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游記 粵西游日記二

　　丁丑（公元1637年）六月十二日晨餐后登舟，順流而南，曲折西轉(zhuǎn)，二十里，小江口，為永福界。又二十里，過永福縣?？h城在北岸，舟人小泊而市蔬。又西南三十五里，下蘭麻灘。其灘懸涌殊甚，上有蘭麻嶺，行者亦甚逼仄焉。又二十里，下陟灘為理定，其城在江北岸。又十五里而暮。又十五里，泊于新安鋪。

　　十三日昧爽行四十里，上午過舊街，已入柳州之洛容界矣，街在江北岸。又四十里，午過牛排。又四十里，下午抵洛容縣南門。縣雖有城，而市肆荒落，城中草房數(shù)十家，縣門惟有老嫗居焉。舊洛容縣在今城北八十里，其地抵柳州府一百三十里。今為新縣，西南抵柳州五十里。〔水須三日溯柳江乃至。〕是晚宿于舟中。預(yù)定馬為靜聞行計。

　　十四日昧爽起飯，覓擔夫肩筐囊，倩馬駝靜聞，由南門外繞城而西。靜聞甫登騎，輒滾而下。顧仆隨靜（聞）、擔夫先去，余攜騎返換，再易而再不能行，計欲以車行，眾謂車之屼嵲甚于馬，且升降坡嶺，必須下車扶挽，益為不便。乃以重價覓肩輿三人，饜其欲盡量讓他們吃飽而后行，已上午矣。余先獨行，擬前鋪待之，慮轎速余不能踵其后也。共一里，過西門，西越一橋而西，即升陟坡坂。四顧皆回岡復(fù)嶺，荒草連綿，惟路南隔岡有山尖聳，露石骨焉。踄荒莽共十八里，逾高嶺，回望靜聞轎猶不至。下嶺又西南二里，為高嶺鋪，始有茅舍數(shù)家，名孟村。時靜聞猶未至，姑憩鋪肆待之。久之乃來，則其憊彌甚。于是復(fù)西一里，乃南折而登嶺，迤邐南上，共四里，抵南寨山之西，則柳江逼其四崖矣。乃西向下，舟人艤舟以渡。〔有小溪自南寨破壑，西注柳江，曰山門沖?！辰畺|為洛容界，江之西為馬平界。登西岸，循山瀕江南向行，是為馬鹿堡。東望隔江，石崖橫亙其上，南寨山分枝聳干，亭亭露奇。共五里，乃西向逾坳入，則石峰森立，夾道如雙闕。其南峰曰羅山，山頂北向，有洞斜騫，側(cè)裂旁開兩門，而仰眺無躋攀路，西麓又有洞駢峙焉。其北峰曰李馮山，而南面峭削尤甚。又二里，雙闕之西，有小峰當央當中而立，曰獨秀峰。

