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美圖 第二十八回　受恩詔興師滅寇　遇惡陣八美遭擒

　　眾姐妹回歸周府入內(nèi)堂，周夫人與瑞云小姐稱賀不已。樹春在書房與周爺言談，忽見二名小監(jiān)，傳宣皇后娘娘懿旨，召新科文武狀元，即刻進宮。樹春領(lǐng)旨，同小監(jiān)入宮，心中想道：“目今正宮乃是馬昭容，想她賣身時節(jié)，何等苦楚，不上二年光景，做了昭陽正宮，未知召我何事？難道還記得前情么？”

　　只見太監(jiān)說道：“你且在此站著，待我入內(nèi)啟奏娘娘?！?br>
　　少刻兩個宮娥，擁了馬昭容出來。一見樹春之面，便要跪下，宮娥攙住道：“娘娘沒有這個規(guī)矩?！?br>
　　樹春依禮跪下，口稱娘娘。昭容不覺流下淚來，賜樹春坐。樹春謝恩坐下。昭容屏退內(nèi)侍宮監(jiān)，方才開言道：“狀元，我心中實在難忘前恩，莫可為報。后聞遇難，又不能救拔，于心不安。每夙夜掛念在胸。今幸離脫災(zāi)難，相得見面，合當言謝。不知令堂可納福么？”

　　樹春雖然有話，亦不敢盡言。略略應(yīng)答幾句，即便拜辭。昭容道：“蒙中狀元周濟之恩，論理應(yīng)該送還了，想狀元必不肯受，待我奏明圣上，加頒恩命罷?！?br>
　　樹春叩謝出宮而去?？垂俾犝f，大凡平等人家，也不便男女混雜，何況王宮內(nèi)院，正宮娘娘與著狀元閑談么？那昭容未遇之時，把樹春的恩德，時刻在心，所以描就形圖，焚香禮拜。此時在著宮中，禮該面謝；況昭容又是新君寵愛之人，已經(jīng)請旨在先，圣上準其面謝，所以安然無慮。那晚昭容又奏明圣上，說嘉興八美與臣妾同鄉(xiāng)，曾有一面之交，目下既然在此，伏惟下宣召進宮，得與臣妾一敘。君王過于寵愛，準其所奏。昭容忙傳旨意，到五軍都督府宣召八美進宮。八美聞宣大喜，華愛珠道：“但那年請繪描圖之時，姐妹八人面兒，都是被她看過的；如今月姑不在，小桃容貌不相符，倘被她看出了那時怎樣？”

　　田素月道：“畫圖之中，已隔多年，亦難記憶認真。大家不必細心。”

　　于是一齊更換衣服，來到王宮朝見。昭容一見大喜，俱皆賜坐，命宮娥待茶，然后說道：“我與你們同鄉(xiāng)居住，你們會記得五載之前，在著愛珠賢妹家中繪真容八美圖么？自從別后，又聞大鬧南河，名聲大震。愚姐皆因緣分淺薄，難得親近。今朝幸值來京，特請進宮一敘鄉(xiāng)誼，聊慰素懷?！?br>
　　一頭說，一頭把眼看的眾姐妹，看到小桃怪道：“此位全非是的月姑?！?br>
　　華愛珠忙說道：“事隔多年，是娘娘一時恍惚，她正是月姑。”

　　昭容方才不疑，即問說：“不知賢妹為什么好起試來？”

　　眾姐妹道：“臣妾等雖是女流，各有武藝。非圖皇家之緣，不過懷報國之心。聞金錢山叛寇宋文采大肆猖獗，兼有飛石道人妖法厲害，朝廷前去擒捕，每難制勝。若得柳濤拜領(lǐng)貔貅，臣等隨征，穩(wěn)取干戈指日休息?！?br>
　　昭容道：“賢妹們有報國之心，實社稷之幸。務(wù)須見機而作?！?br>
　　又談些閑話，眾姐妹謝恩辭別。昭容又賜了許多珠寶，方才相送出宮。到了次日，圣旨下到周衙，柳樹春忙備香案跪接。差官開讀，旨意云：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因金錢山叛賊宋文采等興兵作亂，因此開科擢取英才；今封文武狀元柳濤為征西滅寇大元帥；榜眼柴君亮，探花楊晉，為前后先鋒。印然禪師隨征效用。華愛珠等，俱授總兵之職。其余進士，一體隨征?，F(xiàn)在凈邊王花也成，剿叛無功，著歸柳濤營里聽令。各省軍兵，任卿調(diào)用，班師之日，再行升賞。欽此！

　　樹春謝恩畢，然后接了圣旨，與差官見禮，天使自去覆命，休提。當下樹春蒙恩賜職，掌授兵符，即召了各處精兵，下教場操演。擇日祭旗，辭別圣上，帶了諸將，往金錢山進發(fā)。所到之處，秋毫無犯。　　且說國太府中，自過繼魏光之后，那魏光克盡孝行，侍奉繼母，勤讀詩書，也要巴圖上進。只是苦的胞弟死于非命，尸首又無著落。一日京報前來，報說柳樹春中了文武狀元，非但國太驚喜，而且八美家中人人大悅。才曉得姐妹相同進京，各授總兵之職。報到柳府，柳太太巴不得叩謝天地，只有印然禪師無處可報。惟惱著花府凌氏，聞知捶胸頓足?；诤藁ú叭バ写蹋珶o音信，哪知柳樹春反中了文武狀元！如虎添翼一般。此仇更難圖報。不禁的長吁短嘆，暗中流淚。此話按下休提。

