐng)袖時，仁德涵養(yǎng)有如天空一樣廣博，智慧象神明一樣微妙，人民象葵花向日般地追隨他，象禾苗企盼云雨一樣仰望他，富有而不驕縱，高貴而不傲慢。
　　虞舜為領(lǐng)袖時，多么微小的好人好事也都要表彰，多么隱蔽的壞人壞事也都要暴露，運用自然的法則來懲惡揚善，群臣心悅誠服而后讓他們遵守各種制度。
　　綜觀五帝的治國之道，都能善用無為而治的法則，并在運用中使之體現(xiàn)為最高的和諧，天下百姓在日常生活中受到了實惠卻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行為合乎道義卻好象生來就有這種修養(yǎng)。這就是黃帝、顓頊、高辛、堯、舜之仁德的具體表現(xiàn)。]

　　【經(jīng)文】
　　王者制人以道，降心服志。
　　[議曰：韓信云：“項王所過無不殘滅，百姓不親特劫于威，強服耳。名雖為霸，實失天下心。故曰其強易弱?！敝T葛亮曰：“荊州之名附操者，逼兵勢耳，非心服。今將軍誠令猛將與豫州協(xié)規(guī)同力，破操軍必矣?！庇纱搜灾?，人心不服，其勢易破。故王者之道，降心服志也。
　　設(shè)矩備衰，有察察之政，兵甲之備，而無爭戰(zhàn)血刃之用，天下太平，君無疑于臣，臣無疑于主，國定主安，臣以義退，亦能美而無害。
　　[昔三代明王，啟建洪業(yè)，文質(zhì)殊制，而令名一致。故曰，夏人尚忠，忠之弊也樸，救樸莫若敬，殷人革而修焉。敬之弊也鬼，救鬼莫若文，廚人矯而變焉。文之弊也薄，則又反之于忠。三代相循，如水濟火。所謂隨時之宜，救弊之術(shù)，此三王之德也。]

　　【譯文】
　　如果說五帝是以德治國，那么三王（夏禹、殷商、周文王）的治國之道就是征服人心了。
　　[這道理可以用兩個人的話來證明。韓信說：“項羽所過之處，殺人放火，恣意殘害生靈，老百姓不順從他，就用暴力劫持。這是以勢壓人，名義上是稱霸天下，實際上喪失了人心。他的所謂‘強大’是很容易衰弱的?！敝T葛亮說：“荊州雖然在名義上歸順了曹操，實際上是迫于大軍壓境，并非心悅誠服?，F(xiàn)在將軍（孫權(quán)）只要命令猛將與劉豫州（劉備）同心協(xié)力，合力破操，一定能勝利?！庇纱搜灾诵牟环?，敵人的攻勢很容易被打破。所以說：“王者之道，降心服志也?！盷
　　制定方針策略以防衰敗，為政清明，國防鞏固，然而并不發(fā)生戰(zhàn)亂，天下太平，君不疑臣，臣不疑君，國家穩(wěn)定，人主安祥，群臣遵循仁義的規(guī)范進退有序，也可以達到美好而元患的大治景象。
　　[上古有過三代明王，開創(chuàng)大業(yè)，文彩風(fēng)貌雖然不同，但盛世的美名卻是一樣的。夏代推崇忠實，忠實過頭了就產(chǎn)生粗野的流弊，最好的補救辦法是崇敬。殷商時代，對忠的流弊進行了改革修正，推崇敬鬼神，講尊卑，可是崇敬的流弊是迷信，最好的補救辦法是文明教育。周代的統(tǒng)治者為了矯正殷商六百年的動蕩不安，大力提倡文治。然而文治也有弊端，那就是人們會變得太虛偽，于是又反回來提倡忠君愛國。夏商周三代就這樣因循反復(fù)，就象火大了用水救，救滅再生火，走了一個圓圈。因時制宜，救弊補偏，這就是三王的治國之術(shù)。]

　　【經(jīng)文】
　　霸主制士以權(quán)，結(jié)士以信，使士以賞。信衰士疏，賞毀士不為用。
　　[《左傳》曰：“楚圍宋，宋如晉告急。先軫曰：‘報施救患，取威定伯，于是乎在矣?！仍唬骸嫉貌芏禄橛谛l(wèi)，若伐曹、衛(wèi)，楚必救之，則齊、宋免矣?！谑呛跎L于被廬，作三軍，謀元帥，使郤縠將中軍。晉侯始入而教其民。二年，欲用之，子犯曰：‘民未知義，未安其居?！谑呛醭龆ㄏ逋酰雱?wù)利民，民懷生矣。將用之，子犯曰：‘人未知信，未宣其用?！谑呛醴ピ允局?。民易資者，不求豐焉，明徽其辭。公曰：‘可矣乎？’子犯曰：‘民未知禮，未生其恭?！谑呛醮笊L以示之禮，作執(zhí)秩以正其官，人聽不惑而后用之。出谷戍，釋宋圍，一戰(zhàn)而霸，文之教也?！贝宋灏缘乱病
　　故曰：理國之本，刑與德也。二者相須而行，相待而成也。天以陰陽成歲，人以刑德成治，故雖圣人為政，不能偏用也。故任德多，用刑少者，五帝也；刑德相半者，三王也；仗刑免任德少者，五霸也；純用刑，強而亡者，秦也。
　　[議曰：古之理者，其政有三：王者之政化之，霸者之政威之，強國之政脅之。故化之不變而后威之，威之不變而后脅之，脅之不變而后刑之。故至于刑，則非王者之所貴矣。故虞南云：“彼秦皇者，棄仁義而用威力，此可以吞并，而不可以守成。此任刑之弊也。]

　　【譯文】
　　霸主的治國之術(shù)是以權(quán)勢來駕駛、以信譽來團結(jié)、以賞罰來使用人才。
　　不講信用，人才就會疏遠；賞罰制度毀壞，人才就會離去。
　　[《左傳）中記載：公元前633 年，楚成王軍隊包圍了宋國的都城。宋成公派使者去晉國告急。晉文公召集群臣商量。晉之名將先軫說：“報恩、救難、立威、稱霸，就看這一次了?！睍x文公的舅父狐偃（字子犯）說：“楚國剛剛得到曹國，最近又從衛(wèi)國娶妻?，F(xiàn)在如舉兵進攻曹、衛(wèi)，楚必分兵援救，那么齊、宋就可以解圍了。”
　　于是晉國在被廬這個地方大規(guī)模地閱兵，按大國編制組建三軍。經(jīng)商量，任命大夫郤縠為元師，統(tǒng)帥中軍。
　　晉文公一回國就致力于訓(xùn)練民眾。次年，文公想使用他們。子犯說：“晉國戰(zhàn)亂多年，人民還不知道什么是義，還沒有安居樂業(yè)?！庇谑菚x文公加強外交活動，護送周襄王回國復(fù)位；回國后又積極為人民謀利益，人民開始逐漸關(guān)心生產(chǎn)，安于生計。不久，文公又想用兵，子犯又說：“民眾還不知道什么是信，而且還沒有向他們宣傳信的作用。”于是晉文公又征伐了原（小國名），約定三天內(nèi)攻不下來撒兵。三日后晉文公真的信守諾言，退兵三十里，向國內(nèi)外證明他的誠實和信用。在這一系列行動的影響下，晉國的商人做生意不求暴利，明碼標價，童叟無欺，全國形成了普遍講信譽的好風(fēng)氣。
　　于是晉文公說：“現(xiàn)在總可以了吧？”子犯說：“人民還不知貴賤尊卑之禮，沒有恭敬之心?！庇谑俏墓么笠?guī)模的閱兵來表示禮儀之威嚴，設(shè)置執(zhí)法官來管理官員。這樣一來，人民開始習(xí)慣于服從命令，不再有疑慮，這時才使用他們。城濮一戰(zhàn)，迫使楚國撤兵谷邑，解了宋國之圍，一戰(zhàn)而稱霸諸侯。這都是晉文公善于用仁德教化的結(jié)果。
　　這是五霸之主以仁德治國的一面。]
　　所以說，治國的根本問題是怎樣用刑法與仁德，正確的方針是二者都不偏廢，相輔相成。天以陰陽二氣構(gòu)成一年四季，人以刑德二法構(gòu)成治國之道。
　　所以即便是圣人執(zhí)政，也不可偏用其一。以這樣的觀點來看，運用仁德較多，刑法較少的是五帝，刑德并重的是三王，刑法較多、仁德較少的是五霸，只用刑法暴力而亡國的就是秦了。
　　[古代治理國家，其政制可分為三類，一是王者之政——靠的是人文教育；一是霸者之政，靠的是刑法的威力；一是強權(quán)政治——靠的是暴力酷刑。
　　其規(guī)律是教育不起作用就用刑法強迫，刑法不起作用就用暴力鎮(zhèn)壓，暴力也不起作用就屠殺。到這一步就不為王者所贊同了。所以唐太宗的名臣虞世南說：“從前秦始皇棄仁義而用暴力，以此雖然可以吞并六國，統(tǒng)一天下，然而坐天下就不行了。這就是運用刑法治國的弊端?！盷

