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花志果 下卷 四四、承德令

　　國慶何堪不報荒　發(fā)倉有罪一身當(dāng)　　斯民直道猶三代　愛戴何殊召伯棠　　故湖南衡永道施觀察道生之父施公，以鄉(xiāng)魁令奉天承德縣〖第二至第五名舉人，稱鄉(xiāng)魁?！健？h有旱荒，夏無麥，秋無禾，饑饉流離〖饉，音僅。（論語注）谷不熟曰饑，菜不熟曰饉。（按）饑饉流離，猶言因饑饉而流離也?！?，十室而九。

　　是歲國有大慶〖大慶，凡大婚萬壽之謂?！?，枋國者〖枋，音方，與柄同。枋國者，宰相之謂?！?，不欲以一隅偏災(zāi)勞睿慮〖睿，音瑞，猶圣也；稱天子之慮曰睿慮?！?，留都卿尹，咸順厥旨。公請賑之稟三申三駁，且引甘肅冒賑案為危詞以怵公〖怵，音觸，猶恐也?！?，公憤極，盡發(fā)常平倉谷〖注詳顏太夫人篇?！?，以賑餓者。或止之，公笑曰：“余擅動倉谷，不過籍沒監(jiān)追〖注詳蔡方伯篇?！?，限滿無償，亦罪止一身耳。余為一邑主，豈惜以一身救萬民哉？”發(fā)竟，遂以擅動倉谷自劾。上官震怒，飛章題參〖注詳顏太夫人篇?！?，竟以侵蝕擬大辟〖蝕，音食，猶虧也。大辟，注詳妒奸篇?！?，瘐死獄中〖瘐，音俞，病也。句出（前漢書宣帝紀）?！?。

　　時公夫人已先沒，觀察尚幼，同僚無過問者〖僚，音聊。（左傳文公）荀林父曰：同官為僚。〗，流落遼沈〖遼沈，音聊審。遼，遼陽；沈，沈陽。皆地名，在今山海關(guān)外?！?，轉(zhuǎn)徙入都。年十五六，為酒家傭以自給〖傭，音用，注詳首篇?！剑蝗?，有數(shù)客飲于酒家，觀察聆其音為承德人〖聆，音靈，聽也?！剑嘈湔Z以相問答〖效，學(xué)也?！??？腕@曰：“子豈吾鄰人耶？”曰：“非也，吾家江左〖江左，即江南?！?，特生長君土，故能效君語耳?！薄叭粍t子何姓？”曰：“姓施?！笨徒云鹆?，曰：“有官吾邑父母者，子何稱？”觀察泫然而涕〖泫，戶畝切，音玄，上聲；注詳某烈婦篇?！?，哽咽不能作聲〖哽，音梗；哽咽，悲極氣塞貌?！健？退觳粡?fù)問，曰：“今日二鼓收店后，可訪我于某胡同〖京中稱街為胡同?！?，幸無失約?！庇^察許諾。　　至晚，托辭而往。出店門未數(shù)武，即有衣冠而候于途者，曰：“君承德之施公子也？”曰：“然?！彼旆鲆吹擒嚒＜澳澈?，則候問者絡(luò)繹于道〖絡(luò)繹，音落亦，不絕貌?！?。入門，門盡辟〖辟，開也?！?，燈彩爛然。甫下車，復(fù)有衣冠十余輩，扶之升堂，簇擁正坐〖簇，音促，聚也?！?，羅拜而致詞曰：“某等求公子有年矣！使公子流落至此，皆某等之罪。幸先公有靈，俾某等入都相訪，今果得相見，豈非天耶？”當(dāng)是時，觀察年尚幼，且去公沒時，已七八歲，又淪落日久〖淪，音倫。淪落，即流落之謂?！?，忽為衣冠所尊禮，出不意，目瞠然不能置一詞〖瞠，音撐；注詳牛頭人篇?！健？途邽橛^察言：“公發(fā)粟賑饑，甘以一身罹罪辟〖罹，音離，又音羅，遭也。辟，即大辟也?！?，而存活者數(shù)萬人。某等皆當(dāng)日食粟之災(zāi)黎也〖災(zāi)黎，即災(zāi)民之謂?！?，頻年歲稔〖稔，音忍，熟也?！?，思報大德。知公已沒于獄，聞公子流轉(zhuǎn)遼沈，分遣數(shù)十人遍訪無跡。昨邑廟住持夢公蒞任，且示以公子所在，故某等得來都相訪?！彼鞛橹逶?，易新衣，開正寢以舍之。次日置酒作樂，更番上壽〖（史記滑稽傳）奉觴上壽。（注）更番，人眾挨次之謂。上壽，進酒之謂?！?。

