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xué)古籍
  • 南史 卷三十一  列傳第二十一

    作者: 《南史》李延壽
      張裕

      茂度仕為宋武帝太尉主簿、揚州中從事,累遷別駕。武帝西伐劉毅,北伐關(guān)洛,皆居守留任州事。出為都督、廣州刺史、平越中郎將,綏靜百越,嶺外安之。

      元嘉元年,為侍中、都督、益州刺史。帝討荊州刺史謝晦,詔益州遣軍襲江陵?;奁?,西軍始至白帝。茂度與晦素善,議者疑其出軍遲留。弟邵時為湘州刺史,起兵應(yīng)大駕。上以邵誠節(jié),故不加罪。累遷太常,以腳疾出為義興太守。上從容謂曰:「勿以西蜀介懷?!箤υ唬骸赋疾辉獗菹轮鳎鼓竟耙??!?br>
      后為都官尚書,以疾就拜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茂度內(nèi)足于財,自絕人事,經(jīng)始本縣之華山為居止。優(yōu)游野澤,如此者七年。十八年,除會稽太守。素有吏能,職事甚理。卒于官,謚曰恭子。

      子演,位太子中舍人。演四弟鏡、永、辯、岱俱知名,時謂之張氏五龍。

      鏡少與光祿大夫顏延之鄰居,顏談義飲酒,喧呼不絕,而鏡靜默無言聲。后鏡與客談,延之從籬邊聞之,取胡床坐聽,辭義清玄。延之心服,謂客曰:「彼有人焉?!褂墒遣粡?fù)酣叫。

      仕至新安太守。演、鏡兄弟中名最高,余并不及。

      初,裕曾祖澄當(dāng)葬父,郭璞為占墓地,曰:「葬某處,年過百歲,位至三司,而子孫不蕃。某處年幾減半,位裁卿校,而累世貴顯。」澄乃葬其劣處。位光祿,年六十四而亡,其子孫遂昌云。

      永字景云,初為郡主簿,累遷尚書中兵郎。先是尚書中條制繁雜,元嘉十八年,欲加修撰,徙永為刪定郎,掌其任。二十二年,除建康令,所居皆有稱績。又除廣陵王誕北中郎錄事參軍。

      永涉獵書史,能為文章,善隸書,騎射雜藝,觸類兼善。又有巧思,益為文帝所知。紙墨皆自營造,上每得永表啟,輒執(zhí)玩咨嗟,自嘆供御者了不及也。二十三年,造華林園、玄武湖,并使永監(jiān)統(tǒng)。凡所制置,皆受則于永。永既有才能,每盡心力,文帝謂堪為將。二十九年,以永為揚威將軍、冀州刺史,加都督。督王玄謨、申坦等諸將經(jīng)略河南,進攻碻磝,累旬不拔,為魏軍所殺甚眾。永即夜撤圍退軍,不報告諸將,眾軍驚擾,為魏所乘,死敗涂地。永及申坦并為統(tǒng)府撫軍將軍蕭思話所收,系于歷城獄。文帝以屢征無功,諸將不可任,詔責(zé)永等與思話。又與江夏王義恭書曰:「早知諸將輩如此,恨不以白刃驅(qū)之,今者悔何所及?!?br>
      三十年,元兇弒立,起永為青州刺史。及司空南譙王義宣起義,又改永為冀州刺史,加都督。永遣司馬崔勛之、中兵參軍劉宣則二軍馳赴國難。時蕭思話在彭城,義宣慮二人不相諧緝,與思話書,勸與永坦懷。又使永從兄長史張暢與永書勖之,使遠慕廉、藺在公之德,近效平、勃亡私之美。事平,召為江夏王義恭大司馬從事中郎,領(lǐng)中兵?! ⌒⑽湫⒔ㄔ?,臧質(zhì)反,遣永輔武昌王渾鎮(zhèn)京口。大明三年,累遷廷尉。上謂曰:「卿既與釋之同姓,欲使天下復(fù)無冤人?!褂罆砸袈?,太極殿前鐘聲嘶,孝武嘗以問永。永答鐘有銅滓,乃扣鐘求其處,鑿而去之,聲遂清越。

