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夢 第七回 進義吳勇遭毒手　光明國璉惡貫盈

話說劉清當(dāng)時拜別父母起程，府中老小送出門前，定玉、定金二人相隨叔父，送至千里方回。劉興挑著擔(dān)子與劉安隨著二爺取路前行，望廣東進發(fā)，登山涉水，行有數(shù)月，將近潮州。

劉清先命劉安前去報知兄長，劉安領(lǐng)命，先到帥府稟知。劉鎮(zhèn)見家人報我弟到來，滿心歡喜，命把總楊興寧去迎接我弟入帥府。劉清一見兄長行禮畢，一邊坐定，劉鎮(zhèn)問及爹娘平安康健，劉清一一稟知，設(shè)席歡飲，敘其手足之情、久闊之話。

歇息數(shù)天，進義問兄長言曰：“啟兄長得知，弟久聞潮州有八處勝景古跡，幸喜今日得到我兄任上，你弟意欲前去玩看，不知兄意肯否？”劉鎮(zhèn)曰：“我弟既然有興欲去，為兄命人與弟做伴同去?！奔凑偾Э倕怯氯雰?nèi)堂。吳千總見召，即進內(nèi)堂見大人禮畢。劉鎮(zhèn)曰：“非為別事差遣，欲命你同我弟進義，往外面游賞，城中庵觀寺院，名勝古跡?！眳怯骂I(lǐng)命，備白馬二匹，同二爺出堂上馬，帶隨役十余個，往城中游賞古跡景致，庵觀寺院，游至日落西山，回轉(zhuǎn)帥府。明日進義又告兄長曰：“啟兄長，小弟今欲往游城外。”劉鎮(zhèn)再命吳千總隨伴，吳勇依命，亦騎了馬，帶軍校十二名，同二爺山城游賞，先到鳳凰臺，次來筆架山，臺閣山水各名人勝跡，至午后來到廣濟門外，欲過湘子橋，觀賞韓山書院。行到湘子橋上，誰知冤家路狹，逢著公府左都統(tǒng)鄧光明，同于代子國璉兩個父子，清早帶旗軍五十名，往筆架山后面附近山中打獵回來。吳千總觀見，對二爺言曰：“前面來者是公府內(nèi)左都統(tǒng)與于代子，二爺，俺可避其鋒。”進義聽說，扣住馬頭立住一邊迥避。吳千總即落馬同隨軍校躲在一邊。

只說鄧、于二人來到，觀見一少年坐在馬上，即令旗軍查問：“無落馬者是何等人色？”旗軍領(lǐng)命查問：“是潮州鎮(zhèn)之弟劉進義。”即稟明于將軍，于代子聞言大怒曰：“劉進義如此無禮，是我公府之人，亦應(yīng)落馬，仗他兄長之勢，欺我公府之人太甚?！泵北娖燔姡瑢⑺脕?，重責(zé)四十棍，方消我恨?！?br>
旗軍一齊領(lǐng)命擒拿下馬，按在石橋上欲責(zé)。吳勇叱曰：“誰敢動手？”進前見于代子曰：“我二爺并無違犯，于將軍不可造次，若是責(zé)我二爺，我大人怎肯與你等干休？”于代子叱曰：“我欲責(zé)他沖道，何用你這匹夫，敢來出頭言辯！”叱聲：“這匹夫亦重責(zé)四十棍?！逼燔婎I(lǐng)命一齊擒住二人，按在石上，不容分訴。

眾旗軍心內(nèi)有劉鎮(zhèn)之恨，今日得報私忿，便挾前恨，就將他二人用毒棍三、五棍打下，便已結(jié)果了性命。稟知鄧、于兩人，哈哈大笑曰：“縱然責(zé)死了二個，當(dāng)做一雙?！庇趪I曰：“想著劉鎮(zhèn)氣恨填胸，一不做，二不休，喚旗軍可取麻索，將他二個尸首縛之，丟落湘子橋浸水?！逼燔婎I(lǐng)命，依將軍之言而行，鄧、于二人擺道回府。不在話下。