　　【經(jīng)文】
　　或曰：“王霸之道，既聞命矣。敢問高、光二帝，皆拔起垅畝，芟夷禍難，遂開王業(yè)。高祖豁達以大度，光武謹細于條目，名擅其美，龍飛鳳翔，故能拔亂庇人，拯斯涂炭。然比大德，方天威，孰為優(yōu)劣乎？”
　　曹植曰：“昔漢之初興，高祖因暴秦而起，遂誅強楚，光有天下，功齊湯武，業(yè)流后嗣，帝王之元勛，人君之盛事也。然而名不純德，行不純道，身沒之后，崩亡之際，果令兇婦肆酷虐之心，娶妾被人彘之刑。趙王幽囚，禍殃骨肉，諸呂專權(quán)，社稷幾移，凡此諸事，豈非高祖寡計淺慮以致斯哉？
　　然其裊將畫臣，皆古今之所鮮；有歷代之希覯，彼能任其才而用之，聽其言而察之，故兼天下而有帝位也。世祖體乾靈之休德，稟貞和之純精，蹈黃中之妙理、韜亞圣之懿才，其為德也，聰達而多識，仁智而明恕，重慎而周密，樂施而愛人。值陽九無妄之世，遭炎精厄會之運，殷爾雷發(fā)，赫然神舉，奮武略以鑲暴，興義兵以掃殘，軍未出于南京，莽已斃于西都。爾乃廟勝而后動眾，計定而后行師，故攻無不陷之壘，戰(zhàn)無奔北之卒。宣仁以和眾，邁德以來遠，故竇融聞聲而影附，馬援一見而嘆息。敦睦丸族，有唐虞之稱；高尚純樸，有羲皇之素；謙虛納下，有吐握之勞；留心庶事，有日昃之勤。是以計功則業(yè)殊，比隆則事異，旌德則靡僭，言行則無穢，量事則勢微，論輔則臣弱，卒能握乾圖之休征，立不刊之遐跡，金石銘其休烈，詩書載其懿勛?！?br>　　故曰：光武其優(yōu)也。
　　[荀悅曰：“高祖起于布衣之中，奮劍而取天下，不由唐虞之禪，不階湯武之士，龍興虎變，率從風(fēng)云，征亂伐暴，廓清帝字，八載之間，海內(nèi)克定，遂荷天衍，登建皇極，上古以來，書籍所載，未嘗有也。非雄俊之才，寬明之略，歷數(shù)所授，神抵所相，安能致功如此？焚魚斷蛇，異物同符，豈非精靈之感哉？”
　　《書》曰：“天工人其代之?！薄兑住吩唬骸皽涓锩?，順乎天而應(yīng)乎人?！彼怪^矣。
　　夏尚忠，忠之弊野樸，故殷承之以敬。敬之弊鬼，故周承之以文。文之弊薄，救薄莫若忠。三王之道周而復(fù)始。周秦之間，可謂文弊，秦不改，反酷刑。漢承其弊，得天統(tǒng)矣。
　　孔融曰：“周武從后稷以來至其身，相承積十五世，但有魚鳥之瑞。至如高祖，一身修德，瑞有四五，白蛇分，神母哭，西入關(guān)，五星聚。又武王伐紂，斬而泉之。高祖入秦，赦子嬰而遣之。是其寬裕又不如高祖?！?br>　　虞南曰：“帝者與師處，王者與友處，霸者與臣處。漢高之臣，三杰是也。光武之佐，二十八將是也。豈得以鄧禹、吳漢匹于張良、韓信者乎？然漢高功臣皆強盛誅滅，光武佐命悉用。優(yōu)秩安全，君臣之際，良可稱也。絕長補短，抑其次焉?！?br>　　由此言之，夫漢高克平秦、項，開創(chuàng)漢業(yè)，衣冠禮樂，垂之后代，雖未階王道，霸德之盛也。]

　　【譯文】
　　有人問：“你所說的五霸之道我已聽明白了，敢問漢高祖劉邦和光武帝劉秀都是崛起于鄉(xiāng)問，平定了天下戰(zhàn)亂，開創(chuàng)了帝王大業(yè)。劉邦豁達大度，劉秀謹慎細心，各擅其美，龍飛鳳翔，所以能收拾殘局，保護人才，拯救人民于水深火熱之中。然而就其濟世之大德，帝王之天威而比較，誰優(yōu)誰劣呢？”
　　曹植說：“昔日漢室初興，劉邦因殘暴的秦王朝而起事，誅滅項羽，一統(tǒng)天下，光宗耀祖，功勛可比湯武，偉業(yè)流傳子孫。他是帝王中的元勛，人君中的盛事?。∪欢拿?。品行畢竟不那么真正合乎道德，所以死了以后，果然讓兇惡的呂后肆元忌憚地干盡殘酷暴虐的壞事。愛妃戚夫人被砍去四肢，挖目薰耳，喂上啞藥，扔在廁所中；趙王如意被幽囚，最后毒殺。親生骨肉連連遭受屠殺，呂氏家族獨攬朝綱，國家政權(quán)幾乎被呂氏篡奪。上述種種，難道不是劉邦缺乏深謀遠慮的結(jié)果嗎！
　　然而劉邦手下的猛將謀臣都是古今少有的奇才，只因為他能選任、重用他們，聽其言觀其行，所以才會統(tǒng)一天下，登上帝王的寶座。
　　漢世祖光武帝劉秀（高祖九世孫）繼承了皇室家族的仁善德性，稟承了忠貞溫和的純正精華，遵循外修風(fēng)度內(nèi)修精神的要則，兼有儒家的美德和才華。聰?；磉_、博學(xué)多識、仁義智慧、開明寬容、慎重周密、樂施愛人，構(gòu)成了他的品道修養(yǎng)。他所處的時代，多災(zāi)多難，無法無天，正值皇家的氣數(shù)已盡，世道艱難之際。在這樣的時局下，他有如一聲春雷，聲勢雄壯地舉兵起事，組織武裝力量來抗擊強暴勢力，發(fā)動起義部隊掃蕩殘軍敗將。他的大軍還沒有從南京出發(fā)，王莽已經(jīng)被洛陽的亂兵殺死。象劉秀這樣的人，安邦定國的大計勝券穩(wěn)操以后才發(fā)動群眾，計劃謀略確定以后才采取軍事行動，所以每次進軍沒有攻克不了的堡壘，每次戰(zhàn)爭都沒有臨陣脫逃的士兵。他用寬厚仁慈之心來團結(jié)群眾，以超常的德行使遠方的人才慕名而來。因此，竇融聞聽他的名聲就如影隨形般地追隨他，馬援第一次見面就贊嘆他的英明。
　　象虞舜一樣，有使九代人親密和睦的聲譽；象羲皇一樣，有高尚純樸的品質(zhì)。
　　他謙虛地聽取下屬的意見有如周公一樣不辭勞苦，留心事務(wù)象計時的儀表一樣勤快。所以論功勞，他的業(yè)績非同導(dǎo)常；論尊高，他的事跡不同凡響；論道德，找不出可挑剔的瑕疵；論品行，沒有不光彩的地方。劉秀所擁有的勢力并不大，文武輔臣也并不強，但是他最終做到了一統(tǒng)天下，創(chuàng)建了不可磨滅的功勛，讓金石碑銘刻記他的光輝業(yè)績，詩書文獻記載他的偉大。”所以說，漢光武帝比漢高祖更偉大。
　　[東漢末的史學(xué)家荀悅寫道：“漢高祖劉邦出身于普通老百姓，奮劍而取天下，不是由舜堯那樣的人禪讓接位，也不是湯武所委任的那種高官，全憑自己奮斗，有如龍從云騰，虎挾風(fēng)行，征亂伐暴，廓清天下，八年之間，海內(nèi)平定，于是踏上了通天大道，登上了帝王寶座。自古以來，書籍所載，未曾有過。不是英雄豪杰，沒有寬容圣明的謀略，天命所授，神負扶助，哪能建立如此不朽的功勛！武王焚魚敬受大命，高祖揮劍斬白蛇，就有神女化作老婦哭訴赤帝殺了她的兒子，預(yù)兆天命的事物雖然不同，但其道理卻是一樣的?！?br>　　《尚書》說：“上天的工作，要讓人來代替完成?！薄吨芤住氛f：“湯武革命，上順天心，下合民意?！彼v的也正是這個道理。
　　夏代崇尚忠誠，其流弊是粗野、簡陋，因此殷代用崇敬來糾正；崇敬的弊端是迷信，因此周代用文明禮教來糾正；可是禮教又帶來了虛偽的流弊，補救虛偽弊端最好的辦法是忠誠。結(jié)果夏商周三代帝王的治國之道轉(zhuǎn)了一個圓圈，走到終點卻又回到了起點。周秦之際，經(jīng)過春秋戰(zhàn)國六百年的戰(zhàn)亂，可以說是文治流弊日益嚴重的時候，秦不加以改革，反而推崇酷刑，使其流弊更加嚴重。到了漢代，鑒于法治的教訓(xùn)，進行徹底改革，于是取得了政權(quán)。
　　三國時的孔融說：“周武王從夏朝的開創(chuàng)者后稷到他那個時代，歷時十五代，卻只出現(xiàn)過白魚躍入舟中、赤鳥落在屋上的瑞祥。至于漢高祖，只因一人修積仁德，瑞兆就有四五起。他揮劍斬白蛇，蛇母為之哭泣；兩入長安，天上五星相聚。周武王伐紂時，殺了紂王，懸頭示眾；高祖進入秦都長安時，卻赦免了二世的兒子子嬰，并放了他。所以說，周武王在寬容大度方面也不如高祖?！?br>　　唐太宗的名臣虞世南說：“帝者與師處，王者與友處，霸者與臣處。劉邦的功臣有三杰——張良、蕭何、韓信；劉秀的輔佐是二十八將——鄧禹、關(guān)漢等，但二十八將怎能比得上三杰？然而劉邦的功臣在其強盛之際幾乎都被誅滅了，劉秀對他的功臣卻都給予了優(yōu)厚的待遇，使他們安享榮華富貴。
　　在這一點上，劉秀很值得稱頌。對這兩個人取長補短地進行比較，還是次要的事情?！?br>　　這樣來講，漢高祖戰(zhàn)勝秦國和項羽，開創(chuàng)漢朝基業(yè)，家族的地位和國策的創(chuàng)建，一直傳了十多代，雖然沒有走上王者之道，作為霸者的功德，也夠偉大了。]

