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后周文 卷十三

　　◎　庚信（六）

　　　　◇　周太子太保步陸逞神道碑

　　公諱逞，字季明，本姓陸，吳郡人也。君子至止，既紹虞賓；鳳凰于飛，實興齊國。南越使者，解漢帝之衣；西陵將軍，覆吳王之蓋。曾祖載，為宋王司馬，留鎮(zhèn)關(guān)中，赫連之亂，仗劍魏室。黃河參陵，或亡追路；烏江艤船，更無歸跡。今為河南洛陽人也。高祖冠軍將軍、榮州刺史。吳人有降附者，悉領(lǐng)為別軍。自是官師擁鐸，更為吳、越之兵；君子習(xí)流，別有樓船之陣。父政，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恒州刺史、中都獻(xiàn)公。太祖扶危濟(jì)傾，經(jīng)綸夷阻，報君之恥，遠(yuǎn)襲平原。以高平霸業(yè)所基，委命留事。關(guān)中饋食，非直滎陽之師；河內(nèi)供軍，豈但淇園之竹。

　　公秉照晉之靈，降明神之德。猛虎振檻，七年不驚；羝羊觸藩，九齡能對。諸兄以公先君愛子，稱之曰仁，推而襲封。雖復(fù)季末大成之心守節(jié)（疑有闕誤）既遭熏穴，翻從壓紐。太祖初封函谷，始合諸侯，以公詞令，參謀機(jī)密，故得戎政克宣，師言無漏。賜姓步陸孤氏。委鹿輅而論都，入鴻門而舞劍，方之吹律，綽有余榮。出身羽林監(jiān)、輕車將軍，除尚書右丞。官聯(lián)會計，務(wù)殷平準(zhǔn)，水衡貫朽，常平粟紅。授使持節(jié)、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增邑千戶，尋遷駕部中大夫，領(lǐng)兵部中大夫，領(lǐng)蕃部。東京鼎食，先加鄧騭之勛；西晉官人，多用山濤之啟。豈若五王登朝，必司賓主之禮；六龍御轡，取定鸞和之節(jié)。御正以官觸父名，不拜。會稽有王會之名，其子不為太守；博陵有王沈之封，其兒不為刺史。遷驃騎大將軍、開府，入掌納言，治司宗伯，又為軍司馬。職居常伯，勤問于南宮；位管王言，連官于北斗。豈止郊天祀地，龍門ㄍ谷之聲；贊鼓頒旗，白露涼風(fēng)之月。暗夜有人餉羅數(shù)十匹，公閉門不受。行人干觸，具以聞奏。朝野稱之。太尉揚(yáng)震，直推故吏之金；涼州張奐，高揖羌人之馬。清畏人知，我無慚德。齊國通和封人受使。以公有出境之才，見命張旃之禮。既珠盤歃血，定楚國之連名；弓首登壇，反齊人之侵地。是謂使乎，固稱光國。三輔公侯，五陵鐘鼎，銅街柳市，塵起風(fēng)飛。乃授京兆尹，增邑通前一千六百戶，余官如故。上林兵息，蘭池盜靜。不學(xué)五陽，平生鑄金之術(shù)；未同張敞，終日章臺之游。家僮暮行還，得遺錢于道，并白纟十匹。公訪得其主，即以還之。見金于路，指以示人；得錢于道，留持掛樹。方之今日，異代同風(fēng)。俄遷司會，治小司馬。重總六軍，再操八柄，考績?nèi)胗跉q成，論功書之年表。尋授都督宜州諸軍事、宜州刺史。露冕觀風(fēng)，停車待雨。百城解印，憚朱穆之威；千里相迎，受王基之德。曾未期月，被敕追還。眷眷吏民，不無河內(nèi)之請；依依故老，實念黎陽之別。少陽養(yǎng)德，前星守器，尊讓齒，必俟賢能。乃授太子太保。方之劉，道高于大邦；譬以山濤，榮深于小輦。本有消渴之疾。常餌金石自理，舊疾微增，奄捐館舍。茂陵之下留封禪之書；校尉之營，惟余服食之器。嗚呼哀哉！春秋四十有七，建德二年五月十一日也。天子以大臣之喪，躬輟聽訟；東朝以師傅之尊，親臨攢祭。詔贈某官，謚某公，禮也。以今三年正月十日葬于京兆之高陽原。