      明帝即位,為青冀二州刺史,監(jiān)四州諸軍事,統(tǒng)諸將討徐州刺史薛安都,累戰(zhàn)克捷。破薛索兒。又遷鎮(zhèn)軍將軍,尋為南兗州刺史,加都督。

      時薛安都據(jù)彭城請降,而誠心不款。明帝遣永與沉攸之重兵迎之,加都督前鋒諸軍事,進軍彭城。安都招引魏兵既至,永狼狽引軍還,為魏軍追大敗,復(fù)遇寒雪,士卒離散。永腳指斷落,僅以身免,失其第四子。

      三年,徙會稽太守,加都督,將軍如故。以北行失律,固求自貶,降號左將軍。永痛悼所失之子,有兼常哀,服制雖除,猶立靈座,飲食衣服,待之如生。每出行,常別具名車好馬,號曰侍從。有軍事,輒語左右報郎君知也。以破薛索兒功,封孝昌縣侯。在會稽,賓客有謝方童、阮須、何達之等竊其權(quán),贓貨盈積。方童等坐贓下獄死,永又降號冠軍將軍。  廢帝即位,為右光祿大夫、侍中,領(lǐng)安成王師。出為吳郡太守。元徽二年,為征北將軍、南兗州刺史,加都督。永少便驅(qū)馳,志在宣力,其為將帥,能與士卒同甘苦。朝廷所給賜脯餼,必棋坐齊割,手自頒賜。年雖已老,志氣未衰,優(yōu)游閑任,意甚不樂。及有此授,喜悅非常,即日命駕還都。未之鎮(zhèn),遇桂陽王休范作亂,永率所領(lǐng)屯白下。休范至新亭,前鋒攻南掖門,永遣人覘賊,既反,唱言臺城陷,永眾潰,棄軍還。以舊臣不加罪,止免官削爵。以愧發(fā)病卒。

      岱字景山,州辟從事,累遷東遷令。時殷沖為吳興太守,謂人曰:「張東遷親貧須養(yǎng),所以棲遲下邑。然名器方顯,終當(dāng)大至?!埂 『鬄樗就阶笪鞑苻颉D改臧耸?,籍注未滿,岱便去官,從實還養(yǎng)。有司以岱違制,將欲糾舉。宋孝武曰:「觀過可以知仁,不須案也?!?br>
      累遷山陰令,職事閑理。巴陵王休若為北徐州,未親政事,以岱為冠軍諮議參軍,領(lǐng)彭城太守,行府、州、國事。后臨海王為征虜將軍廣州,豫章王為車騎揚州,晉安王為征虜南兗州,岱歷為三府諮議三王行事,與典簽主帥共事,事舉而情得?;蛑^岱曰:「主王既幼,執(zhí)事多門,而每能緝和公私,云何致此?」岱曰:「古人言,一心可以事百君。我為政端平,待物以禮,悔吝之事,無由而及;明闇短長,更是才用多少耳?!埂 ∪霝辄S門郎。新安王子鸞以盛寵為南徐州,割吳郡屬焉。高選佐史,孝武召岱謂曰:「卿美效夙著,兼資宦已多,今欲用卿為子鸞別駕,總刺史之任,無謂小屈,終當(dāng)大申也?!沟郾?,累遷吏部郎。泰始末,為吳興太守。元徽中,為益州刺史,加都督。數(shù)年,益土安其政?! ±圻w吏部尚書。王儉為吏部郎,時專斷曹事,岱每相違執(zhí)。及儉為宰相,以此頗不相善。

      兄子瑰、弟恕誅吳郡太守劉遐,齊高帝欲以恕為晉陵郡。岱曰:「恕未閑從政,美錦不宜濫裁。」高帝曰:「恕為人我所悉,其又與瑰同勛,自應(yīng)有賞。」岱曰:「若以家貧賜祿,此所不論;語功推事,臣門之恥?!辜由ⅡT常侍。