　　行者共憩樹下，候靜聞輿不至。問后至者，言途中并無肩輿，心甚惶惑。然回眺羅山西麓之洞，心異之。同憩者言：“從其南麓轉(zhuǎn)山之東，有羅洞巖焉，東面有坊，可望而趨也。”余聞之益心異，仰視日色尚未令昃zè太陽西斜，遂從岐東南披宿草行。一里，抵羅山西南角，山頭叢石疊架，側(cè)竇如圭，橫穴如梁。從此轉(zhuǎn)而南，東循其南麓，北望山半亦有洞南向，高少遜于北巔，而面背正相值也。東南望一小山瀕江，山之南隅，石剖成罅，上至峰頂，復(fù)連而為門。其時山雨忽來，草深沒肩，不虞上之傾注，而轉(zhuǎn)苦旁之淋漓矣。轉(zhuǎn)山之東，共約一里，遂逾坳北入，一坪中開，自成函蓋。右峰之北，有巨石斜疊而起，高數(shù)十丈，儼若一人北向端拱，衣褶古甚。左崖之北，有雙門墜峽而下，內(nèi)洞北向，深削成淵，底有伏流澄澈，兩旁俱峭壁數(shù)十丈，南進窅yǎo深遠然不知其宗。北抵洞口，壁立斬絕，上有橫石〔高二尺，〕欄洞口如閾，可坐瞰其底，無能逾險下墜，亦無虞失足隕越也。閾之左壁，有懸綆數(shù)十丈，圈而系之壁間，余疑好事者引端懸崖以游洞底者。惜余獨行無偶，不能以身為轆轤，汲此幽嬙也。既龍出峽門上，復(fù)西眺西峰，有道直上，果有石坊焉硯臺。亟趨之，石坊之后，有洞東向，正遙臨端拱石人，坊上書“第一仙區(qū)”，而不署洞名。洞內(nèi)則列門設(shè)鎖，門之上復(fù)橫柵為欄，從門隙內(nèi)窺，洞甚崆峒，而路無由入。乃攀柵踐壁逾門端入，則洞高而平，寬而朗，中無佛像，有匡床、木幾，遺管城手筆、墨池焉。探其左，則北轉(zhuǎn)漸黑而隘；窮其右，則西上愈邃而昏。余冀后有透明處，摸索久之不得。出，仍逾門上柵，至洞前。見洞右有路西上，撥草攀隙而登，上躡石崖數(shù)重，則徑窮莫前，乃洞中剪薪道也。山雨復(fù)大至，乃據(jù)危石倚穹崖而坐待之。忽下見洞北坪間翠碧茸茸，心訝此間草色獨異，豈新禾沐雨而然耶？未幾，則圓繞如規(guī)，五色交映，平鋪四壑，自上望之，如步帳回合，倏忽影滅。雨止乃下，仍從石坊逾南坳，共二里，轉(zhuǎn)是山西麓。先入一洞，其門西向，豎若合掌，內(nèi)洼以下，左轉(zhuǎn)而西進，黑不可捫；右轉(zhuǎn)而東下，水不可窮，乃峻逼之崖，非窈窕之宮也。出洞又北，即向時大道所望之洞。洞門亦西向，連疊兩重。洞外有大石，橫臥當門，若置閾焉，峻不可逾。北有隘，側(cè)身以入，即為下洞。洞中有石中懸，復(fù)間為兩門，南北并列。先從南門入，稍洼而下，其南壁峻裂斜騫，非攀躋可及；其北崖有隙，穿懸石之后，通北門之內(nèi)焉。其內(nèi)亦下墜，而東入洞底，水產(chǎn)汩汩，與南洞右轉(zhuǎn)之底，下穴潛通。由北門出，仰視上層，石如荷時，下覆虛懸，無從上躋。復(fù)從南門之側(cè)，左穿外竅，得一旁龕。龕外有峽對峙，相距尺五，其上南即龕頂盡處，北即覆葉之端。從峽中手攀足撐，遂從虛而凌其上。則上層之洞，東入不深，而返照逼之，不可向邇；惟洞北裂崖成竇，環(huán)柱通門，石質(zhì)忽靈，乳然轉(zhuǎn)異；攀隙西透，崖轉(zhuǎn)南向，連開二楹，下跨重樓，上懸飛乳，內(nèi)不深而宛轉(zhuǎn)有余，上不屬而飛凌無礙。巖之以憑虛駕空為奇者，陽朔珠明之外，此其最矣。

　　坐憩久之，仍以前法下。出洞前橫閾，復(fù)西北入大道，一里抵獨秀峰下。又西向而馳五、六里，遇來者，問無乘肩輿僧，止有一臥牛車僧。始知輿人之故遲其行，窺靜聞可愚，欲私以牛車代易也。其處北望有兩尖峰亭亭夾立，南望則群峰森繞，中有石綴出峰頭，纖幻殊甚，而不辨其名。又西五、六里，則柳江自南而北，即郡城東繞之濱矣。江東之南山，有樓閣高懸翠微，為黃氏書館。即壬戌會魁〔會試第一名〕黃啟元。時急于追靜聞，遂西渡江，登涯即阛闠huānhuì市中商店連絡(luò)；從委巷二里入柳州城。東門以內(nèi)，反寥寂焉。西過郡治，得顧仆所止寓，而靜聞莫可蹤跡。即出南門，隨途人輒問之，有見有不見者。仍過東門，繞城而北，由唐二賢祠躡之開元寺。知由寺而出，不知何往，寺僧言：“此惟千佛樓、三官堂為接眾之所，須從此覓?！蹦顺鏊?，由其東即北趨，里余而得千佛樓，已暮矣。問之僧，無有也。又西趨三官堂。入門，眾言有僧內(nèi)入，余以為是矣；抵僧棲，則仍烏有。急出，復(fù)南抵開元東，再詢之途人，止一汲者言，曾遇之江邊。問：“江邊有何庵？”曰：“有天妃廟?！卑抵袞|北行，又一里，則廟在焉。入廟與靜聞遇。蓋輿人以牛車代輿，而車不渡江，止以一人隨攜行李，而又欲重索靜聞之資，惟恐與余遇，故迂歷城外荒廟中，竟以囊被詒yì遺留僧抵錢付去。靜聞雖病，何愚至此！時廟僧以飯餉，余、輿同臥廟北野室中，四壁俱竹籬零落，月明達旦?！　∈迦彰了?，無梳具，乃亟趨入城寓，而靜聞猶臥廟中。初擬令顧仆出候，并攜囊同入，而顧仆亦臥不能起，余竟日坐樓頭俟之，顧仆復(fù)臥竟日，不及出游焉。是日暑甚，余因兩病人僵臥兩處，憂心忡忡，進退未知所適從，聊追憶兩三日桂西程紀，迨晚而臥。

