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xué)古籍
  • 墨子白話今譯 三十六公孟(1)

    作者: 《墨子白話今譯》
    公孟子謂子墨子曰:“君子共己以待(2) ,問焉則言,不問焉則止。譬若鐘然,扣則鳴,不扣則不鳴。”子墨子曰:“是言有三物焉,子乃今知其一身也(3) ,又未知其所謂也。若大人行淫暴于國家,進(jìn)而諫,則謂之不遜;因左右而獻(xiàn)諫,則謂之言議。此君子之所疑惑也。若大人為政,將因于國家之難,譬若機之將發(fā)也然,君子之必以諫,然而大人之利。若此者,雖不扣必鳴者也。若大人舉不義之異行,雖得大巧之經(jīng),可行于軍旅之事,欲攻伐無罪之國,有之也,君得之,則必用之矣。以廣辟土地,著稅偽材(4) ,出必見辱,所攻者不利,而攻者亦不利,是兩不利也。若此者,雖不扣,必鳴者也。且子曰:‘君子共己待,問焉則言,不問焉則止,譬若鐘然,扣則鳴,不扣則不鳴?!裎从锌?,子而言,是子之謂不扣而鳴邪?是子之所謂非君子邪?”公孟子謂子墨子曰:“實為善,人孰不知?譬若良玉,處而不出有馀糈(5) 。譬若美女,處而不出,人爭求之;行而自衒,人莫之取也(6) 。今子遍從人而說之,何其勞也!”子墨子曰:“今夫世亂,求美女者眾,美女雖不出,人多求之;今求善者寡,不強說人,人莫之知也。且有二生于此,善筮,一行為人筮者,一處而不出者,行為人筮者,與處而不出者,其糈孰多?”公孟子曰:“行為人筮者,其糈多。”子墨子曰:“仁義鈞,行說人者,其功善亦多。何故不行說人也?!?br>
    公孟子戴章甫,搢忽(7) ,儒服,而以見子墨子,曰:“君子服然后行乎?其行然后服乎?”子墨子曰:“行不在服?!惫献釉唬骸昂我灾淙灰??”子墨子曰:“昔者齊桓公高冠博帶,金劍木盾,以治其國,其國治。昔者晉文公大布之衣,牂羊之裘,韋以帶劍,以治其國,其國治。昔者楚莊王鮮冠組纓,綘衣博袍,以治其國,其國治。昔者越王勾踐剪發(fā)文身,以治其國,其國治。此四君者,其服不同,其行猶一也。翟以是知行之不在服也?!惫献釉唬骸吧?!吾聞之曰:宿善者不祥(8) 。請舍忽,易章甫,復(fù)見夫子,可乎?”子墨子曰:“請因以相見也。若必將舍忽、易章甫,而后相見,然則行果在服也?!?br>
    公孟子曰:“君子必古言服,然后仁?!弊幽釉唬骸拔粽呱掏跫q、卿士費仲,為天下之暴人;箕子、微子、為天下之圣人。此同言,而或仁不仁也。周公旦為天下之圣人,關(guān)叔為天下之暴人,此同服,或仁或不仁。然則不在古服與古言矣。且子法周而未法夏也,子之古,非古也?!?br>
    公孟子謂子墨子曰:“昔者圣王之列也,上圣立為天子,其次立為卿大夫。今孔子博于《詩》、《書》,察于禮樂,詳于萬物,若使孔子當(dāng)圣王,則豈不以孔子為天子哉?”子墨子曰:“夫知者,必尊天事鬼,愛人節(jié)用,合焉為知矣。今子曰‘孔子博于《詩》、《書》,察于禮樂,詳于萬物’,而曰可以為天子。是數(shù)人之齒(9) ,而以為富?!惫献釉唬骸柏毟粔圬玻v然在天,不可損益?!庇衷唬骸熬颖貙W(xué)?!弊幽釉唬骸敖倘藢W(xué)而執(zhí)有命,是猶命人葆而去其冠也(10) 。”公孟子謂子墨子曰:“有義不義,無祥不祥?!弊幽釉唬骸肮攀ネ踅砸怨砩駷樯衩?,而為禍福,執(zhí)有祥不祥,是以政治而國安也。自桀、紂以下,皆以鬼神為不神明,不能為禍福,執(zhí)無祥不祥,是以政亂而國危也。故先王之書,子亦有之曰:‘其傲也出,于子不祥?!搜詾椴簧浦辛P,為善之有賞?!?br>
    子墨子謂公孟子曰:“喪禮,君與父母、妻、后子死,三年喪服;伯父、叔父、兄弟期(11) ;族人五月;姑、姊、舅、甥皆有數(shù)月之喪。或以不喪之間,誦《詩》三百,弦《詩》三百,歌《詩》三百,舞《詩》三百。若用子之言,則君子何日以聽治?庶人何日以從事?”公孟子曰:“國亂則治之,國治則為禮樂;國治則從事(12) ,國富則為禮樂?!弊幽釉唬骸皣危沃畯U,則國之治亦廢。國之富也,從事故富也;從事廢,則國之富亦廢。故雖治國,勸之無饜,然后可也。今子曰,國治則為禮樂,亂則治之,是譬猶噎而穿井也,死而求醫(yī)也。古者三代暴王桀、紂、幽、厲,◆為聲樂(13), 不顧其民,是以身為刑僇(14) ,國為戾虛者,皆從此道也?!惫献釉唬骸盁o鬼神?!庇衷唬骸熬颖貙W(xué)祭祀(15) ?!弊幽釉唬骸皥?zhí)無鬼而學(xué)祭禮,是猶無客而學(xué)客禮也,是猶無魚而為魚罟也?!?br>
    公孟子謂子墨子曰:“子以三年之喪為非,子之三日之喪亦非也?!弊幽釉唬骸白右匀曛畣史侨罩畣?,是猶倮謂撅者不恭也(16) 。”公孟子謂子墨子曰:“知有賢于人,則可謂知乎?”子墨子曰:“愚之知有以賢于人,而愚豈可謂知矣哉?”

