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紅記 第廿五出　病禳

［丑上］受人之托，必當(dāng)忠人之事。我替申家官人說親不遂，官人因而成病。悄地喚我商議，意待再去見小姐。怕老員外不允，托我對員外說，喚個師婆禳解。那時只云中鬼，到外方躲避才好。為此特和張師婆母子商量去。［外旦上］

【水底魚兒】步斗禳星，覡巫素擅名。書符咒水，無靈似有靈。［見介］呀，李婆婆久不見了，今日甚風(fēng)兒吹的你來？［丑］今有一事總成你。前日我替申家官人求親，那人家抵死不肯。［外旦］不肯罷了，如今怎么？［丑］這官人和那小姐，元是舊有帳的。如今要到他家去，怕爹娘不允，特請你去禳病，只說中鬼，須到西南方數(shù)百里外躲避方好。先有白金二兩送你，你可同我走一遭。［外旦］這使得，我喚了兒子同去。［同下］［生病，老旦、小生扶上］［生］我這病怎生休也！

【山坡羊】瘦亭亭的病骨兒實難保，軟咍咍的弱軀兒甚時好？［老］兒，你病中覺怎樣？［生］剛合著眼呵，則見嬌滴滴如花似玉那個、那個人兒到。［泣介］撲簌簌珠淚拋，恨則恨銀河風(fēng)浪惡，將俺業(yè)身軀阻隔在巫山廟。一度思量愁魂暗消。［合］虛焦，焰騰騰如火燒；難熬，冷浸浸似水澆。［生睡介］［外上］孩兒的病怎么了？［老］他如今剛睡著。［小生］兄弟病癥，甚是奇怪。

【前腔】則見他忽地神魂縹緲，忽地言詞顛倒。夢中如有甚么、甚么人來到。不幾宵，龐兒憔瘦了。［生笑介］［外］這怎么說？［老］敢是親事不成，失了志兒。聽他魔魔媚媚胡云道，念念風(fēng)風(fēng)情味惡。［合］蹊蹺他胸中意怎描；虛囂，枉催殘命一條。［外］這分明害了甚么鬼病。昨已叫李媒婆去請張師婆來禳解，看他來怎么說。［丑、外旦、凈同上］［丑］此間已是，我們徑進去。［進見介］張師婆，你怎生作法禳解，得我官人病體安康？［外旦］我乃異人傳授九天玄女娘娘正法，須要備辦三牲酒禮，祭請神將。燒符一道，上達(dá)天庭。燒符二道，神將來臨，附在俺孩兒身上。有鬼捉鬼，有怪捉怪，無不靈驗。［外］牲禮已備，便可燒符請將。［外旦］員外請拈香，待我燒符請將。［作法介］道香，德香，寶惠香，通三界香。吾奉九天玄女娘娘敕令：三界直符使者，十方從駕威靈，當(dāng)境土地龍神，諸處城隍社廟，幽冥列圣，遠(yuǎn)近至真，以此真香普同供養(yǎng)。伏以神威至赫，祛百魅以迎祥；法力無邊，掃群妖而育物。今有本府本縣本坊申慶，為因孩兒申純，夢境隨邪，病魔為崇，特于今年今月今日今時，敬請神官，奉行攝勘，有鬼捉鬼，有怪捉怪?；啄橄悖f祈鴻鑒。［外拜，拈香介］

【駐云飛】拜禱神前，無柰我孩兒病未痊。語話多虛誕，啼笑俱乖舛。（口茶），一病恁遷延，特備牲牷，仰冀靈威，早與除兇患，災(zāi)難消除頃刻間。［外旦擊牌介］一擊天清，二擊地靈，三擊五雷，速變真形。赫赫揚揚，日出東方。金牌一響，神將來降。［凈扮神將，仗劍立壇前］［外旦書符噀水介］吾持此水非凡水，九龍噴出凈天地。太乙池中千萬年，吾今將來凈妖氣。謹(jǐn)請年值月值日值時值神將，速降壇前，攝勘邪魔，弗使有違。吾奉九天玄女娘娘急急如令敕。［凈倒介］［外旦再噀水介］［凈起，跳舞介］

