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紅記 第二十出　斷袖

［貼上］日上小姐和申生在庭前密語，今晚間把房里陪伴的都打發(fā)到奶奶房內(nèi)去了，意是怎么？待湘娥姐來，商議了，瞧破他。［丑笑上］飛紅姐，你道世間罕不罕？一樁怪事幾曾見，小小姐兒慣成精，今夜房中學(xué)偷漢。［貼笑介］你道這奇了，這還不希罕。你道那個釣魚不用鉤？那個引針不用線？只有我家小姐奇又奇，偏背了我們自偷漢。今日老爺不在家，奶奶身子不快，小姐叫房內(nèi)人，都來相伴奶奶，這分明日里兩個約下了。我們且不要說破他，夜間看他怎么。正是：繡窗嬌女學(xué)風(fēng)流，［丑］漏泄春情雙鳳頭。［貼］隔墻有眼偷瞧見，［丑］羞么羞也羞不羞。［同下］［生上］欄桿倚遍盼斜陽，玉露沉沉漏更長。為赴海棠花下約，趁他明月照東墻。早間蒙小姐約在繡房相會，盼不的天兒早黑也。今更闌夜靜，逾窗到此，只索悄悄的踅過荼蘼架去。

【水紅花】聽枝頭啼煞后棲鴉，省喧嘩。晚妝樓下，澄澄玉宇凈無瑕。腳兒蹅，露濃苔滑。轉(zhuǎn)過了低矮矮荼蘼架側(cè)，是甚的抓住我也？則被棘針兒抓住了咱衣衩，索忙閃過那海棠花也羅。［下］［旦上］妝閤深深燈影迷，倚窗聽罷老烏啼。何事期郎郎未到，則怕是郎處樓高月上遲。日間約申生晚夕相會，今更漏已沉，怎生還未到也？【前腔】嚬眉無語對燈花，是誰家鳳簫吹罷？銀河耿耿月生華，影交加，花枝低亞。忽聽驚飛何處，撲刺刺樹頭鴉。［聽介］敢是那人兒叩響小窗紗也羅?。凵希輥泶耸俏醮禾孟?，庭廣無人，四圍寂靜，好怕人也。

【梧桐花】漏沉沉，更殘罷。身立在淹淹泠露下，心頭丕丕驚還怕。呀，小姐窗幾開著哩。［覷介］看他紅綃半亸，眉橫秀色，似云影春山。臉映蟾光，如玉沉秋水。舉首對天，一若重有憂者。玉人兒隱斂著雙鬟向窗紗，盈盈的眼尾侵波盼望殺。他可對嫦娥訴不盡衷腸話。［扶窗介］［旦驚喜介］呀，申生你來了！

【繡帶兒】柳梢頭垂垂月下，漸時轉(zhuǎn)過鄰家。我這里剪秋波望斷花陰，你驀地偷展窗紗。喧嘩，您個俊相如色膽天樣大，險把小膽的文君驚殺。聽冬冬長更未煞，且和你并坐窗前，消停閑話。［生］【前腔】無瑕，嬌臉兒教人愛煞，可便是月殿里嫦娥，向人間并倚菱花。念小生濁世凡胎，怎配的上閬苑仙葩？星槎，似莽張騫夜犯銀漢下，待和你鵲橋偷駕。覷今夜清暉可佳，兀的是一刻良宵，千金高價。［旦］

【前腔】嗟呀，小兒女婚姻事大，可怎生輕輕的窺宋鄰家？都只為貪戀多才，全不顧禮法相差。［生］夜漏過半，幸會難逢，可就枕也。［旦］年華，如今弱小剛二八，曉甚么風(fēng)流調(diào)法。消停坐，同看月華，喜的是掛影嫦娥，伴人幽暇。［生牽旦，旦推介］［生］

【前腔】堪夸，燈兒下嬌嬌恰恰，似相逢夢里巫峽。妝點煞錦繡鴛幃，鎮(zhèn)風(fēng)流花月窗紗。嬌娃，夜深更永花睡罷，且和你效綢繆鳳鸞同跨。定婚店紅絲暗加，早則是殢玉留香，恣情歡洽。［牽旦衣行介］［旦］

