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朝故事 卷下

　　古有豢龍氏，長安有豢龍戶，觀水即知龍色目有無，悉知之。懿皇朝，龍戶上言龍池中走失兩條。往關(guān)東尋訪數(shù)十日，東都魏王池中見之，取而歸闕。經(jīng)華州時(shí)，李訥為華州刺史。訥父名建杓，向與白居易相善。訥為人正直，聞得龍來，大以為虛妄，命就公府視之，則于一小瓶子中倒于盆內(nèi)，乃二細(xì)鰍魚也。訥怒目曰：“何以為驗(yàn)？”其人對曰：“驗(yàn)非難也。請于地中鑿一穴，闊一尺。”已而注水其間，收鰍投水內(nèi)，魚到水中相趁旋轉(zhuǎn)，尾觸穴四隅，隨觸而陷，水亦暴漲。逡巡穴已闊數(shù)尺。其人諮訥云：“恐穴更廣，即難制也?！彼燹肫恐小ＴG方奇之，厚贈錢帛，攜歸輦下。 　　徐彥若弟彥樞，大中末，遇京國中元夜觀燈于坊曲間。夜深，有一人前揖徐公，因同行，謂徐公曰：“君貴人也。他年賢兄必為輔弼之官。若近十年，即須請退去京五千里外，方免難也。不爾，當(dāng)有禍患。”行及一小巷口，其人曰：“某在此巷內(nèi)居，別日請相訪?！彼旆致范?。經(jīng)旬日，彥樞行及其巷，乃訪之，并無人居。行十步余，有一小神祠，外路已窮盡，于是謁其神，見土偶宛是夜中所睹者，含笑相視，彥樞記之。光化末，彥樞官至左諫議大夫，兄方居宰輔，遂話于兄。時(shí)四方皆為豪杰所據(jù)，唯有廣南是嗣薛王知柔為節(jié)度使，彥若遂請出廣州。昭皇授以節(jié)鉞而去，果免患難。 　　宣皇朝，有術(shù)士董元素自江南來，人言能役使鬼神。上聞之，召見，狀貌甚異。帝謂左右曰：“斯人不可測也?！绷粲诤擦种兴蕖ｄ┮拐倥c語曰：“聞公頗有神術(shù)，今南中柑橘正熟，卿能致之否？”元素對曰：“此小事，請安一合于御榻前?！睌?shù)刻間，有微風(fēng)入幕，元素乃啟其合，柑子滿其中。奏曰：“此江陵枝江縣柑子也。遠(yuǎn)處取恐遲?！鄙蠂L之甚驚嘆，謂之曰：“卿要物應(yīng)不難也?！痹卦唬骸叭舴欠钐烀?，臣何敢自?。孔匀”赜嘘幾l。”明日，上命一內(nèi)家小兒以銀笛吹之，夜上高樹，宣元素從容聞其聲。上曰：“近有此怪，卿為朕逐之可否？”元素笑曰：“此小兒耳！”乃書一符飛之，頃刻乃不聞其聲。明日，喚小兒詢之，云：“方吹次，似有人于口中撥去，黑中無計(jì)求也?！鄙嫌忠允嗥顟焉蠘?，踵前吹之。宣元素聽，元素吐氣少許，其聲遂絕。上再三怪之，明日喚問，乃是被風(fēng)吹落宮墻外，無由到樹上。又令人于后苑作一地穴如屋，點(diǎn)燭于其間，使數(shù)人鳴鼓。白元素曰：“人有此妖，卿可逐之?！睆?fù)飛符，良久乃不聞其聲。翌日，上責(zé)穴中人，曰：“方擊鼓次，奉中使宣旨，不用擊也。”其夕，又穴鳴之，戒曰：“任聞宣傳，不可止也?！睆?fù)不聞聲，上明日問其由。奏曰：“昨夜陛下親到穴止約，臣遂不敢違命。”上曰：“今夕更為，縱是我來，亦不可止也?！睆?fù)不聞聲，隔日奏曰：“有一赤龍入穴，人皆驚走，所以然也?！毙蜀斨?，異常敬重。前后異術(shù)不可盡記，賜賚孔多，半年后堅(jiān)辭歸江南，乃放去。不知其終。

　　李思齊者，常著綠戴席帽于京輦，狀貌若三十許人。每閱市場，登酒肆，逢人即與相善。令狐楚聞之，召至宅，語言非常人。楚子绹侍立，睹之亦覺其異。云在昊天觀安下，明日楚令人覓之無蹤。咸通中，绹為淮南節(jié)度使。已逾三十年矣。門吏于市肆見思齊，貌若當(dāng)時(shí)，驚而白绹。绹亦驚，使邀之，拜為大人。謂绹曰：“何衰老如是？”绹復(fù)再拜，留宿府中，不住，云在紫極宮安下，去而不復(fù)來，有人復(fù)一見在酒樓上。绹又令訪之，竟不來，莫知所去。