　　夫人郁久閭，西遇王姬，愛敬肅恭，言容令淑，有聞箴爨，無廢纟延，爰在盛年，先從大夜。今節(jié)婦開墳，松柏已拱；季孫成寢，丘陵始同。況復(fù)圖畫賢妃，方在甘泉之室；瘞埋才子，即用高陽之原。

　　公儀表外明，風(fēng)神內(nèi)照，器量深沈，階基不測，事君惟忠，事親惟孝，言為世范，行為士則，留連墳索，怊悵文詞。霜府錄于尚書，天官總于司會，出入匡贊，常帶數(shù)職，身具六龜，腰恒四綬。陳平密謀，既非天子所見；荀上策，又非諸侯所聞。其為郡也，惟取赤土封書；其為州也，唯以青鹽換杰。留家則千樹無資，遺子則一經(jīng)而已。嫡子操，至性過禮，純孝不遺。墳前之樹，染淚者先枯；庭際之禽，聞悲者則下。銘曰：

　　山連日觀，水枕滇機(jī)。富春沙起，開陽柱飛。大夫屈節(jié)，將軍振威。南越受吏，西陵解圍。昔我烈祖，垂翅秦中。白馬無路，烏江不通。笛吟鄉(xiāng)里，琴哀土風(fēng)。營州恒州，擁訖世載。壯節(jié)旃衿，人雄關(guān)塞。直河穿趙，平云臨代。生謂立功，沒為留愛。降茲岳瀆，誕此貞明。祥符云氣，慶合星精。宮帷定策，殿柱書名。忠泉暗漏，孝筍寒生。世屬殷周，時逢楚漢。天下三分，鴻溝一半。以我明略，來參匡贊。日乃再中，天成兩旦。遞參三事，歷副六卿。天師光宅，地載謨明。春官定禮，夏官治兵。讖言默識，溫樹無名。謙恭周密，言行無乖。忠公兕殪，陰德蛇埋。軍國紛總，部領(lǐng)填階。馬不入廄，金不入懷。具瞻惟德，高山惟仰。甲觀初登，龍樓初上。東國桓榮，西京疏廣。年齡俄頃，風(fēng)電相推。銘旌兩沒，池柳雙回。煢煢胤子，御疚銜哀。身彰野火，心懼天雷。日月其除，榮終哀始。馬歸司隸，書還太史。歷對天星，墳連地市。山勢接飛，松形蓋起。德音無絕，平原忽矣。（《文苑英華》九百）

　　　　◇　周大將軍崔謗是道碑（《周書》·作崔讠）

　　公諱說，字某，博陵郡安平縣人也。昔者華陽之野，降龍首之神，烈山之都，啟龜文之繇?？镏軇t盟津有會，佐夏則龍門始鑿，西游則起家秦相，東入則載世齊卿，備乎史籍，可得言矣。

　　祖辨，中軍將軍、定州刺史。父楷，鎮(zhèn)北將軍、司馬、烈侯，并厲風(fēng)霜，俱張鋒穎，邸史疊跡，官曹懔然。是謂鮑恢都官，百城振懼，葛豐握節(jié)，京師斂手。

　　公特稟英靈，偏鐘山岳，雄姿俊茂，眉目疏朗。觀虎于檻，齠發(fā)不驚；稱象于船，勝衣能對。至于拉虎羈熊，摧斑碎掌，忘歸繁弱，落雁吟猿，故得氣蓋關(guān)中，威申河外。解褐領(lǐng)軍府錄事，轉(zhuǎn)諮議參軍。時當(dāng)涂失御，政在權(quán)門始鑿論函谷之兵，即起韓陵之戰(zhàn)。　　太師賀拔勝作牧西荊，公為假節(jié)冠軍將軍、防城都督。夫（疑作「及」）南陽失守，卷甲奔梁；樂毅羈旅，猶思燕路。陳軫凄愴，終戀秦聲；幸直和鄰，言歸舊國。授衛(wèi)將軍都督，封安昌縣開國子，食嗎三百戶。弘農(nóng)克復(fù)，沙苑揮鋒。進(jìn)爵為侯，增邑并前一千一百戶。信圭則更受司勛，谷璧則還輸?shù)淙?，鐵馬有河橋之戰(zhàn)，戈船有汾水之兵。除京兆太守。移民下邑，未學(xué)邊韶，走馬章臺，不同張敞。遷帥都督、持節(jié)、撫軍、通直散騎常侍、大都督，尋遷使持節(jié)、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都官尚書、定州大中正。五曹秦事，有朱穆之忠；九品論人，見楊喬之直。改封安國縣侯，益邑合前一千四百戶，賜姓宇文，改名為說。漢王改婁敬之族，事重論都；魏后變程昱之名，恩深捧日。遷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加侍中。竇憲連官，單于之寶鼎可致；張寬固位，渭橋之流星可識。攻木七工，既掌丘陵之賦；司會六典，乃均邦國之財。居官得人，于斯為盛。進(jìn)爵為公，改封萬年縣，通前二千四百戶，除隴州刺史都督隴州諸軍事，隴坻路遙，秦川望遠(yuǎn)，鄧仲華之不去，馬文淵之愿歸。尋除涼州刺史、總督河西甘瓜諸軍事。地似伏龍，城如飛鳥，敦煌實錄，宛在胸襟，玉門亭障，無勞圖畫，有馬如羊，不以入廄，有金如粟，不以入懷。