　　【按語】
　　建立了東漢政權(quán)的劉秀也是趁綠林、赤眉農(nóng)民起義的混亂局面登上帝王寶座的。劉秀在年輕的時候志向平平，看不出有什么驚人之處。他喜歡務(wù)農(nóng)，性情溫和。25 歲上才去游歷長安，聽說陰家有個名叫麗華的女子長得漂亮， 看到衛(wèi)戍司令出行時聲勢顯赫，就感慨地吟哦道：“仕宦當作執(zhí)金吾，娶妻當?shù)藐廂惾A?！逼渲鞠虿贿^如此而已。
　　當了皇帝后，劉秀還是那樣溫和寬厚。即位不久，他衣錦還鄉(xiāng)，同族的嬸子大娘議論他什么都好，就是太溫和了些。劉秀聽了哈哈大笑，說：“吾治天下亦以柔道行之?！彼_實是這樣做的。他安撫戰(zhàn)亂中流散的平民；廢除擅殺奴仆不治罪的陳規(guī)；減刑輕稅，精減政府機構(gòu)和膺員；招納、起用人才..在中國二千多年的封建社會中，劉秀確實是一個開明、仁總的好皇帝。
　　他在位30 余年，從不恣意放縱，豪華奢侈。他不喜歡飲酒，不喜歡珍玩。在他臨終的遺詔中還說：“我無益百姓。喪葬，一切都要象孝文皇帝那樣，務(wù)從約省。刺史、俸祿二千石的官吏，都不要離開城郭，也不要派官員來吊唁?！?br>　　劉秀常常表現(xiàn)出一種恢宏大度、平易謙和的雅量。劉秀的老同學(xué)嚴子陵自小有高名，劉秀對他很有好感。劉秀當了皇帝后，他 隱名埋姓不愿相見。
　　后來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劉秀當天就親自去看他，他躺在床上不起來，也不說話。劉秀就和他躺在一起，摸著他的肚皮說：“哎，哎，子陵，你不能幫幫我的忙？”嚴還是不答應(yīng)，過了好久，才睜開眼睛說：“人各有志，何必強求？”劉秀跟他談了好幾天，請他出來做官，他持意不從，后來隱居富春山。毛澤東建立新中國后，請好友柳亞子出山，柳想效法嚴光。毛澤東的“莫道昆明湖水淺，觀魚勝過富春江”就是典出于此。
　　劉秀對臣僚要求非常嚴格，對貪贓枉法行為決不寬容。對皇親國戚一般也能理智對待，嚴加約束。他的大姐湖陽公主的奴仆有一次大白天行兇殺人后，躲在公主家中，官吏無法捕捉。洛陽縣令董宣聽說公主要出門，駕車的正是那個奴仆，就在半道截住了公主的車子，當面將那個奴仆正法。公主立即回宮向劉秀告狀，劉秀大怒，把董宣召來，當面就要打死他。董宣說：“請讓我說一句話再死。”劉秀說：“你想說什么？”董宣說：“靠著陛下的圣明，漢朝才得到中興。現(xiàn)在放縱奴仆殺人，將怎么治理天下？你不用打，我自己死吧?！币贿呎f，一邊撞在柱子上，血流滿面。劉秀趕緊叫小太監(jiān)抱住他，但要董宣給公主叩個頭消消氣。董宣堅決不叩，劉秀就叫人按著脖子強叩。董宣兩手撐著地，就是不叩。湖陽公主不滿地說：“文叔（指劉秀）當老百姓的時候，經(jīng)常藏匿逃犯，官吏都不敢上門 追捕。如今當了天子，都不能在一個縣令身上施加一些威嚴？”劉秀笑著說：“這就是天子與平民百姓的不同啊?！眲⑿悴坏珱]有怪罪董宣，反而褒獎了他，給了他一個“強項令”
　　（意為剛強不肯低頭的縣令）的美名。事后劉秀一直記著這個七品芝麻官，在董宣死于任上后，劉秀派專人去看望，見他家中一貧如洗，劉秀感慨他說：
　　“董宣如此清廉，死了才知道啊！”
　　問題是象劉秀這樣的好皇帝，可遇而不可求。中國幾千的歷史，這樣的皇帝屈指可數(shù)。所以現(xiàn)在政治學(xué)提出的要求是：用什么機制才能保證每一個即位的國家最高領(lǐng)導(dǎo)人都能成為老百姓理想的人主？總不能讓百姓用生命和血肉為代價，千年萬代地去碰運氣吧！

　　【經(jīng)文】
　　或曰：“班固稱周云成康，漢言文景，斯言當乎？”
　　虞南曰：“成康承文武遺跡，以周、召為相，化篤厚之氓，因積仁之德，疾風(fēng)偃草，未足為喻。至如漢祖開基，日不暇給，亡贏之弊，猶有存者。太宗體茲仁恕，式遵玄默，滌秦、項之酷烈，反軒、吳之淳風(fēng)，幾致刑厝。斯為難矣！若使不溺新垣之說，無取鄧通之夢，懔懔乎庶幾近于王道。景帝之擬周康，則尚有慚德?！?br>　　[《漢文贊》曰：“文帝即位二十三年，官室園囿，車騎服御，無所增益。
　　有不便，輒施以利人。南越尉倫，自立為帝，召貴倫兄弟，以德懷之，倫遂稱臣。與匈奴結(jié)親而背約入盜，令邊備守，不發(fā)兵深入，惡煩百姓。吳王詐病不朝，賜以幾杖，群臣諫說雖切，常假借納用焉。張武等受賂金錢，覺加賞賜，以愧其心。專務(wù)以德化人，是以海內(nèi)殷富，興與禮義，斷獄數(shù)百，幾致刑措。嗚呼仁哉！”
　　或問傅子曰：“漢太宗除肉刑，可謂仁乎？”對曰：“匹夫之仁也。夫王天下者，大有濟者也，非小不忍之謂。由此言之，班固以太宗為仁，不在除肉刑矣?！毒暗圪潯吩唬骸鬃臃Q：“斯人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br>　　信哉！周秦之弊，綱密文峻而奸宄不勝。漢興，掃除苛煩，與人休息。至于孝文，加之以恭儉。孝景遵業(yè)，五六十載之間，至于移風(fēng)易俗，黎人醇厚。
　　周云成康，漢言文景，美矣哉！’此王道也?！盷