　　且說宋文采在金錢山聽了飛石道人的言語，謀思一統(tǒng)江山，賊將雷天必郭飛鵬高沖等，來得厲害，官兵不能剿捕，反抵敵不祝還虧花千歲提兵擋祝那日金錢山聞報，朝廷差文武狀元柳濤為元帥，柴君亮楊晉二人為先鋒，華愛珠等八人為總兵，大統(tǒng)雄兵，前來征伐，離金錢山十里下寨。宋文采聞報，便與眾將相議退敵之策。高沖道：“我們行兵以來，勢如破竹，一向莫敵。諒柳濤有何本領(lǐng)！待俺明日領(lǐng)兵與他交戰(zhàn)，管教生擒這廝?！薄　〉搅舜稳眨瑑上鲁霰瑏淼疥嚽?，高沖舉戟向君亮面門刺來，柴君亮用斧撇開，那高沖連戰(zhàn)馬圈了一轉(zhuǎn)，又是一戟刺來，柴君亮接住，兩下大戰(zhàn)五十余合，不分勝負。天色已晚，各收兵回營。那夜宋文采與飛石道人相議道：“孤家興兵以來，屢戰(zhàn)屢勝。目下柳濤領(lǐng)兵到來，初次交兵，便不能勝。如何是好？”

　　飛石道人道：“大王不必煩惱！樹春總使能征慣戰(zhàn)怎經(jīng)得貧道法力。管教一網(wǎng)擒拿，保大王精兵直抵帝都?！薄　〈稳沼致劜窬燎皝碛憫?zhàn)，飛石道人道：“原是高將軍再去出敵，若能勝他更好，若不能勝他，自有貧道在此。”

　　高沖答應(yīng)一聲，結(jié)束停當，手持畫戟，領(lǐng)了嘍羅沖出陣來。大喝道：“柴君亮，昨日俺家不傷你命，今日還敢來討死么？”

　　柴君亮道：“無知叛寇，休得多言?？窗臣一?！”

　　兩下自放馬，大戰(zhàn)八十余合，柴君亮高聲大叫：“高沖，我的兒，老子戰(zhàn)兒不過，讓了你去罷。”

　　拖刀敗走。高沖拍馬趕去，柴君亮復(fù)又回馬再戰(zhàn)數(shù)合，且戰(zhàn)且走。高沖大怒，一直追趕。只聽得一聲炮響，左邊一彪人馬沖出，為首一將，乃是蘇保，截其歸路。高沖前后受敵，不能招架，被蘇保夾背一刀，翻下馬來。柴君亮大喝一聲，跳下馬來，取來首級，眾嘍羅俱皆四散逃走。那飛石道人，看見高沖追趕柴君亮，只道我兵必勝，所以并不舉動。忽聞炮響之聲，明知不好，隨即飛身而來。哪曉得高沖已作刀下之鬼。心中大怒，忙向袋中取了石子，拋散空中，墜下正中蘇保肩尖，蘇保負痛回馬便走。柴君亮把斧往飛石道人劈面砍來，飛石道人用劍架住，冷笑道：“你乃無名小卒，貧道也不傷爾性命，快快回營，叫你主帥出陣前來，見個高下。”

　　柴君亮大怒：“呔，俺倒要取你的頭了！”

　　又是斧砍，飛石道人閃過身軀，飛石早已飛到。柴君亮躲避不及，正中左膊，即時負痛，伏鞍而走。飛石道人亦不追趕，收兵回營。宋文采聞知高沖陣亡，心中大怒：“待孤家明日親自出兵?！?br>
　　飛石道人說：“大王不用心焦，勝負兵家之常，貧道明日出陣，管教個個被縛?！薄　∏艺f柴君亮與蘇保二人被飛石所傷，十分疼痛，回營交令。柳濤吩咐高沖首級掛在營外示眾。滿腹憂悶，與印然禪師商議。印然禪師道：“待我明日與他交戰(zhàn)，如果厲害，再行計算罷?！?br>
　　即取了金槍藥與二將敷好。次日印然禪師領(lǐng)了人馬，拿一根生鐵杖，直抵營前討戰(zhàn)。賊營中沖出郭飛鵬接住，二人大戰(zhàn)一百余合。印然禪師還有些力怯，幸虧楊晉前來接應(yīng)，天色已晚，俱各鳴金收兵。若說交兵兩邊相拒，原有一年光景，那里備的書講。金錢山兵馬甚然兇勇，更有飛石道人助兇仗使妖法，幸得樹春用兵頗能，不至于失手大敗。就是八美人雖是驍勇，也不是賊人對手。那宋文采與飛石道人說：“軍師已有無窮法術(shù)，何不早早奏功，反是經(jīng)年累月，何時得了？”

