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草問答》 卷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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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曰∶《雷公炮制》一書，專以言制藥之法，若有不制，則不可用之意。而仲景用藥則或制或不制，五方風氣不同。四川皆用生藥，廣東皆用制過之藥，孰得孰失？請詳言之。

答曰∶《雷公炮制》一書為本草門中添一別解，欲以“炮制”二字爭勝于各家本草，故幾于藥不炮制便不可服也。廣東藥肆炫其精潔，故炮制太過，藥力太薄。四川藥賤，雖極力炮制亦不能得重價，故賣藥者無意求精，然皆偏也。藥有當生用者，乃一定之理，未可一律論也。如仲景炙甘草湯取其益胃，則用炙而氣升；芍藥甘草湯取其平胃，則用生而氣平；甘草干姜湯、側(cè)柏葉湯，其姜皆炮過，則溫而不烈；四逆、理中，則干姜不炮，取其氣烈，乃能去寒；附子古用火炮，正是去其毒也，或解為助附子之熱，非也。予四川人，知四川彰明縣采制附子，必用鹽腌，其腌附子之鹽，食之毒人至死，并無藥可解?？芍阶又旧跻樱粚㈦绺阶又}放于竹筒中，用火 過則無毒，入補腎藥又溫而不烈，反為良藥。據(jù)此則知，仲景炮附子亦是制其毒也，其用生附又是以毒追風，毒因毒用，一生一炮，有一定之理。讀《金匱》者，可考而別之。葶藶不炒則不香，不能散，故必炒用。蘇子、白芥必炒用，與此同意。半夏南星非制不用，去其毒也。礞石必用火硝 過，性始能發(fā)乃能墜痰，不 則石質(zhì)不化，藥性不發(fā)，又毒不散故必用 。山甲不炒珠，則藥性不發(fā)。雞金不 ，其性亦不發(fā)。古銅錢、花蕊石均非 不行，乃世不察，而矜言炮制。有朱砂亦用火 者，不知朱砂中含銀水， 則水走失朱砂之性矣。地黃用砂仁、生姜酒煮，反寒為溫，殊失藥性。童便煎作秋石以為滋陰，實則大咸走血，反能發(fā)熱，毫非童便本性。熟地燒炭則燥，安有滋潤之功？若銀花炭，輕虛之質(zhì)，火氣之余，故反能退火，與熟地炭有別。此最當審，未能盡述。大抵性平之藥不可太制，以竭其力；性猛峻有毒者，非制不堪用。且有制得其宜而功益妙者，是在善于審量也。有如大黃直走下焦，用酒炒至黑色，則質(zhì)輕味淡能上清頭目，不速下也。獨黃丸雜以他藥，九蒸九曬，清潤而不攻下，名清寧丸，真有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之意。巴豆悍利，西洋人烘取去油，變其辛烈之味，為焦香，名曰咖啡茶。消食利腸瀉，真善制巴豆者也。外利用巴豆為末，加雄黃炒至黑色為烏金膏?；饷畈粋萌猓允巧朴谥扑幹?。總之用其長而去其短，善炮制者也；損其長而益其短，不善炮制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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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曰∶《本草》明言十八反∶半貝蘞蔞桔攻烏，藻戟遂芫均戰(zhàn)草，諸參辛芍反藜蘆。又有十七忌，十九畏，宜恪守乎？

答曰∶性之反者，如水火冰炭之不容，故不可同用。然仲景有甘遂甘草同用者，又取其相戰(zhàn)以成功，后人識力不及，總以不用為是。至于相畏相使可不必論，相忌亦難盡拘。然服麻黃、細辛忌油膩，服蜜與地黃忌蔥白，服黃臘忌雞肉，此皆大不宜者，在所當忌不可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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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曰∶《本草》有引經(jīng)之藥，如羌活麻黃入太陽經(jīng)，白芷、粉葛入陽明經(jīng)；柴胡入少陽經(jīng)；白芍入厥陰經(jīng)；甘草入太陰，以為引經(jīng)報使；細辛入少陰經(jīng)，以為引經(jīng)入使。用藥之捷徑也，有是理乎？

答曰∶分經(jīng)用藥為仲景之大法，故傷寒論以六經(jīng)括病，誠為治病用藥一定之門徑也。惜引經(jīng)之藥拘守數(shù)藥，未能盡妙。蓋本于天地之六氣，而生人身之臟腑。有臟腑然后生經(jīng)脈，即有氣化往來出入于其間。不得單于經(jīng)脈論之，果能將臟腑氣化經(jīng)脈合而論之，以求藥性之主治，則得仲景分經(jīng)用藥之妙，豈守引經(jīng)報使之淺說哉？有如葛根，仲景用治太陽痙病，而后人以為陽明引經(jīng)，皆未深考耳。吾所論各條已寓引經(jīng)之義，通觀自明，茲不再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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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曰∶六經(jīng)六氣本于《內(nèi)經(jīng)》明于仲景，能知經(jīng)氣則病藥之理悉具。六氣者，風寒濕燥火熱也。治風之藥有寒有熱，治濕之藥有寒有熱，治燥火熱三氣之藥，又似混同而無則，何也？