    公孟子曰:“三年之喪,學(xué)吾之慕父母(17) ?!弊幽釉唬骸胺驄雰鹤又?,獨慕父母而已,父母不可得也,然號而不止,此其故何也?即愚之至也。然則儒者之知,豈有以賢于嬰兒子哉?”子墨子曰問于儒者(18): “何故為樂?”曰:“樂以為樂也?!弊幽釉唬骸白游次覒?yīng)也。今我問曰:‘何故為室?’曰:‘冬避寒焉,夏避暑焉,室以為男女之別也?!瘎t子告我為室之故矣。今我問曰:‘何故為樂?’曰:‘樂以為樂也。’是猶曰:‘何故為室?’曰:‘室以為室也?!弊幽又^程子曰:“儒之道足以喪天下者四政焉(19) 。儒以天為不明,以鬼為不神,天、鬼不說,此足以喪天下。又厚葬久喪,重為棺槨,多為衣衾,送死若徙,三年哭泣,扶后起,杖后行,耳無聞,目無見,此足以喪天下。又弦歌鼓舞,習(xí)為聲樂,此足以喪天下。又以命為有,貧富壽夭、治亂安危有極矣,不可損益也。為上者行之,必不聽治矣;為下者行之,必不從事矣。此足以喪天下?!背套釉唬骸吧跻樱壬畾逡?!”子墨子曰:“儒固無此若四政者,而我言之,則是毀也。今儒固有此四政者,而我言之,則非毀也,告聞也。”程子無辭而出。子墨子曰:“迷之(20) !”反,后坐(21), 進(jìn)復(fù)曰:“鄉(xiāng)者先生之言有可聞?wù)哐?22) 。若先生之言,則是不譽禹,不毀桀、紂也。”子墨子曰:“不然。夫應(yīng)孰辭(23) ,稱議而為之(24) ,敏也。厚攻則厚吾,薄攻則薄吾(25) 。應(yīng)孰辭而稱議,是猶荷轅而擊蛾也。”子墨子與程子辯,稱于孔子。程子曰:“非儒,何故稱于孔子也?”子墨子曰:“是亦當(dāng)而不可易者也。今鳥聞熱旱之憂則高,魚聞熱旱之憂則下,當(dāng)此,雖禹、湯為之謀,必不能易矣。鳥魚可謂愚矣,禹、湯猶云因焉。今翟曾無稱于孔子乎?”