　　柱國齊王，今上之介弟，龔行薄伐，問罪河陽，以公為行軍長史，參謀帷幄。中軍之司，既舉魏絳；上卿之佐；實用荀林。以公方之，差無慚德。除使持節(jié)、大將軍、大都督，崇德、安義、建忠、九曲、安樂、三泉、伏流、周張、平泉、固安、蠻、通谷凡十三防御，熊、和、中三州黃蘆、起谷、王晏、供超、牽羊、溫狐、交河、大嶺、避雨、木柵寺一十戍諸軍崇德防主。宜陽上地，更有秦兵；熊耳山前，還逢積仗。用是連營函谷，獵騎黎陽，威振兩河，名陵三晉。改封安平縣公?；搓幰粐?，韓信之故人；戶牖萬家，陳平之鄉(xiāng)里。公此衣錦，足為連類。建德四年正月十日，薨于長安之永貴里私第，春秋六十有四。詔贈敷、延、丹、綏、恒五州諸軍事，敷州刺史，謚曰莊公，禮也。即以其年二月二十四日葬于京兆平原鄉(xiāng)之吉遷里。北陵追遠(yuǎn)，大司馬有賜綬之恩；西京贈行，冠軍侯有詔葬之禮。嗚呼哀哉！

　　世子儀同衍，生事以禮，死葬以禮，愛親有王祥之孝，同氣有姜肱之睦，百行之本，于斯備焉。況復(fù)松賈深沈，既封青石之墓，丘陵標(biāo)榜，須勒黃金之碑。乃為銘曰：

　　華陽之神，厲山之祖。鳳野匡周，龍門佐禹。日浴溟池，山浮海浦。甫穆霸國，營丘樂土。胤斯宗邑，承此壤土。移封東武，就君安陽。中軍節(jié)目，鎮(zhèn)北鋒芒，商飆獵草，電火驅(qū)霜。公之輪奐，繼體貞干。儀表丘墟，風(fēng)神墻岸，孝有至德，忠能匡贊。不廢橫琴，無妨《奇支》案。既班三事，又貳六官。衛(wèi)青受詔，韓信登壇。長城馬窟，廣武兵欄。軍吏無犯，營民不寒，乃用六謀，乃論三策。城壘向背，星辰主客。劍起沈犀，弓開伏石。楚后讓盟，秦君還璧。百齡危脆，千仞摧藏。諸侯地裂，邊將星亡。輕車騎士，玄甲黃腸。社如齊地，廟似桐鄉(xiāng)。銘功贊德，碑闕相望。（《文苑英華》九百四）　　　　◇　周大將軍司馬裔碑

