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古籍
  • 廿二史劄記 卷七 三國志 晉書

    作者: 《廿二史》趙翼
      漢復古九州

      后漢書“建安十八年,復禹貢九州?!蔽褐疽喾Q是年詔書“并十四州為九州?!鲍I帝春秋謂“省幽、并州入于冀州;省司隸校尉及涼州入于雍州,于是有兗、豫、青、徐、荊、揚、冀、益、雍九州。”

      按荀彧傳“建安九年,或說曹操宜復古九州。則冀州所制者廣。彧曰‘若是,則冀州當得河東、馮翊、扶風、西河、幽、并之地,所奪者眾,關右諸將必謂以次見奪,將人人自保,恐天下未易圖也。’操乃寢九州議?!敝潦悄酥貜椭Iw是時,幽、并及關中諸郡國皆已削平,操自為張本,欲盡以為將來王畿之地故也。觀于是年之前,已割蕩陰、朝歌、林慮、衛(wèi)國、頓邱、東武、陽發(fā)、干廮、陶曲、周南,和任城、襄國、邯鄲、易陽,以益魏郡。是年又以冀州之河東、河內、魏郡、趙國、中山、常山、鉅鹿、安平、甘陵、平原十郡,封操為魏公??梢姀途胖荩秊槎U代地也?! £P張之勇

      漢以后稱勇者必推關張。

      其見于二公本傳者:  袁紹遣顏良攻劉延于白馬。曹操使張遼、關羽救延。羽望見良麾蓋,即策馬刺良于萬人之中,斬其首還,紹將莫能當者。

      當陽之役,先主棄妻、子走,使張飛以二十騎拒后。飛據水斷橋,嗔目橫矛曰“身是張益(翼)德也,可來共決死。”敵皆無敢近者。

      二公之勇,見于傳記者止此。而當其時無有不震其威名者。

      魏程昱曰“劉備有英名,關羽、張飛皆萬人之敵。(魏志昱傳)

      劉奕勸曹操乘取漢中之勢進取蜀,曰“若小緩之,諸葛亮明于治國而為相,關羽、張飛勇冠三軍而為將,則不可犯矣!”(魏志奕傳)

      此魏人之服其勇也。

      周瑜密疏孫權曰“劉備以梟雄之姿,而有關羽、張飛熊虎之將,必非久屈為人用者?!保▍侵捐鳎?br>
      此吳人之服其勇也。

      不特此也。

      晉劉遐每擊賊,陷堅摧鋒,冀方比之關羽、張飛。(晉書遐傳)

      符秦遣閻負殊使于張元靚,夸其本國將帥有王飛、鄧羌者,關張之流,萬人之敵。

      禿發(fā)辱檀求人才于宋敞,敞曰“梁崧、趙昌,武同飛、羽?!薄 ±钼噪隽^人,趙廞器之曰“李元序,一時之關張也?!保ń詴x書載記)

      宋檀道濟有勇力,時以比關羽、張飛。(宋書道濟傳)

      魯爽反,沈慶之使薛安都攻之。安都望見爽,即躍馬大呼直刺之,應手而倒。時人謂關羽之斬顏良,不是過也。(南史安都傳)

      齊垣歷生拳勇獨出,時人以比關羽、張飛。(齊書文惠太子傳)

      魏楊大眼驍果,世以為關張弗之過也。(魏書大眼傳)

      崔延伯討莫折念生,既勝,蕭寶寅曰“崔公,古之關張也?!保ㄎ簳硬畟鳎 £悈敲鲝乇狈ジ啐R尉,破胡等十萬眾,來拒有西域人,矢無虛發(fā),明徹謂蕭摩訶曰“若殪此胡,則彼軍奪氣,君有關張之名,可斬顏良矣!”摩訶即出陣,擲銑殺之。(陳書摩訶傳)

      以上皆見于各史者。

      可見二公之名,不惟同時之人望而畏之,身后數百年,亦無人不震而驚之。威聲所垂,至今不朽,天生神勇,固不虛也!

      借荊州之非

      借荊州之說,出自吳人事后之論,而非當日情事也。

      江表傳謂“破曹操后,周瑜為南郡太守,分南岸地以給劉備。而劉表舊吏士自北軍脫歸者,皆投備,備以所給地不足供,從孫權借荊州數郡焉?!?br>
      魯肅傳亦謂“備詣京見權,求都督荊州。肅勸權借之,共拒操。操聞權以地資備,方作書,落筆于地。后肅邀關羽索荊州,謂羽曰‘我國以土地借卿家者,卿家軍敗遠來,無以為資故也?!瘷嘁嗾摗C有二長,惟勸吾借玄德地,是其一短?!?br>
      此借荊州之說之所由來,而皆出吳人語也。

      夫借者,本我所有之物而假與人也。荊州本劉表地,非孫氏故物?! ‘敳倌舷聲r,孫氏江東六郡,方恐不能自保,諸將咸勸權迎操,權獨不愿。會備遣諸葛亮來結好,權遂欲藉備共拒操。其時但求敵操,未敢冀得荊州也。

      亮之說權也,權即曰“非劉豫州莫可敵操者?!蹦饲仓荑?、程普等,隨亮詣備,并力拒操。(亮傳)是且欲以備為拒操之主而己為從矣!

