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后漢文 卷四十六

　　◎　崔（二）

　　　　◇　政論

　?。ㄖ?jǐn)案：《隋志·法家》，《正論》五卷，漢大尚書崔撰?！杜f唐志》，《政論》五卷?！兑饬帧芬辔寰??！缎绿浦尽纷髁?。各書引見，或作《政論》，或作《正論》，又作《本論》，止是一書。字子真，一名臺，字元始，涿郡安平人。高祖篆，祖，父瑗，范《史》皆有傳。好典籍，桓帝初為郎，后拜議郎，與邊韶、延篤等著作東觀。出為五原太守，征拜議郎，復(fù)與諸儒博士雜定《五經(jīng)》。拜遼東太守，母卒歸葬。服竟，召拜尚書，以世方阻亂，稱疾不視事，免歸。建寧中卒。明于政體，吏才有余，論當(dāng)世便事數(shù)十條，指切時(shí)要，言辨而確。范《史》論曰：「之《政論》，言當(dāng)世理亂，雖{痛心}錯(cuò)之徒不能過也?！埂钙鋾捎谑剡|東后，故有「仆前為五原太守」及「今遼東耕犁」云云。本傳系于桓帝初除為郎時(shí)，未得其實(shí)。其本北宋時(shí)已佚失，故《崇文總目》不著錄，《郡齋讀書志》《直齋書錄解題》亦無之?！锻ㄖ韭浴份d有六卷，虛列書名，不足據(jù)。今從《群書治要》寫出七篇，從本傳及《通典》各寫出一篇，凡九篇，略依《意林》次第之。刺取各書引見，校補(bǔ)訛脫，定著一卷。其畸零短段三十事不能成篇者，載于卷末?！吨我穼Ｈ【珜?shí)，而腴語美詞，芟除凈盡。然于當(dāng)時(shí)積弊，已臚列無遺。治亂興亡，古今一軌，本傳引仲長統(tǒng)曰：「凡為人主，宜寫一通，置之坐側(cè)?！拐\哉是言也。嘉慶十九年龍集甲戌六月十五日。）