　　段文昌，貞元中在西川，為南康王韋皋賓從。皋薨后遭劉辟，遂為外邑佐官。高崇文收復(fù)劍南，召居舊職。文昌再三謝之，崇文曰：“君非久在卑位也。”指己座下椅子謂之曰：“此椅子猶不足與君坐?！卞嵴垰w闕，行至興元一山寺中。有老僧指庭前梅樹曰：“君去日既逢梅臉綻，來時(shí)應(yīng)見杏花開?！奔暗志┤A，屢遷爵秩。數(shù)年后，拜益州節(jié)度使。經(jīng)興元，至往日僧院，睹庭中杏花方盛，訪其僧已卒。文昌追思之，感愴為之設(shè)齋而去。文昌孫安節(jié)為人厚重，言未嘗虛發(fā)。每云“天復(fù)中避亂出京，至商山中，逆旅見一老婦人，無一半頭，坐床心緝麻，運(yùn)手甚熟。其兒婦在側(cè)，言廣明庚子歲，巢寇入京，為賊所傷，自鼻一半已上并隨辦去。有人以藥封裹之，時(shí)不死兩日亦如往者。后微動手足，眷屬以米飲灌口中，久而無恙。今已二十余年矣?！比碎g有此異事。安節(jié)又云：“長安多兇宅，無人敢居。街東有宅，堂中有一青面如靛色，雙目若火，其面滿五間堂屋中。人呼為‘大青面’。街西有宅，龜頭廳中亦有青面，可以一間屋中，人呼為‘小青面’。安節(jié)少年，因冷節(jié)與儕類數(shù)人筑氣球，落于此宅中，斟酌不遠(yuǎn)，于壁隙見在細(xì)草內(nèi)。安節(jié)與眾穿壁入去取球，數(shù)步間試窺廳中，果見其面滿屋下，泛眼視諸人，乃一時(shí)奔出，莫敢取其球也。 　　咸通中有幻術(shù)者，不知其姓名。于坊曲為戲，挈一小兒年十歲已來，有刀截下頭，臥于地上，以頭安置之，遂乞錢。云“活此兒子”，眾競與之，乃叱一聲，其兒便走起。明日又如此，聚人千萬。錢多后，叱兒不起。其人乃謝諸看人云：“某乍到京國，未獲參拜，所有高手在此，致此小術(shù)不行，且望縱之。某當(dāng)拜為師父。”言訖，叱其小兒不起。俄有巡吏執(zhí)之，言“汝殺人，須赴公府?！逼淙嗽唬骸扒f人中，某固難逃竄。然某更有異術(shù)，請且觀之，就法亦不晚?！蹦擞谝缓瘍?nèi)取一爪子，以刀劃開臂上，掏爪子于其中，人設(shè)法起其兒子無效。斯須露其臂，已生一小甜瓜，子在臂上。乃曰：“某不欲殺人，愿高手放斯小兒起，實(shí)為幸矣?！睆?fù)叱之不興，其人嗟嘆曰：“不免殺人也?！币缘断髌涮鸸下?，喝一聲，小兒乃起如故。眾中有一僧頭然墮地，乃收拾戲具并小兒入布囊中，結(jié)于背上，仰面吐氣一道，如疋練上沖空中，忽引手攀緣而上，丈余而沒。遂失所在，其僧竟身首異處焉。

　　西明寺中有僧名德真，過海欲往新羅。舟至海中山島畔避風(fēng)，與同舟一道流行其島嶼間，見泉水一泓，中有赤鯉一頭，道士取之不得，乃念咒禹步獲之。僧云：“海中異物不可拘也?！钡朗吭唬骸昂Ｉ裎釤o懼。”僧苦求免之，投于波內(nèi)，乃往海東。明年，僧還京。復(fù)寓西明寺，乃能卜射言事，無不中者。由是謁請如市，一二年間獲緡不知其數(shù)。一旦，有客詣之，見小柏木神堂內(nèi)幡花填其中，客以手捫其中，得一小兒，長數(shù)寸，朱衣朱冠，眉目如畫，狀似欲語，忽脫手飛去空中而不見。其僧嘆惋久之，乃詬罵逐其客?？蛻肿弑苤?，經(jīng)月，聞其僧言其事皆無憑也。 　　王鮪者，凝之兄也。多異術(shù)，有相知多智，為使往宣州推事，謂鮪曰：“有何餞行相贈？”鮪出一小囊，其間如彈丸，不知何物也。謂之曰：“可長結(jié)在身邊，無忘也”。既到宣州，推事月余，日晝寢于驛廳內(nèi)。睡中轉(zhuǎn)身，為彈子所隱脅下痛極，因躍下床就外觀之，屋梁忽折落于榻上，枕席有聲，震駭驛內(nèi)，使人免茲難也。康駢著《劇談錄》亦載鮪有異術(shù)。

