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xué)古籍
  • 淚珠緣 第九十六回 彈指流光物猶如此 形容盡致人何以堪

    作者: 《淚珠緣》天虛我生
      這說這日午膳,本來想備大菜的,就在春聲館帶吃酒帶看戲的,因柳夫人和葉太夫人、金太太等,都用不慣刀叉,并說帶吃帶看,沒有味兒,便自攜著一班女眷,到水流云左堂來坐席。葉太夫人和軟玉、蕊珠、美云、瘦春坐了一席,金太太和瑣琴、菊儂、綺云、茜云坐了一席,柳夫人和藕香、婉香、眉仙、浣花、麗云、賽兒坐了一席,一時水陸雜陳,觥籌交錯,說不盡的一番熱鬧?! 氈檫M來,向各席上敬了回酒,并向葉太夫人和美云、瘦春等談了一會,問問葉魁可有回來的日子。葉太夫人道:“魁兒近來連信札也好久沒來了,不知道在外面忙些什么。有人說起,他在東洋還娶了一個日本婆呢,要是真的,這孩子可就不成材了?!绷蛉寺犚娦Φ溃骸澳氵@話從哪里聽來的?咱們一家子,東府里事傳到南府里來,還要傳錯,隔著一個東洋大海,是份外的了?!睂氈樾Φ溃骸耙钦娴?,將來帶個東方美人兒回來,咱們也好見識見識呢。這不過大姊姊和瘦姊姊倒要先學(xué)幾句‘挨衣烏哀’的倭話才好,不然,他們倆口子當(dāng)面罵著你們,還眼睜睜地聽不懂呢!”瘦春、美云都只付之一笑,軟玉笑道:“如果到這邊府里來,倒有一位現(xiàn)成的翻譯在著呢。”金太太道:“這邊府里,真算得人才濟濟的了,連外國話都懂得嗎?”軟玉道:“我們這位翻譯,可不是尋常的外國流氓,卻是一個高麗國王呢!”蕊珠不禁笑了起來,麗云因道:“偏是軟姐姐兒的記性好,幾年前的一句玩話,還嵌在心里,拿出來當(dāng)古典用呢?!蓖裣阈Φ溃骸拔业挂粫r忘了,排算起來,已是七個年頭呢?!睂氈榈溃骸爱?dāng)時的情景,我還歷歷在目,真可謂‘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呢。”美云不禁點首嘆息。柳夫人道:“年輕輕的人,專講這些頹喪話兒,你不瞧葉太夫人,已是望七的人了,還是這般興高采烈的,你們這些后生家,正和花兒一般開得暢好的頭里,怎么偏有這些凋喪話兒?”寶珠道:“方才麗妹妹說的‘青梅’、‘黃梅’那個比方,真不錯呢。”因把麗云的話述了一遍,大家都說麗云的比方不錯。陸瑣琴笑道:“麗妹妹住在小羅浮館,成日價對著梅花,所以有這些想頭,只不知道可曾想到‘S梅迨吉’的典故上去?”麗云正吃鮮荔枝,聽說,便把整個荔枝核兒兜臉打了過去,卻不道打著菊儂的后脛上,一回頭,把桌上的酒帶翻了。茜云忙跳起來避開,卻不防踹了自己的貓,那貓便疾叫起來。茜云吃了一驚,忙去抱來看時,幸而不曾踏壞,因道:“險些兒踹死了?!本諆z連連道歉,把貓接過來撫著順毛道:“這貓可還是那只嗎?”綺云道:“不是,那只老貓早已變成鬼樣兒了,一身的好毛片現(xiàn)在已和破棉花胎似的。大六月天,還要晡太陽去。茜妹妹早已把他貶到大廚房里去了?!爆嵡俚溃骸耙粋€什么博物學(xué)士說來,貓的年紀(jì)本來只得五年好活,若是培養(yǎng)的好,可活二十年。一個人的年齡,本來只得三十年,若是培養(yǎng)得好,可活一百二十歲呢?!迸合阈Φ溃骸罢漳阏f來,那咱們幾位太太都好活上一百二十歲呢!”柳夫人道:“照葉老太太的豐采,不過三四十歲好看,便再加上一倍年紀(jì),也不過和尋常六七十歲的人差不多呢!”葉太夫人笑道:“咱們倆個鏡子里照著,我便比你老得多了,若照你這樣說來,你倒變了二十來歲的美人了。”說得大家都笑起來。寶珠道:“說也奇怪,咱們家的人,只有小孩子會得長大起來,年紀(jì)大了的人,再不會老的。我看著太太,還是和十幾年前一個模樣,倒像越加后生了點兒呢?!绷蛉艘虻溃骸安诲e,怎么不把珠兒抱來玩玩?方才怕鑼鼓兒驚了他,這會子不妨到這里來呢?!辟p春聽見,便一疊聲傳話出去,一會子,已由奶媽抱著珠兒進來。賽兒早就搶了來抱,一叢人都圍了攏來看這孩子。葉太夫人更自喜歡,因說:“咱們這幾家子,一班后輩倒要算是寶哥兒有福氣呢。”寶珠笑道:“老太太不要說吧。自從有了這個孩子,不要說太太單疼著他,不疼我了,便是蕊妹妹也是全個兒心思都撲在他身上,再也沒工夫來理我。這可不是我的晦氣,哪兒來的什么福份。”葉太夫人笑道:“做了個爺,倒氣不過兒子,可不臊死了人來。你們把珠兒給我抱,教他爺眼熱眼熱呢?!睂氈槁犃诉@話,早就一兀頭倒在葉太夫人懷里道:“老太太看我太太的份上,疼著我吧!”柳夫人忙道:“快還不站起來,老太太是有了年紀(jì)的人,經(jīng)得你這般扭股糖兒似的扭著嗎?!比~太夫人卻只笑著道:“這般大的年紀(jì),還是孩子氣,怪不得你太太疼你。好孩子,你蕊妹妹冷落你,回來我罰她的酒?!睂氈榈昧诉@一句話,便跑去強蕊珠的酒,軟玉代了不算,定要他自己吃。正糾纏著,笑春來說鋤藥來請爺呢,寶珠方才記得外面有客,只得丟下這邊出去?! s見臺上的戲早已停了,滿院子只聽得華夢庵豁拳的聲音,狂呼大笑,鬧得個沸反盈天。桑春已經(jīng)被他灌醉,氣咻咻的還在那里鬧拳,鼻尖上擱著眼鏡,卻把兩只紅眼睛從眼鏡子的上面看人。愛儂已不知去向,正待要問,卻見秦珍招手兒喚他,便走近過去。秦珍道:“祝春和蘧仙正找你呢,這會子怕在西花廳上?!睂氈榕卤粔翕肿阶。幢阋涣?,出了亭子,到西花廳來。卻見蘧仙和祝春坐在門當(dāng)口的欄桿上面,見寶珠來了,因道:“這里很風(fēng)涼呢,從這門里望去,那滿地的荷花,襯著些綠楊、亭角,比那賞荷的補景還要好看呢?!睂氈樾πΓ虻溃骸敖駜哼@樣個亂法,可不是辜負(fù)了荷花?回來太太們到樓上看戲去了,我去弄只船兒和你們?nèi)?。”一個轉(zhuǎn)身,又向祝春道:“你不是找我嗎?”祝春笑道:“是呢,我想和你商量,點一出戲?!睂氈樾Φ溃骸斑@有什么商量的,你愛點什么,只消吩咐下去就是。”蘧仙道:“他說要點一出‘三笑’,拿華大、華二來形容華瘋子的丑態(tài),給他自己看看?!睂氈椴唤α似饋淼溃骸昂茫谩3〕蟮膲媰?,最是拿手,我便教他去。”祝春道:“如果能夠教香玉起秋香,那就格外好了?!睂氈榈溃骸斑@個卻要說起來看,做不做得到,可說不定?!鞭鞠傻溃骸白詈靡芽瓢状┎逍┻^。”因把早間吃粉團子的笑話,告訴寶珠,教他和臺房里說去,一定要穿插在里面,寶珠笑著答應(yīng)去了。