      建元元年,中詔序朝臣,欲以右仆射擬岱。褚彥回謂得此過優(yōu),若別有忠誠,特宜升引者,別是一理。」詔更量。

      出為吳郡太守。高帝知岱歷任清直,至郡未幾,手敕曰:「大郡任重,乃未欲回換,但總?cè)謩?wù)殷,宜須望實。今用卿為護軍。加給事中?!贯钒菥?,詔以家為府。武

      帝即位,復(fù)為吳興太守。岱晚節(jié)在吳興,更以寬恕著名。遷南兗州刺史,未拜卒。

      岱初作遺命,分張家財,封置箱中,家業(yè)張減,隨復(fù)改易,如此十?dāng)?shù)年。謚曰貞子。

      緒字思曼,岱兄子也。父演,宋太子中舍人。緒少知名,清簡寡欲,從伯敷及叔父鏡、從叔暢并貴異之。鏡比之樂廣,敷云「是我輩人」。暢言于孝武帝,用為尚書倉部郎。都令史諮詳郡縣米事,緒蕭然直視,不以經(jīng)懷。宋明帝每見緒,輒嘆其清淡?! ∞D(zhuǎn)太子中庶子、本州大中正,遷司徒左長史。吏部尚書袁粲言于帝曰:「臣觀張緒有正始遺風(fēng),宜為宮職?!箯?fù)轉(zhuǎn)中庶子。后為侍中,遷吏部郎,參掌大選。元徽初,東宮官罷,選曹擬舍人王儉為格外記室。緒以儉人地兼美,宜轉(zhuǎn)秘書丞。從之。緒又遷侍中,嘗私謂客曰:「一生不解作諾?!褂幸愿嬖印Ⅰ覐┗卣?,由是出為吳郡太守,緒初不知也。

      升明二年,自祠部尚書為齊高帝太傅長史。建元元年,為中書令。緒善談玄,深見敬異。仆射王儉嘗云:「緒過江所未有,北士可求之耳。不知陳仲弓、黃叔度能過之不?」

      駕幸莊嚴寺聽僧達道人講維摩,坐遠不聞緒言,上難移緒,乃遷僧達以近之。時帝欲用緒為右仆射,以問王儉。儉曰:「緒少有清望,誠美選也。南士由來少居此職?!柜覐┗卦唬骸竷€少年或未憶耳,江左用陸玩、顧和,皆南人也?!箖€曰:「晉氏衰政,不可為則?!瓜仁蔷w諸子皆輕俠,中子充少時又不護細行,儉又以為言,乃止?! 〖傲鴮W(xué),以緒為太常卿,領(lǐng)國子祭酒,以王延之代緒為中書令。何點嘆曰:「晉以子敬、季琰為此職,今以王延之、張緒為之,可謂清官。后接之者,實為未易。」緒長于周易,言精理奧,見宗一時。常云「何平叔不解易中七事」。

      武帝即位,轉(zhuǎn)吏部尚書,祭酒如故。永明二年,領(lǐng)南郡王師,加給事中。三年,轉(zhuǎn)太子詹事,師、給事如故。緒每朝見,武帝目送之,謂王儉曰:「緒以位尊我,我以德貴緒?!惯w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師如故,給親信二十人。  復(fù)領(lǐng)中正。長沙王晃屬選用吳郡聞人邕為州議曹,緒以資籍不當(dāng),執(zhí)不許?;芜z書于緒固請之,緒正色謂晃信曰:「此是身家州鄉(xiāng),殿下何得見逼?!鼓酥?。