　　中書令韋昭度方秉機(jī)衡，中外趨附者千萬。忽有老僧來謁，昭度方在道院獨(dú)坐，睹其僧頗異之。僧曰：“令公禍將及矣。能隨貧道去否？特來相迎耳?！闭讯然腥皇嗌鯌盅?。白僧曰：“某當(dāng)權(quán)已久，深慮禍生，甚欲遠(yuǎn)行，然略須辭別家眷?！逼渖辉S，昭度須請入焉。及至堂中，長幼聚哭，云“無信妄說”，拽其衣裾。移時(shí)，昭度脫身趨道院，已失其僧矣。詢諸閽吏，無有見者。兩月間，遂遇難。與表弟李磎同破家也。

　　代說鄭畋是鬼胎，其母卒后與其父亞再合而生畋。初亞未達(dá)，旅游諸處，留其妻并一婢在山觀中女冠院側(cè)。及歸，妻已卒。詢其婢，婢曰：“娘子將欲產(chǎn)，臥之久，聞空中有語曰：‘汝須出觀外，無觸污吾清境。不然，吾當(dāng)殺汝?！拮Ｔ唬骸硧D人也。出無所歸，愿圣者憫念?！拔甯稚锖螅藲尳^。觀內(nèi)道眾為殯于墻外野田中矣?！眮喴藻X酒往酹之，是夜夢妻曰：“某命未盡，合與君生貴子。無何以觸污道院為神靈所殺，從此向南十里有一僧院，其間只有一僧，年可五十來，此奇士也。君可往求之，僧必拒諱，但再三哀鳴祈之，當(dāng)?shù)迷俜罨阋??！奔板?，不以為信。次夕又再夢之，語如初，亞于是趨其院，果見彼桑門。初謁之，亦喜。亞遂告之，殊不管顧，曰：“我即凡人也，偶出家耳。豈能主幽冥之間事乎！”亞復(fù)懇祈之，僧怒以拄杖驅(qū)擊。亞甘其辱，連日不去，夕亦不寢。僧乃許之曰：“汝既心堅(jiān)若此，俟吾尋訪之?！蹦俗攵?，半夜后，起謂亞曰：“事諧矣。天曙但先歸，吾當(dāng)送來?！眮喥湎w觀，三更中聞外戶人語，即引妻來。言“本身已憊壞，此即魂也。善相保守?！眹谥?。其事宛如平生，但惡明處，三二年間乃生畋。又?jǐn)?shù)歲，妻乃辭去，言“年數(shù)已盡，合當(dāng)決去”，涕泗而別。俄不知所之。

　　咸通初，有布衣爨，忘記其名。到京輦云黔巫間來王公之第，以羊挺炭三十斤，自出小鋸并小刀斧剪截其炭，疊成二樓，數(shù)刻乃成。散藥末于上，下用火燒之，藥引火勢，斯須即通徹二樓，光明赫然，望其檐宇窗戶彤楹刻桷，并闌檻罔不周備。又有飛橋連接二樓，有人物男女若來往其上。移時(shí)后，炭漸飛揚(yáng)成灰，方無所睹。懿皇聞之，召入宮禁，久而不知所之。

　　李琮為湖南觀察使。漁者獻(xiàn)鯉魚一頭，長數(shù)尺，琮命家人烹之。魚腹得印一面，文曰“衡山縣印”。琮令廳吏索衡山縣近文書，看其印篆分明，乃遣召衡山令，使攜印來。及到閱之，果然新鑄也。琮屏人詰之，宰邑者伏罪首曰：“舊印為惡人竊去，某與主吏并憂刑戮，所以潛命工匠為之。今則唯俟死命也?！辩龖懼瑸橘S其事，碎新印，令赍舊印歸縣。罕有知之者。

　　邠公杜琮，人臣福壽少有其倫。日常五食以為常式。一日之費(fèi)皆至萬錢，夜間亦是一食。暮年有醫(yī)工諮曰：“相公不宜夜食，恐臟腑壅滯以致疾?！辩υ唬骸拔崃嗄耆绱艘?！有何患哉？”

　　京西有客見人牧羊遍滿山垅，不知幾千萬口，客詰之自何而來？答曰：“來自鄜夏，供相公食耳?！敝割欀H，轉(zhuǎn)首恍然，并無所睹，乃知神靈所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