只說跟隨二爺?shù)能姳?，見鄧、于二奸，將二爺與吳千總二人活活打死，眾軍慌忙直奔走回，往帥府告知。轅門官千總陳虞龍，并值堂官千總梁成龍，忙進內(nèi)堂叩見劉鎮(zhèn)。劉鎮(zhèn)曰：“你等這般慌忙，為甚原故？”軍役將二爺與吳千總二人，被鄧光明于國璉責(zé)死，前后情由，稟說一遍。劉鎮(zhèn)一聽此言，怒氣騰騰，三尸暴跳，兩眼突出，七竅生煙，大叫一聲：“氣死我也！”拍著胸將身擲落交椅，連那交椅擲得粉碎，早已昏死過去了。忙得眾家將近前救了，扶起片時，方才醒來，嘆曰：“氣殺！旗奴鄧、于二賊，欺我太甚，本鎮(zhèn)與你等勢不兩立，雪海的冤仇不報，非為堂堂大丈夫。”正是：空中吊下無情鐵，斬斷骨肉手足親。

“賢弟呵！你死得可憐，手足冤仇如何罷休？今須修了表章，進京辭職，以告御狀。”命人請汪道來為干證。

只說汪道臺早時，得役人報知，劉二爺、吳千總被公府鄧都統(tǒng)、于代子打死，愕然驚恐。忽報劉鎮(zhèn)有帖來請，隨即整衣冠上轎，帶了隨從，即到帥府。劉鎮(zhèn)出堂迎接，進入內(nèi)堂，序坐茶罷。劉鎮(zhèn)將鄧、于二奸無故行兇，打死我弟及吳千總事情，告訴一遍曰：“憲臺呵！本鎮(zhèn)今欲親自進京辭職，見駕面訴，請旨定奪，煩憲臺為干證?！蓖舻缆犝f，愴惶失色。答曰：“大人若欲本道做干證，亦不敢推辭。望大人寬恕，容本道過公府稟知千歲?！眲㈡?zhèn)曰：“既是如此，請聽其命?！蓖舻榔鹕?，直至公府，入見千歲。沈公爺曰：“今日非是朔望，有何事情？”

汪道曰：“啟千歲得知，劉鎮(zhèn)之弟劉進義，系濟南府文學(xué)，到潮探兄，游賞八景，路過湘子橋，傭逢鄧都統(tǒng)、于將軍，不知進義有何事沖犯，被鄧、于二人，把劉進義與千總吳勇打死，將他兩個尸首，拋落湘橋下浸水，而今劉鎮(zhèn)，即欲親自進京辭職，面告御狀，以報兄弟之仇，欲牽卑職作干證，卑職先來稟知千歲，請千歲施行?！惫珷斅犞舻酪环哉Z，驚得魂飛海外三千里，魄喪巫山十二峰，嚇得做聲不得，良久方說曰：“本公性命，只在咫尺休了。”言罷淚下，即召鄧、于二奴入府。

鄧、于聞?wù)?，即入見千歲。公爺一見，咬牙切齒。叱曰：“你二奸奴，這等明目張膽，如此所為么？”鄧、于被千歲一叱，都跪在地叩頭。公爺曰：“二奸奴，本公滿門，豈不被你等所害？你無故行兇，打死劉進義、吳勇，莫說進忠不肯干休，本公聽說進義，系濟南府文學(xué)，濟南府知府文世恭，乃系天子表兄。他若聞知，怎肯與我等罷休？本公想進義、吳勇，與你有何仇恨？還把他尸拋落湘橋下浸水?！惫珷敯讯肆R不絕口，罵罷，拍案叱令左右，把將二奴各責(zé)四棍。