      緒吐納風(fēng)流,聽者皆忘饑疲,見者肅然如在宗廟。雖終日與居,莫能測焉。劉悛之為益州,獻蜀柳數(shù)株,枝條甚長,狀若絲縷。時舊宮芳林苑始成,武帝以植于太昌靈和殿前,常賞玩咨嗟,曰:「此楊柳風(fēng)流可愛,似張緒當(dāng)年時?!蛊湟娰p愛如此。王儉為尚書令、丹陽尹,時諸令史來問訊,有一令史善俯仰,進止可觀。儉賞異之,問曰:「經(jīng)與誰共事?」答云:「十余歲在張令門下?!箖€目送之。時尹丞殷存至在坐,曰:「是康成門人也?!?br>
      七年,竟陵王子良領(lǐng)國子祭酒,武帝敕王晏曰:「吾欲令司徒辭祭酒以授張緒,物議以為如何?」子良竟不拜,以緒領(lǐng)國子祭酒。

      緒口不言利,有財輒散之。清談端坐,或竟日無食。門生見緒饑,為之辦餐,然未嘗求也。

      死之日,無宅以殯,遺命「兇事不設(shè)柳翣,止以蘆葭。車需車引柩,靈上置杯水香火,不設(shè)祭」。從弟融敬緒,事之如親兄。赍酒于緒靈前酌飲慟哭曰:「阿兄風(fēng)流頓盡?!棺焚浬ⅡT常侍、特進、光祿大夫,謚簡子。  子完,宋后廢帝時為正員郎,險行見寵,坐廢錮。完弟允,永明中安西功曹,淫通殺人伏法。允兄充知名。

      充字延符,少好逸游。緒嘗告歸至吳,始入西郭,逢充獵,右臂鷹,左牽狗。遇緒船至,便放紲脫鞋拜于水次。緒曰:「一身兩役,無乃勞乎?!钩涔蛟唬骸赋渎勅?,今充二十九矣,請至來歲?!咕w曰:「過而能改,顏氏子有焉。」及明年便修改,多所該通,尤明老、易,能清言。與從叔稷俱有令譽。

      歷尚書殿中郎、武陵王友。時尚書令王儉當(dāng)朝用事,齊武帝皆取決焉。儉方聚親賓,充縠巾葛帔,至便求酒,言論放逸,一坐盡傾。及聞武帝欲以緒為尚書仆射,儉執(zhí)不可。充以為慍,與儉書曰:

      頃日路長,霖霞韜晦,敘暑未平,想無虧攝。充幸以漁釣之閑,鎌采之暇,時復(fù)引軸以自娛,逍遙乎前史。從橫萬古,動默之路多端,紛綸百年,升降之涂不一。故金剛水柔,性之別也;圓行方止,器之異也。善御性者,不違金水之質(zhì);善為器者,不易方圓之用。充生平少偶,不以利欲干懷,三十六年,差得以棲貧自澹。介然之志,峭聳霜崖,確乎之情,峰橫海岸。至如彯纓天閣,既謝廊廟之華,綴組云臺,終愧衣冠之秀。實由氣岸疏凝,情涂狷隔。獨師懷抱,不見許于俗人,孤秀神崖,每邅回于在世。長群魚鳥,畢景松阿。雖復(fù)玉沒于訪珪之辰,桂掩于搜芳之日,泛濫于漁父之游,偃息于卜居之會,如此而已,充何識哉?! ∪舴蝮@巖罩日,吐海逢天,竦石崩尋,分危落仞。桂蘭綺靡,叢雜于山幽,松柏陰森,相繚于澗側(cè)。元卿于是乎不歸,伯休亦以茲長往。至于飛竿釣渚,濯足滄洲,獨浪煙霞,高臥風(fēng)月,悠悠琴酒,岫遠誰來,灼灼文言,空擬方寸。不覺郁然千里,路隔江川,每至西風(fēng),何嘗不嘆。丈人歲路未強,學(xué)優(yōu)而仕,道佐蒼生,功橫海望,可謂德盛當(dāng)時,孤松獨秀者也。而茂陵之彥,望冠蓋而長懷,渭川之甿,佇簪裾而竦嘆,得無惜乎。