　　自堯、舜之帝，湯、武之王，皆賴明哲之佐，博物之臣。故皋陶陳謨而唐、虞以興，伊、箕作訓(xùn)而殷，周用隆。及繼體之君，欲立中興之功者，曷嘗不賴賢哲之謀乎！凡天下之所以不治者，常由世主承平日久，俗漸弊而不寤，政浸衰而不改，習(xí)亂安危，逸不自睹。或荒耽嗜欲，不恤萬機(jī)；或耳蔽箴誨，厭偽忽真；或猶豫岐路，莫適所從；或見信之佐，括囊守祿；或疏遠(yuǎn)之臣，言以賤廢。是以王綱縱馳于上，智士郁伊于下。悲夫！且守文之君，繼陵遲之緒，譬諸乘弊車矣。當(dāng)（《意林》作「若能」）求巧工，使輯（《意林》作「葺」）治之，折則接之，緩則楔（本作「契」，從《意林》改之）之，補(bǔ)琢換易，可復(fù)為新。新新不已，用之無窮。若遂不治，因而乘之，摧拉捌裂，亦無可奈何矣。若武丁之獲傅說，宣王之得申甫是則其巧工也。今朝廷以圣哲之姿，龍飛天衢，大臣輔政，將成斷金，誠宜有以滿天下之望，稱兆民之心。年谷豐稔風(fēng)俗未。（此二語上下疑有刪節(jié)）夫風(fēng)俗者，國之脈診（《御覽》三百七十五作「胗」）也。年谷如其肥膚，肥膚雖和，而脈診（年谷下十三字從《御覽》補(bǔ)）不和，誠未足為休?！稌吩唬骸鸽m休勿休?！箾r不休而可休乎。自漢興以來，三百五十余歲矣。政令垢玩，上下怠懈，風(fēng)俗雕敝，人庶巧偽，百姓囂然，咸復(fù)思中興之救矣（「自漢興」下四十字從本傳補(bǔ)）。且濟(jì)時(shí)拯世之術(shù)，豈必體堯蹈舜然后乃治哉？期于補(bǔ)綻決壞，枝柱邪傾，隨形裁割，取時(shí)君所能行，要措斯世于安寧之域而已。故圣人執(zhí)權(quán)，遭時(shí)定制，步驟之差，各有云施（本傳作「設(shè)」）。不強(qiáng)人以不能，背所急（本傳作「背急切」）而慕所聞也。昔孝武皇帝策書曰：「三代不同法，所由殊路，而建德一也?！股w孔子對葉公以來遠(yuǎn)，哀公以臨民，景公以節(jié)禮，非其不同，所急異務(wù)也。是以受命之君，每輒創(chuàng)制；中興之主，亦匡時(shí)失。昔盤庚愍殷，遷都易民；周穆有闕，甫侯正刑（「是以受命」下三十五字從本傳補(bǔ)）。然疾（疑有誤。本傳及《藝文類聚》五十二無此二字）俗人拘文牽古，不達(dá)權(quán)制，奇瑋（本傳、《藝文類聚》作「傳」）所聞，簡忽所見，策不見珍，計(jì)不見信。夫人既不知善之為頭善，又將不知不善之為不善，烏足（本傳、《藝文類聚》作「可」）與論國家之大事哉！故每有言事，頗合圣聽者，或下群臣，令集議之，雖有可采，輒見掎奪。何者？其頑士暗于時(shí)權(quán)，安習(xí)所見，殆不知樂成，況可與慮始乎？心閃意舛，不知所云、則茍?jiān)坡视膳f章而已。其達(dá)者或矜名嫉（本傳作「擯」）棄。雖稷、契復(fù)存，由（本傳作「猶」）將困焉。斯賈生之所以排于絳、灌，吊屈子以攄其憤者也（舊作「以舒憤者也」，從本傳改補(bǔ)）。夫以文帝之明，賈生之賢，絳、灌之忠，而有此患，況其余哉！況其余哉！且世主莫不愿得尼、軻之倫以為輔佐，卒然獲之，未必珍也。自非題榜其面曰魯孔丘、鄒孟軻，殆必不見敬信。何以明其然也？此二者善己存于上矣。當(dāng)時(shí)皆見薄賤，而莫能任用，困厄削逐，待放不追，勞辱勤瘁，為豎子所議笑，其故獲也。夫淳淑（《意林》作「貞一」）之士，固不曲道以媚時(shí)，不詭行以邀名，恥鄉(xiāng)原之譽(yù)，絕比周之黨（「絕」字從《意林》補(bǔ)），必待題其面曰魯仲尼、鄒孟軻，不可得也（「必待」下十六字從《意林》補(bǔ)）。而世主凡君，明不能別異量之士，而適足受譖潤之訴。前君既失之于古，后君又蹈之于今，是以命世之士，常抑于當(dāng)時(shí)，而見思于后人（《意林》作「無不見思于后日」）。以往揆來，亦可容易？向使賢不肖相去，如泰山之與蟻垤，策謀得失相覺，如日月之與螢火，雖頑囂之人，猶能察焉?；假t佞難別，是非倒紛，始相去如毫厘，而禍福差以千里，故圣君明主其猶慎之。（《群書治要》）