　　飛石道人道：“大王不必性急！待貧道擺下天羅陣，只消三千人馬。”　　飛石道人擇了吉日，天羅陣排完，便叫雷天必前去討戰(zhàn)。許敗不許勝只誘他入陣，貧道自有處置。雷天必答應(yīng)，即時披掛上馬，帶領(lǐng)雄兵直抵營前討戰(zhàn)。柴君亮接住交鋒，不上三合，雷天必敗走。柴君亮不舍，一直追趕，雷天必復(fù)回馬，再戰(zhàn)一二合，撥動馬頭，往陣中而走。激得柴君亮大怒，追入陣中，只聽得忽拉一聲響亮，煙霧從地下沖起，對面不見人。柴君亮大驚，即欲回營，左沖右撞，無門走出。雷天必復(fù)又殺回，四下伏兵齊起，竟捉下了柴君亮。有敗卒逃回去，柳元帥聞報大驚，道：“本帥自出兵以來，將近一載有余，有勝有敗，未有今日妖道排此惡陣，如此厲害，何日得破？”

　　八位女總兵上帳道：“元帥可免憂惱，憑他排下什么陣，我們明朝去打罷。”

　　柳元帥道：“若說一陣圖，何足為懼？獨有這天羅陣，飛石道人仗使妖法，你們是去不得的?！?br>
　　眾位不聽，即時瞞過元帥，帶了本部兵，悄悄離營，殺入天羅陣，只見飛石道人在內(nèi)仗劍，念念有詞，即時天昏地暗，飛沙走石，對面不見人。眾姊妹心忙，欲待回馬，無門可出。俱被妖道所擒，解進營中而去。先說柴君亮被擒，宋文采一見叫道：“柴君亮你來么？可知孤家厲害，就不該來此！今日被擒，有何面目？若不念淮安路上之情，立斬汝首?！?br>
　　柴君亮亦罵道：“宋文采，你這狗男女，殺了花瓊，陷害柳樹春，貪生逃走，非算好漢。無故興兵造反，仗了邪術(shù)，排下惡陣，若被俺元帥打破，看你走哪里去？”

　　宋文采大怒，喝令與八美一齊推出斬首。雷天必郭飛鵬二人稟說：“大王，小將看柴君亮也是一員上將，況正在用人之際，待小將慢慢勸他投降，若將他斬了，豈不可惜？其華愛珠等，花容無比，與大王雖有前怨，并非不解之仇！今已被擒，猶如籠中之鳥，網(wǎng)內(nèi)之魚一般；任她插翅難飛。大王現(xiàn)在缺少后妃，何不將她暫且收禁，慢慢解勸。婦人之性，如水一般，怕她不從么？”　　宋文采聽了大笑，即問八美道：“你可認得孤家么？曾記得前南河大鬧龍船，與孤家結(jié)下仇怨，想你們實在潑天大膽，今日被擒，還有何言？”　　八美一齊無言可答，大家丟個眼色照會，似乎各假作投降之意。郭雷二將笑道：“俺家大王有王者之分，興兵以來，勢如破竹，一向無敵。莫說你們今日被擒，就是樹春，不久亦見捉獲。我勸你們投降我王，共扶大業(yè)，大王有日得安天下，你們不失后妃之位?！?br>
　　八美同聲應(yīng)道：“情愿投降，共成大事?！?br>
　　宋文采大喜，吩咐放綁。飛石道人卻說：“大王且慢放綁，恐防有詐。將她們且囚禁后營，再作道理?！?br>
　　宋文采依言，吩咐備酒慶賀。大小三軍，一盡犒勞。柳元帥聞報，大驚道：“本師奉旨，提兵以來，一載有余，是指望凱歌還朝。哪知今日飛石妖道排此天羅惡陣，捉我十員將軍，真正可惱。待本帥明日親身打陣，擒此妖道前來，碎尸萬段，方泄胸中之恨?！薄　〖磦髁畋娷?，四更造飯，五更飽食，伺候本帥指揮。柳元帥一宵未寐到了五更，飽食戰(zhàn)飯，身披鎖子黃金甲，頭頂黃金八寶盔，足踏水云鞋飾妝成鳥緞描鳳像戰(zhàn)靴，手執(zhí)長槍，腰間懸一對金瓜銅槌，坐下高頭駿馬，帶領(lǐng)三軍諸將，放下號炮，出營討戰(zhàn)。營中雷天必接住問道：“來者莫非柳樹春么？”

　　樹春道：“既知本帥大名，何不下馬投降？”

　　雷天必大怒，舞動大刀砍將下來，樹春把槍逼在一旁，還轉(zhuǎn)身來，一直劈面門挑將過去。雷天必把刀咯啷啷一聲響，架在旁邊，又見兩馬交鋒過來，樹春閃背回來，二人大戰(zhàn)二十余合。雷天必大喊一聲，往陣中而走。樹春在后拍馬追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