    有游于子墨子之門者,身體強良,思慮徇通(26) ,欲使隨而學(xué)。子墨子曰:“姑學(xué)乎,吾將仕子?!眲裼谏蒲远鴮W(xué)。其年,而責(zé)仕于子墨子(27) 。子墨子曰:“不仕子。子亦聞夫魯語乎?魯有昆弟五人者,其父死,其長子嗜酒而不葬,其四弟曰:‘子與我葬,當(dāng)為子沽酒?!瘎裼谏蒲远?。已葬而責(zé)酒于其四弟。四弟曰:‘吾未予子酒矣(28) 。子葬子父,我葬吾父,豈獨吾父哉?子不葬,則人將笑子,故勸子葬也。’今子為義,我亦為義,豈獨我義也哉?子不學(xué)則人將笑子,故勸子于學(xué)?!?br>
    有游于子墨子之門者,子墨子曰:“盍學(xué)乎?”對曰:“吾族人無學(xué)者?!弊幽釉唬骸安蝗?。未好美者(29) ,豈曰吾族人莫之好,故不好哉?夫欲富貴者,豈曰我族人莫之欲,故不欲哉?好美、欲富貴者,不視人猶強為之,夫義,天下之大器也,何以視人?必強為之。”

    有游于子墨子之門者,謂子墨子曰:“先生以鬼神為明知,能為禍人哉福(30) ,為善者富之,為暴者禍之。今吾事先生久矣,而福不至,意者先生之言有不善乎?鬼神不明乎?我何故不得福也?”子墨子曰:“雖子不得福,吾言何遽不善?而鬼神何遽不明?子亦聞乎匿徒之刑之有刑乎?”對曰:“未之得聞也?!弊幽釉唬骸敖裼腥擞诖?,什子,子能什譽之,而一自譽乎?”對曰:“不能。”“有人于此,百子,子能終身譽其善,而子無一乎?”對曰:“不能。”子墨子曰:“匿一人者猶有罪,今子所匿者若此其多,將有厚罪者也,何福之求?”

    子墨子有疾,跌鼻進(jìn)而問曰:“先生以鬼神為明,能為禍福,為善者賞之,為不善者罰之。今先生圣人也,何故有疾?意者先生之言有不善乎?鬼神不明知乎?”子墨子曰:“雖使我有病,何遽不明?人之所得于病者多方,有得之寒暑,有得之勞苦。百門而閉一門焉,則盜何遽無從入?”

    二三子有復(fù)于子墨子學(xué)射者,子墨子曰:“不可。夫知者必量其力所能至而從事焉。國士戰(zhàn)且扶人,猶不可及也。今子非國士也,豈能成學(xué)又成射哉?”

    二三子復(fù)于子墨子曰:“告子曰:‘言義而行甚惡(31) ?!垪壷!弊幽釉唬骸安豢?。稱我言以毀我行,愈于亡。有人于此(32): ‘翟甚不仁,尊天、事鬼、愛人,甚不仁’。猶愈于亡也。今告子言談甚辯,言仁義而不吾毀;告子毀,猶愈亡也!”

    二三子復(fù)于子墨子曰:“告子勝為仁?!弊幽釉唬骸拔幢厝灰?。告子為仁,譬猶跂以為長,隱以為廣(33) ,不可久也?!?br>
    告子謂子墨子曰:“我治國為政(34) ?!弊幽釉唬骸罢?,口言之,身必行之。今子口言之,而身不行,是子之身亂也。子不能治子之身,惡能治國政?子姑亡子之身亂之矣(35)!”

    [ 注釋]