公爺向汪道說曰：“如今這二奴，論起國法，罪不容誅，本公細思劉鎮(zhèn)，若是進京見駕辭兵總兵之職，為弟報仇。自古道家奴犯法，罪及家主。本公滿門，受此二奴之累，我等性命亦難保矣。今仗先生美言，代為鼎力勸劉鎮(zhèn)，切不可進京辭職。今二爺與吳勇已死，亦不能復(fù)生，本公自有定奪，將二爺與吳千總二人各用錦緞收貯，靈柩安放橋頭寧波寺中，置立靈位，召請十名僧人，設(shè)壇焚香，建三晝夜無邊功德。本公這邊，將鄧光明裝為劉進義的孝子，又把于國璉裝為吳勇的孝子；又命潮城眾文武官員，同本公親到寧波寺內(nèi)，奠祭二位老爺；又令鄧、于兩個罪奴，跪地執(zhí)仗哭喪，迎送眾文武。本公聞知劉鎮(zhèn)大長子，名賢年，當(dāng)長成。本公同來有姊姊，年巳及笄，頗有婦德，待本公請我嫂主婚。又請先生同吳知府二位為媒，匹配劉賢為室，我等與劉鎮(zhèn)結(jié)為親門，使公府之人，亦不輕視他，望先生善言為我勸劉鎮(zhèn)，可看我父親康親王老千歲面上，切莫進京辭職?！蓖舻涝唬骸皢⑶q，卑職觀看劉鎮(zhèn)，幾回愿死，定欲雪仇報恨，但恐卑職獨力難成，千歲可傳呼吳知府，與我同往帥府，協(xié)力相助?！惫珷斣唬骸罢f得有理?！奔磦鲄歉焦h事。

吳府聞?wù)偌粗?，公爺將前事說了一遍曰：“今命你同汪道，往劉鎮(zhèn)處理會?！眲㈡?zhèn)聽汪道到，即出來迎接入內(nèi)堂坐下，汪道、吳府將千歲言語一一告知。劉鎮(zhèn)曰：“本帥若是骨肉之冤仇不報，貪取侯門公府之女為媳婦，豈不被潮州眾官與人民恥笑？亦非丈夫的所為?！毖粤T，嘆口氣曰：“賢弟呵！你的冤仇不知何日能得雪了？”說畢淚下。汪道與吳府觀看劉鎮(zhèn)，滿面忿氣騰騰，不允和息。二人起身向劉鎮(zhèn)再行一禮曰：“啟大人，公爺望大人可看康親王老千歲之面，允其和息。”汪道與吳府再用善言相勸，劉鎮(zhèn)聽著汪道、吳府一番言語，心中尋思，康親王當(dāng)初在天子駕前，一力保舉，恩未有報，決為進京辭職，公府千歲必然受累食罪。再思再想，左右為難。又見汪道、吳府殷殷懃勤，懇懇相勸，遂說曰：“既蒙二公相勸，本帥承命聽從?！蓖舻赖纫妱⒋笕艘涝?，喜不可言，即起身告退，回復(fù)公府千歲，將劉鎮(zhèn)依允和息之事稟知。千歲聽說，眉開眼舒，轉(zhuǎn)憂為喜。起身回進府內(nèi)，就將前事，向嫂嫂告知。便取花紅錦綢一副，寫出姊姊庚帖，出堂坐定，雙手捧著庚帖，送與汪道、吳府收起。說曰：“請二位老先生而為大冰人，將庚帖送入帥府，與劉親翁大人收啟，本公這邊命人調(diào)理劉二爺與吳勇諸事?！蓖舻馈歉I(lǐng)命回至帥府，將王姑庚帖送交劉鎮(zhèn)收入后，自己取出一雙玉環(huán)與汪道、吳府二冰人收起。飯宴已畢，送過公府，允為收貯。千歲起身入府內(nèi)，將玉環(huán)送與姊姊，沈鸞花接過回入閨閣。公爺出堂，設(shè)席款待二位冰人。飲畢告退，各回本衙。

不表。

只說公府將進義與吳勇二人棺柩送入橋頭寧波寺內(nèi)安置，立了靈位，擇定日期，召數(shù)十名僧人，在寺中建三日夜無邊功德，布置事畢。公爺命眾文武官員到寧波寺中行禮祭奠。劉二爺公府內(nèi)，命將鄧光明、于國璉兩個奸奴，扮為孝子，各頭戴三渠冠，身披青麻服，腰束麻皮帶，手執(zhí)哭喪杖，足履多耳草鞋。公爺先命他二人到寧波寺，執(zhí)杖跪在寺門，迎送眾文武。鄧、于二個，雖是奉了千歲之命，來至寺中，那有跪迎眾官之禮？二人坐于寺門內(nèi)，一邊飯茶，談?wù)f閑話；平明之后，汪道、吳府眾文武李大廳、張城守各武職，兩班齊到寧波寺前，聞劉鎮(zhèn)已到，各出寺門迎接。又報千歲車駕已到，眾文武官員分為左右兩邊相迎。鄧、于二人慌忙起身，手執(zhí)哭喪杖，跪在寺門前階下，迎接公爺車駕。