　　【譯文】
　　有人問：“班固贊頌周朝，推崇周成王、周康王；贊美漢朝，推崇漢文帝、漢景帝。班固的看法正確嗎？”
　　虞世南說：“周成王繼承周文王、周武王的傳統(tǒng)，以周公、召公為相，教化愚昧憨厚的民眾，因為仁德的風(fēng)氣日積月累，能象疾風(fēng)吹蕩草叢一樣，自然會同泰民安，這并不值得眩耀。至于漢高祖，登基之后，日理萬機，已亡的秦國遺留下來的不利因素仍然存在。漢文帝以仁慈寬恕為本，以清靜怡淡為法，掃除了秦始皇、項羽殘酷暴烈的作法，恢復(fù)了黃帝、堯舜溫和淳厚的風(fēng)氣，很少使用刑法，這樣治理國家，是非常不容易的。假如他不被新垣平的妖言所惑，大搞迷信活動；不因夢見有人助他登天而寵幸鄧通的話，漢文帝就非常接近王道了。至于用漢景帝來比擬周康王，在德行上還有所欠缺?！?br>　　[《史記》稱贊漢文帝說：“文帝即位，二十三年沒有增加宮室園林、車騎服飾；臣民有不方便的地方，就用國家的積蓄施舍，為人民謀福利；南越王趙陀自立為帝，文帝將趙陀的兄弟都召來，各給厚賜，以德感化，趙陀大為感動，于是改帝稱臣。文帝與匈奴曾有兄弟之約，但匈奴背約入侵，文帝派遣大將鎮(zhèn)守邊關(guān)，只守不攻，擔(dān)心深入匈奴腹地會侵擾百姓。被分封到東南沿海地區(qū)的吳王因故與文帝不和，借口有病，不肯上朝，文帝不但不怪怨，反而派人送去手杖賞賜吳王，并傳語吳王年老，可以免朝。群臣雖然勸文帝用宣吳王人朝的辦法將其軟禁，文帝表面上聽從他們的意見，實際上不采納。
　　郎中令張武曾接受過吳王的賄賂，被文帝發(fā)覺后，不但沒治罪，反而賞賜他，讓他心懷慚愧。凡此種種，表明漢文帝一心一意以德服人，因此才出現(xiàn)海內(nèi)殷富，國家繁榮的景象。這都是由于用禮義文明來振興國家的結(jié)果啊。
　　“另一方面，漢文帝勘斷案件數(shù)百起，很少使用刑罰。真可謂是一位仁德的君王。”
　　有人問傅玄：“漢文帝廢除了斷趾、割鼻等肉刑，這可以說是仁政吧？”
　　傅玄說：“這是匹夫之仁。作為國家的最高統(tǒng)治者，要為天下蒼生謀求長遠利益，決不能僅僅注意這些小事。正因為如此，班固也認為漢文帝的仁德并不在于廢除肉刑。他在《景帝贊》中說：‘孔子稱這類人能繼承三代一直傳下來的正確的治國之道。確實是這樣?。≈艽颓貒鴫木蛪脑谡叻ㄒ?guī)周密而嚴峻，盡管如此，奸臣、內(nèi)亂仍然層出不窮。漢朝建立后，掃除煩瑣苛刻的政令刑法，與民休息，到了文帝，增加了以恭順勤儉的方略，景帝遵守先輩的路線，五六十載之間，便做到了移風(fēng)易俗，民風(fēng)醇厚，談周必稱成康，言漢必稱文景。美啊！’這才是真正的王道！”]　　【經(jīng)文】
　　或曰：“漢武帝雄才大略，可方前代何主？”
　　虞南曰：“漢武承六世之業(yè)，海內(nèi)殷富。又有高人之資，故能總攬英雄，駕御豪杰，內(nèi)興禮樂，外開邊境，制度憲章，煥然可述。方于始皇，則為優(yōu)矣。至于驕奢暴虐，可以相亞，并功有余而德不足?！?br>　　[《武帝贊》曰：“漢承百王之弊，高祖撥亂反正，文景務(wù)在養(yǎng)人，至于稽古禮文之事，猶多閥焉。孝武初立，卓然罷黜百家，表章六經(jīng)，遂疇咨海內(nèi)，舉其俊茂，與之立功。興大學(xué)，修郊祀，改正朔，定歷法，協(xié)音律，作詩樂，建封禪，禮百神，紹周后。號令文章，煥焉可述。后嗣得遵洪業(yè)，而有三代之風(fēng)。如武帝之雄材大略，不改文景之恭儉，以齊斯人，雖《詩）《書》所稱，何有加焉？”
　　推此而言之，彼漢武秦皇，皆立功之君，非守成之主也。]

　　【譯文】
　　有人問：“漢武帝雄才大略，可以與前代的哪個皇帝相比？”
　　虞世南說：“漢武帝繼承六代的帝業(yè)，海內(nèi)殷富，又有高人相助，總攬英雄，駕駛豪杰。內(nèi)政方面，提倡禮教，外交方面，開拓疆域。制度憲章，煥然可述。比起秦始皇來更其偉大。至于驕奢淫佚，殘暴肆虐，也僅次于秦始皇。功勞有余，德行不足?！?br>　　[班固的《武帝贊）說：“漢朝承接了歷代弊端，高祖撥亂反正，文帝、景帝注重養(yǎng)民，對于考究古代禮樂制度之事，還很缺乏。漢武帝一登上寶座，就高瞻遠矚，罷黜百家，推崇六經(jīng)，獨尊儒術(shù)。接著在全國訪求、推薦優(yōu)秀人才，使其建功立業(yè)。興辦太學(xué)，修建祠廟，改正月為一年的第一個月，確定歷法，規(guī)范音樂詩歌的章法，修建祭天禪臺，頂禮各種神靈，封地給周朝的后裔。漢武帝時的號令建制，光彩煥然。他作為斷承人遵循先祖的偉大事業(yè)，有高祖、文帝、景帝三代人的風(fēng)范，象武帝這樣雄才大略的人，假如不改變‘文景之治’的謙恭儉樸以救助百姓的政策，那么，就是《詩》《書》所稱贊過的制度又能超過漢武帝多少呢？”
　　由此推斷，秦皇漢武，都是創(chuàng)業(yè)之君，但不是守成之主。]　　【經(jīng)文】
　　昔周咸以孺子繼統(tǒng)，而有管、蔡四國之變；漢昭幼年即位，亦有燕、蓋、上官逆亂之謀。成王不疑周公，漢昭委任霍光，二主孰為先后？
　　魏文帝曰：“周成王體圣考之休氣，稟賢妣之胎海，周召為保傅，呂望為太師?？谀苎詣t行人稱辭，足能履則相者導(dǎo)儀。目厭威容之美，耳飽德義之聲，所謂沈漬玄流而沐浴清風(fēng)矣。猶有咎悔，聆二叔之謗，使周公東遷，皇天赫怒，顯明厥咎，然后乃寤。不亮周公之圣德，而信金膝之教言，豈不暗哉？夫漢昭父非武王，母非邑姜，養(yǎng)惟蓋主，相則桀、光。保無仁孝之質(zhì)，佐無隆平之治，所謂生于深宮之中，長于婦人之手。然而德與性成，行與禮并，在年二七，早知夙達，發(fā)燕書之詐，亮霍光之誡。豈將啟金膝，信國史，而后乃寤哉？使成、昭鈞牟而立，易世而化，貿(mào)臣而治，換樂而歌，則漢不獨少，周不獨多也?！?br>　　[大將軍霍光及上官桀秉政，桀害光寵，欲誅之，乃詐為帝兄燕旦上書，稱光行上林稱蹕等事。帝不信。]

　　【譯文】
　　從前周成王年少登基，又有管、蔡等四國叛亂；漢昭帝八歲即位，也有燕王旦、益長公主和上官架的謀反。成王不懷疑周公的忠誠，昭帝委任大將軍霍光攝政。二人誰做得更好呢？
　　魏文帝曹丕認為：周成王體現(xiàn)了武王美善的氣質(zhì)，繼承了賢母的胎教，召公為保傅，呂望為太師。會說話的時候，負責(zé)朝見的官員就教他辭令，能走路的時候，負責(zé)宮庭禮儀的官員就引導(dǎo)他學(xué)習(xí)禮節(jié)。所以他從小就養(yǎng)成了滿足于儀容要威嚴壯美、言談要合乎德義的習(xí)性。就是說成王是在沐浴德行的清風(fēng)中長大，骨肉里淀積著高貴的血液。即便如此，他還誤聽管、蔡對周公的誹謗，迫使周公率兵東征，去平定叛亂，致使上天震怒，顯出兇兆來，然后他才皤然悔悟。他一直不相信周公的高尚品德，卻相信秘藏在金柜里周公的禱告，這不是很糊涂嗎！
　　而漢昭帝的情況就不一樣了。父親漢武帝不象武王一樣仁德，母親“拳夫人”鉤弋不象邑姜一樣賢惠，伺侯他幼年生活的是大姐蓋長公主，輔相是上官架和霍光。當老師的沒有仁孝的品質(zhì)，作輔臣的沒有治國安邦的才能，完全可以說是出生在深官之中，成長于婦人之手。然而他的美德天性生成，他的品行與生俱來，在十四歲的時候，就表現(xiàn)出早熟和素有的明達，發(fā)現(xiàn)燕王劉旦誣陷霍光的書信有詐，不但不懷疑霍光，而且表揚了他的忠誠。昭帝不是等到開啟了類似金拒的秘密，看了史官的記錄才醒悟的啊。假如讓成王和昭帝壯年時執(zhí)政，換個時代，換了輔臣，改變原來的文化氛圍治理國家，那么漢昭帝可稱贊的地方不見得比周成王少。
　　[大將軍霍光和上官架共同執(zhí)政輔佐昭帝，上官禁妒恨霍光受寵，一心要除掉他，就以燕王的名義起草了一封偽書，誣陷霍光以帝王的儀仗檢閱羽林軍以及種種意欲謀反的行為。昭帝沒有相信。]