　　圖王不成，弊猶足霸。圖霸不成，弊將如何？（《意林》）

　　故宜量力度德，《春秋》之義（此二語袁宏《紀(jì)》二十一作「《春秋》之義，量力而舉，度德而行」）。今既不能純法八世，故宜參以霸政，則宜重賞深罰以御之，明著法術(shù)以檢之。自非上德，嚴(yán)以則理，寬之則亂。何以明其然也？近孝宣皇帝明于君人之道，審于為政之理，故嚴(yán)刑峻法，破奸軌之膽，海內(nèi)肅清，天下密如（《藝文類聚》五十二作「謐如」）。喜瑞并集，屢獲豐年（「嘉瑞」下八字從《藝文類聚》補(bǔ)）。薦勛祖廟，享號中宗。算計(jì)見效，優(yōu)于孝文。元帝即位，多（《藝文類聚》作「果」）行寬政，卒以墮損，威權(quán)始奪，遂為漢室基禍之主。治國之道，得失之理，于是可以鑒矣（本傳作「政道得失，于斯可監(jiān)」，從《藝文類聚》改補(bǔ)）。昔孔子作《春秋》，褒齊桓，懿晉文，嘆管仲之功。夫豈不美文、武之道哉，誠達(dá)權(quán)救弊之理也。故圣人能與世推移，而俗士苦不知變，以為結(jié)繩之約，可復(fù)理亂秦之緒，《干戚》之舞，足以解平城之圍。夫熊經(jīng)鳥伸，雖延歷之術(shù)，非傷寒之理；呼吸吐納，雖度紀(jì)之道，非續(xù)骨之膏。蓋為國之道，有似理身，平則致養(yǎng)，疾則攻焉。夫刑罰者，治亂之藥石也；德教者，興平之粱肉也。夫以德教除殘，是以粱肉理疾也；以刑罰理平，是以藥石供養(yǎng)也。方今承百王之敝，值厄運(yùn)之會(huì)。自數(shù)世以來，政多恩貸，馭委其轡，馬駘其銜，四牡橫奔，皇路險(xiǎn)傾。方將鉗勒舟以救之，豈暇鳴和鑾，清節(jié)奏從容平路（此四字從袁宏《紀(jì)》二十一補(bǔ)）哉！昔高祖令蕭何作九章之律，有夷三族之令（《御覽》六百四十八作「高帝作九章之律，高后深三族之罪」），黥、劓、斬趾、斷舌、梟首，故謂之具五刑。文帝雖除肉刑，當(dāng)劓者笞三百，當(dāng)斬左趾者笞五百，當(dāng)斬右趾者棄市。右趾者既損其命，鞭撻者往往至死，雖有輕刑之名，其實(shí)殺也。當(dāng)此之時(shí)，民皆思復(fù)肉刑。至景帝元年，乃下詔曰：「加篤與重罪無異，幸而不死，不可為民。乃定減笞輕捶。自是之后，笞者得全。以此言之，文帝乃重刑，非輕之也；以嚴(yán)致平，非以寬致平也。世有所變，何獨(dú)拘前（「世有」下八字從《御覽》六百四十八補(bǔ)？）必欲行若言，當(dāng)大定其本，使人主師五帝而式三王秦之俗，遵先圣之風(fēng)，棄茍全之政，蹈稽古之蹤，復(fù)五等之舜，立井田之制。然后選稷、契為佐，伊、呂為輔，樂作而鳳皇儀，擊石而百獸舞。若不然，則多為累而已。」（本傳）

　　夫人之情，莫不樂富貴榮華，美服而飾，鏗鏘眩耀，芬芳嘉味者也。晝則思之，夜則夢焉。唯斯之務(wù)，無須臾不存于心，猶急水之歸下，下川之赴睿。不厚為之制度，則皆侯服王食，僭至尊，逾天制矣。是故先王之御世也，必明法度以閉民欲，崇堤防以御水害。法度替而民散亂，堤防墮而水泛溢。頃者法度頗不稽古，而舊號網(wǎng)漏蠶舟，故庸夫設(shè)藻之飾，匹豎享方丈之饌，下僭其上，尊卑無別。如使雞鶩蛇頸龜身，五色紛麗，亦可貴于鳳乎（「如使」下十八字，從《御覽》九百十九補(bǔ)）？不而莫救，法墮而不恒，斯蓋有識之士所為于邑而增嘆者也。律令別有輿服制度，然斷之不自其源，禁之之不密，而欲絕之為實(shí)（有脫誤），璣（《御覽》七百作「珠璣」）玩飾匿于懷袖，文繡弊于簾幃也（「而欲」下二十一字，從《北堂書鈔》未改本百三十二、《御覽》七百補(bǔ)）。今使列肆賣侈功，商賈鬻僭服，百工作淫器，民見可欲，不能不買，賈人之列，戶蹈僭侈矣。故王政一傾，普天率土，莫不奢僭者，非家至人告，乃時(shí)勢驅(qū)之使然。此則天下之患一也。且世奢服僭，則無用之器貴，本務(wù)之業(yè)賤矣。農(nóng)桑勤而利薄，工商逸而入厚（《意林》作「利厚」），故農(nóng)夫輟耒而雕鏤，工女投杼而刺繡（本作「刺文」，從《意林》改）。躬耕者少，末作者眾，生土雖皆墾，而地功不致，茍無力穡，焉得有年？財(cái)郁蓄而不盡出，百姓窮匱而為奸寇，是以倉廩空而囹圉實(shí)，一谷不登，則饑餒流死。上下俱匱，無以相濟(jì)。國以民為根，民以谷為命命盡則根拔，根拔則本顛。此最國家之毒憂，可為熱心者也。斯則天下之患二也。法度既墮，輿服無限，婢妾皆戴真扌帝之飾，而被織文之衣，乃送終之家，亦大無法度（「大」字從《御覽》五百五十五補(bǔ)），至用而梓黃腸，多苦惱寶貨，饗牛作介，高墳大寢，是可忍也，孰不可忍！而俗人多之，咸曰健子。天下慕，恥不相逮。念親將終，無以奉遣，乃約其供養(yǎng)，豫修亡歿之備（有脫文）。老親之饑寒，以事淫法（疑作「氵大」）之華稱，竭家盡業(yè)，甘心而不恨。窮厄既迫，起為盜賊（「起」本作「迫」，從《御覽》五百五十五改），拘執(zhí)陷罪，為世大戮。痛乎，此（「此」本作「化」，從《御覽》改）俗之刑陷愚民也。且橘柚之貢（《藝文類聚》八十六，《御覽》九百六十六作「之實(shí)」，九百七十三作「之貢」），堯、舜所不常御（本作「嘗御」，從《類聚》八十六、《御覽》九百七十三改），山龍華蟲，帝王不以為褻服。今之臣妾，皆余黃甘而厭文繡者，蓋以萬數(shù)矣。其余稱此，不可勝記。古者墓而不墳，文、武之兆，與平地齊。今豪民之墳，已千坊矣。欲民不匱，誠亦難矣。是以天戚戚，人汲汲，外溺奢風(fēng)，內(nèi)憂窮竭，故在位者則犯王法以聚斂，愚民則冒罪戮以為健，俗之壞敗，乃至于斯。此天下之患三也。一患之弊，繼荒頓之緒，而徒欲修舊修故，而無匡改，雖唐、虞復(fù)存，無益于治亂也。昔圣王遠(yuǎn)慮深思，患民情之難防，憂奢淫之害政，乃塞其源以絕其末，深其刑而重其罰。夫善堙川者必杜其源，善防奸者必絕其萌。昔子產(chǎn)相鄭，殊尊卑，異章服，而國用治。豈大漢之明主，曾不如小藩之陪臣？在修之與不耳。（《群書治要》）