      亮又曰“將軍能與豫州同心破操,則荊、吳之勢強,而鼎足之形成矣!”是此時早有三分之說,而非乞權取荊州而借之也。

      赤壁之戰(zhàn),瑜與備共破操。(吳志)華容之役,備獨追操。(山陽公載記)其后圍曹仁于南郡,備亦身在行閑。(蜀志)未嘗獨出吳之力,而備坐享其成也。

      破曹后,備詣京見權,權以妹妻之。瑜密疏請留備于京,權不納,以為“正當延挈英雄?!笔菣喾娇謧渲辉谇G州以為屏蔽也?! 〔僮叱鋈A容之險,喜謂諸將曰“劉備,吾儔也,但得計少晚耳?!保ㄉ疥柟d記)是操所指數者惟備,未嘗及權也?! 〕剃旁谖?,聞備入吳,論者多以為權必殺備,昱曰“曹公無敵于天下,權不能當也,備有英名,權必資之以御我?!保艂鳎┦俏褐艘嘀恢笖祩?,而未嘗及權也。

      即以兵力而論,亮初見權曰“今戰(zhàn)士還者及關羽精甲共萬人,劉琦戰(zhàn)士亦不下萬人?!保羵鳎┒鴻嗨仓荑さ人娨嗖贿^三萬人,則亦非十倍于備也。

      且是時,劉表之長子琦尚在江夏,破曹后,備即表琦為荊州刺史,權未嘗有異詞,以荊州本琦地也。時又南征四郡,武陵、長沙、桂陽、零陵皆降。琦死,群下推備為荊州牧。(蜀先主傳)備即遣亮督零陵、桂陽、長沙三郡,收其租賦,以供軍實。(亮傳)又以關羽為襄陽太守蕩寇將軍駐江北。(羽傳)張飛為宜都太守征虜將軍在南郡。(飛傳)趙云為偏將軍領桂陽太守。(云傳)遣將分駐,惟備所指揮,初不關白孫氏,以本非權地,故備不必白權,權亦不來阻備也。

      迨其后三分之勢已定,吳人追思赤壁之役,實藉吳兵力,遂謂荊州應為吳有,而備據之,始有借荊州之說。抑思合力拒操時,備固有資于權,權不亦有資于備乎?權是時但自救危亡,豈早有取荊州之志乎?羽之對魯肅曰“烏林之役,左將軍寢不脫介,戮力破曹,豈得徒勞無一塊土?”(肅傳)此不易之論也。

      其后吳、蜀爭三郡,旋即議和,以湘水為界,分長沙、江夏、桂陽屬吳,南郡、零陵、武陵屬蜀,最為平允。而吳君臣伺羽之北伐,襲荊州而有之,反捏一借荊州之說,以見其取所應得,此則吳君臣之狡詞詭說,而借荊州之名,遂流傳至今,并為一談,牢不可破,轉似其曲在蜀者,此耳食之論也。  三國之主用人各不同

      人才莫盛于三國,亦惟三國之主各能用人,故得眾力相扶,以成鼎足之勢。而其用人亦各有不同者,大概曹操以權術相馭,劉備以性情相契,孫氏兄弟以意氣相投。后世尚可推見其心跡也。

      曹操以權術相馭

      荀彧、程昱為操畫策,人所不知,操一一表明之,絕不攘為已有,此固已足令人心死。

      劉備為呂布所襲,奔于操,程昱以備有雄才,勸操圖之。操曰“今收攬英雄時,殺一人而失天下之心,不可也?!比淮霜q非與操有怨者。

      臧霸先從陶謙,后助呂布,布為操所擒,霸藏匿,操募得之,即以霸為瑯邪相,青、徐二州悉委之。先是操在兗州,以徐翕、毛暉為將。兗州亂,翕、暈皆叛,后操定兗州,翕、暉投霸,至是操使霸出二人,霸曰“霸所以能自立者,以不為此也?!辈賴@其賢,并以翕、暉為郡守。(霸傳)

      操以畢諶為兗州別駕(刺史佐官,隨行另乘車駕,故稱別駕)。張邈之叛,劫諶母、妻去,操遣諶往,諶頓首無二,既出,又亡歸從呂布。布破,操生得諶,眾為之懼,操曰“人能孝于親者,豈不忠于君乎?吾所求也?!币詾轸斚唷?br>
      操初舉魏種為孝廉。兗州之叛,操謂“種必不棄我。”及聞種走,怒曰“種不南走越,北走胡,不汝置也?!奔胺N被擒,操曰“惟其才也?!贬尪弥?。(本紀)

      此等先臣后叛之人,既已生擒,誰肯復貸其命?乃一一棄嫌錄用。蓋操當初起時,方欲藉眾力以成事,故以此奔走天下。楊阜所謂“曹公能用度外之人也。”及其削平群雄,勢位已定,則孔融、許攸、婁圭等,皆以嫌忌殺之;荀彧素為操謀主,亦以其阻九錫而脅之死。甚至楊修素為操所賞拔者,以厚于陳思王而殺之。崔琰素為操所倚信者,亦以疑似之言殺之。然后知其雄猜之性,久而自露,而從前之度外用人,特出于矯偽以濟一時之用。所謂以權術相馭也?! 湟孕郧橄嗥?br>
      至劉備一起事,即為人心所向,少時結交豪杰,已多附之。

      中山大商張世平、蘇雙等,早資以財,為糾合徒眾之用。  領平原相,劉平遣刺客刺之,客反以情告。  救陶謙,謙即表為豫州刺史。謙病篤,命以徐州與備,備不敢當,陳登、孔融俱敦勸受之。