　　公諱裔，字遵胤，河內(nèi)溫人也。昔顓頊之命，始則南正司天，重黎之后，又以羲和掌歷。夏陽適晉，得隨會而同奔；東海避秦，與毛公而俱隱。其后金行受命，玉笥南遷，帝系極于輿圖，中朝至于江表?！　≡娉?，晉太傅、錄尚書、揚(yáng)州牧、會稽文孝王之次子，元顯之幼弟也。元顯見害之后，桓玄篡逆之初，爰自齠齔，客身屠釣，河內(nèi)道左，抱劍長號，代郡城前，慟悲靈祭。江淮志節(jié)之士，汝潁風(fēng)塵之客，感激一言，咸多依附。既而云生伏龜，星出鯨魚，太白經(jīng)天，蚩尤映野。公乃收合余燼，泣血登埤，臨武牢之關(guān)，據(jù)成皋之坂，擁眾萬家，歸于魏室。魏明元皇帝遙授平南大將軍、荊州刺史，襲封瑯邪郡王，尚河內(nèi)公主，命王承制，從賓國之儀。于時宋兵憑陵，旗鼓侵逼，虎牢不封，金墉無援。魏太武皇帝授王使持節(jié)、侍中、安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給前后部鼓吹。見城啟行，志雪冤恥，登壇慷慨，三軍掩泣。黃河漕粟，已出石門，白馬連旗，將臨野坂。既而云中檄起，代郡烽燃，反旆南轅，途窮北略。贈征西大將軍，都督梁、益、秦、寧、荊、兗、青、豫、郢、洛十州諸軍事，揚(yáng)州牧，司徒，謚貞王。祖金龍，封瑯邪鎮(zhèn)西大將軍、儀同三，司吏部尚書，贈司空，謚康王。父悅，鎮(zhèn)南將軍、豫州刺史、漁陽莊侯，以荊河刺舉，時值亂離，釁起蕭墻，遂終非命。

　　公遺腹載誕，流離寇逆，復(fù)壁纟強(qiáng)負(fù)，深山擁樹。程嬰之匿趙武，從役家臣；王成之藏李燮，為傭酒市。遭太夫人憂，苫草墳塋，以終灰燧，形骸毀瘠，逾于喪禮。年十有五，始干家事，楹前鑿柱，即取遺書，石上開松，仍求故劍。出身司徒府參軍，除中堅將軍、員外散騎常侍。值魏室多難，所在蜂起，孟津以北，無復(fù)封畿，嵩山已南，即為鋒鏑。公建議修武，立柵溫城，函谷西封，河橋北斷，長亭籍馬，并入武城，百里租車，咸輸溫縣?！　√嫖牡劬啒?gòu)關(guān)都，經(jīng)綸夷阻，招攜以禮，懷遠(yuǎn)以德。馬文淵之擇主，去隴坻而歸身；竇周公之入朝，在河西而奉詔。大充七年，蒙授平東將軍、北徐州刺史。十年，河內(nèi)故義四千余家，愿立忠誠，須公衣錦，乃授使持節(jié)、領(lǐng)河內(nèi)太守，加前將軍。懷州拓境，兩鎮(zhèn)奔波；柳泉轉(zhuǎn)戰(zhàn)，三城授首。十三年，太祖召山東諸立義之將，能率眾入關(guān)者，有加重賞。公率先而至，領(lǐng)戶千室。即以為封，固辭不受。其菽粟之賜，或以指；馬牛之賞，將同量谷。朝廷以華陽西極，漢水東流，嘆孟達(dá)之奔兵，怪劉封之失策。魏前元我鎮(zhèn)漢中，除白馬城主，領(lǐng)華陽郡守。昔稱導(dǎo)漾，今聞上潴，煙沈冰井，雨歇云門。其年授大都督，加散騎常侍、柱國、蜀國公。開金牛之道，通牧馬之關(guān)。公卷甲北塞，懸車束馬，遂得策預(yù)葭萌，勛參綿竹。封龍門縣開國子、蒲州刺史，仍領(lǐng)新州，尋授使持節(jié)、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大中正。　　隆周受圖，天保大定，以公才望，仍為舊臣，遂乃義深追遠(yuǎn)，恩隆繼絕，即改封瑯邪縣公，邑五百戶，仍遷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巴州諸軍事、巴州刺史。武成二年，被敕赴援信州。魚復(fù)道阻；屢卻岑彭，荊門水急，幾沉吳漢。公乃月峽先登，瞿唐直上。天子以公操履忠勤，儀刑亮直，乃征為大御伯，尋轉(zhuǎn)大御正，邑一千一百戶。樞機(jī)近侍，出納絲言，所謂多識舊章，殿中無雙者矣。

