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條公案 曹推官訪出慣賊

龍陽縣羅承仔，平生為人輕蕩，不遵法度，不循規(guī)矩，多結(jié)朋伴。家中房舍寬大，開賭贈收人頭錢。慣作保頭，代人典當(dāng)借貸。門下常有敗俗猖狂之士，浮躁污漏之徒，出入去來，早夜不一?；騽裰唬骸敖Y(jié)交須勝己，亞己不須交?！背凶写鹬唬骸疤熘叩刂穹侥芗{污藏垢，大丈夫在天地間，安可分別清濁究極是非，而不大開度量，容納眾生耶？”或又勸之曰：“交不擇人，終須有失。一毫差錯，天大禍基?；鹧桌?，玉石俱毀，汝奈何不懼？”承仔答之曰：“一尺青天蓋尺地上，豈能昏蔽？只要我自家端正，到底無妨?！庇墒蔷芙^人言，一切勿聽。忽然同鄉(xiāng)富者衛(wèi)典家財巨萬，金銀廣積，夜被劫賊五十余人，手執(zhí)火把刀槍，沖開大門，劫掠財物。賊散之后，衛(wèi)典一家大小個個悲泣，遠近親鄰俱來看慰。此時承仔在外經(jīng)過，見得眾人勸慰，衛(wèi)典嘆曰：“蓋縣之富，聲名遠聞，自然難免劫掠。除非貧士，方可無憂無慮，而夜夜安枕耳?！毙l(wèi)典一聞羅承仔之言，心中不悅，乃謂其二子曰：“親戚朋友人人憫我被劫，獨有承仔出此言，想此劫賊俱是他家賭膊光棍破蕩家業(yè)，無衣無食，故起心造謀來劫我耳。若不告官，此恨怎消！”于是寫狀告于本府，狀曰：告狀人衛(wèi)典，系龍陽縣人，告為殄窩余安民事?；⑧徚_承仔，素不守法，私開賭場，窩藏賊盜數(shù)十余人，突于某日三更時分，明火沖家，殺傷男女?dāng)?shù)人，仆地財物罄凈無違。情慘黑天，冤同苦海。告乞天臺，殄除虎窩，捕拿劫賊，追究財物，剪惡安民，哀哀上告。李太府準狀，批送理刑曹推官問究。曹推府發(fā)牌拘拿羅承仔。承仔具詞訴曰：

訴狀人羅承仔，系龍陽縣人，訴為燭奸遠害事。某田野貧民，素守本分，毫不非為。奸兇土豪衛(wèi)典，某日被賊，誣身窩引。白日黑天，有何贓證！伏乞仁主打開陷阱，斬斷冤根。懇訴。曹推府準狀詞，并拘原告衛(wèi)典、被告羅承仔等，極力研審，重加刑憲，再三勘問。羅承仔受刑至極，執(zhí)理辯曰：“自古為窩家者，皆有賊人扳扯，皆有贓證，皆當(dāng)捉獲。今首小人，一身未經(jīng)捉獲，一家又無贓證，又無賊人扳扯。衛(wèi)典平地起風(fēng)波，陷害小人，情理顯然?！毙l(wèi)典曰：“羅承仔為人既不事耕，又不為商賈，終日夜開場賭賻，代作保頭，聚集多人，皆面生之流，無籍之輩，豈不是窩賊？豈可不剪除？”曹推府批曰：審得羅承仔不務(wù)本、不逐末，行檢誰不疑乎？作保頭、作賭局，窩戶所由決矣。但賊情重事，窩家首謀，太上捉獲，其次贓證，又次扳扯。三者俱無，衛(wèi)典之告大都誣陷之意耳。許令保結(jié)，改惡從善。后有犯者，當(dāng)正典刑。此時具招解堂。李太守一見招報，遂即依擬。羅承仔心中歡悅得免罪愆，謹守法度，不復(fù)如前作保開賭。人皆悅其能改過自新矣。獨有衛(wèi)典心下不甘：“我本被賊打劫，破蕩家計，告官又不得理，反受一場大氣，如何是好？”忽聞全大巡按臨，欲攔馬哭告。曹推府得知，即將衛(wèi)典重責(zé)二十板，大罵曰：“刁惡無比可惡，我何曾問差了，你還要往上告狀。”即命監(jiān)起，俟大巡去后發(fā)落。城內(nèi)城外人民皆知衛(wèi)典被打被監(jiān)，官府不究盜賊事情。由是真賊鐵木兒、金堆子聞得心中大喜，乃會集眾伙伴，買酒肉賽還神愿。飲至夜深，各個分別笑曰：“惟愿曹老爺子子孫孫，萬代公侯，長來我府做官，使我輩得自在，無驚無恐幸矣?！辈幌胧且共芄枷耄骸靶l(wèi)典被劫告狀不服，必有大冤，若不親行訪察，何以得其真情？”乃布衣小帽，潛街市。及行至城隍廟西邊，聞眾賊笑語，心中思曰：“愿我子孫富貴誠好，但無驚無恐之言卻有可疑，必是賊徒感我監(jiān)起衛(wèi)典，不究賊情，故安心樂意，有此言語。”遂以小錐刺三大“錢”字于粉壁之上。轉(zhuǎn)過觀音閣東，又聞人語：“城隍爺爺真靈，推官爺爺真好。若不得他，我輩齊有煩惱?！辈芄闹杏炙荚唬骸罢f我真好固是，但齊有煩惱之說，又似可疑，此言與前所聞?wù)呔闶琴\徒語?！奔匆匀~錢插其壁間，隨歸安歇。明日望旦，同眾官往城隍廟行香禮畢，即乘轎至朝西街，視墻上有三錢字處，命民壯圍屋，拿得鐵木兒等二十八人。隨轉(zhuǎn)觀音閣東，尋壁間有三大錢處，亦令眾手下圍住，拿得金堆子二十二人。歸府鞫問，先將鐵木兒等挾起，罵曰：“衛(wèi)典與你何仇，黑夜強劫他家財物？”鐵木兒等再三不認，曹公曰：“你們愿我長來做官，得以自在，無驚無擾，奈何不守法度，而為劫賊？”木兒聞得此言，各個破膽；從實招出：“不合打劫衛(wèi)典家財，均分入己是實。罪所當(dāng)誅，但乞超拔蟻命”。后將金堆子等挾起，問曰：“汝何故同木兒等劫掠衛(wèi)典？”金堆等刁奸，一毫不認。曹公怒曰：“汝等都說城隍爺真靈，推府爺真好，今日若不招承，各個齊有煩惱?！倍炎拥嚷牭么搜?，人人落魄，遂同聲招認：“誠犯重罪，但乞?qū)掑丁！辈芄珨嘣唬簩彽描F木兒、金堆子等豺虎為心，盜跖為行。欺天玩法，操戈黑夜之間；明火沖門，劫財白屋之內(nèi)。視人命如草芥，斬艾不顧；貪民貨若膏脂，擄劫無違。三四人含冤仆地，五十賊大笑出門。強劫民財，已犯大辟；殺傷數(shù)命，尤當(dāng)上刑。首從擬律無分，處決候秋不赦。衛(wèi)典所告得實，追贓給與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