    (1) 本篇記述墨子與弟子或與他人的對話,各段都是片斷的對話。墨子談話的內(nèi)容,主要申明他“非命”、“明鬼”、“節(jié)葬”、“非儒”的主張。墨子雖然認(rèn)為儒家的學(xué)說足以喪亂天下的有四種,但他也認(rèn)為孔子也有不可改易的主張??梢娔訉θ寮业膽B(tài)度,也有比較客觀的方面。從一些片斷可以看出,當(dāng)時有一些人懷疑墨子的主張,而墨子總是力辯自己學(xué)說的正確,真是不勝辛勞。(2) 共:讀為“拱”。(3) 一:疑作“二”;身:“耳”字之誤。(4) 著:當(dāng)讀“賦”;偽:“◆”字之誤,古“貨”字。(5) 糈:舊本作“精”,光澤。(6) ?。和叭ⅰ薄?7) 搢:插;忽:即“笏”字。(8) 宿:停止。(9) 齒:契之齒。(10) 葆:包裹頭發(fā)。(11) 期:一年。(12) 治:當(dāng)作“貧”。(13) ◆:盛大之意。(14) 僇:通“戮”。(15) 祀:“禮”字之誤。(16) 倮:通“裸”。(17) “吾”字后脫一“子”字,吾子:孩子。(18) “曰”字當(dāng)在“問于儒者”后。(19) 四政:四種學(xué)說。(20) 迷:疑為“還”字之誤。(21) 后:繁體為“◆”,當(dāng)為“復(fù)”字之誤。(22) 聞:應(yīng)作“間”,指責(zé)。(23) 孰:同“熟”。(24) 議:舊本或作“義”,當(dāng)從。(25) 吾:通“御”。(26) 徇:“侚”字之誤,疾速。(27) 責(zé):求。(28) 未:勿。(29) 未:“夫”字之誤。(30) 能為禍人哉福:當(dāng)作“能為禍?!?。(31) “言”字前脫一“子”字。(32)“有人于此”后應(yīng)補一“曰”字。(33) 隱:疑“偃”之誤。(34) “治”字前似當(dāng)有“能”字。(35) 亡:“防”之音訛。

    [ 白話]

    公孟子對墨子說:“君子自己抱著兩手而等待,問到他就說,不問他就不說。好象鐘一樣:敲擊它就響,不敲就不響?!蹦诱f:“這話有三種情形,你現(xiàn)在只知其中之二罷了,并且又不知這二者所說的是什么。如果王公大人在國家荒淫暴虐,君子前去勸諫,就會說他不恭順;依靠近臣獻(xiàn)上自己的意見,則又叫做私下議論,這是君子所疑惑的事情。如果王公大人執(zhí)政,國家因而將發(fā)生災(zāi)難,好象弩機將要發(fā)射一樣急迫,君子一定要勸諫,這是王公大人的利益。如此緊急,如鐘一樣,雖不敲也會發(fā)出聲音來。如果王公大人從事邪行,做不義的事,得到十分巧妙的兵書,一定會用于行軍打仗,想攻打無罪的國家并據(jù)有它。國君得到這樣的兵書,必定使用無疑。王公大人用戰(zhàn)事擴充領(lǐng)土,聚集貨物、錢財,但是出師卻一定受辱,對被攻打的國家不利,對攻打別人的自己的國家也不利,兩個都不利。象這樣,如鐘雖不敲,一定會發(fā)出聲音來。況且你說:‘君子自己抱著兩手而等待,問到他就說,不問他就不說。好象鐘一樣:敲擊它就響,不敲就不響?!F(xiàn)在沒有人敲擊你,你卻說話了,這是你說的‘不敲而鳴’吧?這是你說的‘非君子的行為’吧?”公孟子對墨子說:“真正行善誰人不知道呢。好比美玉隱藏不出,仍然有異常的光彩。好比美女隱住不出,人們爭相追求;但如果她自己進(jìn)行自我炫耀,人們就不娶她了?,F(xiàn)在您到處跟隨別人,用話勸說他們,怎么這么勞苦??!”墨子說:“現(xiàn)在世間混亂,追求美女的人多,美女即使隱住不出,而人多追求她們;現(xiàn)在追求善的人太少了,不努力勸說人,人就不知道了。假如這里有兩個人,都善于占卜,一個人出門給別人占卜,另一個人隱住不出,出門給人占卜的與隱住不出的,哪一個所得的贈糧多呢?”公孟子說:“出門給人占卜的贈糧多?!蹦诱f:“主張仁義相同,出門向人們勸說的,他的功績和益處多。為什么不出來勸說人們呢?”