      充昆西百姓,岱表一人,蠶而衣,耕而食。不能事王侯,覓知己,造時人,騁游說。容與于屠博之間,其歡甚矣。然舉世皆謂充為狂,充亦何能與諸君道之哉。是以披聞見,掃心胸,述平生,論語默。所可通夢交魂、推襟送抱者,唯丈人而已。闕廷敻阻,書罷莫因,儻遇樵夫,妄塵執(zhí)事。儉以為脫略,弗之重,仍以書示緒,緒杖之一百。又為御史中丞到撝所奏,免官禁錮。沉約見其書,嘆曰:「充始為之?dāng)?,終為之成?!咕弥瑸樗就街J議參軍,與瑯邪王思遠、同郡陸慧曉等并為司徒竟陵王賓客。累遷義興太守,為政清靜,吏人便之。后為侍中。梁武帝兵至建鄴,東昏逢殺,百官集西鐘下,召充,充不至。武帝霸府建,以充為大司馬諮議參軍。天監(jiān)初,歷太常卿、吏部尚書,居選以平允稱。再遷散騎常侍、國子祭酒。登堂講說,皇太子以下皆至。時王侯多在學(xué),執(zhí)經(jīng)以拜,充朝服而立,不敢當(dāng)。再遷尚書仆射。頃之,出為吳郡太守。下車恤貧老,故舊莫不忻悅。卒于吳郡,謚曰穆子。子最嗣。

      瑰字祖逸,宋征北將軍、南兗州刺史永之子也。仕宋,累遷桂陽內(nèi)史。不欲前兄瑋處祿,自免不拜。后為司徒右長史,通直散騎常侍,驍騎將軍。

      初,瑰父永拒桂陽王休范于白下,敗績,阮佃夫等欲加罪,齊高帝固申明之,瑰由此感恩自結(jié)。后遭父母喪,還吳持服。升明元年,劉彥節(jié)有異圖,弟遐為吳郡,潛相影響。高帝密遣殿中將軍卞白龍令瑰取遐。諸張世有豪氣,瑰宅中常有父時舊部曲數(shù)百。遐召瑰委以軍事,瑰偽受命,與叔恕領(lǐng)兵十八人入郡斬之,郡內(nèi)莫敢動。事捷,高帝以告左軍張沖。沖曰:「瑰以百口一擲,出手得盧矣?!辜词趨强ぬ?,錫以嘉名,封義城縣侯。從弟融聞之,與瑰書曰:「吳郡何晚,何須王反,聞之嗟驚,乃是阿兄?!箍と祟檿?、陸閑并少年未知名,瑰并引為綱紀,后并立名,世以為知人?! ↓R建元元年,改封平都侯,遷侍中,與侍中沈文季俱在門下。高帝常謂曰:「卿雖我臣,我親卿不異賾、嶷等?!刮募久窟€直,器物若遷;瑰止朝服而已。時集書每兼門下,東省實多清貧,有不識瑰者,常呼為散騎。

      出為吳興太守。瑰以既有國秩,不取郡奉。高帝敕上庫別藏其奉,以表其清。

      武帝即位,為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征拜左戶尚書,加右軍將軍。還后,安陸王紆臨雍州,行部登蔓山,有野老來乞。紆問:「何不事產(chǎn)而行乞邪?」答曰:「張使君臨州理物,百姓家得相保。后人政嚴,故至行乞?!辜u由是深加嗟賞。

      后拜太常,自謂閑職,輒歸家。武帝曰:「卿輩未富貴,謂人不與;既富貴,那復(fù)欲委去?!构逶唬骸副菹掠嫉热麴B(yǎng)馬,無事就閑廄,有事復(fù)牽來。」帝猶怒,遂以為散騎常侍、光祿大夫。