　　四年，大將軍東討，公所領(lǐng)義眾，先守枳關(guān)，授都督懷州諸軍事、懷州刺史。偃師張幕，河陽牧馬，雖接戰(zhàn)于富平，已連營于官渡。五年詔追還，拜始州刺史。更討信州，賊山彰、尋寶渝恃險。峽路，五尺纟互釣，才通縣水，三門橋飛濟(jì)渡。既而風(fēng)行草偃，谷靜山空。前后平十一城，獲九千余口，馬歸平樂，金輸水衡。天保二年，除信州刺史，都督信州諸軍事。朝發(fā)白帝，暮宿江陵，氣振巴丘之兵，威警建平之戍。五年，遷潼州刺史、益州柱國公，降帝子之重，鎮(zhèn)天井之星，延閣擬于叢臺，岷山方于代郡。公仰稟雄謨，參謀遠(yuǎn)略，故得身預(yù)舞陽之功，位極長平之寵。六年，授使持節(jié)、大將軍、大都督、西寧州諸軍事、西寧州刺史。方欲關(guān)沫若，徼柯，見夜郎之侯，習(xí)昆彌之戰(zhàn)；而飛鳶墮水，馬援去而無歸；金馬騁光，王褒行而不反。嗚呼哀哉；七年正月十日薨，春秋六十有五。詔贈使持節(jié)、大將軍，懷、邵、汾、晉四州諸軍事，懷州刺史。

　　夫人襄城公主，魏獻(xiàn)帝之曾孫，趙穆王之季女。王姬蕭恭，プ翟典禮，四教競莊，三星令淑，有光隆慮之賢，足表平陽之盛，生則從夫以秩，死則同穴以禮。建德元年八月十二日，合葬于武功三時原，大夫墓樹以柏，諸侯墳高于雉。吁嗟滕公，來居此里。詔謚定公，禮也。

　　公資忠履孝，蘊(yùn)義懷仁，直干千尋，澄波萬傾，逢蒙射法，力牧兵書，星辰高下之占，風(fēng)雨逢迎之氣，故得師出以律，天幸將軍者也。至如官曹案牘，未常煩壅，戎馬交馳，不妨余裕，足使四岳彌峻，三臺更明。在朝四十一年，身經(jīng)一百余戰(zhàn)，凡任四郡，歷八州，未嘗以貨殖經(jīng)懷，去如始至。渭南千畝之竹，更懼盈滿，池陽二頃之田，常思止足。身歿之日，家無余財，素車白馬，狹室崎嶇，黃腸玄甲，階庭仄陋。有詔冬官為營寢室，朱邑祭酹無所，漢后是以賜金；陳表妻子露立，吳王為之開館。嗚呼哀哉！

　　世子侃，孝家忠國，揚(yáng)名顯親。是以勒此豐碑，懼從陵谷，殖之松柏，不忍凋枯。銘曰：

　　欽若歷象，平秩寅賓。少梁奔華，地入咸秦。族夷興馬，書窮獲麟。玉鏡去始，金行乃構(gòu)。象浦通關(guān)，龍沙開候。上糝石起，河陽水斗。五馬南浮，三星東宿。太傅作牧，奄有江沲。司徒避亂，承制荊河。既勞推轂，猶思枕戈，龍媒被野，蒼兕凌波。莊侯季年，禍機(jī)相接。誕公遺嗣，崎嶇懷挾。山竄越武，家藏李燮，伍員道阻，燕丹路遙。南奔楚塞，北避秦橋。水流登垅，寒風(fēng)度遼。有功都護(hù)，則重嫖姚。懷書上馬，習(xí)禮從戎。陣圖六甲，兵占八風(fēng)。藏松寶劍，射柳雕弓，推誠賈復(fù)，屈節(jié)廉公。八翼頻飛，六條亟秉。勇此仁義，行茲寬猛。持印山開，沈黎盜靜，取甲無丘，均田不井。懋功賜爵，上將賞官。軍中受詔，塞外登壇。方圖參合，更鏖皋蘭，渝山毒水，道災(zāi)氛。地亡都尉，灘悲使君。谷寒無日，山空足云。北風(fēng)吹，秋霖泣軍。遣奠雙設(shè)，銘旌兩布。泌水同墳，平陽合墓。悲哀嗣子，攀哀靡訴。慟甚風(fēng)枝，悲深霜露。自此何世，從斯幾年。麒麟欲斗，華表中燃。地形樓起，松心蓋圓。茫茫丘垅，代代英賢。（《文苑英華》九百四）

　　　　◇　周柱國大將軍拓跋儉神道碑　　蓋聞放勛立而羲和升，重華登而元凱用，思皇多士，既成西伯之功；俊德克明，乃定南巢之伐。是知惟賢非后弗食，惟后非賢弗，若夫君臣一德，啟心沃心，見之昌寧文公矣。