      后為呂布所攻,投奔于操,操亦表為左將軍,禮之甚重。

      嗣以徐州之敗奔袁譚,譚將步騎迎之。袁紹聞備至,出鄴二百里來迓。

      及紹敗,備奔劉表,表又郊迎待以上賓之禮,荊州豪杰多歸之。

      曹兵來討,備奔江陵,荊州人士隨之者十余萬。

      是時身無尺寸之柄,而所至使人傾倒如此。程昱謂“備甚得人心?!敝T葛亮對孫權亦謂“劉豫州為眾士所慕仰,若水之歸海?!贝水敃r實事也?! ∧似渌缘萌诵闹?,史策不見,第觀其三顧諸葛,咨以大計,獨有傅巖爰立之風。關、張、趙云自少結契,終身奉以周旋,即羈旅奔逃,寄人籬下,無寸土可以立業(yè),而數人者患難相隨,別無貳志,此固數人者之忠義,而備亦必有深結其隱微而不可解者矣?! ∑湔鲄且玻S權請先以身嘗寇。備不許,使駐江北以防魏。及猇亭敗退,道路隔絕,權無路可歸,乃降魏。有司請收權妻、子,備曰“我負權,權不負我也?!睓嘣谖?,或言蜀已收其孥,權亦不信。君臣之相與如此。

      至托孤于亮,曰“嗣子可輔,輔之;不可輔,則君自取之。”千載下猶見其肝膈本懷,豈非真性情之流露。設使操得亮,肯如此委心相任乎?亮亦豈肯為操用乎?惜是時人才已為魏、吳二國收盡,故得人較少。然亮第一流人,二國俱不能得,備獨能得之,亦可見以誠待人之效矣!

      孫氏以意氣相投

      至孫氏兄弟之用人,亦自有不可及者。

      孫策生擒太史慈,即解其縛,曰“子義青州名士,但所托非人耳。孤是卿知己,勿憂不如意也?!?br>
      以張昭為長史,北方士大夫書來,多歸美于昭。策聞之,曰“管仲相齊,一則仲父,二則仲父,而桓公為霸者宗。今子布賢,我能用之,其功名不在我乎?”此策之得士也。

      周瑜薦魯肅,權即用肅繼瑜。

      權怒甘寧粗暴,呂蒙謂“斗將難得”,權即厚待寧。

      劉備之伐吳也,或謂諸葛瑾已遣人往蜀。權曰“孤與子瑜,有生死不易之操,子瑜之不負孤,猶孤之不負子瑜也?!?br>
      吳、蜀通和,陸遜鎮(zhèn)西寧,權刻印置遜所,每與劉禪、諸葛亮書,常過示遜,有不安者,便令改定,以印封行之。委任如此,臣下有不感知遇而竭心力者乎?

      權又不自護其非。權欲遣張彌、許晏浮海至遼東,封公孫淵。張昭力諫,不聽,彌、晏果為淵所殺。權慚謝昭,昭不起,權因出,過其門呼昭,昭猶辭疾,權燒其門以恐之,昭更閉戶,權乃滅火,駐門良久,載昭還宮,深自刻責。倘如袁紹不用沮授之言以至于敗,則恐為所笑而殺之矣!

      權用呂壹,事敗,又引咎自責,使人告謝諸大將,曰“與諸君從事,自少至長,發(fā)有二色,以謂表里足以明露,盡言直諫,所望于諸君,諸君豈得從容而已哉?凡百事要,所當損益,幸匡所不逮?!薄 £戇d晚年為楊竺等所譖,憤郁而死。權后見其子抗,泣曰“吾前聽讒言,與汝父大義不篤,以此負汝。”以人主而自悔其過,開誠告語如此,其誰不感泣?使操當此,早挾一“寧我負人,無人負我”之見,而老羞成怒矣!此孫氏兄弟之用人,所謂以意氣相感也。

      禪代  古來只有禪讓、征誅二局,其權臣奪國,則名篡弒,常相戒而不敢犯。王莽不得已,托于周公輔成王,以攝政踐阼,然周公未嘗有天下也。至曹魏則既欲移漢之天下,又不肯居篡弒之名,于是假禪讓為攘奪。自此例一開,而晉、宋、齊、梁、北齊、后周以及陳、隋皆效之。此外尚有司馬倫、桓玄之徒,亦援以為例。甚至唐高祖本以征誅起,而亦假代王之禪。朱溫更以盜賊起,而亦假哀帝之禪。至曹魏創(chuàng)此一局,而奉為成式者且十數代,歷七、八百年,真所謂奸人之雄,能建非常之原者也。

      然其間亦有不同者。

      及身篡位之不同  曹操立功漢朝,已加九錫、封二十郡、爵魏王、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蹕,然及身猶不敢稱帝。至子丕始行禪代。(操嘗云“若天命在吾,吾其為周文王乎!”此可見其本志,非飾說也。又魏書“魏國既建,諸將皆為魏臣,獨夏侯惇尚為漢臣,惇上疏‘不敢當不臣之禮?!僭弧畢^(qū)區(qū)之魏,而敢屈君為臣乎?’是操為魏王時,猶與漢臣為同列也。)

      司馬氏三世相魏,懿已拜丞相,加九錫,不敢受;師更加黃鉞,劍履上殿,亦不敢受;昭進位相國,加九錫、封十郡、爵晉公,亦辭至十余次,晚始受晉王之命、建天子旌旗,如操故事,然及身亦未稱帝。至其子炎始行禪代。