    公孟子戴著禮帽,腰間插著笏,穿著儒者的服飾,前來會見墨子,說:“君子穿戴一定的服飾,然后有一定的作為呢?還是有一定的作為,再穿戴一定的服飾?”墨子說:“有作為并不在于服飾。”公孟子問道:“您為什么知道這樣呢?”墨子回答說:“從前齊桓公戴著高帽子,系著大帶,佩著金劍木盾,治理國家,國家的政治得到了治理;從前晉文公穿著粗布衣服,披著母羊皮的大衣,佩著帶劍,治理國家,國家的政治得到了治理;從前楚莊王戴著鮮冠,系著系冠的絲帶,穿著大紅長袍,治理他的國家,國家得到了治理;從前越王勾踐剪斷頭發(fā),用針在身上刺了花紋,治理他的國家,國家得到了治理。這四位國君,他們的服飾不同,但作為卻是一樣的。我因此知道有作為不在服飾?!惫献诱f:“說得真好!我聽人說過:‘使好事停止不行的人,是不吉利的?!屛襾G棄笏,換了禮帽,再來見您,可以嗎?”墨子說:“希望就這樣見你,如果一定要丟棄笏,換了禮帽,然后再見面,那么是有作為果真在于服飾了?!?br>
    公孟子說:“君子一定要說古言、穿古服,然后才稱得上具有仁德修養(yǎng)。”墨子說:“從前商紂王的卿士費仲,是天下有名的暴虐之人;箕子、微子,是天下有名的圣人。這是同說古言而或仁德或不仁德的例子。周公旦是天下有名的圣人;關(guān)叔是天下有名的暴虐之人,這又是同穿古服而或仁德或不仁德的例子。具有仁德修養(yǎng),不在于古言古服!況且你效法周而沒有效法夏,你的古,其實并不古?!?br>
    公孟子對墨子說:“從前圣王安排位次,道德智能最高的上圣立作天子,其次的立作卿大夫?,F(xiàn)在孔子博通《詩》、《書》,明察禮、樂之制,備知天下萬物。如果讓孔子當(dāng)上圣,豈不是可以讓孔子作天子了嗎?”墨子說:“所謂智者,一定尊重上天,侍奉鬼神,愛護(hù)百姓,節(jié)約財用,合于這些要求,才可以稱得上智者?,F(xiàn)在你說孔子博通《詩》、《書》,明察禮、樂之制,備知天下萬物,而認(rèn)為他可以作天子。這是數(shù)別人契據(jù)上的刻數(shù),卻自以為富裕了?!惫献诱f:“貧困、富裕、長壽、夭折,確實由天注定,不能夠增減它們?!庇终f:“君子一定要學(xué)習(xí)?!蹦诱f:“教人學(xué)習(xí)卻宣揚‘有命’的觀念,就好象讓人包裹頭發(fā),(本來為了戴帽子,)現(xiàn)在卻拿去了他的帽子一樣?!?br>
    公孟子對墨子說:“人存在義與不義的情況,但不存在因人的義與不義而得福得禍的情況?!蹦诱f:“古代的圣王都認(rèn)為鬼神是神明的,能帶來禍福,主張‘因人的義與不義而得福得禍’的觀點,因此政治清明,國家安寧。自從桀、紂以來,都認(rèn)為鬼神不神明,不能帶來禍福,主張‘人的不義得不了禍’的觀點,因此政治混亂,國家一個個滅亡了。先王的書你也有,那書上講:‘言行傲慢,對你不吉祥?!@話是對不善的懲罰,又是對從善的獎賞?!?br>
    墨子對公孟子說:“按照喪禮:國君與父母、妻子、長子死了,要穿戴三年喪服;伯父、叔父、兄弟死了,只一年;族人死了,五個月;姑、姐、舅、甥死了,也都有幾個月的服喪期。又在不辦喪事的間隙,誦《詩三百》,又配以舞蹈。如果用你的言論,那么國君哪一天可以從事政治呢?百姓又哪一天可以從事事務(wù)呢?”公孟子答道:“國家混亂就從事政治,國家安寧就從事禮、樂;國家貧困就從事事務(wù),國家富裕就從事禮、樂。”墨子說:“國家安寧,如果治理廢棄了,國家的安寧也就廢棄了。國家富裕,由于百姓從事事務(wù)才富裕;百姓的從事廢棄了,國家的富裕也就廢棄了。所以治國的事,必須勤勉不止,才可以治好。現(xiàn)在你說:‘國家安寧就從事禮、樂,國家混亂就從事政治?!腿缤燥堃×瞬盆従怂懒瞬徘筢t(yī)一樣。古時候,三代的暴虐之王夏桀、商紂、周幽王、周厲王大搞聲樂,不顧老百姓的死活,因而自身成了刑戮之人,國家也遭到了滅亡,都是由于這種主張造成的?!惫献诱f:“沒有鬼神?!庇终f:“君子一定要學(xué)習(xí)祭禮?!蹦诱f:“主張‘沒有鬼神’的觀點卻勸人學(xué)習(xí)祭禮,這就象沒有賓客卻學(xué)習(xí)接待賓客的禮節(jié),沒有魚卻結(jié)魚網(wǎng)一樣?!?br>
    公孟子對墨子說:“您認(rèn)為守三年喪期是錯的,那么您主張的守三日喪期也不對?!蹦诱f:“你用三年的喪期攻擊三日的喪期,就好象裸體的人說掀衣露體的人不恭敬一樣。”

