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古籍
  • 淚珠緣 第四十九回 報春闈吉士攀龍 秋興詩謎換蟹宴

    作者: 《淚珠緣》天虛我生
      卻說這年鄉(xiāng)試,五經(jīng)魁是:秦云、何祝春、盛蘧仙、華夢庵、桑春一干人,原是都認識的,便互相拜賀。秦府里少不得熱鬧幾天。鹿鳴宴那日,寶珠領(lǐng)著一班舉人,前去參謁主司。花占魁見寶珠才貌具佳,心里頗覺歡喜,知道便是秦文的侄子,便存一個意見,到回京復旨后,自己便升了內(nèi)閣學士。這日從朝房里出來,便往刑部大堂來謁秦文,并道喜,說令侄竟大魁一首了。秦文連連道謝,說些客套話,因問:“令侄女現(xiàn)在舍下,可曾著人望去。”花占魁說:“因奉旨閱闈,未及私事?!鼻匚狞c首兒?;ㄕ伎蛳蚯匚那笥H,秦文卻不肯遽應,說時下剛打外面回來,舍侄又是足下擢取的門生,此時提親,恐遭物議。花占魁又說:“但求大人俯允了,外面且不提及,便沒人知道的?!鼻匚牡溃骸澳莻€不急,孩子們又尚小著,且再求教便了。”花占魁倒不好意思起來,自怪冒昧,立刻拱茶去了,心里卻怪秦文,又不好頂撞他,便擱起不提。

      且說寶珠自中之后,便把功名二字看的極容易了,也不上學去,只和姐姐妹妹鎮(zhèn)日的玩,倒是婉香督促他用些功,他不上學一天,便一天不理他,寶珠才不敢荒疏了筆墨。這日正打南書廳出來,忽小廝迎上來道:“夏師爺請講話。”寶珠道:“他有什么話講?!币虮愕轿陌阜縼?。夏作珪笑迎著,講了些閑話。忽低聲道:“兄弟蒙老爺保了個免補布里問本班,以知州用,兄弟想把三班補足了,進京引見去,爺可有什么事?”寶珠道:“也沒甚事?!毕淖鳙暤溃骸百F老師升了內(nèi)閣學士了,聽說曾和老爺給你提親,不知怎么老爺不允,此番兄弟進京,想便替三爺做了撮合山可好嗎?”寶珠紅了臉道:“這事自有家太太和三老爺作主。”夏作珪笑道:“爺總還是孩子氣,這些終身大事,自己也要有點主意,倘日后不如意,可不悔也無及了,兄弟都知道,爺又害什臊呢?又不是女兒家?!睂氈榇袅税肷?,夏作珪又問,寶珠低著頭道:“那便奉托吧。”說著便想走。夏作珪道:“且請住著,那節(jié)兒事,憑我一力擔承吧,只是兄弟此番進京引見,還少點款子,想和爺商量告借些兒。”寶珠道:“光景還短多少?”夏作珪道:“不多,只二千兩夠了。”寶珠暗暗想道,他因我這一點事,借這些錢去,雖我沒用錢處,借給他也不稀罕,只我手頭也沒這些錢。因道:“我平時師爺知道,我是看不得錢的,手里也沒拿過這些骯臟東西,既師爺要用,便向帳房里支一千兩去。多了,怕老爺家來講話?!毕淖鳙曇豢诘懒酥x,又講了些閑話,寶珠自去了。夏作珪便到金有聲帳房里來,替寶珠出了帳,兌一千兩現(xiàn)銀來,又把自己的款項并上,托錢莊匯去。自己便打十一月初上進京。一到京里,便去見秦文,因把寶珠的親事提起,說是柳夫人特地著他來的。秦文因道:“花占魁本來也和我提起過,我因怕招物議,所以暫復了。既二太太這樣,特誠請你來作伐的,那你便對他講去??傄徽f便成的?!毕淖鳙暤靡獾暮埽闳ブ]花占魁去?;ㄕ伎蛩乔馗娜?,便叫請見。夏作珪鞠躬盡瘁,恭維了一番。見花占魁年紀不上四十,還比自己小些,便要充些老干,講出許多卑陋不堪的話來,占魁已不愿聽,及夏作珪講起提親的事,占魁還沒聽見講的是哪一家,早一口回說,舍侄女在提親了。夏作珪因問是哪家,占魁含糊答應,說是同鄉(xiāng)。夏作珪還要想講,占魁已端茶了,只得避了出來,一肚子好氣。回去告知秦文,并說花占魁那樣使架子,那樣不近人情,知道替府里求親,他便一口回絕了。秦文也覺好氣,因道,他前兒向我求親,我沒許他,他今兒倒使起架子來。一個孩子家,怕沒有好女兒配給他,既這樣,不提也罷。便吩咐門口,說花大人來拜,可不必請見。夏作珪暗暗稱快,因?qū)氈槎诹藖恚环饣匦?,便只得寫一封書子去。又想到,這話不好實講,因只說花家現(xiàn)有兩門親事說著,光景總允這邊的,叫寶珠日后不怪著自己。發(fā)信之后,自己便領(lǐng)了部文,往湖北稟到去了。到了次年正月間,兩廣總督缺出,部里因便放了秦文出去署只個缺?;ㄕ伎齾s好也放了湖南學政,便都出京去了不提。