      及劉裕則身為晉輔而即移晉祚,自后齊、梁以下諸君,莫不皆然,此又一變局也。

      加害遜帝之不同

      丕代漢封獻帝為山陽公,未嘗加害,直至明帝青龍二年始薨。

      炎代魏,封帝奐為陳留王,亦未嘗加害,直至惠帝太安元年始薨。

      不特此也,司馬師廢齊王芳為邵陵公,亦至晉泰始中始薨。

      司馬倫廢惠帝,猶號為太上皇,居之于金墉城。桓元廢安帝為平固王,遷之于尋陽,又劫至江陵。亦皆未嘗加害,故不久皆得返正。

      自劉裕篡大位,而即戕故君,以后齊、梁、陳、隋、北齊、后周亦無不皆然,此又一變局也。

      去古日遠,名義不足以相維。當曹魏假稱禪讓以移國統,猶仿唐虞盛事以文其奸,及此例一開,后人即以此例為例,而并忘此例之所由仿,但謂此乃權臣易代之法,益變本而加厲焉。此固世運人心之愈趨愈險者也?! “磩⒃:?,亦尚有循魏晉故事者。高歡在東魏,封渤海王,都督中外諸軍事,進位相國,錄尚書事,猶力辭不受。因玉璧之敗,并表解都督,其九錫殊禮,乃死后追贈者。宇文泰在西魏,累加至左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太師大冢宰,封安定王,不受,以安定公終其身。是尚能守臣節(jié)者。又曹操奉獻帝都許,而身常在鄴。高歡亦奉孝靜帝都鄴,而身常在晉陽,與曹操相似。司馬懿父子常隨魏帝在洛。宇文泰亦隨西魏諸帝在長安,與司馬氏相似。

      今撮敘各朝禪代故事于后: ?。ㄎ捍鷿h)

      案裴松之三國志注,引魏略“曹丕受禪時,漢帝下禪詔及冊書凡三,丕皆拜表讓還璽綬,李伏等勸進者一,許芝等勸進者一,司馬懿等勸進者一,桓楷等勸進者一,尚書令等合詞勸進者一,劉廙等又勸進者一,丕皆下令辭之。最后華歆及公卿奏擇日設壇,始即位。”此雖一切出于假偽,然猶見其顧名思義,不敢遽受,有揖讓之遺風。

     ?。〞x代魏)  至司馬炎既受禪,陳留王遷居于鄴,以事上表,炎猶下詔曰“陳留王,志尚謙沖,每事上表,非所以優(yōu)崇之也。自后非大事,皆使王官表上之?!奔霸勰隙桑瑺I繕宮室,尚書符下陳留王出夫,荀奕奏曰“陳留王,位在三公之上,坐在太子之右,答表曰書,賜物曰與,豈可令出夫役?”以前朝殘裔,而臣下猶敢為之執(zhí)奏,可見是時尚有虞賓之意。

      案山陽公(漢獻)居河內,至晉時始罷督軍,除其禁制,又除漢宗室禁錮。是遜位后,魏仍有人監(jiān)之也。(案后漢書:東海王強,沛王輔、東平王蒼之后,至魏受禪,猶皆封為崇德侯。)

      陳留王遜位后,晉令山濤護送至鄴?,樞巴蹼袊L監(jiān)守鄴城。是晉于陳留王亦有監(jiān)制之法。然皆未嘗加害也?! 。ㄋ未鷷x)

      劉裕急于禪代,以讖文有“昌明之后,又有二王”之語,遂酖安帝而立恭帝,未幾,即令遜位。有司以詔草呈帝,帝曰“桓元之時,天命已改,重為劉公所延,將二十載,今日之事,固所甘心。”乃出居于秣陵宮,裕封帝為零陵王。帝常懼禍,與褚妃自煮食于床前。裕使妃兄褚淡之往視妃,妃出與相見,兵士即逾垣入,進藥于帝,帝不肯飲,曰“佛教自殺者,不得復為人身?!蹦艘员谎跉⒅?。

     ?。R代宋)

      蕭道成以宋廢帝無道,使王敬則結楊玉夫等弒之,迎順帝即位。甫三年,即禪代,封順帝為汝陰王,居丹徒宮,使人衛(wèi)之。順帝聞外有馳馬聲,甚懼。監(jiān)者殺之,而以疾告,齊人賞之以邑。

     ?。捍R)

      蕭衍以齊東昏無道,舉兵入討,奉和帝以號令。既圍京師,東昏為黃泰平等所弒,衍入京,迎和帝至姑熟,使人假帝命以禪詔來,遂即位,封和帝為巴陵王。初欲以南??榘土陣?,使帝居之,因沈約言“不可慕虛名而受實禍”,乃遣鄭伯禽進以生金,和帝曰“我死不須金,醇酒足矣!”乃引飲一升,伯禽就而折殺之。

     ?。惔海?br>
      陳霸先既禪代,使沈恪勒兵入宮害梁敬帝,恪辭曰“身經事蕭家來,今日不忍見如許事。”霸先乃令劉師知入詐帝,令出宮,帝覺之,繞床走,曰“師知賣我!陳霸先反!我本不須作天子,何意見殺?”師知執(zhí)帝衣,行事者加刃焉,既而報霸先,曰“事已了?!?br>
     ?。ū饼R代東魏)  高洋將禪代,使襄城王昶等奏魏孝靜帝曰“五行之運,迭有盛衰,請陛下法堯禪舜?!钡墼弧按耸峦妻谝丫茫敭斶d位?!庇衷弧叭魻枺氉髟t書。”崔劼等曰“詔已作訖?!奔催M帝書之。帝乃下御座,入后宮泣別,皇后以下皆哭,帝曰“今日不減漢獻帝、常道鄉(xiāng)公(陳留王)?!彼爝w于司馬子如宅。洋常以帝自隨,竟遇酖而崩。