　　《易》曰：「言行，君子所以動(dòng)天地也?！怪倌嵩唬骸溉硕鵁o信，不知其可。今官之接民，甚多違理，茍解面前，不顧先哲。作使百工，及從民市，輒設(shè)計(jì)加以誘來之，器成之后，更不與直。老弱凍餓，痛號道路，守關(guān)告哀，終不見省。歷年累歲，乃才給之，又云逋直，請十與三。此逋直豈物主之罪邪？不自咎責(zé)，反復(fù)滅之，冤抑酷痛，足感和氣。既爾，復(fù)平弊敗之物與之，至有車輿故謁者冠，賣之則莫取，復(fù)之則不可。其余雜物，略畢此輩。是以百姓創(chuàng)艾，咸以官為忌諱，遁逃鼠竄，莫肯應(yīng)募。因乃捕之，劫以威勢，心茍不樂，則器械行沽，虛費(fèi)財(cái)用，不周于事。故曰上為（《意林》作「上行」）下效，然后謂之教。上下相效殆如此，將何以防之？罰則不恕，不罰則不治，是以風(fēng)移于詐，俗易于欺，獄訟繁多，民好殘偽。為政如此，未睹其利。斯皆起于典藏之吏，不明為國之體。茍割脛以肥頭，不知脛弱亦將顛仆也?！抖Y》譏聚斂之臣，《詩》曰貪人敗類，蓋傷之也。（《群書治要》）