　　【經(jīng)文】
　　或曰：“漢宣帝政事明察，其光武之侍歟？”
　　虞南曰：“漢宣帝起自閭閻，知人痰苦，是以留心聽政，擢用賢良，原其循名貴實，峻法嚴令，蓋流出于申、韓也。古語云：圖王不成，弊猶足霸；圖霸不成，弊將如何？光武仁義，圖王之君也。宣帝刑名，圖霸之主也。今以相輩，恐非其侍。”
　　[議曰：元帝之為太子，嘗諫宣帝，以為持法太嚴。帝作色曰：“我漢家以霸王之道雜之，奈何純?nèi)蔚禄?，用害政乎？”雖以此言之，知其度量不遠，然寬猛之制有自來矣。昔高祖入秦，約法三章，秦人大悅。此恙緩刑之美也。
　　郭嘉說曹公云：“漢末政失于寬。紹以寬濟，故不攝。公糾之以猛而上下知制?！贝搜試佬讨斠?。故《傳》曰：“政寬則民慢，慢則糾之以猛。猛則人殘，殘則施之以寬。寬以濟猛，猛以濟寬，政是以和?！薄稌吩唬骸靶塘P世輕世重?！薄吨芏Y》日：“刑新國用輕典，刑亂國用重典，刑平國用中典。”
　　由此觀之，但問時代何時耳。嚴刑惡足小哉。

　　【譯文】
　　有人說：“漢宣帝明察政事，難道不是漢光武一類的國君嗎？”
　　虞世南說：“漢宣帝在市井里巷長大，知道民間的疾苦，所以對政務(wù)非常留心，提撥重用有才能有學(xué)識的人。他之所以采取嚴刑重法的政策，探究其中的原因，其根源在于法家申不害、韓非子那里。古人說過：‘圖王不成，用其有弊病的權(quán)謀足以稱霸；圖霸不成，霸術(shù)中有弊病的權(quán)謀將會是什么后果呢？只有身敗名裂?！瘽h光武大仁大義，是位成就王道的皇帝。漢宣帝以法治國，是位成就霸業(yè)的皇帝。將此二人相較，恐怕不能類比?！?br>　　[元帝在做太子時，曾向宣帝提意見，認為他執(zhí)法太嚴。宣帝變了臉說：
　　“我漢家向來交錯使用霸道、王道，怎么能只用仁德感化來危害政權(quán)呢！”
　　雖然從這句話可以知道宣帝的謀略不夠遠大，但是他采用或?qū)捜莼驈娪驳姆ㄖ七€是有原因的。從前漢高祖進入秦國，曾約法三章，秦人非常滿意。這是從和緩刑法的好處方面講。曹操的軍師郭嘉勸曹操說：“漢末的政治失敗在太寬松，袁紹卻以寬松去救偏，所以不得要領(lǐng)。你用強硬的法規(guī)來糾正，上下就會知道制度在哪里了?！边@是說法制運用得當?！蹲髠鳌氛f：“政策寬松，國民就會散漫，這時就應(yīng)當用猛烈的法令來糾正；太猛烈了，民眾又會變得殘忍，這時就應(yīng)當再實施寬松的政策。用寬松來調(diào)濟猛烈，用猛烈來調(diào)濟寬松，政治才能平衡。”（尚書》說：“刑罰的使用，要時輕時重，審時度勢?！薄吨芏Y》說：“治理新建的國家要用輕典，治理動亂的國家要用重典，治理安定的國家要用中典?！?br>　　由此看來，法治的使用，要看在什么時候。時機適宜，怎么可以輕視嚴刑峻法的作用呢！]

　　【經(jīng)文】
　　或曰：“漢元帝才藝溫雅，其守文之良主乎？”
　　虞南曰：“夫人君之才，在乎文德武功而已。文則經(jīng)天緯地，詞令典策；武則禁暴戢兵，安人和眾，此南面之宏圖也。至于鼓瑟吹蕭，和聲度曲，斯乃伶官之職，豈天子之所務(wù)乎？”
　　[議曰：元帝多才多藝，善鼓琴瑟，雖如此，非善之善也。何則？徐干《中論》曰：“夫詳小事而略大道，察近物而暗遠數(shù)，自古及令，未有如此而不亂也，未有如此而不亡也。所謂‘詳小事、察近物’者，謂耳聰于絲竹歌謠之和，目明于雕琢彩色之章，口給于辯惠切對之詞，心通于短言小說之文，手習(xí)于射御書數(shù)之巧也。所謂‘遠數(shù)、大道’者，謂仁足以覆燾群生，惠足以撫養(yǎng)百姓，明足以照見四方，智足以統(tǒng)理萬物，權(quán)足以應(yīng)變無端，義足以阜生財用，威足以禁遏奸非，武足以平定禍亂，詳于聽受而審于官人，達于廢興之原，通于安危之分。如此，則君道畢矣?！?br>　　昔魯莊多伎藝，詩人刺之。魯昭美容儀，有出奔之禍。由是言之，使人主視如離婁，聽如師曠，射如夷羿，書如史籀，可謂善于有司之職，何益于理乎！
　　匡衡《諫元帝改政書》曰：“受命之王，務(wù)在創(chuàng)業(yè)垂統(tǒng)，傳之無窮。繼體之君，必存于承宣先王之德而褒大其功。今陛下圣德天覆，子愛海內(nèi)，然陰陽未和，好邢未禁者，殆議論者未丕揚先帝之盛功，爭言制度不可用。臣竊恨國家釋樂成之業(yè)，而虛為此紛紛也。愿陛下詳覽統(tǒng)業(yè)之事，此守文也?！盷

　　【譯文】
　　有人問：“漢元帝多才多藝，溫文爾雅，是保持文治的好皇帝嗎？”
　　虞世南說：“帝王的才華，應(yīng)該表現(xiàn)在文德武功上。論文則應(yīng)體察、把握自然法則，以此為指導(dǎo)思想來制定政策法令；論武則應(yīng)制止暴亂，平息戰(zhàn)火，穩(wěn)定社會，團結(jié)人民。這才是做帝王的宏圖大略。至于鼓瑟吹蕭，和詩譜曲，這是文人墨客、歌伎演員們的事情，做天子哪能去鉆研呢！”
　　[漢元帝多才多藝，琴彈得很好，這并不是最大的優(yōu)點。為什么這樣說呢？
　　東漢末哲學(xué)家徐干寫的《中論》講過：“小事情明白，大道理忽略，身邊的人事清楚，長遠的規(guī)律糊涂，自古以來沒有不因此而發(fā)生動亂，不亡國的。
　　這里所說的‘詳小事、察近物’，是指能聽出音樂、歌曲是否和諧、美妙；能鑒別書法雕刻是否漂亮、精彩；出口成章，能言善辯，對答如流；對小說詩詞心領(lǐng)神會；對于射擊、駕車、書法、術(shù)數(shù)很有技巧。所謂“遠數(shù)、大道”，是指仁慈足以覆蓋蒼生，恩惠足以托養(yǎng)百姓，光明足以普照四方，智慧足以統(tǒng)帥萬物，手中的權(quán)力足以應(yīng)付變化萬端的時局，推行的義舉足以使經(jīng)濟繁榮，威望足以遏止奸黨歹徒的發(fā)難，武勇足以平定暴亂。能夠辯別臣民們反映的情況是否實事求是，然后通過實際行動來考察他們。明白興廢的根源，精通安危的界線。能做到這些，做皇帝的素質(zhì)就完備無缺了?！?br>　　歷史上，反面的事例也不少。例如從前魯莊公能歌善舞，于是國人寫了《蔽笱》一詩來諷刺他；魯昭公善于修飾儀容，才招來逃亡晉國的禍患。這樣說來，做皇帝的即便視力如離婁一般銳利，聽力如師曠一般敏銳，射箭象后界一樣準確，書法象史籀一樣高明，只能說是有專職人員的才能，對治理國家沒有一點兒好處。
　　東漢丞相匡衡規(guī)諫漢元帝的《改政書》說：“接受國家權(quán)力的帝王，務(wù)必要繼往開來，創(chuàng)立功業(yè)，使先輩的光榮傳統(tǒng)流芳百世；繼承政治路線的君主，務(wù)必關(guān)心宣傳先王的功德，同時要發(fā)揚廣大。如今陛下的圣明賢德有上天庇佑，能愛護天下百姓，然而陰陽不和，邪惡奸詐的勢力沒有受到制止，這恐怕是由于參政議政的官吏們沒有宏揚先帝的豐功偉績，反而對制度的運用與否爭辯不休。國家把已經(jīng)取得其成果的事業(yè)放在一邊，而為那虛妄不實的空頭理論紛紛擾擾，我常常為此暗自遺恨。希望陛下從大局出發(fā)，好好關(guān)心總結(jié)治理國家的經(jīng)驗，這才是永保文德武治的大事??！”