      (北周代西魏)  宇文泰在西魏,以孝武帝宮闈無禮,使人酖之,而立文帝。文帝崩,立廢帝。帝因泰殺元烈,有怨言,泰遂廢之,出居雍州廨舍,亦以酖崩。(北史不載,事見通鑒)泰復立恭帝,即位三年,泰死,其從子護當國,使帝禪位于泰子覺,覺封帝為宋公,出居大司馬府,尋崩。(諸書皆不載其死狀,然正月封而二月即殂,蓋亦非善終也)

     ?。ㄋ宕敝埽?br>
      楊堅因周宣帝崩,鄭譯等矯詔,使堅受遺輔政,立靜帝,年八歲,堅即誅戮宇文氏。未幾,亦假靜帝禪詔,奪其位,封帝為介國公,邑萬戶,上書不稱表,答表不稱詔,北史謂有其文,事竟不行。是年二月遜位,五月即殂,周書云“隋志也。”則亦不得其死也。

     ?。ㄌ拼澹?br>
      唐高祖兵入長安,立恭帝。次年亦以恭帝詔禪位,封恭帝為酅國公,至明年五月始殂,隋書、北史、通鑒俱不言其死狀。

     ?。ê罅捍疲?br>
      朱溫逼唐昭宗遷洛陽,使蔣元暉弒之,而立哀帝。帝封溫爵魏王,以二十一軍為魏國,備九錫。溫怒,不受。使人告蔣元暉與何太后通,遂殺元暉,弒太后。哀帝使宰相張文蔚等,押傳國璽、玉冊、金寶、儀仗、法物至汴勸進,溫遂即位,封哀帝為濟陰王,次年正月,弒之。

      魏晉禪代不同

      曹之代漢,司馬氏之代魏,其跡雖同,而勢力尚有不同者?! 〔懿僮钥嗽泻?,即居于鄴,天子所都之許昌,僅留長史國淵、王必等,先后掌丞相府事。其時獻帝已三、四十歲,非如沖主之可無顧慮也,然一切用人行政、興師討伐,皆自鄴出令,莫敢有異志。

      司馬氏輔魏,則身常在相府,與魏帝共在洛陽。無論懿專政未久,即師、昭兄弟,大權已在手,且齊王芳、高貴鄉(xiāng)公髦、常道鄉(xiāng)公奐皆幼年繼位,似可不必戒心。然師討毌邱儉,留昭鎮(zhèn)洛陽,及病篤,昭始赴軍。師既卒,魏帝命昭統兵鎮(zhèn)許昌,昭仍率兵歸洛,不敢遠在許下也。諸葛誕兵起,昭欲遣將則恐其不可信,而親行又恐都下有變,遂奉皇太后及高貴鄉(xiāng)公同往督軍。是可見其一日不敢離城社也。

      嘗推其故。

      操當漢室大壞之后,起義兵,誅暴亂,漢之臣如袁紹、呂布、劉表、陶謙等,能與操為敵者,多手自削平,或死或誅。其在朝者,不過如楊彪、孔融等數文臣,亦廢且殺。其余列侯將帥,皆操所擢用。雖前有董承、王子服、吳子蘭、種輯、吳碩,后有韋晃、耿紀、金祎,欲匡漢害操,而皆無兵權,動輒撲滅。故安坐鄴城,而朝政悉自己出。

      司馬氏則當文帝、明帝國勢方隆之日,猝遇幼主嗣位,得竊威權。其時中外臣工,尚皆魏帝所用之人。內有張緝、蘇鑠、樂敦、劉賢等,伺隙相圖;外有王陵、毌邱儉、諸葛誕等,相繼起兵,聲討司馬氏。惟恃挾天子以肆其奸,一離京輦,則禍不可測。故父子三人執(zhí)國柄,終不敢出國門一步。亦時勢使然也。

      然操起兵于漢祚垂絕之后,力征經營,延漢祚者二十余年,然后代之。司馬氏當魏室未衰,乘機竊權,廢一帝、弒一帝而奪其位,比之于操,其功罪不可同日語矣!

      九錫文  每朝禪代之前,必先有九錫文,總敘其人之功績,進爵封國,賜以殊禮,亦自曹操始。(案王莽篡位,已先受九錫,然其文不過五百余字,非如潘勖為曹操撰文格式也。勖所撰乃仿張竦頌莽功德之奏,逐件鋪張,至三、五千字,勖文體裁正相同。)其后晉、宋、齊、梁、北齊、陳、隋皆用之,其文皆鋪張典麗,為一時大著作。故各朝正史及南北史俱全載之。今作者姓名尚有可考者。

      操之九錫文

      據裴松之三國志注,乃后漢尚書左丞潘勖之詞也。(以后各朝九錫文,皆仿其文為式。)曹丕受禪時,以父已受九錫,故不復用,其一切詔誥,皆衛(wèi)覬作。(覬傳)  晉司馬昭九錫文

      未知何人所作,其讓九錫表,則阮籍之詞也。(見籍傳)

      劉裕九錫文  亦不詳何人所作,據傅亮傳,謂“裕征廣固以后,至于受命,表策文誥,皆亮所作,則九錫文必是亮筆也。

      蕭道成九錫文

      據王儉傳“齊高為太尉,以至受禪詔冊,皆儉所作,則九錫文是儉筆也?! ∈捬芫佩a文

      據任昉傳“梁臺建禪讓,文誥多昉所作?!庇稚蚣s傳“武帝與約謀禪代,命約草其事,約即出懷中詔書,帝初無所改?!庇智襁t傳“梁初勸進及殊禮皆遲文?!眲t九錫文總不外此三人也。