答曰∶火者，地氣也；熱者，天氣也；寒者，天氣也；濕者，地氣也；風者，陰陽相應(yīng)之氣也；燥者，陰陽消耗之氣也；故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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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曰∶六氣之論未有如是之說者，益滋疑矣。試詳言之，請先問風氣。

答曰∶西洋天學家言空中之氣有冷熱二種，故能起風，因空氣熱則漲而上升，他處冷空氣即來補之。試于室中加熱，門之上下各有孔，則上孔之氣必外出，下孔之氣必內(nèi)入，成風之理與此同也。因此能成兩種風∶一為自冷處吹向熱處之風，如熱帶內(nèi)氣候常熱則氣漲而升，南北兩極氣候常冷，則南北兩極生風，吹向熱帶去；一為自熱處吹向冷處之風，會于熱帶，乃復(fù)散而回轉(zhuǎn)，吹向冷處，轉(zhuǎn)回兩極。二者旋還不已，中國冬日則熱帶在南，故風從北吹往南去；夏日則熱帶轉(zhuǎn)北，故風從南吹回北方。余按吹往南者，是陽極而陰生，以陰從陽，如《周易》之巽卦是矣?！吨芤住焚銥轱L，正是陽極于上，陰生于下。熱帶在南，而風生于北，故其卦二陽在上，而一陰在下也。吹往北者，是陰極而陽生，以陽復(fù)陰，如《周易》之震卦是矣?！吨芤住氛鹭圆蛔黠L解。然《內(nèi)經(jīng)》云東方生風，在《周易》震卦屬東方，二陰極于上，而一陽生于下，應(yīng)春風陽回陰退之象。春分熱帶漸移向北，其風均從熱帶吹至北來，春夏所以多南風也，陽回陰退，于卦象震，震東方也。故《內(nèi)經(jīng)》言東方生風，其義頗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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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曰∶人身之肝木，司風氣，不應(yīng)巽卦而應(yīng)震卦。與《內(nèi)經(jīng)》合，而與《周易》不合，何也？