沈千歲進寺，到賓廳當(dāng)中坐定，文武參禮已畢，依位坐下，知客僧進香茗，領(lǐng)罷，公爺起身同眾文武到劉進義靈前，命將祭禮擺開，公爺欲行禮拜祭。劉鎮(zhèn)雙手扶住言曰：“亡弟何樣人，安敢受千歲一拜？”沈千歲命文武官奠祭，劉鎮(zhèn)一旁還禮。

眾官祭畢，回到客堂上坐定。劉鎮(zhèn)拜謝千歲，又謝過文武官，禮罷。公爺起身先回，鄧、于二人手執(zhí)哭喪杖，跪在寺門，送千歲。

劉鎮(zhèn)觀看二仇奴跪他，降頭就腳蹋起掩，從二人頭上面過，鄧、于二人，心中忿怒。心想：這劉猴子，你今日當(dāng)眾文武面前，又如此羞辱，使我體面何存？我等若是在潮州為官，不除殺劉猴子性命，亦非堂堂大將。仇恨愈結(jié)愈深，見千歲回歸，鄧、于亦回歸去了。汪道眾官等告退，一拱而別，各各回衙。

按下不表。

只說于代子回轉(zhuǎn)本衙之后，心里忖思：劉鎮(zhèn)今日寧波寺中，當(dāng)百官文武面前，如此羞辱我等，想一計策，將他謀害；想到旗巷挑水柴腳夫，皆是潮人，召他到署內(nèi)吩咐曰：“本總命你明日，到西北木柵內(nèi)，強買鋪戶貨物，后來將軍還欲重用。你等成功之后，管教你等各都有升賞?！蹦_夫曰：“啟將軍，我聽說劉鎮(zhèn)木柵內(nèi)，每日命軍兵在街上稽查，若是強買鋪戶貨物，我等豈不有罪？”于代子曰：“不妨，他縱把你等掠到帥府，劉進忠見我等系公府之人，安敢發(fā)落，決定送還公府，千歲處都是本總擔(dān)承?！北娔_夫領(lǐng)命，先賞他酒肉。

明日那六、七腳夫，來到西北柵內(nèi)鋪中買物，強取免錢，大聲叱曰。鋪戶家曰：“自劉大人設(shè)立木柵以來，平定安靜，到今都是兩平交易，因何見有這等人？”內(nèi)有人認得說曰：“這幾個亡命畜生，是本處人，投在旗巷擔(dān)水，劈柴腳夫，膽敢如此亂為，列位不可錯放，痛打一?！北娙寺犚姡鸾幸宦?，把六、七個畜生揪住，提起拳頭就打。幸逢巡街老將來到，究明情由，向眾鋪戶言曰：“眾人何必淘氣，此畜生送至帥府，見大人自有定奪。”眾人曰：“說得是?！睋屩翈浉?，劉鎮(zhèn)即召中營守備崔榮榜入帥府。劉鎮(zhèn)曰：“本鎮(zhèn)嚴(yán)禁街中強買經(jīng)紀(jì)物件者，究治重罪。這些棍徒敢來弄法，今著落你審問明白，造成文卷，各重責(zé)四十重棍，往知府請枷，各發(fā)在大衍黌角兩處柵門，餓斃示眾，以安街市；如有私進飯食者，與犯人同罪。”

崔守備領(lǐng)命退出，帶領(lǐng)六、七個畜生，回到本衙，依劉大人所命施行，遂枷了六、七天，眾畜生俱已餓死。旗奴聞風(fēng)喪膽，不敢滋事。

且說把總飛熊是夜在房中安臥，睡至雞鳴時候，偶然醒來，掀帳下榻，披衣烹茶，步出庭前，仰觀星斗，只見東方南新出一星，長約數(shù)尺，恰似掃帚模樣，明亮異常，光華萬里，殺氣直沖斗牛。吃了一驚，心中駭異，有分教：潮州城里翻為虎窟狼窩，大街黌角變作尸山血海。

畢竟飛熊可知吉兇？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