      陳霸先九錫文

      據徐陵傳“陳受禪詔策,皆陵所為,而九錫文尤美?!笔橇曜骶佩a文,更無疑也。

      高洋九錫文

      據魏收傳,則收所作也。

      他如  司馬倫亦有九錫文倫既敗,齊王冏疑出傅只,將罪之,后檢文草,非只所為,乃免。(只傳)又以陸機在中書,疑九錫文、禪位詔皆機所作,遂收機,成都王穎救之,得免。(機傳)而鄒湛傳,謂“趙王倫篡逆,湛子捷與機共作禪文?!眲t九錫文必是機筆也。

      桓溫病,求九錫文。朝廷命袁弘為文,以示王彪之,彪之嘆其美而戒勿示人。謝安又屢使改之,遂延引時日,及溫死乃止。(彪之傳)

      桓元篡位。卞范之及殷仲文預撰詔策,其禪位詔,范之之詞也,九錫文則仲文之詞也。(見范之、仲文傳)

      此皆見于各史列傳者。

      至于曹丕授孫權九錫、孫權加公孫淵九錫、劉曜授石勒九錫、石弘授石虎九錫、石世授石遵九錫、苻登授乞伏干歸九錫、姚興授焦縱九錫,其文與作者俱不可考,然亦可見當時篡亂相仍,動用殊禮,僭越冒濫,莫此為甚矣!

      漢書武帝紀“諸侯貢士得人者,謂之有功,乃加九錫?!睆堦套⒃弧熬佩a,經無明文。周禮以為九命,春秋說有之?!背辑懺弧熬佩a備物,霸者之盛禮?!比唤圆谎跃佩a出處。據后漢書章懷注,謂“九錫本出于緯書禮含文嘉。一曰車馬,二曰衣服,三曰樂器,四曰朱戶,五曰納陛,六曰虎賁,七曰斧鉞,八曰弓矢,九曰秬鬯(祭酒)?!卑钢苤票居绣a命之禮,如詩、左傳所載“厘爾圭瓚、秬鬯一卣(酒器,寬口、大肚、有蓋、有提梁。),彤弓矢千”是也,緯書仿之而演為九耳。

      一人二史各傳  一人而傳于兩史。

      (后漢與三國)

      如后漢之董卓、公孫瓚、陶謙、袁紹、劉表、袁術、呂布等。當陳壽撰三國志時,以諸人皆與曹操并立,且事多與操相涉,故必立傳于魏志,而敘事始明。劉焉乃劉璋之父,其地則昭烈所因也,欲紀昭烈,必先傳璋,欲傳璋,必先傳焉,故亦立其傳于蜀志之首。

      及范蔚宗修后漢書,則董卓等皆漢末之臣,荀彧雖為操畫策,而心猶為漢,皆不得因三國志有傳,遂從刪削。所以一人而兩史各有傳也?! 。〞x與宋)

      此事惟晉、宋二書,界限最清。緣沈約修宋書,以劉毅、何無忌、諸葛長民、魏詠之、檀憑之等,雖與劉裕同起義,而志在匡晉,初非宋臣,故不入宋書。及唐初修晉書,遂為毅等立傳,自無復出之病也?! √諠撾[居完節(jié),卒于宋代,故宋書以為隱逸之首,然潛以家世晉臣,不復仕宋,始終為晉完人,自應入晉書內,故修晉書者,特傳于晉隱逸之末。二史遂并有傳,此宋書之借,而非晉書之奪也。

     ?。媳笔罚 ≈晾钛訅圩髂媳笔?,系一手編篡,則南人歸北,北人歸南者,自可各就其立功最多之處傳之。而其先仕于某國,則附見傳內,不必再立一傳于某國也?! ∧嗣拗运瘟鬓D入魏,后卒于魏,則但立傳北史可矣,而南史又傳之。朱修之自宋入魏,后又逃歸,以功封南昌縣侯,則但立傳南史可矣,而北史又傳之。以及薛安都、裴叔業(yè)等,莫不皆然。何其漫無裁制也! ?。ㄋ迮c唐)

      又裴矩在隋朝,事跡甚多,且隋書矩傳內已敘其入唐仕宦之處,則唐書不必再傳矣,而又傳之,亦贅。

      晉書

      唐初修晉書,以臧榮緒本為主,而兼考諸家成之。今據晉、宋等書列傳所載諸家之為晉書者,無慮數十種?! ∑渥饔跁x時者:  武帝時,議立晉書限斷。荀勖謂“宜以魏正始起年。”王瓚“欲引嘉平以下朝臣盡入于晉。”賈謐“請以泰始為斷?!笔孪律袝h,張華等謂“宜用正始?!睆闹#ㄙZ謐傳)武帝詔“自泰始以來,大事皆撰錄,秘書寫副。后有事,即依類綴緝。(武帝紀)此晉書之權輿也。

      自后,華嶠草魏、晉紀、傳,與張載同在史官。永嘉之亂,晉書存者五十余卷。(嶠傳)

      干寶著晉紀,自宣帝迄愍帝,凡二十卷,稱良史。(寶傳)

      謝沉著晉書三十余卷。(沈傳)

      傅暢作晉諸公敘贊二十二卷,又為公卿故事九卷。(暢傳)

      荀綽作晉后書十五篇。(綽傳)

      束皙作晉書帝紀十志?! O盛作晉陽秋,詞直理正?;笢匾娭^其子曰“枋頭誠為失利,何至如尊公所說?若此史遂行,自是關君門戶事!”其子懼禍,乃私改之。而盛所著已有二本,以其一寄慕容雋。后孝武博求異聞,又得之,與中國本多不同。(盛傳)