答曰∶《周易》巽卦是冷處吹向熱處之風，乃烈風暴風，非人身之和風，中人則為中風、抽風。于風為常象，而于人為變病，非人身和暢之風也。《內(nèi)經(jīng)》所指東方生風，風生木，木生酸，酸生肝，肝主人身之風氣，則是陰退陽回之象，與震卦合德。故論人身肝木司風之氣化，當從《內(nèi)經(jīng)》東方生風之說。蓋風者，東方之氣，于卦為震，上二陰而下一陽即陰極陽生之象。在人屬厥陰經(jīng)，厥者，盡也，逆也。陰盡而陽生，極而復(fù)返，故曰厥陰。所以《內(nèi)經(jīng)》言厥陰中見相火，是陽生于陰中，有象乎震，而成為肝生風木之臟。其體陰而其用陽，陽有余則生熱風，陰有余則生寒風。故凡中風、傷風，或為熱風，或為寒風，或熱深厥深為外寒內(nèi)熱，或陰搏陽回為左旋右轉(zhuǎn)，皆系風木本藏之病?；虬l(fā)于四肢，或上于巔頂，是又厥陰經(jīng)脈之病。今且將藥逐論之，肝之經(jīng)脈與膽經(jīng)同路而行，但分表里。然皆由身側(cè)上項入腦，至巔頂。故凡柴胡、蔓荊能引少陽經(jīng)者，皆能引入肝經(jīng)以上于頭，而散風邪。蒼耳有芒角，得風氣所生之物，乃應(yīng)東方勾芒之象。其質(zhì)又輕，故入肝經(jīng)，散頭目之風；而味苦，又兼清熱。鉤藤有鉤刺，亦入肝經(jīng)，然系枝蔓，多主四達，故治肝筋脈之風熱。巡骨風、五加皮皆有毛，性辛溫，故能散肝經(jīng)之風寒，祛周身之痹痛。川芎氣溫，溫者陰中之陽，恰是風木本氣，故入肝經(jīng)。其氣走竄，而根性又主上升，故能至于巔頂以散風寒。亦有性不上升，而能上治頭痛者，仲景頭痛如破，用吳茱萸，此物速降，性不上頭，然能降肝胃之寒，使不上充于頭，此為治臟腑而經(jīng)脈自治也。天麻有風不動，無風獨搖，其搖者，木之和氣也；其不動者，金之剛氣也；氣微溫木也；味微辛，金也。是木受金制，金木合德之物。一莖直上，子復(fù)還筒而歸根，所以能通陽和陰，治頭目定驚癇。夫子復(fù)還筒而歸根，正如西洋所謂風起于冷處，吹至熱帶，復(fù)還而吹向兩極也。故以天麻為治風正藥。夫人得間氣而生者，為奇人；藥得間氣而生者，為奇藥。如天麻之木得金性，是間氣也，故為治風妙藥。白頭翁亦無風獨搖，有風不動。蓋白頭翁通身有毛，一莖直上，與天麻同知，其皆得風木條達之氣，故無風能搖。其色純白，是得金性，故有風不動。但其味苦，是治熱風之妙藥。仲景治產(chǎn)后中風，及痢疾后重者，是取其熄風火、達肝陽也。羌獨活皆一莖直上，有風不動，但味太辛，氣太溫，能散寒風，力甚于天麻，而兼能燥濕，不如天麻之剛?cè)岬弥幸?。桑寄生味酸枝繁，具木之性而生于桑上，桑者木中之金，寄生附之獨得金木之間氣，且根不粘土，純感風氣而生，為清散風木之妙藥。僵蠶得風而僵，故治風痙等癥。風淫末疾，四肢麻木疼痛，用桂枝以散寒風，用槐枝、桑枝以散熱風，以枝橫行，故能四達。肝主筋，風在筋脈。用秦艽有筋紋者為引，味又辛散，故能溫散筋脈。續(xù)斷亦有筋，故皆主治筋脈，但秦艽紋左右扭轉(zhuǎn)，利于左右相交，續(xù)斷筋紋如骨節(jié)相連，故主接筋骨，去骨節(jié)間之風寒。杜仲有膜堅勒而不斷，象人身之筋膜。蓋人身兩腎之中一條白膜。上生而為肝中之大膈膜，由肝腸串插生出肉外，包周身之瘦肉，其瘦肉兩頭則生筋，筋又著于骨節(jié)之間。杜仲有膜，象人身之筋膜，故入肝腎，強筋骨也。肝脈下走足，脾又主筋，干濕香港腳皆筋受病；《內(nèi)經(jīng)》云風勝濕，肝失風木之令不能疏土，故濕流注。所以西醫(yī)言，凡是香港腳其尿必酸，木瓜酸收去濕，故治之。苡仁但治濕，宜兼風藥治之。虎脛骨辛溫，以金平木，治風寒香港腳，風從虎，虎應(yīng)西方七宿，金制木也。干香港腳是風熱，宜阿膠、龜板、地黃益陰氣使陽不動，以還其厥陰之本體。玉竹柔潤熄風，亦是此意。故諺云∶治風先治血，血行風自滅?！毖銊t肝陽不動，而風自熄。痛風癥亦有寒風，有熱風，傷熱風則走痛，風鼓動而血不靜也；傷寒風則痹痛血，寒凝而氣不通也，均責其血。觀仲景紅藍花治風氣百疾，則知治風先治血之理。蟲感風化，凡瘡癬有蟲者，皆是血留滯，遇肝風熏發(fā)則化蟲。故用荊防以散風，歸地以和血，外用椒幾以殺蟲。癆蟲生于臟腑，瘀血得風而化者也。鰻魚蛇類又曲直形長，是得木氣居水色白，是又得金氣。據(jù)其形色論，是木遇金水而化生者也，癆蟲屬風木所化，遇鰻魚之氣味則感金水而消化矣。故治癆蟲，其骨能熏蚊化為水，此皆秉間氣而生之靈物也。獺肝亦然。其數(shù)應(yīng)目，專得金水之精，故化風木所生之癆蟲，皆治風本所化者也。若風從濕化，而生之蟲，如仲景吐蛔用烏梅丸，是治風濕之蟲也。烏梅以斂陽，花椒以化陰，而風濕之蟲自化。觀烏梅丸，寒熱互用，則知陽動陰應(yīng)則風生，反陽入陰則風熄。故陽氣怫郁之微風宜散，薄荷、荊芥、防風、紫蘇、柴胡之類是矣；陰氣抑之暴風則宜溫，附子、川烏、白附子之類是矣。六經(jīng)惟厥陰經(jīng)陰中有陽，故有熱深厥亦深之病。風溫重證往往有此，法當?shù)迤錈?，犀角、羚羊、牛黃以透達之，外寒內(nèi)熱此如西洋所說熱極于室中，則引寒風入戶穴之義，故但當撤其熱而風自不來。筋縮抽扯者，熱風也，宜羚羊角此物，角掛樹梢身懸而睡，知其筋最直，角尤其精風所在，故性微寒，功專舒筋。左右抽掣者，正如西洋所說熱帶往南則北風至，熱帶往北則南風至，循環(huán)而不能息也，故以秦艽之左右交者為引，以虎睛之能定風者為治。左右偏風，理皆如此，定風如白頭翁、天麻、羚羊皆可用之。筋緩不收，又是寒，必風也，宜桂附論者，不可稍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