      郁林之廢,朝臣到宮門參承明帝。瑰托腳疾不至。海陵立,明帝疑外藩起兵,以瑰鎮(zhèn)石頭,督眾軍事。瑰見朝廷多難,遂恒臥疾。

      建武末,屢啟求還吳,見許。居室豪富,伎妾盈房。或者譏其衰暮畜伎。瑰曰:「我少好音律,老而方解。平生嗜欲,無復(fù)一存,唯未能遣此耳?!?br>
      明帝疾甚,防疑大司馬王敬則,授瑰平東將軍、吳郡太守,以為之備。及敬則反,瑰遣兵迎拒于松江。聞敬則軍鼓聲,一時散走。瑰棄郡逃人間,事平乃還郡,為有司奏,免官削爵。永元初,為光祿大夫。三年,梁武帝起兵,東昏假瑰節(jié),戍石頭,尋棄城還宮。梁天監(jiān)元年,拜給事中、右光祿大夫,以腳疾拜于家。四年卒。

      瑰有子十二人,常云「中應(yīng)有好者」。子率知名。

      率字士簡,性寬雅。十二能屬文,常日限為詩一篇,或數(shù)日不作,則追補之,稍進作賦頌,至年十六,向作二千余首。有虞訥者見而詆之,率乃一旦焚毀,更為詩示焉,托云沉約。訥便句句嗟稱,無字不善。率曰:「此吾作也?!乖G慚而退。時陸少玄家有父澄書萬余卷,率與少玄善,遂通書籍,盡讀其書。

      建武三年,舉秀才,除太子舍人,與同郡陸倕、陸厥幼相友狎。嘗同載詣左衛(wèi)將軍沈約,遇任昉在焉。約謂昉曰:「此二子后進才秀,皆南金也,卿可識之?!褂纱伺c昉友。  梁天監(jiān)中,為司徒謝朏掾,直文德待詔省,敕使抄乙部書,又使撰古婦人事。使工書人瑯邪王琛、吳郡范懷約等寫給后宮。率取假東歸,論者謂為傲世,率懼,乃為待詔賦奏之,甚見稱賞。手敕答曰:「相如工而不敏,枚皋速而不工,卿可謂兼二子于金馬矣?!褂质萄缳x詩,武帝別賜率詩曰:「東南有才子,故能服官政,余雖慚古昔,得人今為盛?!孤首嘣娡戳?。后引見于玉衡殿,謂曰:「卿東南物望,朕宿昔所聞。卿言宰相是何人,不從天下,不由地出。卿名家奇才,若復(fù)以禮律為意,便是其人。秘書丞天下清官,東南望冑未有為之者,今以相處,為卿定名譽?!箤ひ詾槊貢?,掌集書詔策。

      四年,禊飲華光殿,其日河南國獻赤龍駒,能拜伏,善舞。詔率與到溉、周興嗣為賦,武帝以率及興嗣為工。

      其年,父憂去職。有父時妓數(shù)十人,其善謳者有色貌,邑子儀曹郎顧珖之求娉,謳者不愿,遂出家為尼。嘗因齋會率宅,珖之乃飛書言與率奸。南司以事奏聞,武帝惜其才,寢其奏,然猶致時論。服闋,久之不仕。

      七年,除中權(quán)建安王中記室參軍,俄直壽光省,修丙丁部書抄。累遷晉安王宣惠諮議參軍。率在府十年,恩禮甚篤。后為揚州別駕。率雖歷居職務(wù),未嘗留心簿領(lǐng)。及為別駕奏事,武帝覽牒問之,并無對,但答云:「事在牒中?!沟鄄粣偂:髿v黃門侍郎。出為新安太守,丁所生母憂卒。

      率嗜酒不事,于家務(wù)尤忘懷。在新安遣家僮載米三千石還宅,及至遂耗太半。率問其故,答曰:「雀鼠耗。」率笑而言曰:「壯哉雀鼠。」竟不研問。自少屬文,七略及藝文志所載詩賦,今亡其文者,并補作之。所著文衡十五卷,文集四十卷行于世。子長公。率弟盾。

      盾字士宣,以謹重稱。為無錫令,遇劫,問劫何須,劫以刀斫其頰,盾曰:「咄,咄,不易?!褂酂o所言。于是生資皆盡,不以介懷。為湘東王記室,出監(jiān)富陽令。廓然獨處,無所用心。身死之日,家無遺財,唯有文集并書千余卷,酒米數(shù)甕而已。