      且說寶珠自接夏作珪信后,心里滿料花占魁必就自己的這邊親。及至正月間,接見邸抄,知道和秦文同放了一處。料想事成,雖沒信來,只當秦文無暇及此,所以不提的,又落得和婉香一塊兒多玩幾日。過了元宵,柳夫人便叫秦珍整頓行李,打算復試去。秦瓊卻到秦文任上去了。這里陸蓮史因秦珍、寶珠進京去,也便回家一轉(zhuǎn)。寶珠先復了試,接著便是會試。寶珠中了會魁,秦珍中了進士,便又忙著殿試過了,都便在京候榜。因盛蘧仙、何祝春、華夢庵一干人都中了進士,俱在一處,寶珠倒不寂寞。

      且說秦府里,自寶珠出門去了,便減了許多熱鬧。陸瑣琴已回家去,素秋因嫁期便在七月初上,不便在這里久住,也回去了。只菊儂在府里和婉香、漱芳等朝夕作伴,不知不覺便把一夏過去,已是秋涼天氣,七夕近了。一日柳夫人正和軟玉、蕊珠、藕香、婉香等在南正院看女孩子踏戲。忽外面一片暄嚷聲,報進來說,秦珍殿試三甲,授翰林院庶吉士。寶珠點了一甲二名榜眼,授職編修。一家都狂喜起來,一時賀客盈門,鬧了一個多月。秦珍、寶珠都蒙恩賞假三月再進京聽用。這會子便都回來了,又設(shè)宴開賀,卻好何祝春和盛蘧仙也點在二甲,授庶吉士,都賞假回來。華夢庵卻在三甲,授額外主事。大家互相燕賀,又鬧熱了幾十天。此時寶珠便像個活寶似的。柳夫人和袁夫人都分外疼他。姐妹們也看的他重。婉香是更不必說了,自然比眾不同些。寶珠看婉香分外的和自己講得來,自己便也十分憐愛他,宛然兩口子的樣兒。光陰易逝,瞬息已是重陽了。寶珠便起個登高會,把瑣琴、素秋也都接了家來。到東花園最高的一覽亭,設(shè)下一席。接了瑣琴、素秋到來,便請了柳夫人和袁夫人、藕香、婉香、菊儂、美云、漱芳、麗云、綺云、賽兒、茜云、軟玉、蕊珠一干人,都先后坐下了。先喝了巡酒,寶珠道:“咱們多天沒這樣雅敘,今兒我出個令,要合席俱遵的,并且一得兩便?!蓖裣銌柺鞘裁戳?,寶珠道:“昨兒盛蘧仙和何祝春在自己花園里擺文虎子叫人射,我射了好幾個來,回來拿條子給你們瞧。我想咱們這邊園里明兒也起個秋興的會,這里菊花又多著,打一條子去,便給他十盆菊花,這條子便做今兒的令,這一盆子蟹也不<,再去添來一巡酒,每人出一條,回來大家斗總數(shù)兒,誰少幾條,罰幾杯酒。誰多幾條,獎幾只蟹,內(nèi)中有好的,合席賀一杯,各人送一對蟹螯子?!贝蠹叶颊f有趣。寶珠便叫拿些紙條兒來,拿筆硯伺候著。寶珠道:“比如我出一條謎兒,你們大家猜去,誰猜著了,誰吃一只蟹,我罰一杯酒。猜不著,我自己說明,合席罰一杯,我吃一只蟹好嗎?”大家都依了他。因請第一坐柳夫人起令。柳夫人便要一張條子寫了,叫丫頭們貼在玻璃窗上。大家望去,見是一句七言詩。

      繞膝孫曾笑眼開。孟子人名一

      婉香一口說是太公望。柳夫人笑笑點首,大家一齊贊好。寶珠因道:“我們何不就這樣聯(lián)句吧?!蓖裣愕溃骸耙埠?!”便一面拿著蟹螯子吃著想著,忽放下蟹,拿帕子揩揩手,寫了一條貼去。大家看是:

      西風送客過城來。同前

      寶珠道:“齊東野人”。婉香道:“那不算人名”。寶珠又思索一會。早被瑣琴猜去,是東郭氏。婉香罰了酒,瑣琴也寫一條是:  生先道貌偏長笑。同前

      茜云道:“可是傅說?!贝蠹屹澓?。茜云接一句道:

      讓與獼猴仔細猜。同前

      袁夫人笑道:“這個容易猜?!睂氈樵鐡屨f是申詳。茜云罰了酒,寶珠拿了一只蟹,撕了一個小腿,吃著道:“該我了。我們大家都要照這樣做孟子人名的七絕,不許亂了規(guī)矩?!币蛞矊懥艘粭l道:

      芳草萋萋映赤虹。

      大家思索半天,都想不出是什么?便都愿罰。叫寶珠自己說出來。寶珠因笑道:“是萊朱?!贝蠹艺f好。寶珠又接句道:  西廂若個譜絲桐。

      袁夫人說是琴張。寶珠道:“是!”罰了杯酒。見袁夫人出了一條是:

      一從兒向京師去。

      婉香道:“定是子都?!北憬泳涞溃?br>
      清瘦楊妃玉甸空。

      漱芳道:“是瘠環(huán)嗎?”婉香點首。漱芳接令道:

      露滴楊枝春澤濃。

      素秋道:“柳下惠!”瑣琴贊道:“這個惠字有意思?!彼厍锝酉碌溃?br>
      畫眉人有好姿容。

      大家都笑起來,麗云道:“素姐姐嫁了位好姐夫,天天的說給人家聽,這會子又賣弄呢?!彼厍镞艘豢?。菊儂道:“敢是張儀!”素秋說:“是!”菊儂道:

      書裁四六遙相問。

      麗云嗤的一笑道:“你敢是要問那個畫眉人的姿容好不好,那你便問素姊姊好了?!彼厍锛t了臉。大家都猜不出,說孟子上沒有駢字的人名。菊儂道:“那不在四六兩字上面看?!睂氈榈溃骸案也皇且粋€字的啟嗎?”菊儂說:“是!”寶珠把一個蟹斗子吃了。因婉香愛吃白肉兒,便把黃子挖凈了,把白肉送給婉香吃。請婉香代接一句。婉香遂道:

      開府清新在此中。

      軟玉道:“敢是瘐公之斯?”婉香說:“是!”軟玉出句道:

      轉(zhuǎn)眼齊梁帝業(yè)亡?! ×蛉苏f:“是陳代嗎?”軟玉道:“是!”因罰了酒,自接道:

      美人滿擬比英皇。

      婉香笑笑說:“這句大有意思,想是充虞了?!贝蠹艺f好極。婉香接道:

      玉容自古招天妒。

      麗云嗤的一笑。藕香道:“可是顏仇由!”寶珠贊好!藕香接令道:

      問夜何如夜未央。

      麗云一口猜著是“時子。”便接句道:

      鏡無私照掛山陵。

      蕊珠道:“公明高。”麗云喝了酒。蕊珠道:

      夢入南柯客似僧。

      大家都猜不著。蕊珠道:“是淳無髡!”又接一句道:  妙劑清涼應不死。

      賽兒道:“散宜生。”眾人說:“好!”賽兒接令道:

      須防夜半戰(zhàn)兢兢?! 〈蠹叶夹?,說這是什么話。賽兒笑道:“我承他上句呢,寶叔叔的文章倘有我這筆法,不但榜眼,狀元還不止呢?!贝蠹叶夹ζ饋怼\缭频溃骸翱墒巧髯??!辟悆狐c點首去喝酒。茜云寫一條道:

      白頭翁唱漢宮秋。

      柳夫人道:“敢是公劉。”茜云說:“是!”柳夫人道:  子又生孫擬狀頭。

      袁夫人道:“曾元么!我也承一句?!?br>
      世業(yè)良工原克肖。

      柳夫人道:“敢是箕子!”袁夫人笑說:“是!”柳夫人接道:

      戲封藤葉小公侯?! ”娙硕疾虏恢鐾裣愕溃骸笆歉鸩?!”合席講:“好!”婉香面前已堆滿了蟹,因道:“慢著!且讓我吃完蟹呢!”賽兒不許他吃,正亂著,丫頭們來請柳夫人和婉香,說姑蘇有人來呢,不知是誰?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落帽客應延座上,催租人莫叩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