    公孟子對墨子說:“某人的所知,有勝過人家的地方,那么,可以說他是智慧聰明的人嗎?”墨子答道:“愚者的所知,有勝過他人的地方,然而難道能說愚者是智慧聰明的人嗎?”

    公孟子說:“守三年的喪期,這是仿效孩子依戀父母的情意?!蹦诱f:“嬰兒的智慧,唯獨希慕自己的父母而已,父母不見了,就大哭不止。這是什么緣故呢?這是愚笨到了極點。那么儒者的智慧,難道有勝過小孩子的地方嗎?”

    墨子問一個儒者說:“為什么從事音樂?”儒者回答說:“以音樂作為娛樂?!蹦诱f:“你沒有回答我?,F(xiàn)在我問:‘為什么建造房屋?’回答說:‘冬天避寒,夏天避暑,建造房屋也用來分別男女?!敲?,是你告訴了我造房屋的原因?,F(xiàn)在我問:‘為什么從事音樂?’回答說:‘以音樂作為娛樂?!缤瑔枺骸疄槭裁唇ㄔ旆课荩俊卮鹫f:‘建造房屋是建造房屋’ 一樣。”

    墨子對程子說:“儒家的學(xué)說足以喪亡天下的有四種。儒家認(rèn)為天不明察,認(rèn)為鬼神不神明。天、鬼神不高興,這足以喪亡天下了。又加上厚葬久喪:做幾層的套棺,制很多的衣服、被子,送葬就象搬家一樣,哭泣三年,人扶才能起來,拄了拐杖才能行走,耳朵不聽外事,眼睛不見外物,這足以喪亡天下了。又加以弦歌、擊鼓、舞蹈,以聲樂之事作為常習(xí),這足以喪亡天下了。同時又認(rèn)為有命,說貧困、富裕、長壽、夭折、治亂安危有一個定數(shù),不可增減變化。統(tǒng)治天下的人實行他們的學(xué)說,一定就不從事政治了;被統(tǒng)治的人實行他們的學(xué)說,一定就不從事事務(wù)了,這足以喪亡天下?!背套诱f:“太過分了!先生詆毀儒家?!蹦诱f:“假如儒家本來沒有這四種學(xué)說,而我卻說有,這就是詆毀了。現(xiàn)在儒家本來就有這四種學(xué)說,而我說了出來,這就不是詆毀了,是就我所知告訴你罷了?!背套記]有告辭退了出來。墨子說:“回來!”程子返了回來,又坐下了,他再告訴墨子說:“從前,先生您的言論有可以聽的地方。先生象這樣談?wù)?,還不是詆毀禹,連桀紂也都不詆毀了?!蹦诱f:“不是這樣。能用常習(xí)的言詞作回答,又切合事理,可見他的敏達(dá)。對方嚴(yán)詞相辯,我也一定嚴(yán)詞應(yīng)敵,對方緩言相讓,我也一定緩言以對。如果平時應(yīng)酬的言詞,一定要求切合事理,那就象舉著車轅去敲擊蛾子一樣了?!?br>
    墨子與程子辯論,稱贊孔子。程子問:“您一向攻擊儒家的學(xué)說,為什么又稱贊孔子呢?”墨子答道:“孔子也有合理而不可改變的地方。現(xiàn)在鳥有熱旱之患就向高處飛,魚有熱旱之患則向水下游,遇到這種情況,即使禹、湯為它們謀劃,也一定不能改變。鳥、魚可說是夠無知的了,禹、湯有時還要因循習(xí)俗。難道我還不能有稱贊孔子的地方嗎?”