      稷字公喬,瑰弟也。幼有孝性,所生母劉無寵,遘疾。時稷年十一,侍養(yǎng)衣不解帶,每劇則累夜不寢。及終,毀瘠過人,杖而后起。見年輩幼童,輒哽咽泣淚,州里謂之淳孝?! ¢L兄瑋善彈箏,稷以劉氏先執(zhí)此伎,聞瑋為清調(diào),便悲感頓絕,遂終身不聽之。

      性疏率,朗悟有才略,起家著作佐郎,不拜。父永及嫡母丘相繼殂,六年廬于墓側(cè)。齊永明中,為豫章王嶷主簿,與彭城劉繪俱見禮接,未嘗被呼名,每呼為劉四、張五。以貧求為剡令,略不視事,多為小山游。會山賊唐宇之作亂,稷率厲部人保全縣境。

      所生母劉先假葬瑯邪黃山,建武中改申葬禮,賻助委積。于時雖不拒絕,事畢隨以還之。自幼及長,數(shù)十年中,常設(shè)劉氏神座。出告反面,如事生焉。

      歷給事中黃門侍郎,新興、永寧二郡太守??し杆街M,改永寧為長寧。永元末,為侍中,宿衛(wèi)宮城。梁武師至,兼衛(wèi)尉江淹出奔,稷兼衛(wèi)尉卿,副王瑩都督城內(nèi)諸軍事。時東昏淫虐,北徐州刺史王珍國就稷謀,乃使直合張齊行弒于含德殿。稷乃召右仆射王亮等列坐殿前西鐘下,議遣國子博士范云、中書舍人裴長穆等使石頭城詣武帝,以稷為侍中、左衛(wèi)將軍,遷大司馬左司馬。

      梁朝建,為散騎常侍,中書令。及上即位,封江安縣子,位領(lǐng)軍將軍。武帝嘗于樂壽殿內(nèi)宴,稷醉后言多怨辭形于色。帝時亦酣,謂曰:「卿兄殺郡守,弟殺其君,袖提帝首,衣染天血,如卿兄弟,有何名稱?!桂⒃唬骸赋寄藷o名稱,至于陛下不得言無勛。東昏暴虐,義師亦來伐之,豈在臣而已。」帝埒其須曰:「張公可畏人?!怪胸╆戧綇楌⒃疲骸割I(lǐng)軍張稷,門無忠貞,官必險達,殺君害主,業(yè)以為常?!刮涞哿糁芯共粏?。

      累遷尚書左仆射。帝將幸稷宅,以盛暑留幸仆射省。舊臨幸供具,皆酬太官饌直。帝以稷清貧,手詔不受。宋時孝武帝經(jīng)造張永,至稷三世,并降萬乘,論者榮之。

      稷雖居朝右,每慚口實,乃名其子伊字懷尹,霍字希光,畯字農(nóng)人。同字不見,見字不同,以旌其志。既懼且恨,乃求出,許之。出為青冀二州刺史,不得志,常閉合讀佛經(jīng)。禁防寬弛,僚吏頗致侵擾。州人徐道角等夜襲州城,乃害之。有司奏削爵土。

      稷性明烈,善與人交,歷官無畜聚,奉祿皆頒之親故,家無余財。為吳興太守,下車存問遺老,引其子孫置之右職,政稱寬恕。

      初去郡就仆射征,道由吳,鄉(xiāng)人候稷者滿水陸。稷單裝徑還都下,人莫之識,其率素如此。

      稷長女楚媛適會稽孔氏,無子歸宗,至逢稷見害,女以身蔽刃,先父卒?! ○⑴c族兄充、融、卷俱知名,時目云充、融、卷、稷為四張。卷字令遠,少以和理著稱,能清言,位都官尚書,天監(jiān)初卒。

