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xué)古籍
  • 一枕奇 卷二 三回 揮金穴上官制下官 俠女娘談父還成父

    作者: 《一枕奇》華陽散人
    《清平樂》:

      真堪笑倒,世間阿堵好。同哺鼠貓一樣飽。鉆把天公惱。
      匣中一劍哀鳴,寫盡人間不平。打點(diǎn)閑中鉛粉,傳將朱劇先聲。

    過了兩日,按院一角文書,打到南昌刑廳。刑廳當(dāng)堂拆開,是批來一張狀子:

    稟狀婦萬氏為呼夫起死事

    批道:

    時大來委屬南昌府學(xué)生員,已經(jīng)查確,劫盜系隔省風(fēng)聞,贓證無據(jù),仰該廳細(xì)審,保侯報。

    刑廳實(shí)時關(guān)會堂上,知府想到:“這強(qiáng)盜果的神通,那邊劫獄走了,這邊又打通按院,窩家極富可知了,待按院起了身,依舊拿來,只宗買賣不怕不還,結(jié)在我身上?!敝坏脤r大來送到刑廳。刑廳略問道:“你可是南昌生員么?”時大來道,“犯生某年進(jìn)學(xué),某年科舉幾次優(yōu)等?!睂Υ鹑缌鳌P虖d道:“既是秀才,原何不謹(jǐn)慎,列名盜賊黨中。你造化了,按院開釋你了,可有的當(dāng)保人么?”時大來未及回答,兩邊皂隸吆喝道:“問你可有保人么?”門外-個人,進(jìn)來跪著道:“小的是本坊總甲,情愿保他。”刑廳道:“上司人犯是要緊的。”那人道:“小的叫做錢可通,老爺要人時,呼喚小的就是?!边f了保狀,喝聲出去。錢可通將他背了,送到他家門首,敲敲門道:“娘子開門,你相公回來了?!比f氏里面道:“你是甚人,敢來取笑我?!睍r大來道:“我當(dāng)真回來了?!比f氏聽見丈夫聲音,急忙開門,訝道:“你緣何得放出來?”扶了進(jìn)屋,閉了門。時大來道:“大是奇事,我自分兩三日內(nèi),要磨死的。那曉得,刑廳調(diào)我出監(jiān),說是按院開釋了。你可燒炷香,答謝天地祖宗,再祝贊那按院?!敝f氏果然點(diǎn)了炷香,手打問訊道:“天地祖宗見憐,這樣清明官府,保佑千子萬孫,代代公侯?!弊M?,又磕了幾個頭。正是:

      一片香燒祝壽眉,九宵無語簇口口。
      憑誰伸出通天手,網(wǎng)得人間乞命系。

    萬氏道:“我前日往按院告狀,還把我打罵出來,今日為甚么忽然有此恩典?”時大來道:“去告狀不要錢用么?”萬氏道:“那得錢用,你來的那包物事,都把了姓呂的去了,后來又打騙幾遭,是我回絕了他?!睍r大來道:“莫說姓呂的罷,原來這場事,都是他鼓弄來的??刻鞉瓿錾碜觼?,就窮些,強(qiáng)如在監(jiān)里那般受用。若是不遇著這廉明按臺,恐怕對你開坐恁一會,也是不能夠的?!表汈鞚u黑了。又聽得有人輕輕叩門。時大來嚇呆了道:“切不要輕易開門,前日因夜里開門,惹這場大禍。今日又怕還是那起的來了?!比f氏也不敢做聲,外面叩門的急了道:“還不開門,我是風(fēng)?!睍r大來道:“或是風(fēng)髯子來了,快些開門。”急忙開門,己見風(fēng)髯子走進(jìn)門了,他把時大來一看,但見得:

    垢面蓬頭,草鞋綻襪。鶉衣掛體,渾身養(yǎng)虱子千余;蛇腹橫筋,腰邊沒銅錢半個。兩腳跛能履,人說是出獄的死囚;一盞燈無光,我道是地府中活鬼。

    時大來道?!肮欢餍謥砹恕!憋L(fēng)髯子道:“特來賀喜你?!睍r大來道:“自從別后,一路無事,誰想才到家,遭這場風(fēng)波。幸遇著廉明按院,把我開釋,這才是神明父母?!憋L(fēng)髯子道:“哦,果然神明。”時大來道:“我連遇幾個官府,那個不敲夾,要招黨羽,需索銀兩,若非遇著這官,就也不能與你相見了??尚π虖d叫保我,正無頭腦,又湊趣遇著一個人,情愿保我,又背我來家,錢也不曾謝他一文。命不該死,處處巧湊將來,恩兄,這不是天地間奇事么?”風(fēng)髯子道:“果然這般湊巧?!笨此押幽艘荒?,笑了一笑,道:“實(shí)對你說罷,我來會個朋友,在前日那灑樓上,只見尊嫂啼哭走來,我就也疑心。細(xì)聽他,他說的卻句句似你,我只做故意問他。哄了那原狀,當(dāng)晚送了二百兩赤金進(jìn)去,內(nèi)面回出,明日聽發(fā)放。又把了十兩銀子,與錢可通,并打點(diǎn)衙門,伺候領(lǐng)保。你說這般湊巧,那般清廉,若是都恁樣起來,天下該久已太平了。我輩從何處站腳,你懂得么?再莫說書呆的話罷。”時大來才如醉力醒,起來拜謝了。這恰是:  一日被蛇螫,三年怕蟮魚。
      與君半夕語,勝讀十年書。

    風(fēng)髯子道:“我曉得,你還未晚膳,我去就來?!鄙沓鲩T,不一時,只見送了兩擔(dān)東西,卻是兩只蹄子,兩只大雞,一尾大魚,一方羊肉,又是一壇酒,并那些柴米小菜。風(fēng)髯子道:“快叫嫂子烹調(diào)出來,與你作長夜之飲。”俄頃,熱湯湯的排滿了一桌,兩個人橫吞大嚼。風(fēng)髯子那里耐煩用杯子吃,叫道:“取個碗來?!币煌胍煌肴缌魉嗑撇恍?。萬氏在灶口,那里燙酒得急。風(fēng)髯子道:“可將那壇都傾在鍋里熱來,壺把酒應(yīng)不得嗓顙子。”稍須,酒已呷的差不多了,盤花已開了,方才象得有個斯文的意思。風(fēng)髯子道:“酒夠了,且講話著,你如今脫了難,還是怎樣?”時大來道:“正在此想,家無分文,沒有計策。”風(fēng)髯子道:“按院不久復(fù)命,這些人那個肯放松一著的,不時間依舊把你口口起來,再也難設(shè)法了。我看你立心忠厚,將來定騰達(dá)的,你可速往西北邊去,改名換姓,圖個上進(jìn)。倘得際遇,任你天涯海角,我也來與你相會?!睂⒀呉幻?,拿出一包對象,放在桌上,道:“這是一百兩銀子,將些安家,拿些去做盤費(fèi),明早速速走你的路。離了禍胎。我去了,前途大家珍重?!睍r大來打帳帳與他商量詳細(xì),他呀的一聲門響,己自不知去向了。萬氏出來道:“風(fēng)髯子見識不同,定要依他?!睍r大來道;“怎不依他,先前愁沒銀子,有了銀子,就是仙丹。只是我與你才得相逢,早又別離,你嫁我這樣丈夫,忒難為了你?!比f氏安慰了他,燒水與他洗浴。取出幾件衣服換了,收拾鋪蓋,又將銀子也分撥了。結(jié)束停當(dāng),趁了南京回頭船,各自灑了幾滴眼淚而別。正是:

    紅鸞不把鴛鴦訂,唯見鴻南燕北飛。

    卻說時大來到了船上好睡覺地方將養(yǎng)幾日,又是個樣子了。順風(fēng)順?biāo)?,到了南京。時大來道:久聞南京名勝,都不曾到。出路由路,且游說他幾日,再圖前進(jìn)。將行李寄在飯店內(nèi),換了一件道袍,往大街踱一踱。又道:報恩寺是個好去處,不免到那里一游。問路到了報恩寺,看見一個和尚,在那里說平話。他心下無事,站在人叢里,巳聽他一回。那說的是件新聞、是揚(yáng)州張文秀的故事。說他如何受苦。怎樣被查。他卻想到自家身上來。道:這樣苦也還算不苦,如我才是真苦哩。聽得會心處,忘記回來,直等他說完散場,他方才同眾人一齊散了。回到店中,吃了飯,正待上牀,脫下衣服,只見腰里輕了些,摸了一摸,銀子不見了。又道:或者收在被囊內(nèi),不曾帶在身上。又打開被囊,抖了幾抖,那里得見。將裹腳認(rèn)一認(rèn),有一條刀縫,跌腳道:“呵呀,原來聽書時被剪綹的剪了去了?!币灰估?,捶牀搗枕,翻來復(fù)去,那里睡得著?想道:“風(fēng)髯于如何囑咐我,叫我前途珍重才是。上岸就弄這個拙,前兩日幸在船上,若走旱路,不知幾時就弄下拙來了。如今是撞壁時節(jié),不可進(jìn)尺,不可退寸,路窮才是窮,如今卻怎樣處?”次早。只得將那牀棉被,賣與店家,算還飯錢。還找得七八錢銀子,這時卻緊緊口著,不肯放松。連那游玩的情興,都掃了一鼻子灰。尋路過江,盤費(fèi)無多,日里尋得個饃饃,糊過一餐,就也不敢買飯吃了。走到山東地方,此時盤費(fèi)一厘也無。又是隆冬近年時節(jié)。身上只得一領(lǐng)道袍,日間準(zhǔn)衣服,夜里就將準(zhǔn)被。有詩為證:

      人看是件衣,我看是牀被。
      夜里蓋著衣,日間穿著被。
      人只當(dāng)一件,我算雙寶貝。
      傳語世間人,出門最省事。時大來在無可奈何之際,那里又有個呂蒙正破窯不成?只得托大意上了飯店,說道:“年節(jié)近了,我借這里住幾日,過了新年再去。”店主人道;“但憑尊意,只是年到歲畢,要先借兩把銀子,糴些米才好?!睍r大來道:“身上卻沒有銀子,待我略住兩日,設(shè)法與你?!钡曛鞯溃骸拔铱茨阆髠€讀書的,你寫得字么?”時大來道:“這是怎么說?”店主道:“你剛才說沒銀子,我這地方少個寫春聯(lián)的,你若寫得字,胡亂弄枝筆來,一日到可以賺得些飯錢。”時大來道:“說得有理?!本拖蛑魅私枇艘还芄P。寫個招牌道:代書春聯(lián)。

    須臾之間,一般也有人拿來寫的,那日就賺了四五百文。次日,來寫的又多了。果然,北方人樸實(shí),就有一班讀書的,拿紙要他寫單條,他也大著膽子,不論多寡,拿來就寫。那些人嘖嘖道:“好個蠻官。寫得妙哩。”到了二十六七,挨年時節(jié),鋪?zhàn)佣紨D不開,連那買飯吃的,都拿在大街板凳頭上坐吃,讓他寫字。約莫也賺了十幾貫錢,喜得時大來了不得。正是:憑將一種斑斕管,黃金頑鐵總由伊。卻說東昌府有個閑住鄉(xiāng)宦,姓袁。這人原任太常寺卿,因彈了王振一本,掛冠回來。旨下卻也寬恩,與他一個罷閑名色。這袁公雖是罷閑的官。卻是建言,回來不比別樣壞事的。名聲赫赫,京中鄉(xiāng)里,誰不敬重。他聞得人說,個蠻官兒寫得好字,因領(lǐng)了兒子,一來街上閑行,二來就看那寫字的。原來他兒子叫做袁杰,雖未進(jìn)學(xué),童生隊(duì)里卻也算最通的了。兩父子走到飯店門口,看見寫春聯(lián)的甚多,他接過一看,道?!白蛛m不甚潔練,卻也算寫得的了?!表汈В珨D進(jìn)屋來,對時大來道:“請了?!钡曛魅说溃骸霸蠣斠瞾砹耍F人怎踏賤地?”時大來料是個大老,連忙整衣,作了揖。袁公道:“妙作好興哩。”時大來道:“流離之人,借此餬口,怎算得字。”袁公見他出言儒雅。問道:“曾讀過書么?”時大來道:“略也讀過?!痹研┕盼摹2窍聨讉€名士盤問他,時大來一面寫字,一面對答如流。袁公訊過姓名,暗道:此人不似賣字的,便道:“這不是個養(yǎng)賢之所,老兄肯見教,到寒舍少談-談?!睍r大來道:“晚生何緣,敢望登龍?!痹珕柕溃骸皶r相公有甚行李么?”主人道:“客人的行李,像的都在身上?!痹溃骸凹葲]行李,即同過舍罷。”時大來謙遜一回,只得相隨同去。正是:

      生意憐衰革,閑情錯落花。
      路旁相借問,若個孟嘗家。

    時大來到了袁公家,方知是個名宦。袁公命酒飯相待,問道:“既然流寓,文字上還不荒疏么?”時大來道:“晚生因家貧失館,飄泊多年,八服后本業(yè)雖未荒疏,還求指教?!碑?dāng)晚便在書房住了。次日,袁公出了兩個通口,命兒子與時大來做,到了下午。都做完了,稟上袁公。袁公見了時大來文字,大加贊嘆,道:“不但不荒疏,巳文質(zhì)相宜,八音并奏。決科之才。老兄既有此佳藝,曾進(jìn)黌宮否?”時大來不敢明言,只道得:“半生流落,空度時光,實(shí)未游泮?!痹溃骸懊髂甏蟊?,宗師定然科考,就屈留敝齋,命小頑同筆硯,就認(rèn)寒家籍貫,兄才若在北邊,定然聯(lián)捷的?!睍r大來一個飄蕩之人,有甚不踴躍從命。袁公另打點(diǎn)-間書房與他同兒子讀書,你說那時大來自失館之后。終日坐監(jiān)坐本,何曾一刻拈著書本。通了這個知己,書笈又富,怎有不埋頭的。過了新年,恢忽又是三月了,只見袁公道:“宗師已發(fā)牌,按臨本府,府懸掛告示就考。時兄有現(xiàn)場之興否?”時大來道:“公郎文藝大進(jìn),定然高錄,如不棄,相陪可也?!痹土钏男赵?,他又要存些本來面目,起名叫作袁時。府縣二案,都是袁時做了第一,袁杰附案有名,到得宗師那里,袁時又是第一進(jìn)學(xué),袁杰也進(jìn)在第三名上,報到袁公大喜。正是:

    雖然換得新頭角,看來還是舊家風(fēng)。

    次日,衣巾了約會一齊去謝考。只見那宗師,只管將那袁時看了又看,謝過了出得大門,聽得宗師傳喚巡捕官。巡輔進(jìn)見宗師,道:“你去問那新進(jìn)的案首,住在何處。”巡捕官趕上來。問道,“老爺問案首在何處住。”袁杰代回道:“在大街上,大橫街袁老爺衙里住。”巡捕就來復(fù)命,宗師道:“你可到袁老爺那里去對他說,老爺極喜案首的文字,衙內(nèi)有個小公子,要請他教讀。須立時請來,如違重責(zé)。”巡捕應(yīng)聲道:“是。”

    卻說二袁出了衙門回家,拜了袁公。袁公治酒作賀,正在那里排宴,只見門上人稟道:“學(xué)道老爺差了巡捕官來說,要請案首袁相公,進(jìn)衙去教讀公子?!痹溃骸肮写苏f?”門上人道:“巡捕官還在外面候著哩?!痹笙驳溃骸按髞恚蓾M一大杯,這學(xué)道操守雖不甚高,眼力還算得個老甲科。他既取你做首,又來請你教讀,明明是刮目相待。且干幾杯,做個利市去?!鄙皂暎膊豆俅叽?,同袁公只得放了,出門和巡捕官一路去了。正是:

    豬羊牽入屠子門,尚爾搖頭仍擺尾。你說這提學(xué)是甚人,偏偏的刮目時大來。原來,這提學(xué)就是那任知府。他在潮州賺了些銀子,謀到這個學(xué)道。起先是無心中看文字。取了時大來。至來謝時,見他丹墀上一步步走來,就道:“這是那強(qiáng)盜時大來,劫獄走了,又在這里做了秀才。這人這樣神通。”認(rèn)了又認(rèn),毫無可疑。又道:“可怪,又姓袁,難道是姓袁的面龐與他恁樣相肖?”那時大來是無心的,憑他看了又看,難道好回避他不成。任提學(xué)想出請教讀的計策來,要當(dāng)面盤問他-番。不是便罷,倘真是這強(qiáng)盜,設(shè)法處他一死何難。時大來那里知得這些利害,蹌蹌擺擺跟著巡捕官走,還覺得洋洋得意一般。到了衙門,傳點(diǎn)進(jìn)去。那學(xué)道坐在上面。開了門,請他進(jìn)來。這時大來行到面前要行廷參,只聽得打鼓封門,退過堂。提學(xué)一拱,把他拱在一間耳房內(nèi),作揖坐下。那提學(xué)道:“前日的文字,果然做得好,也不負(fù)我刮目一番,請問袁太常是賢契甚人?”時大來道:“是家伯。”提學(xué)道:“據(jù)賢契語音,不似北方學(xué)者?!睍r大來遮掩不來道:“原籍山東,一向游學(xué)江西。”任提學(xué)知著手了,問遒:“好些面善,曾在那里會過?”時大來抬頭一認(rèn),才認(rèn)得是那個任知府。一時間,局促不安,含糊道:“卻也似會過的一般?!碧釋W(xué)拱了一拱,退回衙去了。