    有一人來到墨子門下,身體健壯,思慮敏捷,墨子想讓他跟隨自己學(xué)習(xí)。于是說:“暫且學(xué)習(xí)吧,我將要讓你出仕做官。”用好話勉勵他而學(xué)習(xí)了。過了一年,那人向墨子求出仕。墨子說:“我不想讓你出仕。你應(yīng)該聽過魯國的故事吧?魯國有兄弟五人,父親死了,長子嗜酒不葬。四個弟弟對他說:‘你和我們一起安葬父親,我們將給你買酒。’用好言勸他葬了父親。葬后,長子向四個弟弟要酒。弟弟們說:‘我們不給你酒了。你葬你的父親,我們葬我們的父親,怎么能說只是我們的父親呢?你不葬別人將笑話你,所以勸你葬?!F(xiàn)在你行義,我也行義,怎么能說只是我的義呢?你不學(xué)別人將要笑話你,所以勸你學(xué)習(xí)。”

    有一個人來到墨子門下,墨子說:“何不學(xué)習(xí)呢?”那人回答說: “我家族中沒有學(xué)習(xí)的人?!蹦诱f:“不是這樣。喜愛美的人,難道會說我家族中沒有人喜愛美,所以不喜愛嗎?打算富貴的人,難道會說我家族中沒有人這么打算,所以不打算嗎?喜歡美的人、打算富貴的人,不用看他人行事,仍然努力去做。義,是天下最貴重的寶器,為什么看他人呢?一定努力去從事?!?br>
    有一個在墨子門下求學(xué)的人,對墨子說:“先生認(rèn)為鬼神明智,能給人帶來禍福,給從善的人富裕,給施暴的人禍患?,F(xiàn)在我侍奉先生已經(jīng)很久了,但福卻不到來。或許先生的話有不精確的地方?鬼神也許不明智?要不,我為什么得不到福呢?”墨子說:“即使你得不到福,我的話為什么不精確呢?而鬼神又為什么不明智呢?你可聽說過隱藏犯人是有罪的嗎?”這人回答說:“沒聽說過?!蹦诱f:“現(xiàn)在有一個人,他的賢能勝過你的十倍,你能十倍地稱譽他,而只是一次稱譽自己嗎?”這人回答說:“不能。”墨子又問:“現(xiàn)在有人的賢能勝過你百倍,你能終身稱譽他的長處,而一次也不稱譽自己嗎?”這人回答說:“不能?!蹦诱f:“隱藏一個都有罪,現(xiàn)你所隱藏的這么多,將有重罪,還求什么福?”

    墨子有病,跌鼻進(jìn)來問他說:“先生認(rèn)為鬼神是明智的,能造成禍福,從事善事的就獎賞他,從事不善事的就懲罰他?,F(xiàn)在先生作為圣人,為什么還得病呢?或許先生的言論有不精確的地方?鬼神也不是明智的?”墨子答道:“即使我有病,而鬼神為什么不明智呢?人得病的原因很多,有從寒暑中得來的,有從勞苦中得來的,好象房屋有一百個門,只關(guān)上一個門,盜賊何門不可以進(jìn)來呢?”

    有幾個弟子告訴墨子,要從學(xué),又習(xí)射。墨子說:“不能。智慧的人一定衡量自己的力所能達(dá)到的地方,然后再進(jìn)行實踐。國士一邊作戰(zhàn)一邊去扶人,尚且顧不到?,F(xiàn)在你們并非國士,怎么能夠既學(xué)好學(xué)業(yè)又學(xué)好射技呢?”有幾個弟子告訴墨子說:“告子說:‘墨子口言仁義而行為很壞,’請拋棄他?!蹦诱f:“不能。稱譽我的言論而誹謗我的行為,總要比沒有毀譽好。假如現(xiàn)在這里有一個人說:‘墨翟很不仁義,尊重上天、侍奉鬼神、愛護(hù)百姓,行為卻很惡。’這勝過什么都沒有?,F(xiàn)在告子講話非常強詞奪理,但不詆毀我講仁義,告子的詆毀仍然勝過什么都沒有?!?br>
    有幾個弟子對墨子說:“告子能勝任行仁義的事?!蹦诱f:“這不一定正確。告子行仁義,如同踮起腳尖使身子增長,臥下使面積增大一樣,不可長久?!备孀訉δ诱f:“我可以治理國家管理政務(wù)?!蹦诱f:“政務(wù),口能稱道,自身一定要實行它。現(xiàn)在你口能稱道而自身卻不能實行,這是你自身的矛盾。你不能治理你的自身,哪里能治國家的政務(wù)?你姑且先防備你自身的矛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