      王銓私錄晉事,其子隱遂諳悉西晉舊事。后與郭璞同為著作郎,撰晉史。時虞預亦私撰晉書,而生長東南,不知中朝故事,借隱書竊寫之。庾亮資隱紙筆,乃成書。隱文鄙拙,其文之可觀者,乃其父所撰;不可解者,隱之詞也。(王隱傳)

      習鑿齒作漢晉春秋,起漢光武,終晉愍帝。于三國之時,則以蜀為正統,魏武雖承漢禪,而其時孫、劉鼎立,未能一統天下也,尚為篡逆,至司馬昭平蜀,乃為漢亡而晉始興焉。(鑿齒傳)

      其晉以后所作者:

      宋徐廣撰晉紀十六卷。(廣傳)

      沈約以晉一代無全書,宋泰始中,蔡興宗奏約撰述,凡二十年,成一百十卷。(約傳)

      謝靈運亦奉敕撰晉書,粗立條流,書竟不就。(靈運傳)

      王韶之私撰晉安帝春秋,即成,人謂宜居史職,即除著作郎,使續(xù)成后事,訖義熙九年。其序“王珣貨殖,王嵚作亂事。”后珣子和貴,韶之嘗懼為所害。(韶之傳)

      荀伯子亦助撰晉史。(伯子傳)

      張緬著晉鈔三十卷。(緬傳)

      臧榮緒括東、西晉為一書,紀錄志傳,共一百十卷。(榮緒傳)

      劉彤集眾家晉書,注干寶晉紀為四十卷。(劉昭傳)

      蕭子云著晉書一百十卷。(子云傳)

      此皆見于各傳者。

      又唐書藝文志所載晉朝史事,尚有:  陸機晉帝紀、劉協注晉紀、劉謙晉紀、曹嘉晉紀、鄧粲晉紀及晉陽秋、檀道鸞晉春秋、蕭景暢晉史草、郭季產晉續(xù)紀、晉錄之類,當唐初修史時尚俱在,必皆兼綜互訂,不專據榮緒一書也。

      晉書二

      論晉書者,謂“當時修史諸人,皆文詠之士,好采詭謬誶事以廣異聞。又史論競為艷體,此其所短也?!?br>
      然當時史官如令狐德棻等,皆老于文學,其紀傳敘事,皆爽潔老勁,迥非魏、宋二書可比。而諸僭偽載紀,尤簡而不漏,詳而不蕪。視十六國春秋,不可同日語也。

      其列傳編訂,亦有斟酌。

      如陶潛已在宋書隱逸之首,而潛本晉完節(jié)之臣,應入晉史,故仍列其傳于晉隱逸之內。

      愍懷太子妃王衍之女,抱冤以死,而太子妃不便附入后妃傳內,則入之于列女傳。

      此皆位置得當者。

      各傳所載表、疏、賦、頌之類,亦皆有關系。

      如劉實傳載崇讓論,見當時營競之風也?! ∨犷Q傳載崇有論,見當時談虛之習也。

      劉毅傳載論九品之制有八損,李重傳亦載論九品之害,見當時選舉之弊也。

      陸機傳載辨亡論,見孫皓之所以失國也。豪士傳,見齊王冏之專恣也。五等論,見當時封建之未善也。  傅元傳載興學校、務農功等疏,固切于時政也。

      段灼傳載申理鄧艾一疏,閻纘傳載申理愍懷太子一疏,以二人皆冤死也。

      江統傳載徙戎論,固預知劉、石之亂,尤有先見也。

      皇甫謐傳載釋勸論,見其安于恬退也。篤終論,見厚葬之禍也。

      摯虞傳載思游賦,見其安命也。今尺長于古尺論,見古今尺度之不同也。

      束皙傳載元居釋,見其淡于榮進也。

      潘尼傳載安身論,見其靜退也。釋奠頌,有關儲宮之毓德。乘輿箴,有關帝王之保治也。

      潘岳傳載閑居賦,見其跡恬靜而心躁競也。

      郭璞傳不載江賦、南郊賦,而獨載刑獄一疏,見當時刑罰之濫也。  左貴嬪傳載愁思文、楊皇后誄、納繼室楊后頌,以左芬本以才著也。

      張載傳載七命一篇,亦以其文人而著其才也?! ⌒l(wèi)恒傳載書勢一篇,以恒本工書,且備書法之源流也。

      惟劉頌傳載其所上封事至七、八千字,殊覺太冗。

      張華傳載鷦鷯賦,殊覺無謂。華有相業(yè),不必以此見長也?! ≡奂o后,敘其父恭王之妃夏侯氏通小吏牛金生帝,而夏侯太妃傳內不載,諱其丑于傳而轉著其惡于紀,亦屬兩失。

      苻堅載記后附王猛、苻融二人,以其為堅功臣也。苻朗不過一達士,亦附一傳。苻登載記后又附一索泮。據泮傳,又未嘗仕于堅與登也。此二傳殊贅。

      姚興載記,忽敘西胡梁國兒作壽冢,每將妻妾入冢宴飲,升靈床而歌。此于興有何關系?而拉雜及之!