　　陳兵策于安平之世，譬令未病者服藥。（《意林》）

　　傳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舊時(shí)永平、建初之際，去戰(zhàn)入未久，朝廷留意于武備，財(cái)用優(yōu)饒，主者躬親，故官兵常牢勁精利，有（本作「謝」，從《北堂書鈔》未改本一百二十二、一百二十五、《御覽》三百三十九改）蔡太仆之弩，及龍亭九年之劍，至今擅名天下。頃主者既不敕慎，而詔書又誤進(jìn)入之賓（「賓」字疑），貪饕之吏，競約其財(cái)用，狡猾之工，復(fù)盜竊之，至以麻被弓弩，米粥雜漆，燒鎧鐵醯中，令脆易治，鎧孔又褊小不足容人（「治」舊作「冶」，脫「鎧」字，又脫「不足容人」四字，并從《御覽》三百五十六改補(bǔ)）刀牟（疑當(dāng)作「矛」）悉鈍。故邊民敢斗健士，皆自作私兵，不肯用官器。凡漢所以能制胡者，徒擅鎧弩之利也。今鎧則不堅(jiān)（「今」字從《御覽》補(bǔ)），弩則不勁，永失所恃矣。且夫士之身，茍兵鈍甲Й，不可依怙，雖孟賁、下莊，由有猶豫。推此論之，以小況大，使三軍器械皆可依阻，則膽勇勢盛，各有赴敵不旋之慮。若皆弊敗不定（疑當(dāng)作「足」）任用，亦競奮皆不避水火矣。三軍皆奮，則何敵不克！誠宜復(fù)申明巧工舊令，除進(jìn)入這課，復(fù)故財(cái)用。雖頗為吏工所中，尚勝于自中也。茍以牢利任用為故，無問其他，《月令》曰：「物刻工名，以覆其誠，功有不當(dāng)，必行其罪，以窮其情。」今雖刻名之，而賞罰不能，又?jǐn)?shù)有赦贖，主者我，無所懲罰。夫兵革，國之大事，宜特留意，重其治罰。敢有巧詐輒行之罪，罪勿以赦贖除，則吏敬其職，工慎其業(yè)矣。（《群書治要》）

　　昔圣王之治天下，咸建諸侯以臨其民。國有常君，君有定臣，上下相安，政如一家。秦兼天下，罷侯置縣，于是君臣始有不親之矣。我文、景患其如此；故令長視事至十余年，居位或長子孫，永久則相習(xí)，上下無所竄情，加以心堅(jiān)意專，安官樂職，圖累久長，而無茍且之政，吏民供奉（《北堂書鈔》未改本七十八作「養(yǎng)」），亦竭忠（《北堂書鈔》作「誠」）盡節(jié)而無壹切之計(jì)，故能君臣和睦，百姓康樂。茍有康樂之心充于中，則和氣應(yīng)于外，是以災(zāi)害不生，禍亂不作。自頃以來，政教稍改，重刑闕于大臣，而密網(wǎng)刻于下職，鼎輔不思在寬之德，牧牧守守逐之，各競摘微短，吹毛求疵，重案深詆，以中傷貞良。長吏或?qū)嵡辶钠叫袧?，?nèi)省不疚，不肯媚灶，曲禮不行于所屬，私敬無廢于府（有脫誤）。州郡側(cè)目，以為負(fù)折，乃選巧文猾吏，向壁作條，誣覆闔門，攝捕妻子，人情恥令妻子就逮，則不迫自去。且人主莫不欲豹、產(chǎn)之臣，然西門豹治鄴一年，民欲殺之；子產(chǎn)相鄭，初亦見詛，三載之后，德化乃洽。今長吏下車百日，無他異觀，則州郡睥睨，待以惡意，滿歲寂漠，便見驅(qū)逐。正使豹、產(chǎn)復(fù)在，方見怨誼，應(yīng)時(shí)奔馳，何緣得成易歌之勛，垂不朽之名者哉！猶馮唐評文帝之不能用李牧矣。近漢世所謂良吏，黃侯、召父之治郡，視事皆且十年，然后功業(yè)乃著。且以仲尼之圣，由曰「三年有成」，況凡庸之士，而責(zé)以造次之效哉。故夫卒成之政，必有橫暴酷烈之失。而世俗歸稱，謂之辨治，故絀已復(fù)進(jìn)，棄已復(fù)用，橫遷超取，不由次第。是以殘猛之人，遂奮其毒，仁賢之士，劫俗為虐，本操雖異，驅(qū)出一揆。故朝廷不獲溫良之用，兆民不蒙寬惠之德，則百姓之命委于酷更之手，嗷嗷之怨，咎歸于上。夫民善之則畜，惡之則仇，仇滿天下，可不懼哉！是以有國有家者，甚畏其民。既畏其怨，又畏其罰，故養(yǎng)之如傷病，愛之如赤子，兢兢業(yè)業(yè)，懼以終始，恐失群臣之和，以墮先王之軌也。今朝廷雖屢下恩澤之詔，垂恤民之言，而法度制令，甚失養(yǎng)民之道，勞思而不無功，華繁而實(shí)寡。必欲求利民之術(shù)，則宜沛然改法，有以安固長吏，原其小罪，闊略微過，取其大較惠下而已。昔唐、虞之制，三載考績，三考黜陟，所以表善而簡惡，盡臣力也。漢法亦三年壹治狀，舉孝廉尤異。宣帝時(shí)，王成為膠東相，黃霸為潁川太守，皆且十年，但就增秩賜金，封關(guān)內(nèi)侯，以次入為公卿，然后政化大行，勛垂竹幣。皆先帝舊法，所宜因循。及中興后，上官象為并州刺史，祭肜為遼東太守，視事各十八年，皆增秩中二千石。建初中，南陽陰意以詔除郎為饒陽令，視事二十三年，遷壽陽令又十八年（「建初」下廿九字從《北堂書鈔》未改本七十八服令門補(bǔ)）。近日所見，或一期之中，郡主易數(shù)二千石，云撥波轉(zhuǎn)，潰潰紛紛，吏民疑惑，不知所謂。及公卿尚書，亦復(fù)如此。且臺閣之職，尤宜簡習(xí)。帝時(shí)，尚書但厚加賞賜，希得外補(bǔ)，是以機(jī)事周密，莫有漏泄。昔舜命九官，自受終于文祖，以至陟方，五十年不聞復(fù)有改易也。圣人行之于古，以致時(shí)雍，文宣擬式，亦至隆平。若不克從，是羞效唐、虞，而恥遵先帝也。（《群書治要》）