　　【經(jīng)文】
　　或曰：“觀偽新王莽，謙恭禮讓，豈非一代之名士乎？至作相居尊，驕淫暴虐，何先后相背甚乎？”
　　虞南曰：“王莽天姿慘酷，詐偽人也。未達之前，徇名求譽；得志之后，矜能傲物。飭情既盡，而本質(zhì)存焉。愎諫自高，卒不改察，海內(nèi)冤酷，為光武之驅(qū)除焉。”
　　[班固曰：“王莽始起外戚，折節(jié)力行，以要名譽。哀成之際，勤勞國家，直道而行，動見稱述，豈所謂‘在國必聞，在家必聞，色取仁而行違之’者也？莽既非仁而有邪佞之材，又承四父世業(yè)之權(quán)，遭漢中微，國統(tǒng)三絕而太后壽考，為之宗主，故得肆其奸意，以成篡奪之禍。推此言之，亦有天時，非人力所致。及其篡位，南面處非所據(jù)，顛覆之勢，險于桀、紂，而莽晏然，自謂黃、虞后出也。乃矜其威詐，滔天虐人，是以海內(nèi)囂然，喪其樂生之心，內(nèi)外怨恨，遠近俱發(fā)，城池不守，支體分裂，遂今天下城邑為墟，自《書》《傳》所載，亂臣賊子，無道之人，未有如莽之甚者也。紫色蛙聲，余分潤位，為圣王之驅(qū)除云?！?br>　　吳王孫權(quán)論呂蒙曰：“子明少時孤謂不辭劇易，果敢有膽而已。長大學(xué)問開益，籌略奇至可以次于公瑾，圖取關(guān)羽勝于子敬。子敬答孤書云：‘帝王之起，皆在有掃除。羽不足忌。’此子敬內(nèi)不能辦而外為大言耳。孤亦恕之，不茍責(zé)也。”
　　此驅(qū)除之意也。]

　　【譯文】
　　有人問：“建立過偽政權(quán)，改國號為新的王莽，起初謙恭禮讓，難道不是曾被稱作一代名士嗎？等到他當了皇帝后，居尊傲慢，荒淫殘暴，為會么前后判若兩人呢？”
　　虞世南說：“王莽是一個生性慘酷、奸詐、虛偽的人。沒有發(fā)達的時候，沽名釣譽；權(quán)力搞到手之后，稱能據(jù)傲，目中無人。偽裝的畫皮一旦撕掉，天生的真面目就暴露出來了。他不聽規(guī)勸，自高自大，至死不知悔悟，四海冤獄重重，怨聲載道，最終還是做了漢光武帝劉秀掃清道路的垃圾?！?br>　　[班固說：“王莽出身于皇親國舅，最初紆尊屈貴，身體力行，企圖沽名釣譽。當他在漢成帝、漢哀帝在位輔政的時候，勤勤懇懇，為人處事正直謙恭，處處被人稱道，莫非他就是孔子所說的‘在國有名，在家有譽，口頭上仁義厚道，行動上背道而馳’的偽君子嗎？然而王莽本質(zhì)上是一個邪惡不仁卻有諂媚取悅、虛偽奸詐之術(shù)的人，加之四位叔父王鳳、王商等都是世代權(quán)臣，他憑借父輩的勢力，又趕上漢室正處在衰敗之際，皇位三次虛設(shè)，而王太后壽命又長，長期作為他的靠山，使他能玩弄奸詐權(quán)術(shù)，最終釀成了奪位篡權(quán)的災(zāi)禍。由此推論，王莽篡位也是天意，不是單憑個人奸詐所能做到的。
　　“王莽一旦篡奪了政權(quán)，南面稱王之后，居于不該他占據(jù)的地位，被推翻的趨勢比夏桀、紂王還要險惡，然而王莽卻能若無其事地自命黃帝、虞舜再世。他依仗其威勢和詭詐，無法元天，茶毒生靈，因此全國嘩然，百姓沒有了生活的樂趣，朝野怨恨，眾叛親離，四處舉事，各地城池失守，國家分崩離析，致使全國的城鎮(zhèn)變成了廢墟。有史以來，所造成的災(zāi)難沒有比得上王莽的了。色穢聲淫，氣數(shù)短命之輩，據(jù)說向來就是準備好要給賢明的帝王掃清道路當垃圾的。”
　　孫權(quán)在談到呂蒙時說：“呂蒙年輕的時候，我說他只不過是不辭繁難，果敢有為罷了。長大以后有了學(xué)問，長了智慧，謀略奇至，僅次于周瑜，策劃徹底打敗關(guān)羽的麥城之戰(zhàn)，勝過魯肅。魯子敬給我的奏章說：‘帝王興起之際，都要有所驅(qū)除。除去關(guān)羽無需顧忌。’這是魯肅對內(nèi)不能辦事，對外說大活罷了。我也原諒他，沒有隨意責(zé)怪他?！盷

　　【按語】
　　贈君一法決狐疑，不用鉆龜與祝蓄。
　　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
　　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zhèn)螐?fù)誰知？
　　白居易的這首有名的七律，說出了一個真理：只有經(jīng)過時間的考驗，才能給一個人棺蓋論定，否則就會把周公當成篡權(quán)者，把王莽當作謙恭的正人君子了。
　　相傳，劉邦斬白蛇時，蛇曾對劉邦說：“你將廣有天下，貴為天子。但我決心跟你作對。你斬我頭，我鬧你頭；你斬我尾，我鬧你尾?！眲钕肓讼?，就把它攔腰斬斷。結(jié)果，大漢帝國的江山一頭一尾都沒有出亂子，而從中間橫插進一個為時17 年的新朝。傳說這個短命王朝的在位者王莽，就是那條白蛇轉(zhuǎn)世。
　　王莽長相口大下巴短，眼球突出，兩眼血紅，聲音粗大沙啞。他雖身高馬大，卻愛穿高跟鞋，戴高帽子，挺胸昂首，遠遠地向下看左右兩邊。當時有個會相面的宦官說王莽“眼睛象貓頭鷹，嘴巴象老虎，所以能吃人，將來也要被人吃掉”。王莽聽到后，殺了這個人，以后經(jīng)常用云母屏風(fēng)遮掩自己，不是親近的人不讓人看見他。
　　王莽是漢元帝皇后王致君的侄子。他父親王曼死得早，未能封候，而他祖父、伯父、叔父八人都是列侯。因此，他的堂兄弟都依仗父輩的權(quán)勢，過著奢靡的生活，爭相以聲色犬馬夸宮斗勝，而他卻孤苦伶仃，生活貧窮。然而他并來因此而垂頭喪氣，相反從小養(yǎng)成了折節(jié)求名、匿情釣譽的本事。長大后，為了讓伯父大將軍王風(fēng)提拔自己，王鳳病重時，他主動悉心照料，親自嘗藥，故意弄得一連幾個月蓬頭垢面，衣不解帶。王鳳果然被他的孝心打動，臨死時請?zhí)蠛统傻坳P(guān)照他，使他當上了黃門郎、射聲校尉。
　　他對其他叔父也很孝順，同時百般殷勤地結(jié)交當世英豪，這些人都在皇帝面前說他的好話，他的官也越做越大，然而他官越大，地位越高，干事就越謹慎，待人也越謙虛。他還把皇帝賞賜的車馬衣物都送給賓客，甚至賣掉自己的財產(chǎn)賑濟窮人，家中一件多余的東西都不要，以至不少名士投奔他，朝中權(quán)臣都愿意和他交往。當權(quán)的人稱贊他，說客游士到處宣傳他，此時他的名聲甚至超過了他的幾個叔父。
　　王莽善于臉不紅心不跳地弄虛作假。公元前8 年，王莽的叔父大司馬王根在重病中推薦王莽代替自己做大司馬。成帝接受了王根的意見。他更加克已奉公，以身作則，提倡儉樸，反對高官們驕奢淫仗的生活作風(fēng)，常常把自己封邑里的租稅收入全部分給下層官吏和窮苦的讀書人。他母親患病，公卿列候的夫人前來探視，王莽的夫人到大門外迎接，客人們看她穿得那么寒酸，還以為是王 莽家的粗使女仆，后來得知是王夫人時，貴婦們一個個驚得發(fā)呆，都夸王莽是個清正廉潔的人。
　　就在王莽為自己精心包裝的時候，漢成帝卻正在溫柔鄉(xiāng)中與飛燕姐姐和合德妹妹恣意縱欲，全部朝政幾乎都落入了王莽手中。成帝得意他說：“漢武帝好神仙，求白云鄉(xiāng)；我終老在這‘溫柔鄉(xiāng)’足矣?！笨上Ш镁安婚L，沒多久他就喪生在了這‘溫柔鄉(xiāng)’。哀帝即位后，外戚丁、傅兩家的勢力潮水般的涌入朝廷，王莽的仕途出現(xiàn)了波折，他采取韜晦之術(shù)，上書辭職，退居新野，閉門讀書，俟機東山再起。一次，他的兒子殺了一名家奴，王莽大發(fā)雷霆，要他兒子自殺償命。在那混亂的世道，人們對王莽的舉動充滿好感，奉為楷模。王莽在新野三年，上書為他嗚不平、要他重返朝綱的官吏就有一百多人。在輿論的壓力下，他又回到了京城。這時荒淫無度的哀帝做了六年皇帝就死了，王莽又成了國家最高權(quán)力的執(zhí)掌人。他利用陰謀手段一一清除政敵，滿朝文武都是他的心腹爪牙。他外表道貌岸然，說話冠冕堂皇，可是只要心中有什么欲求，稍稍暗示，他的黨羽就會奏明太后，而到時他又故意叩頭泣涕，再三辭讓。因此朝野上下都被他的假相迷惑了。
　　就這樣，王莽由黃門郎、射聲校尉、騎都尉、光祿大夫、侍中、大司馬、安漢公、宰衡攝皇帝，直到篡權(quán)成功，建立新朝。但是歷史在西漢末年推出這樣集偽善、奸詐、野心于一身的反面人物來，仿佛特意是為一個新時代的光明到來之前再濃濃地涂一層陰影，為孕育一個圣明的君王培植足夠的罪惡的酵母。也許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講，大哲學(xué)家黑格爾才說：惡是歷史的動力。