　　公諱儉，字慶明，恒州高陸人也。北岳天孫之星，燕河帝子之國，故多奇節(jié)，甚茂華風(fēng)。高闕圖南，二王齊軫；長城拔本，十族分源。高祖太尉、北平王，光輔五君，允厘百揆，恒衛(wèi)既從，淮沂其。祖豹，龍驤將軍、恒州刺史，常山刺舉，非無取代之符；龍驤總?cè)?，或似平吳之號。父《有或》，年止弱冠，榮終解印。

　　公以五常蘊(yùn)智，六氣資德，乘天則策馬秉靈，降神則牽狼應(yīng)象。直心于物，水火恬然；無負(fù)于天，雷霆不懼。富貴自取，豈資唐舉之言；聲名有聞，無勞李膺之識。年十八，解褐員外散騎侍郎，尋授輕車將軍、羽林監(jiān)?！　√嫖幕实垴{馭天綱，苞羅英杰，選公才德，光佐中書。諸葛亮之西歸，玉壘成三分之業(yè)；管夷吾之入仕，葵丘有一匡之功。天水黠羌，漁陽群盜。乃遷秦州刺史、長史、防城大都督，封信都縣開國伯。三年，滑州蟻聚，保障沈命，磨旗亂轍，乘冰渡河。丞相大行臺授假節(jié)、撫軍、行滑州刺史，大統(tǒng)元年授持節(jié)、西夏州刺史，加散騎常侍。郅支抱馬秉靈如聞耿秉之戰(zhàn)；單于愿識，似畏王商之威。五年，遷使持節(jié)、鎮(zhèn)東將軍、都督東北三夏州諸軍事、西夏州刺史，增邑千戶，改伯為公。既而江漢遼遠(yuǎn)，車書寂寞，罰主的顱，未出檀溪之水；秦王飛雉，猶向南陽之城。六年，以公為使持節(jié)、都督三荊、二襄、南雍、平、信、江、隨郢、浙一十二州諸軍事，荊州刺史，東南道行臺仆射。楚城鄰境。實有讓田；吳人對營，無妨贈藥。部內(nèi)屬城，為人所訟，公遂集文武，肉袒自罰。兄弟不讓，延壽責(zé)躬；吏民有過，翁歸引咎。天子異之，璽書勞問，贈賄加幣，王人接踵。大丞相書云：「此之美事，耳目之所未經(jīng)。嘆尚無極，故遣專使?！构朴趽犭p，長于接引，山藪無棄，苞苴不行，示人赤心，與人顏色，盜不敢發(fā)，民不忍欺，至是將校耆老于州城之南，起清德之樓，勒賢臣之頌。杜鎮(zhèn)南之作牧，當(dāng)世樹碑；竇車騎之臨戎，生年刻堿玟之今日，彼獨(dú)何人。于時戶口日增，荒萊畢墾，華實紛敷，黔黎茂豫。但恐袞職有闕，待公而補(bǔ)，鼎飪未和，須公而正。是之請士燮，還著上表。九年授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十二年除大行臺尚書。仍為大丞相司馬，以公識度嚴(yán)明，志節(jié)清儉，遂改公名儉，字慶明。非關(guān)書月，詎待看碑？幸得千畝不同，二山無廢。十三年加開府，余官如故。十四年除尚書右仆射，加侍中，進(jìn)驃騎大將軍。居上星執(zhí)法，在文昌之位，以公才望，兼而有之。十五年更除東南道行臺仆射都督十五州諸軍事，行荊州事。十六年，大丞相總十六軍，克清河洛。公又中分麾下，參謀幃幄。高選霸僚，公為長史。其年加都督南道三十六州諸軍事，余官如故。南陽文學(xué)，更遇王基，章華袞衣，還迎郭賀。