　　昔明王之統(tǒng)黎元，蓋濟(jì)其欲而為之節(jié)度者也。凡人情之所通好，則恕己而足之；因民有樂生之性，故分祿以頤其士，制廬井以養(yǎng)其萌，然后上下交足，厥心乃靜。人非食不活，衣食雖然后可教以禮義，威以刑罰。茍其不足，慈親不能畜其子，況君能撿其臣乎！故古記曰：「倉廩實(shí)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菇袼狗滞?quán)、御民人、理獄訟、干府得，皆群臣之所為，而其奉祿甚薄，仰不足以養(yǎng)父母，俯不足以活妻子。父母者，性所愛也。妻子者，性所親也。所愛所親，方將凍餒，雖冒刃求利，尚猶不避，況可令臨財(cái)御眾乎！是所謂渴馬守水，餓犬護(hù)肉，欲其不侵，亦不幾矣。夫事有不疑，勢有不然，蓋此之類，雖時(shí)有素富骨清者，未能百一，不可為天下通率。圣王知其如此，故重其祿以防其貪欲，使之取足于奉，不與百姓爭利。故其為士者，習(xí)推讓之風(fēng)，恥言十五之計(jì)，而撥葵、去織之義形矣。故三代之賦也，足以代其耕。故晏平仲，諸侯之大夫耳，祿足贍五百，斯非優(yōu)衍之故耶？昔在暴秦，反道違圣，厚自封寵，而虜遇臣下。漢興因循，未改其制。夫百里長吏，荷諸侯之任，而食監(jiān)門之祿，請舉一隅，以率其余。一月之祿，得粟二十斛、錢二千。長吏雖欲崇約，猶當(dāng)有從者一人。假令無奴，當(dāng)復(fù)取客。客庸一月千芻，膏肉五百，薪炭鹽菜又五百。二人食粟六斛，其余財(cái)足給馬，豈能供冬夏衣被、四時(shí)祠祀、賓客斗酒之費(fèi)乎？況復(fù)迎父母、致妻子哉！不迎父母，則違定??；不致妻子，則繼嗣絕。迎之不足相贍，自非夷齊，孰能餓死？于是則有賣官鬻獄，盜賊主守之奸生矣。孝宣皇帝悼其如此，乃詔曰：「吏不廉平，則治道衰。今小吏皆勤事而奉祿薄，欲其不侵漁百姓，難矣！其益吏奉百石以下什五。然尚儉隘，又不上逮古賦祿，雖不可悉遵，宜少增益，以其匱，使足代耕自供，以絕其內(nèi)顧念奸之心，然后重其受取之罰，則吏產(chǎn)于財(cái)，外憚嚴(yán)刑，人懷羔羊之潔，民無侵枉之性矣。昔周之衰也，大夫無祿，詩人刺之。暴秦之政，始建薄奉。亡新之亂，不與吏除。三亡之失，異世同術(shù)。我無所鑒，夏后及商。覆車之軌，宜以為戒?！梗ā度簳我罚　〈笊庵?，乃圣王受命而興，討亂除殘，誅其鯨鯢，赦其臣民，漸染化者耳。及戰(zhàn)國之時(shí)，犯罪者輒亡奔鄰國，遂赦之以誘還其逋逃之民。漢承秦制，遵而不越。孝文皇帝即位二十三年乃赦，示不廢舊章而已。近永平、建初之際，亦六七年乃壹赦。亡命之子，皆老于草野，窮困懲艾，比之于死。頃間以來，歲且壹赦，百姓忸忄大，輕為奸非。每迫春節(jié)，徼幸之會(huì)，犯惡尤多。近前年一期之中，大小四赦。諺曰：「一歲再赦，奴兒喑惡?！箾r不軌之民，孰不肆意！遂以赦為常俗，初期望之，過期不至，亡命蓄積，群輩頓聚，為朝廷憂。如是則劫，不得不赦。赦以趣奸，奸以趣赦，轉(zhuǎn)相驅(qū)，兩不得息，雖日赦之，亂甫繁耳。由坐飲多發(fā)消渴，而水更不得去口，其歸亦無終矣。又踐祚改元際，未嘗不赦。每其令曰：「蕩滌舊惡，將與士大夫更始。」是α己薄先，且遠(yuǎn)無改之義，非所以明孝抑邪之道也。昔《莞子》有云：「赦者奔馬之委轡，不赦者痤疽之砭石?！辜翱锖狻菨h，將相之雋，而皆建言不當(dāng)數(shù)赦。今如欲尊先王之制，宜曠然更下大赦令。因明諭使知永不復(fù)赦，則群下震栗，莫輕犯罪?？v不能然，亦十歲以上，乃時(shí)壹赦。（《群書治要》）