　　【經(jīng)文】
　　夏少康、漢光武皆中興之君，孰者為最？
　　虞南曰：“此二帝皆興復(fù)先緒，光啟王業(yè)，其名則同，其實則異。何者？
　　光武之世，藉思亂之民，誅殘賊之莽，取亂侮亡，為功差易。至如少康，則夏氏之滅已二代矣[羿及寒浞]。藐然遺體，身在胎孕，母氏逃亡，生于他國。
　　不及過庭之訓(xùn)，曾無強近之親，遭離亂之難，庇身非所，而能崎嶇于喪亂之間，遞成配天之業(yè)，中興之君，斯為稱首?！?br>　　[魏高貴鄉(xiāng)公問荀顗曰：“有夏既衰，后相殄滅，少康收輯夏眾，復(fù)禹之績。高祖拔起壟畝，艾夷秦、項?？计涔Φ?，誰為先后？”
　　顗對曰：“造之與因，難易不同。少康功德雖美，猶為中興，漢世祖同流可也。至如高祖，臣等以為優(yōu)。”上曰：“少康先于滅亡之后，降為諸侯之隸，能布其德而兆有其謀，卒滅過、戈，復(fù)禹之績，祀 夏配天，不失舊物，非至德弘仁，豈能濟斯勛乎？漢祖因土崩之勢，收一時之權(quán)，為人子則數(shù)危其親，為人君則因賢相，為人父則不能衛(wèi)其子，身沒之后，社稷凡傾。
　　少康易時而處，或未能復(fù)大禹之績也?！蓖拼搜灾?，宜高夏康而下漢祖矣。]

　　【譯文】
　　夏代的少康、漢代的劉秀，都是中興之君，誰更值得稱道呢？
　　虞世南說：“這二個帝王都是復(fù)興先人未竟之業(yè)，使先王的功績發(fā)揚光大的人。中興之名相同，業(yè)績的內(nèi)容卻不一樣。為什么這樣說呢？劉秀借助處亂思治的民心，誅滅獨夫民賊王莽，乘著混亂打敗亡命之徒，成功比較容易。至于少康，夏氏滅亡已有二代（后羿和寒浞），祖先的遺業(yè)已很渺遠，母親懷著他逃亡在外，生于異鄉(xiāng)，沒有受過父輩的教誨，沒有強大、貼近的親人，生在背井離鄉(xiāng)的戰(zhàn)亂之中，流離失所，但是他能在艱辛坎坷的喪亂之際奮斗，終于成就了帝王大業(yè)。中興的君王，少康應(yīng)為第一?！?br>　　[魏文帝的長孫曹髦問朝臣荀顗：“夏商已經(jīng)衰落，國王和丞相也都死絕了，少康收集夏朝的群眾，復(fù)興了大禹的事業(yè)。漢高祖崛起民間，打敗了秦國和項羽，考究他們的功德，誰大誰??？”
　　荀顗回答道：“創(chuàng)造與繼承，難易不同。少康功德雖美，不過是中興而已，與漢世祖劉秀同等水平也就可以了。至于高祖劉邦，我以為更勝一等?！?br>　　曹髦說：“少康在國破家亡之后淪落為諸侯的奴隸，然而他能廣施恩德，表明他有所圖謀，最終還是消滅了過、戈兩個部落，恢復(fù)了大禹開創(chuàng)的基業(yè)，夏商的宗廟得以祭祀，祖先的遺產(chǎn)沒有散失。不是大仁大德，哪能建立這樣的功勛呢！而劉邦利用天下土崩瓦解的形勢，一舉取得政權(quán)。就他本人而言，為人之子，幾次危害到他的親人；為人之君，他所依靠的是賢明的丞相；為人之父，卻不能保護自己的子女，身死之后，國家?guī)缀鯗缤?。如果與少康易時而處，他就未必能夠光復(fù)大禹的帝業(yè)了。由此推論，劉邦就該在少康之下了?！盷

　　【經(jīng)文】
　　后漢哀亂，由于桓、靈二主，兇德誰則為甚？
　　虞南曰：“桓帝赫然奮怒，誅滅梁冀，有剛斷之節(jié)焉，然閹人擅命，黨錮事起，非乎亂階始子桓帝？古語曰：‘天下嗷嗷，新主之資也?！`帝承疲民之后，易為善政，黎庶傾耳，咸冀中興。而帝襲彼覆車，毒逾前輩，傾覆宗社。
　　職帝之由，天年厭世，為幸多矣。”
　　[議曰：桓帝問侍中愛延曰：“朕何如主也？”對曰：“漢中主?！薄昂握?？”“尚書令陳善任事則理，中常侍黃門豫政則亂。是以知陛下可與為善，可與為非。此中主之謂也。”
　　虞南曰：“夫泯江初發(fā)，其源可以濫筋。及其遠也，方舟而后能濟。元帝之時而任弘恭、石顯，暨于桓、靈，加以單超、張讓，既..彝倫，遂傾宗國。其所由來者漸矣。故曰：‘熒熒不滅，炎炎奈何?！陨髌涫家?。嗚呼，百代之后，其鑒之哉?！?br>　　古語曰：“寒者易為衣，饑者易為食?！标隋e曰：“夫國富強而鄰國亂者，帝王之資?！?br>　　由此言之，是知昏亂之君，將以開圣德矣。

　　【譯文】
　　后漢衰落混亂，是由于漢桓帝、漢靈帝二人兇殘的性格所至，可是誰的責(zé)任更大呢？
　　虞世南說：“漢桓帝因國舅梁冀把握朝綱，胡作非為，在盛怒之下，與宦官密謀將其誅滅?？梢娀傅酆苡行﹦傄愎麛嗟臍飧?，然而宦官也因此專權(quán)，李膺和太學(xué)士郭泰等二百余人聯(lián)合反對宦官勢力，被宦官集團以‘黨人亂政’的罪名逮捕下獄，后雖釋放，但終身不許做官，宦官勢力從此不可遏止。由此看來，朝政動亂難道不是起因于漢桓帝嗎？古話說：‘民不聊生，天下哀號，正是新的君王開天辟地之良機?！瘽h靈帝即位后，國衰民疲，正好施行善政。百姓關(guān)心國事，都希望振興朝綱?？墒庆`帝重蹈覆轍，又讓宦官以‘黨錮之禍’的罪名誅殺了一批大臣，危害比第一次更其嚴重，終于導(dǎo)致國破家亡。這個執(zhí)掌帝王權(quán)柄的人，把整個國家推向了毀滅的邊沿，他自己雖然只活了34 歲，總算沒有死于非命，也夠他幸運的了?！?[漢桓帝問侍從他的愛延：“我是一個什么樣的皇帝？”愛延回答道：“在漢朝帝王里屬中等?！被傅蹎枺骸霸趺粗v？”愛延說：“尚書令陳蕃主持政務(wù)，國家就可以治理好；宦官們干預(yù)朝綱，國家就發(fā)生混亂。因此知道陛下既可以讓你行仁政，也可以讓你做惡事。這就是中主的意思?！?br>　　虞世南說：“在泯江的源頭，水量只能飄起木杯，到了下游，乘大船才能渡過。漢元帝的時候，任用佞臣弘恭、石顯，到了后漢桓帝、靈帝的時候，又有單超、張讓干政，既然敗壞了倫常道德，皇室、國家的滅亡便無可避免了。漢朝到了這步田地，其禍根是一步步種下的。所謂‘星星之火不滅，到了漸成燎原之勢時又有什么辦法呢？’可見凡事一露頭就得慎重對待。嗚呼，百代之后，都要引以為鑒?。　?br>　　古話說：“寒者易為衣，饑者易為食?！标隋e說：“國家富強，鄰國動亂，正是有帝王之志者的大好機會。”
　　由此可以明白，昏君委實是在為未來的明主開路啊！]