      稷子嵊。

      嵊字四山。稷初為剡令,至嵊亭生之,因名嵊,字四山。少敦孝行,年三十余,猶斑衣受稷杖,動至數(shù)百,收淚歡然。方雅有志操,能清言,感家禍,終身蔬食布衣,手不執(zhí)刀刃,不聽音樂。弟淮言氣不倫,嵊垂泣訓(xùn)誘。

      起家秘書郎,累遷鎮(zhèn)南湘東王長史、尋陽太守。王暇日玄言,因為之筮,得節(jié)卦,謂嵊曰:「卿后當(dāng)東入為郡,恐不得終其天年?!贯釉唬骸纲F得其所耳?!箷r伏挺在坐,曰:「君王可畏人也?!?br>
      還為太府卿,吳興太守。侯景圍建鄴,遣弟伊率郡兵赴援。城陷,御史中丞沈浚違難東歸,嵊往見之,謂曰:「賊臣憑陵,人臣效命之日,今欲收集兵刃,保據(jù)貴鄉(xiāng),雖復(fù)萬死,誠亦無恨?!箍9虅襻优e義。時邵陵王綸東奔至錢唐,聞之,遣前舍人陸丘公板授嵊征東將軍。嵊曰:「天子蒙塵,今日何情復(fù)受榮號?!沽舭宥选?br>
      賊行臺劉神茂攻破義興,遣使說嵊,嵊斬其使,仍遣軍破神茂。侯景乃遣其中軍侯子鑒助神茂擊嵊。嵊軍敗,乃釋戎服坐于聽事。賊臨以刃終不屈,執(zhí)以送景。景將舍之,嵊曰:「速死為幸?!鼓藲⒅?。子弟遇害者十余人。景欲存其一子嵊曰:「吾一門已在鬼錄,不就爾處求恩。」于是皆死。賊平,元帝追贈侍中、中衛(wèi)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謚忠貞子。嵊弟睪知名?! 》N字士苗,永從孫也。祖辯,宋大司農(nóng),廣州刺史。父略,太子中庶子,臨海太守?! 》N少恬靜,居處雅正,傍無造請。時人語曰:「宋稱敷、演,梁則卷、充,清虛學(xué)尚,種有其風(fēng)?!故肆簽橹熊娦峭醺鞑?,時已四十余。家貧,求為始豐令。及武陵王紀為益州刺史,重選府僚,以種為左西曹掾。種辭以母老,為有司奏,坐黜免。

      侯景之亂,奉母東奔鄉(xiāng)里。母卒,種時年五十,而毀瘠過甚。又迫以兇荒未葬,服雖畢,居家飲食,恒若在喪。景平,初司徒王僧辯以狀奏,起為中從事,并為具葬禮,葬訖,種方即吉。僧辯又以種年老無子,賜以妾及居處之具。陳武帝受禪,為太常卿。歷位左戶尚書,侍中,中書令,金紫光祿大夫。

      種沉深虛靜,識量宏博,時以為宰相之器。仆射徐陵嘗抗表讓位于種,以為宜居左執(zhí),其為所推如此。卒,贈特進,謚元子。

      種仁恕寡欲,雖歷顯位,家產(chǎn)屢空,終日晏然,不以為病。太建初,女為始興王妃,以居處僻陋,特賜宅一區(qū)。又累賜無錫、嘉興縣秩。嘗于無錫見重囚在獄,天寒,呼囚暴日,遂失之,帝大笑而不深責(zé)。有集十四卷。

      種弟棱亦清靜有識度,位司徒左長史,贈光祿大夫。

      論曰:張裕有宋之初,早參霸政,出內(nèi)所歷,莫非清顯,諸子并荷崇構(gòu),克舉家聲,其美譽所歸,豈徒然也。思曼立身簡素,殆人望乎。夫濯纓從事,理存無二,取信一主,義絕百心。以永元之末,人憂涂炭,公喬重圍之內(nèi),首創(chuàng)大謀,而旋見猜嫌,又況異于斯也。然則士之行己,可無深議。四山赴蹈之方,可謂矯其違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