　　昔者圣王立井田之制，分口耕耦地，各相副適，使人饑飽不遍，勞逸齊均，富者不足僭差，貧者無所企慕。始暴秦隳壞法度，制人之財(cái)，既無紀(jì)綱，而乃尊獎(jiǎng)并兼之人。烏氏以牧豎致財(cái)，寵比諸侯；寡婦清以攻丹殖業(yè)，禮以國賓。于是巧猾之萌，遂肆其意。上家居億之貲，戶地侔封君之士，行苞苴以亂執(zhí)政，養(yǎng)劍客以威黔首，專殺不辜，號無市死之子，生死之奉，多擬人主。故下戶嶇，無所寺足，乃父子低首，奴事富人，躬帥妻孥，為之服役。故富者席余而日織，貧者躡短而歲，歷代為虜，猶不贍于衣食，生有終身之勤，死有暴骨之憂，歲小不登，流離溝壑，嫁妻賣子，其所以傷心腐藏，失生人之樂者，蓋不可勝陳。故古有移人通財(cái)，以贍蒸黎。今青、徐、兗、冀，人稠土狹，不足相供，而三輔左右，及涼、幽州內(nèi)附近郡，皆土?xí)缛讼?，厥田宜稼，悉不肯墾發(fā)。小人之情，安土重遷，寧就饑餒，無適樂土之慮。故人之為言瞑也，謂瞑瞑無所知，猶群羊聚畜，須主者牧養(yǎng)處置，置之茂草則肥澤繁息，置之磽鹵則零丁耗減。是以景帝六年詔郡國，令人得去磽狹就寬肥。至武帝遂徙關(guān)東貧人于隴西、北地、西河、上郡、會(huì)稽，凡七十二萬五千口，后加徙猾吏于關(guān)內(nèi)。今宜復(fù)遵故事，徙貧人不能自業(yè)者于寬地，此亦開草辟土振人之術(shù)也。（《通典》一）

　　戰(zhàn)國海內(nèi)十二分，魏州有史起引漳水灌鄴，民以興歌；蜀郡李冰鑿離堆通三江，益部至今賴之。秦開鄭國，漢作白溝，而關(guān)中號為陸海。（《御覽》七十五）

　　武帝以趙過為搜粟都尉，教民耕殖。其法三犁共一牛，一人將之下種，挽耬皆取備焉，日種一頃，至今三輔猶賴其利。今遼東耕犁，轅長四尺，回轉(zhuǎn)相妨，既用兩牛，兩人牽之，一人將耕，一人下種，二人挽耬，凡用二牛六人，一日才種二十五畝，其懸絕如此。（《齊民要術(shù)》一，《御覽》八百二十二，又八百二十三）　　夏扈趣耘鋤。（即「竊脂」，亦呼「獲谷」。《事類·夏賦》注）