【隔尾】小文君初把香車駕。［低介］奴年幼不諳世事，您俏相如呵，休將人認(rèn)做了夜奔臨邛素有瑕。［生］不待多言，俺則與你細(xì)探著這一朵葉底風(fēng)藏藕子花。［下］［貼、丑上］事要不知，除非莫為。你聽小姐房內(nèi)，唧唧噥噥半夜了。小姐你做的好事，尚兀自口強哩?！咀砹_歌】躡足躡足將紗窗亞，聽他聽他兩情呶。那申生呵，夤夜逾墻入人家，似待月西廂下。梅香告道，把偷花漢拿；夫人知覺，把偷香賊拿。隔窗有耳全不怕。這也怪不得申生，世間只有女人偷的男子漢，那有男子漢偷的女子？細(xì)詳察，都是他，庭前細(xì)語那根芽。［貼］我們聲張起來，一來小姐見怪，二來壞了申生行止。且躲著，待申生出房來捉住他，看怎么說。［丑］是。［同下］［生、旦攜手上，生］【太師引】錦繡榻，春無價。［看袖介］軟香羅，紅生翠加。［旦］羞答答看怎的？［生］想今宵被窩里情愛，可一似兩鶼鶼共戲晴沙。嬌羞弱體驚扎撒，香汗惹細(xì)雨濛花。嬌聲顫鶯啼暮衙，當(dāng)不的這嫩腔腔（歹尤）云殢雨嗚嘬。［旦］更漏將盡，怕人知覺，你且去罷。［生］怎忍去也。

【前腔】燈影下，多嬌姹。［摟介］痛相憐，情傾意洽。［旦指袖介］認(rèn)取這點胭脂，春生衣袖。［剪袖介］留此為他日之驗，愿你后日呵，休忘卻今夕韶華。妾女子也，情牽意惑，珠乖禮法，幸稍秘之。囑檀郎莫向人絮刮，輕輕的葬送兒家，空留做風(fēng)流話巴。［生］小生怎敢，雞聲催曉，虬漏已殘，如今只得告去。［旦］來宵呵，則和你早相會在那花陰月影簾下。［旦下］［生將下］［貼、丑沖上］話巴話巴，夫人知覺。［生慌介］知知覺些甚么？好姐姐遮蓋咱。［貼、丑笑介］申生，你是讀書君子，怎做這勾當(dāng)哩？

【袞遍】燈前偷折花，燈前偷折花，一弄多奸詐。夤夜來家，色膽如天大。夫人知覺，怎肯干休輕罷？［生］既泄露，求恕饒，二位姐姐呵，休干把人相驚唬。［貼］你秀才家偷香竊玉，當(dāng)做賊論，不道是輕輕的饒了你。［生］我到此也無別事?！厩扒弧靠胀タ丛氯A，空庭看月華，閑向客前話。沒甚他情，怎不干休罷？［貼］你看月看到小姐房里去？你早則招了，如今又倒抵賴。俺小姐呵，可似海棠零落，春風(fēng)一把。［丑］好好一個小姐，如今不知弄做怎么了。［合］你還則是硬口兒說出這平安話。［生笑揖介］如今都不消說，二位賢姐，肯休便休了。不休，……［貼］不休怎么？［生］不休呵，少不得他做鶯鶯，你做紅娘，勾引的名兒，大家去不得。［貼］看這慣偷老婆的賊漢子，我們?nèi)缃駲?quán)饒你這一次，人如何謝我們？［生］我客中別無一物，就把這身子謝你罷了。［貼啐介］要你身子怎么！［丑笑介］你先謝那個？［生］三人同睡罷。［貼］呸！虧你不識羞的臉兒。［生］二位賢姐，

【尾聲】你來朝莫向人前話，謝娘行遮藏了那些。［貼、丑］別的休閑講，你則索花下燒香拜誦咱。

［貼］蟾宮偷折桂花枝，［丑］恰似西廂待月時。［生］好把風(fēng)聲細(xì)藏隱，莫教鸚鵡語人知。

此出剔除了西廂佳期中一些共色描繪，突出他們初戀神態(tài)。首尾加貼丑打諢，場上就不寂寞。

原評：“神景盡出?！?br>
原評：“畫出嬌態(tài)?！?br>
原評：“轉(zhuǎn)轉(zhuǎn)曲曲處，俱為半推半就，又驚又愛，八字傳神?！弊屔陭上认?，用暗場示意他們的私會；飛紅、湘娥隨即上場偷窺，從側(cè)面反映他們的私會；最后飛紅、湘娥下場，生旦攜手上場，抒發(fā)他們私會后的心情。這樣的場面處理，比《西廂記》處理崔張的私會要高明得多。原評：“西廂寫情，此則取態(tài)?！?br>
未免庸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