　　【按語】
　　我國五千年風(fēng)云變幻的歷史長河中，有的帝王千古流芳，有的臭名昭彰。
　　以“成康、文景”為代表的“升平盛世，政通人和”常被后人稱譽，以“秦皇、漢武”為代表的“雄才大略，文功武德”常被史家贊美，而西漢末年的漢桓帝、漢靈帝，已經(jīng)成了“昏庸淫侈，政局傾頹”的同義語。所以撰寫《后漢書》的班固提出，后代的人要想治國安邦，就應(yīng)該“究其終始強弱之變，以明鑒戒焉”。
　　后世的志士仁人每當總結(jié)歷史的興衰，談到東漢末的漢桓帝和漢靈帝時，無不癰心疾首。諸葛亮在他那千古名文《出師表》中說：“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后漢所以傾頹也。先帝在時，每與臣論此事，未嘗不嘆息痛恨於桓、靈也?！彼未乃抉R光在《資治通鑒》中說：“天下之主，宜得賢明。每念靈帝，令人憤毒！”
　　桓、靈二帝的劣跡太多，罄竹難書，但有兩點十分突出，一是對歷史遺害最大的“黨錮之禍”，一是令人驚嘆不已的標價賣官。
　　所謂“黨錮之禍”，就是宦官集團對知識分子全國性請愿活動的鎮(zhèn)壓和屠殺。
　　漢桓帝劉志即位時才15 歲，位卑庶出的小皇帝做不了主，朝政大權(quán)完全掌握在梁冀手中。粱冀本是一個缺德無才的紈绔子弟，長得聳肩豎目，說話結(jié)結(jié)巴巴，從小架鷹斗雞，無惡不作。在漢順帝年間，仗著姐姐梁皇后，世襲了其父梁商的大將軍爵位。在劉志即位之前，兩年之內(nèi)死了三個皇帝（順帝劉保11 歲即位，在位19 年；沖帝劉炳，2 歲即位，僅僅做了5 個月皇帝； 質(zhì)帝劉纘，8 歲即位，不到一年就被梁冀毒殺）。漢王朝表面上掛的是劉記招牌，實際上卻是梁冀的私人財產(chǎn)。梁冀生活上驕奢淫逸，各地進貢的珍奇，都要先送到梁府，選剩后才給皇宮。他修建的府第園林，象皇宮一樣富麗堂皇。占田圍獵，綿延千里。掌權(quán)二十多年，擁立三個皇帝，“窮極滿盛，威行內(nèi)外”，有史以來，外戚權(quán)勢還沒有超過他的。
　　劉志雖然是個只知吃喝玩樂，對什么事都不過問的兒皇帝，但到了3O歲那年，對梁冀的飛揚跋扈漸生不滿，便與單超、左館、徐璜、具瑗、唐衡5 個宦官密謀，用御林軍鏟除了梁氏家族和他的私黨。粱冀被沒收家產(chǎn)時， 財物達3O 億，相當于全國租稅的一半。
　　桓帝出于對宦官的感激，單超5 人都官封萬戶候，朝政由外戚之手轉(zhuǎn)到了宦官之手。宦官勢力迅速澎漲。人稱左悺為“左回天”（權(quán)能回天）；具及為“具獨坐”（驕責(zé)無比）；徐磺為“徐臥虎”（無人取碰）；唐衡為“唐雨墮”（流毒遍天下。其時單超已死）。不但宦官本人虐遍天下，他們的義子。同宗及姻親也被派到地方任大小官職，貪臟勒索，有如盜賊。如宦官候覽，他本人霸占百姓住宅達381 所，良田萬畝，仿照皇宮修建16 座府第。他的哥哥候參任益州刺史，專門誣陷富人入獄致死，沒收其財產(chǎn)中飽私囊。徐璜的侄兒徐宣，求婚下邳李家不允，便設(shè)法出任下邳縣令，率吏卒入李宅搶走其姑娘，踐踏之后用箭活活射死，埋在官衙之內(nèi)。不巧徐宣的上司黃浮是個清官，接到訴狀，馬上將徐宣收監(jiān)。他深知徐家權(quán)勢熏天，不顧僚屬勸阻，毅然說道：“徐宣這樣的國賊，非殺不可！即使我因此而死，也心甘情愿！”
　　隨即以法處死了徐宣?；鹿傩扈M肯甘休，找到桓帝大泄私忿?；傅壑恍呕鹿俚脑?，下令將黃浮革職判刑。這哪里還有是非和公理？在桓帝的縱容下，宦官的氣焰更加囂張了。
　　自從宦官專權(quán)后，除了以暴發(fā)戶的貪殘肆意掠奪外，還廣樹黨羽，安插親信，正常的選官和升遷被破壞了。子弟為官，拿錢買官，人情送官，賣官鬻爵，賄賂公行。讀書人拿不出巨款行賄宦官，進身無門，個人前途和國家命運交織在一起，同樣渺茫，同樣凋蔽，這就成了他們反抗宦官勢力的原動力。
　　無權(quán)無勢的大學(xué)生，他們的武器就是口誅筆伐，依靠輿論抨擊時弊，褒貶人物。宦官也不示弱：你說我是小人，我也不承認你是君子?？鬃硬皇钦f“君子群而不黨”嗎？那你們就是“黨人”。雙方攻評，營壘分明，展開了激烈的斗爭。
　　宦官有桓帝撐腰，作惡如故，橫行無忌。大將皇甫規(guī)平定羌人論功當封。
　　宦官徐磺乘機勒索賄賂，被斷然拒絕?；鹿俦阏_陷他不是打敗羌人，而是拿錢讓羌人投降，假冒軍功，下獄論罪?；矢σ?guī)理直氣壯：“說我拿錢誘羌人投降，如用私錢，我家中哪有那么多錢？如用公款，帳簿上哪一筆錢花在什么地方，就請查去！”結(jié)果查無實據(jù)，一些大巨和太學(xué)生三百多人跑到宮門前喊冤示威。鬧得漢桓帝滿肚子不高興。
　　公元159 年，一向敢與宦官硬斗的司隸校尉李膺轉(zhuǎn)仕河南尹。一個叫羊元群的郡守回到家鄉(xiāng)。李膺發(fā)現(xiàn)他貪臟尤甚，不但攜回大批金銀財寶，甚至連郡府廁所的花窗都被他卸下帶回。李膺上書朝廷，認為應(yīng)嚴加制裁。誰知此人向?qū)m中宦官行路，不但安然無事，李膺反以誣陷之罪，給革了職，判了刑。由于陳蕃等大臣的營救，李膺才好歹官復(fù)原職，但此人梗直的脾氣頑固得很，不久又依法處決了宦官張讓的弟弟張朔和宦官的死黨張成的兒子（張成從朝中得知要頒布大赦令，就教唆兒子趁機殺人，然后揚長而去。沒想到李膺不管那一套，不顧一切地處死了犯人）。于是宦官看準了機會，候覽叫張成的門徒上書皇帝，誣告李膺收買太學(xué)生，互相串連，結(jié)成死黨，誹謗朝廷，制造動亂..
　　漢桓帝平時時這些動不動好指手劃腳評議國是的學(xué)生們就看不順眼，這下可讓他有了把柄，于是下詔在全國各地通輯、追捕敢于反抗宦官的讀書人。
　　恐怖氣氛籠罩全國，官吏趁機瞎抓濫捕，一個州郡被捕“黨人”多達百人。
　　李膺等人看到這種局面，在獄中謊供許多宦官也是同黨?；鹿賯兣乱馃?，只好勸說桓帝赦免“黨人”，不再治罪，但“禁錮”終身，永遠不能當官。
　　歷史上有名的“黨錮之禍”是由桓帝開其端，靈帝時演變?yōu)榇笸罋⒌摹?br>　　漢靈帝即位時才12 歲，由桓帝的皇后竇太后臨朝稱制。太后之父竇武為大將軍，手執(zhí)權(quán)柄。竇武雖以外戚掌權(quán)，但他為人清正，忌恨宦官濁亂朝延，值此新帝即位，他想有所作為，整頓朝綱。他的這一想法與陳否不謀而合。
　　于是兩人設(shè)計鏟除宦官勢力，因謀事不慎，消息走露，反而被曹節(jié)、王甫、候覽等號稱“十常侍”的宦官集團逐一捕殺，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