　　仆前為五原大守，土地不知緝績。冬至積草，伏臥其中。若見吏，以草纏身，令人酸鼻。吾乃賣儲峙，得二十余萬，詣雁門、廣武迎織師，使巧手作機(jī)及紡，以教民織。具以上聞?！　∥羧擞心阶屫?cái)之名，推田業(yè)與弟。俄而貧乏，反以威力就弟強(qiáng)貸，此不當(dāng)也。

　　舉彌天之網(wǎng)，以羅海內(nèi)之士，同類翕集而蟻附，計(jì)士頻而脅從，黨成于下，君孤于上。（《意林》）

　　馬不素養(yǎng)，難以追遠(yuǎn)；士不素簡，難以趨急。（《意林》）

　　葉公之好攘羊，雖可發(fā)奸，君子不貴也。（《意林》）　　國不信道，工不信度，亡可待也。（《意林》，《御覽》四百三）　　無賞罰之君，而欲世之始，是猶不蓄梳櫛，而欲發(fā)之治，不可得也。（《意林》，《御覽》七百十四）

　　術(shù)家曰：「冬榮者，春必殺?！梗ā兑饬帧罚?br>
　　今典州郡者，自違詔書，縱意出入。每詔書所欲禁絕，雖重懇惻，罵詈極筆，由復(fù)廢舍，終無悛意。故里語曰：「州郡記，如霹歷，得詔書，但掛壁?！褂榔街?，詔禁吏卒不得系馬宮外樹，為傷害其枝葉。又詔令雒陽幘工作幘，皆二尺五寸圍。人頭有大小，不可同度。此詔不可從也。（《初學(xué)記》二十四，《意林》，《御覽》十三，又四百九十六，又五百九十三）

　　洗濯民心，湔浣浮俗。（《意林》）

　　永寧詔曰：「鐘鳴漏盡，洛陽城中，不得有行者?！梗ā段倪x·鮑明遠(yuǎn)放歌行》注）　　詔書：故事三公辟召，以四科取士：一曰德行高妙，志節(jié)清白；二曰學(xué)通行修經(jīng)中博士；三曰明曉法令，足以決疑，能案章覆問；四曰剛毅多略，遭事不惑，才任三輔劇縣令。（《文選·永明九年策秀才文》注）

　　且三公，天子之股肱；掾?qū)?，則三公之喉舌。天子當(dāng)恭己南面于三公，亦委策掾?qū)伲源鹛熳?。（《北堂書鈔》六十八，《御覽》二百九）

　　三府掾?qū)?，位卑職重，及其取官，又多超卓，或期月而長州郡，或數(shù)年而至公卿。誠不假非其人，其負(fù)牒而亡也。（《北堂書鈔》六十八）

　　秦兼天下，罷侯置縣。（《北堂書鈔》七十八）

　　舊制，萬戶以上，置大縣令，以表其能字人之力也。（《北堂書鈔》七十八）

　　孝宣帝方外安靜，單于稽顙來朝，百世不羈之虜也。（《文選·孫楚為石苞與孫皓書》注引崔《本論》）　　秦割六國之君，劓殺其民，于是赭衣塞路，有鼻者丑。故百姓鳥驚獸駭，不知所歸命。（《文選·廣絕交論》注，《御覽》三百六十七）

　　且觀世人之相論也，徒以一面之交，定臧否之決。（《文選·三國名臣贊》注引崔《本論》）

　　及其出也，足以濟(jì)世寧民。（《文選·諸淵》碑注，又陸機(jī)《吊魏武文》注）

　　秋風(fēng)厲而賞武臣。（《御覽》二十五）

　　大昊之世，設(shè)九庖之官。（《御覽》七十八）

　　搔癬之疾，先笑而后愁。（《御覽》三百九十一）

　　君以審令為明，臣以奉令為忠。故背制而行賞，謂之作福；背令而行罪，謂之作和威則人畏之，作福則人歸之。夫威福者，人主之神器也。譬之操莫邪，執(zhí)其柄則人莫敢抗，失其柄則還見害也。（《御覽》六百三十八）

　　師曠曰：人骨發(fā)，猶木有曲直，曲者為榆，直者為檀。檀宜作輻，榆宜作轂。（《御覽》九百五十二）　　小民發(fā)如韭，剪復(fù)生，頭如雞，割復(fù)鳴。吏不必可畏，從來必可輕，奈何欲望乎？（《御覽》九百七十六）

　　理世不得真賢，猶治病無真藥，當(dāng)用人參，反得菔根。（《御覽·九百八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