【北寄生草】咒符的、咒符的威光顯，拈香的、拈香的情意虔。俺則見青裊裊法壇前幾縷香煙轉(zhuǎn)，烈騰騰半空中幾道靈符旋，勿律律醮堂邊幾陣陰風(fēng)展。猛聽的那金牌響處鬼神降，則我這劍光影里邪魔顫。［外旦］荷蒙神將來臨，請問纏住申生的，是何方鬼怪，甚處妖精？［凈］待吾神看來。［看笑介］我則道是甚般鬼怪，那樣妖精，原來是：

【前腔】幾個油頭鬼，將他病體纏。［外旦］這些女鬼，怎么模樣？［凈］有一個青衣的女子呵，剪雙燈搭不上鴛鴦眷。有一個白衣的女子呵，恨荒丘長不出棠梨片。有一個紅衣的女子呵，葬輕煙訴不出香囊怨。這都是些依花附草小精妖，敢賺殺那吟風(fēng)弄月才郎面。［生作占語介］來的是何方神將，你敢奈何我們？［凈］兀那小鬼頭你聽者：

【前腔】我是靈霄府天蓬將，奉仙符下九天。把俺那移星換斗神通顯，驅(qū)雷掣電靈光現(xiàn)，排山立海威風(fēng)展。［生］你便有許多本事，也奈何不的我們。我們與申生冥數(shù)當(dāng)然，你休管閑事。［凈怒介］這些小鬼頭，你還則要興妖作怪畫堂中，［趕殺介］俺待趕、趕的你潛形遁跡陰山塹。［生］你休趕逼我，我們一申生是婚簿上注定的，你趕時可不犯了天條？［凈］小鬼頭噤聲！

【前腔】你道婚簿上呵，注定姻緣好。則那活人兒怎許你死鬼纏？［生］古來人鬼交媾，也是有的。［凈］你便是閬苑上的神仙，也怎把書生念？你便是水殿里的龍神，也怎做陽人眷？你便是八洞內(nèi)精妖，也怎與才郎綣。你待將他游魂攝向嚇魂臺，俺則把你群邪押赴驅(qū)邪院。［生］罷，罷！你如今趕的我緊，我且暫時回避。少不得二五七四六之辰，重來相會，怕你也跟不住他哩。［生昏睡介］［凈］小鬼頭去了。申慶，你一干人聽我分付：冤魂夙世苦相纏，今生重結(jié)好姻緣。直須時地逢雞犬，方保平安病體痊。申純醒者，吾神去也。［倒介］［外旦］天神分付了，官人病體即好，員外可拈香謝將。［外拈香介］

【駐云飛】感應(yīng)無邊，凜凜威光信儼然。邪魅俱驅(qū)遣，疾病應(yīng)無患。（口茶），香繞玉爐煙，謹(jǐn)備牲牷，俯向法壇，叩首三千遍，恭送靈神上九天。［凈醒起介］一覺好睡也。［生］［醒介］好睡也。天色幾時了？我如今頓覺精神爽快，可是為何？［外］孩兒你才方睡中覺怎么？［生］只見一金甲神將，進房中驅(qū)趕幾個女鬼出門去了。［老］張師婆符好靈驗也。［外］恰才天神分付的怎么說？［外旦］天神道冤魂夙世苦相纏，言此鬼是官人生前結(jié)下的。今生重結(jié)好姻緣，因是冥數(shù)使然，故此不好拿他。方才官人說，那鬼躲過二五三七四六之日重來，天神特教官人遠(yuǎn)避。他道是：直須時地逢雞犬，方保平安病體痊。巽為雞，巽西南也。戌為犬，后日是壬戌日。教官人后日起身，到西南方數(shù)百里外躲避，方保平安。若待惡鬼重來，再驅(qū)遣他便難了。［外］神人之言雖是，但西南方何處可以躲避？［小生］只有舅家在西南方數(shù)百里外。［外］前日求婚不遂，怎好又去？［老］這也不妨，只要孩兒病好。［丑］正是：新親不成，舊親還在，便去也無妨。［老］當(dāng)初孩兒有病，一到舅家便好了，如今畢竟去的是。［外］如此可先著人去說，隨后起身罷了。且將白金二兩，謝了張師婆。［外旦］多謝員外。

神語分明說與伊，急須遠(yuǎn)避莫遲疑。

此行保得身無恙，心病還將心藥醫(yī)。

原評：“此等處直逼元人?！币庵革L(fēng)格近北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