　　有官道長者〖道長未詳，疑謂各道監(jiān)察御史之長，即左右都御史之稱。〗，是日亦至。對眾曰：“某全家八口無恒產(chǎn)〖（孟子注）恒，常也；產(chǎn)，生業(yè)也。恒產(chǎn)，可常生之業(yè)也。〗，猝遇奇荒，非先公不能生。往歲先君見背時〖（李密陳情表）慈父見背。（按）見背，父死之謂?！?，執(zhí)某手而言曰：‘施公以救萬姓故，攖奇禍〖攖，音纓，觸也?！?，一家星散。爾幸忝科名，所不能報施公者，非吾子也?！呈苊诮駭?shù)年矣，朝夕縈懷〖縈，音瑩，繞也。〗，恨難藉手〖猶言欲報無由也。〗。今幸睹公子儀狀俊偉〖猶言容貌非凡?！?，必能致身通顯〖（北，史邢邵傳）子此后當(dāng)大成，位望通顯?！剑^先公未竟之志。請君等奉以歸，異日公子功名事，某請獨任之?！北娝旆钜詺w承德?！　∠仁枪珱]后，家人草草殯殮，棄棺叢祠中〖（柳宗元詩）叢祠古木疏。（注）叢祠，古廟也?！?。至是承德人亦為擇地安葬，又為公建專祠，置祭產(chǎn)。觀察至之日，適祠宇落成〖落成，注詳賤值篇第三則?！剑娤唐嬷?。遂奉公子居祠內(nèi)，衣食用度，以一老者主之，皆取之公中，必豐必厚。復(fù)為延名師訓(xùn)迪之〖迪，音狄，開導(dǎo)也?！?，然觀察幼即罹難，時過后學(xué)〖（禮學(xué)記）時過然后學(xué)，則勤苦而難成?！?，無復(fù)神悟。讀數(shù)年，雖文義粗通，而于舉子業(yè)茫如也〖舉子業(yè)，即時文；茫如，猶言不明之形象也?！?。道長聞之，招之入都，俾入方略館充供事。又為之論婚世族，并為延譽公卿間〖（晉書張華傳）窮賤之士，有一介之善者，每咨嗟稱詠，為之延譽。（按）延譽，稱揚之謂?！?，竟以道長力得官，旋從軍南楚〖南楚，即湖南。〗，奮發(fā)自厲。不數(shù)年，至太守，薦升觀察。乞歸，聞今為承德人矣。

　　坐花主人曰：“為民司牧，能不惜一身以救萬姓，誠不愧父母斯民之任矣！然使窮檐遍活，而牢戶獨顛〖牢戶，（易林）牢戶之冤，脫兔無患。（按）牢戶，獄也；顛，言顛踣而死也。此二句指公發(fā)粟活民，而緣是得罪，以至瘐死言?！?，靈車則永棄叢祠〖靈車，棺也?！?，弱息復(fù)淪為廝養(yǎng)〖廝，音斯。（前漢書陳馀傳）有廝養(yǎng)卒。（注）廝，取薪者也；養(yǎng)，炊烹者也。（按）弱息，子也；淪，猶言流落也；廝養(yǎng)，賤役也。此句指公子為酒家傭言?！?。長茲落落〖落落，困厄之義。此句總指上文數(shù)句?！?，為善者能無懼乎？而乃死作閻羅〖（隋書韓擒虎傳）生為上柱國，死作閻羅王，斯亦足矣。（按）此句指公作承德城隍言?！剑暨z愛〖遺愛，出（左傳），孔子以稱子產(chǎn)?！?。彼都人士〖句出（詩經(jīng)）。〗，既葬朱邑于桐鄉(xiāng)〖（漢書朱邑傳）初邑病且死，屬其子曰：我故為桐鄉(xiāng)吏，其民愛我，必葬我桐鄉(xiāng)。及死，其子葬之桐鄉(xiāng)西郭外，民共為邑，起冢立祠，歲時祀祭，至今不絕。（按）此句指承德人為公擇地安葬言。〗，復(fù)訪郎君于京洛，感通夢寐〖此句指邑廟住持夢公蒞任，且示以公子所在言。〗，奉以言歸。出諸糞壤之中，置之青云之上〖二句出（世說）〗，豐其衣食，完其室家。而又潤之以詩書，導(dǎo)之以師保，奮之以功名，卒使振翮云衢〖翮，音格。振翮，張翅高飛之謂?！?，著鞭王路〖二句謂終使公子功名顯達，如鳥之高飛于天，馬之馳驅(qū)于道路也。〗，公侯之子孫必復(fù)其始〖二句出（左傳）〗。施固厚也，報亦至矣。雖甘棠之愛〖（詩經(jīng)甘棠篇朱注）召伯循行南國，以布文王之化；其后人思其德，故愛其樹，而不忍傷也。（按）世謂官長有德政者，曰甘棠遺愛?！?，自足發(fā)其素心〖此二句猶言公之遺愛，原足感發(fā)承德人之本心。〗，而蹈德詠仁〖四字出（東都賦），（按）即感戴之謂?！剑t之又久，必求報于其子而后快。此邦風(fēng)誼，庶其猶敦古處哉〖（詩經(jīng)）逝不古處。（按）古處，以古道相處也?！剑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