      一會子午席已散,大家重復(fù)入座看戲。開場便是香玉的“葬花”,做得深情旖旎,情景逼真。華夢庵看得出了神,連瘋也發(fā)不出了。那香玉的口齒本清,因自己愛著這篇曲文,唱得分外清楚,大家都絕口贊好。祝春因問寶珠道:“這樣的好曲子,可有底本兒嗎?”寶珠道:“這一出片子,是香玉的秘本。據(jù)他說早已失傳的了,遍蘇州城,只有他一個會唱、會吹,所以不曾演過。才是今年春間,他把曲文寫了出來,注了工尺,我和賽兒、伶兒、嫩兒一淘兒學(xué)著,費了兩個月工夫,才吹得上?!鞭鞠陕犃?,便高興道:“你可有抄本兒著,借我抄一本去?”寶珠道:“有呢。春聲館里現(xiàn)在個個都有了,我去拿一本來?!闭f著便到臺口去,和值臺的老婆子講了,說不拘誰的,借一本來。香玉聽得有人要看本子,知道看客里面很注重他這戲,心里分外舒服,越做得出神入化,連個寶珠也站在臺前看的呆了。直等老婆子送本子與他,方才如夢初醒,不禁笑了一笑,便把本子接過來,叫花農(nóng)去遞給祝春,自己卻仍站在臺前看著香玉。

      祝春接了本子,一時打不定主意:還是看了戲好,還是看了書好?卻被蘧仙搶了去先看。見上面寫得很好的簪花小楷,那曲文也填得甚是細(xì)致,連說白都抄全的。蘧仙帶看帶摸工尺,正和何祝春評論著,不妨樓上樓下起了一片笑聲。舉目看時,原來臺上已換了《三笑姻緣》,開頭一幕,便是華大、華二在書房里做文章,那華二的一種呆氣做得實在好笑。華夢庵起先還沒什么,后來聽得樓上樓下的人都笑了起來,連邊廂里的一班管家、小廝也都望著他笑,只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又見嫩兒扮著秋香,送出一盆子點心來,華二趕先攔住道:“慢來,讓我看什么東西?哎唷唷,原來是兩碗鴿蛋,正對著我的胃口!好姊姊,你去另外弄一碗給阿大,賞我吃一個雙份吧!”說的蘧仙、祝春都拍手笑了。華夢庵看到這里,才跳起來笑罵道:“這可不是你們兩個促俠鬼編出來的笑話嗎?也好,你家的秋兒既然是個秋香,我華二爺便該去享一享艷福呢!”說著,竟自拔起腳來,走了。臺上的華二正被粉團子燙了舌尖,把個碗掉在地下,引得滿臺下哄堂大笑。寶珠怕他真?zhèn)€惱了,趕忙追著去留他,卻不道鋤藥正從外面進來,撞了一個滿懷。寶珠站住了腳。罵道:“忙著些什么?”鋤藥因把手里的封兒遞與寶珠道:“張總管說,這電報是很要緊的,教送給爺看呢!”寶珠不禁愕了一愕,心想“哪里來的電報?”欲知究為何事,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個中情事雙關(guān)著,意外驚疑一電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