　　昔日伐蜀之謀，張儀與秦昭計合；平吳之利，羊祜與晉武意同。太祖始定成都，即有江陵之志。公密獻(xiàn)其策，懸符深旨，糧運(yùn)久積，梯沖立備，一戰(zhàn)而舉鄢郢，再戰(zhàn)而燒夷陵，遂得席卷三荊，此又公之勛也。詔賞奴婢三百口。太祖與公書云：「由公立計，果如所謀?！构曌枣?zhèn)江陵，以安蜀地。后魏二年改武川昌寧郡開國公。歷陽居民，非唯景丹之封；曲逆戶口太祖豈但陳平之國。其年授大將軍。太和之中，曹真于府內(nèi)受冊，元封之末，衛(wèi)青于軍中即拜。公之此比，綽有余榮。詔曰：「吳人未復(fù)，須助謀謨，今使梁王兵馬，受公節(jié)度?！谷辏佣级綎|南道五十三州諸軍事，增邑萬戶?！　【S周革命，光宅欽明，作貳天官，允諧邦治。元年授小冢宰。保定二年治浦州刺史，檢校六防諸軍事，四年治襄州，仍授柱國大將軍，余官如故。秩登四岳，階平六府，豈不功重昭陽，名高蔡賜?？伛S五十州，風(fēng)行數(shù)千里，拔園葵而去織婦，無三惑而絕四知。一室之中，未免虛白，日膳之資，三杯而已。詔乃賜繒采一千段，粟麥二千斛。天和元年陜州刺史、都督八州二十防諸軍事，解荊州總管，余悉如故。路出王官，城臨河曲，戍清陜右，高視棠陰，部領(lǐng)宴煩，晦明為疾。天和四年，謝病故京，薨于私第，春秋七十有八。鑾蹕降臨，軒懸輟樂，九旒龍之錫，三河騎士之送。詔贈太保，涼、夏、靈、銀、長、原、河、鄯、甘、瓜十州諸軍事，涼州刺史，謚曰文。

　　公狀貌丘墟，風(fēng)神磊落，玉山秀立，喬松直上，煙霞之涯際莫尋，江海之波瀾不測，少遭荼苦，在山服終，攀柏樹枯，侵松獸死，盡忠事國，竭力從政，其門如市，其心若水。奇策密謀，百僚仰止；忠貞亮直，明主敬焉。至如風(fēng)后陰陽之占，力牧星辰之度，魏公子之兵書，李將軍之射法，莫不成誦在心，取為時用。居常服玩?；蛞圆急凰纱?；盤案之間，不過桑本石鼎。遺令山陵，一無所用，公私贈衤遂，并不得受，止依太祖陵側(cè)，無忘事君。墩等兄弟，并至性善居喪。號慕墳埏，奉遵遺訓(xùn)。是以衛(wèi)青之冢，仍陪漢武之陵；管仲之墳，即接齊桓之墓。

　　天和六年，天子以四海未寧，三方鼎峙，有懷將帥之志，言念封疆之臣，既畫云臺，乃題麟閣，更贈公為鄶國公，邑五千戶。追崇列辟，事極神魂，再改銘旌，恩隆封墓。公在民留愛，身后見思，吉日良辰，郊祠野祭。儀同趙迢等六百九十七人表求立廟，陳請錫魏。有詔許焉。桂棟杏梁，綠墀青瑣，案歌會舞，鳳蓋霓裳，南浦送而行云，東風(fēng)飆而零雨。是知漢陽郡前，非徒武侯之廟；臨淄城下，豈獨(dú)欒公之社。嗚呼哀哉；乃為銘曰：

　　道鐘《屯》《剝》，世屬云雷。地軸左轉(zhuǎn)，天關(guān)北開。客車周室，系馬秦臺。乃齊七政，爰答三才。烈祖燮諧。九龔梁。棟。取才逢獵，求賢入夢?？镔澒僭?，謀猷紀(jì)鳳。律定公族，圭分職貢。乃惟嗣德，實秉英靈。身圖斗宿，面繞樞星。青衿敬業(yè)，童子離經(jīng)。信陵虛左，干林分庭。忠孝純深，樞機(jī)周密。孔不樂言，曹參勿失。溫席扇枕，承顏悅膝。凍浦魚驚，寒林筍出。肅肅風(fēng)政，沈沈器局。直似貞筠，溫如瑞玉。清不置水，明非舉燭。馬愿如羊，面以似粟。上將克升，元戎即序。夏陽三捷，夷陵一舉。憑軾下齊，凌江入楚。鼎反歷室，鐘歸大呂。六卿咸事，天官是司。二南作伯，棠陰實治。青風(fēng)有頌，綠竹聞詩。贈行之冊，超然帝師。昔侍蘭苑，今陪杏林。死生契闊，無違一心。風(fēng)云積慘，山障連陰。陵田野寂，松徑寒深。夏嬰之隴，橋玄之墓。馬見千年，車回三步。左無長樂，前非武庫。直望高碑，增悲行路。（《文苑英華》九百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