      毛德祖為宋功臣,宋書已立傳。唐修晉書自不必以宋臣附晉臣之內。乃毛寶之傳后,又敘德祖事甚詳,蓋本毛氏家傳鈔入之,而未及刪節(jié)也?! ‰[逸中夏統一傳,非正史記事體,蓋當時人另作夏統別傳,如五柳先生傳之類,晉書遂全錄之,不復增損。閱史者靜觀,自別之也?! ⊥鯇召┒靼H失當

      晉書惟王導、陶侃二傳,褒貶頗為失中。  導為元帝佐命功臣,歷事三朝,以弘厚鎮(zhèn)物,固稱賢相。

      當元帝初政時,其從弟敦,憚帝賢明,欲更以所立,導固爭乃止。其后敦以討刁協、劉隗、戴若思為名,稱兵向闕。導率群從,待罪闕下,帝亦諒導之心,曰“導大義滅親,可以吾安東時節(jié)假之。”(導傳)是其心固信于君也。

      孔愉在帝前,極言“導忠賢,有佐命之勛?!保ㄓ鋫鳎┲茴壱鄻O言“導忠誠,申救甚力?!保墏鳎┦瞧湫挠中庞谟岩病?br>
      然當敦入石頭,王師戰(zhàn)敗。

      敦問導曰“周顗、戴若思當登三司也?”導不答。

      又曰“若不三司,便應令仆耶?”導亦不答?! 《卦弧叭舨粻?,正應誅耳!”導亦無言。

      敦遂誅周、戴。(顗傳)

      又王彬數敦曰“兄抗旌犯順,將禍及門戶?!倍卮笈?,欲殺之。導在坐,勸彬謝。彬竟不拜。

      是導之于敦,情好甚密,既不阻其稱兵,反欲借敦以誅除異己?! ∩w渡江之初,王氏兄弟布列中外,其勢甚大,當時有“王與馬共天下”之謠。帝心忌之,特用劉隗、刁協、戴若思等為腹心,排抑豪強,疏忌王氏。刁、劉等勸帝出親信以鎮(zhèn)方隅,乃用譙王丞為湘州,隗及若思為都督,隗、協并請盡誅王氏。(隗等傳)是以不惟敦惡之,即導亦惡之。而是時敦亦未敢遽有篡奪之舉,觀其申雪導枉一疏,全以刁、劉等為詞。甘卓自襄陽將襲敦,敦聞之曰“甘侯慮吾危朝廷耶?吾但除奸兇耳!”(卓傳)此敦初次起兵,專欲除刁、劉、戴數人,正與導意相合。

      其后敦再起兵,時病已危篤,與兄含偕行。導與含書曰“兄此舉,謂可如往年大將軍乎?往年奸人亂朝,人懷不寧,如導之徒,心思外濟?!保ǘ貍鳎┐酥弊酝轮詰?,謂敦之誅刁、劉,與己意同也。

      又敦初次起兵時,兵至石頭。周札守石頭,即開門納之。以是敦兵勢盛而王師敗。敦后又忌札宗強而殺之。敦死后,札家請雪,卞壺等以札開門延賊不宜雪,導獨曰“札在石頭,知隗、協亂政,信敦匡救,開門延之,正以忠于社稷?!保ㄔ齻鳎?br>
      是更以敦之稱兵,為匡救朝廷之失。可見是時導雖不欲敦移國祚,而欲敦誅刁、劉等,則其肝膈本懷。

      夫帝即偏信刁、劉,疏外王氏,豈遂可肆其威脅乎?顗之論曰“人主非堯舜,豈能無失?人臣遂可舉兵正其失耶?”此論最為嚴正。則導之幸敦舉兵以除異己,安得尚稱純臣也?

      且導之可議也,更不止于此。

      導輔政,委任群小趙允、賈宣等。陶侃嘗欲起兵廢之,庾亮亦欲舉兵黜之。(亮傳)

      桓景諂導,導昵之。陶回謂“景非正人,不宜親狎?!保ɑ貍鳎?br>
      成帝每幸導第,猶拜導妻曹氏,孔坦甚非之。(坦傳)

      蘇峻賊黨匡術,嘗欲殺孔群,或救之,得免。后術既降,與群同在導坐,導令術勸群酒,以釋前憾。群答曰“群非孔子,厄同匡人,雖陽和布氣,鷹化為鳩,而識者猶憎其目?!睂в欣⑸?。(群傳)(魯之陽虎嘗暴匡人,孔子過匡,匡人以孔子狀類陽虎而止之,拘焉五日。)  此亦皆導之弛縱處。

      而晉書導傳論,至比之管仲、孔明,謂“管仲能相小國,孔明善撫新邦,撫事論情,抑斯之類也。提挈三世,始終一心。稱為仲父,蓋其宜矣?!庇钟趧②蟆⒌髤f傳論,謂其“專行刻薄,使賢宰見疏,以致物情解體。”是轉以激變之罪坐劉、刁,而導無譏焉,殊未為平允也。

      至陶侃生平,惟蘇峻、祖約之反,侃以不與顧命、不肯勤王,經溫嶠等再三邀說,始率兵東下,此是其見小不達大義之處。其他則盡心于國,老而彌篤。朝廷加以殊禮,侃固辭。又因病上表去位曰“臣少長孤寒,始愿有限?!痹圃啤N礇]前一年,已遜位歸國,佐吏苦留之,不果。及疾篤將歸,以后事付右司馬王愆期,出府門就船,顧謂愆期曰“老子婆娑,正坐諸君輩?!保ㄎ崃鬟B未去,正為爾等。謂遜位歸國,佐吏苦留之。)(侃傳)是可見其其超然于權勢矣。本傳亦云“侃季年常懷止足之分,不與朝權?!倍鴤髂┠嗽啤百﹪L夢生八翼上天門,至第九重折翼而墜。后督八州,據上流,握強兵,有覬覦之志,每思折翼之祥,自抑而止?!眰髡撘嘀^其“潛有包藏之志,顧思折翼之祥。”悖矣!是直謂其素有不臣之心,因一夢而不敢也!

      于導則略其疵累而比之管、葛,于侃則因一夢而懸坐以無將之罪,豈非褒貶失當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