    時大來魂飛魄散,自忖道:這是任知府無疑了,怪得他只管把我認(rèn)識,又來請我,原來我的死所閻王,注定山東地方,只望借此出身,博個吐氣揚(yáng)眉的日子。那曉得,到處俱撞著死路,罷了罷了,這是命如此。若論前此是幾時死的了,這還算多活了年把。如今往那里飛去,只索由他。倏忽天已暮了,時大來滿肚憂疑,那里敢睡。聽得起更了,又一更兩點(diǎn)了,約莫到二更時分,聽得里面?zhèn)鼽c(diǎn),叫把衙的開門。把衙的答應(yīng),接鑰匙開了門。衙內(nèi)走出一個大叔來,手執(zhí)燈籠,那人怎生打扮,但見他:

    頭帶一頂鬃帽,身穿大袖青袍。香噴噴烏絲冉鬢,粉撲撲紅暈含桃。一步步腰肢娉婷,好似春前楊柳;嬌溜溜齒牙香軟,大勝巧囀營雛。不是隨住的龍陽,總?cè)桓I的行眷。

    把衙的道:“大叔往那里去?。那大叔道:“請來的袁相公在甚所在?”把衙人道:“在這廂耳房?!蹦谴笫宓溃骸澳闳ィ槐馗S我。”把衙的答應(yīng)去了。只見那大叔來叩門,時大來道:“這時節(jié)衙里著人來做甚,有些古怪?!睉?zhàn)篤篤的開了門。見是一位標(biāo)致大叔,時大來連忙作揖道:“大叔來此貴干,老爺有甚吩咐?”那大叔坐下,把頭低下似害羞的一般,半晌不作聲。時大來道。“夜深了,老爺睡未曾?”那大叔把臉紅了一紅,道:“你是江西時大來,為何改了姓袁?”時大來聽得這句話,就似腦門上一個大霹靂,躲閃不及,慌慌地答應(yīng)道:“我是山東本藉良民,不曉得甚么時大來?!蹦谴笫宓溃骸澳阈莶m我,你的禍?zhǔn)碌搅祟^,還說假話。你實(shí)對我說,我特來救你?!睍r大來道:“你且講來?!蹦谴笫灏衙弊右怀溃骸拔也皇巧醮笫?,我是衙內(nèi)小姐?!睍r大來見說是小姐,越發(fā)呆了。忙立起身,道:“請問小姐到此貴干?”小姐道:“不瞞你說,自那嶺上遭劫,妾身被擄,蒙那位好漢送我回來,說道先生是個正人君子。彼時妾從營中出來,家父心疑,斷沒有完壁歸趙之理。雖不明說,待妾禮貌甚疏。妾是女孩兒家,雖是一塊無瑕之玉,怎好啟齒。無端風(fēng)聞,標(biāo)梅期過,家父也不好向人說結(jié)親了。請問先生既是正人,為甚與此輩往來?”

    時大來方才將失館說起,到劫獄時止,言言真切。小姐道:“我也知先生不是做這事的,向日欲在老父面前為你表白一兩句,女兒家無因說起,只得隱忍。不期今晚老父回衙道:時大來這強(qiáng)盜又在這里,他前次劫了獄,又買囑了按院,今又冒藉做了秀才。這強(qiáng)盜委實(shí)是神通,我哄他進(jìn)來,認(rèn)的真了,明早尋件罪過,將他處死,除了-個禍根。此時,妾雖聽得,知不能相救。只得候老父睡熟,改裝出來,放你一條生路。我有二十兩銀子在此,你可速速拿去,遠(yuǎn)走他方。妾若隱藏得過,向后情愿出家為尼。若是追究起來,我一向也是廢人,即尋個自盡,那世去為人罷。先生快跟我走,恐老父醒來?!睍r大來此時有話也說不出了,只道:“蒙小姐見憐,異日作銜環(huán)之報。”小姐依舊戴了帽子,叫道:“巡捕官開門,老爺吩咐叫送袁相公回去?!贝蠹掖饝?yīng)了,開了門,放時大來出去。小姐叫道:“封門?!庇挚此验T封了,隨攜燈籠進(jìn)歸私衙不提。正是:

    只道是私奔紅拂,卻原來暗放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