　　十六日顧仆未起，余欲自往迎靜聞。顧仆強起行，余并付錢贖靜聞囊被。迨上午歸，靜聞不至而廟僧至焉。言昨日靜聞病少瘥病愈，至夜愈甚，今奄奄垂斃，亟須以輿迎之。余謂病既甚，益不可移，勸僧少留，余當出視，并攜醫(yī)就治也。僧怏怏去。余不待午餐，出東門，過唐二賢祠，由其內(nèi)西轉(zhuǎn)，為柳侯廟，《柳侯碑》在其前，乃蘇子瞻書，韓文公詩。其后則柳墓也。余按《一統(tǒng)志》，柳州止有劉賁墓，而不及子厚，何也？容考之。急趨天妃視靜聞，則形變語譫，盡失常度。始問之，不能言，繼而詳訊，始知昨果少瘥，晚覓菖蒲、雄黃服之，遂大委頓極度疲困，蓋蘊熱之極而又服此溫熱之藥，其性悍烈，宜其及此。余數(shù)日前閱《西事珥》，載此中人有食飲端午菖蒲酒，一家俱斃者，方以為戒。而靜聞病中服此，其不即斃亦天幸也。余欲以益元散解之，恐其不信。乃二里入北門，覓醫(yī)董姓者出診之。醫(yī)言無傷，服藥即愈。乃復(fù)隨之抵醫(yī)寓，見所治劑俱旁雜無要。余攜至城寓，另覓益元散，并藥劑令顧仆傳致之，諭以醫(yī)意，先服益元，隨煎劑以服。迨暮，顧仆返，知服益元后病勢少殺矣?！　∈呷罩幸估茁曇笠?，迨曉而雨。晨餐后，令顧仆出探靜聞病，已漸解。既午雨止，濕蒸未己?？镒⒅?，倦于出焉。

　　柳郡三面距江，故曰壺城。江自北來，復(fù)折而北去，南環(huán)而寬，北夾而束，有壺之形焉，子厚所謂“江流曲似九回腸”也。其城頗峻，而東郭之聚廬反密于城中，黃翰簡、龍?zhí)烨渲诰阍谘?。龍名文光。黃翰簡名啟元。壬戌進士，父名化。由鄉(xiāng)科任廣東平遠令，平盜有功，進僉憲明代都察院。

　　母夫人許氏，以貞烈死平遠，有顓祠。余昔聞之文相公湛持，言其夫人死于平遠城圍之上，而近閱《西事珥》，則言其死于會昌，其地既異，則事亦有分。此其所居，有祠在羅池東。（缺）當俟考文。翰簡二子俱鄉(xiāng)科。

　　十八日因顧仆病不能炊，余就粥肆中，即出東門觀靜聞。一里，北過二賢祠，東過開元寺，又共一里，抵天妃廟，則靜聞病雖少痊，而形神猶非故吾也。余初意欲畀錢廟僧，令買綠豆雜米作糜粥，以芽菜鮮姜為供。問前所畀，竟不買米，俱市粉餅食。余恐蹈前轍，遂弗與，擬自買畀之，而靜聞與廟僧交以言侵余。此方病者不信藥而信鬼，僧不齋食而肉食，故僧以大餔惑靜聞，而靜聞信之。僧謂彼所恃不在藥而在食。靜聞謂予不惜其命而惜錢，蓋猶然病狂之言也。余乃還，過開元寺入瞻焉。

　　寺為唐古剎，雖大而無他勝。又西過唐二賢祠覓拓碑者家，市所拓蘇子瞻書韓辭二紙。更覓他拓，見有柳書《羅池題石》一方，筆勁而刻古，雖后已剝落，而先型宛然。余囑再索幾紙，其人欣然曰：“此易耳。即為公發(fā)硎磨刀石出一石拓，乃新摹而才鐫之者?！眴枺骸芭f碑何在？”曰：“已碎裂。今番不似前之剝而不全矣。”余甚惋惜，謝其新拓，只攜舊者一紙并韓辭二大紙去。詢羅池所在，曰：“從祠右大街北行，從委巷東入即是。然已在人家環(huán)堵中，未易覓也?！庇鄰闹?。北向大街行半里，不得；東入巷再詢之，土人初俱云不知。最后有悟者，曰：“豈謂‘羅池夜月’耶？此景已久湮滅，不可見矣?！庇鄦柡喂?，曰：“大江東南有燈臺山，魄懸臺上而影浸池中，為此中絕景。土人苦官府游宴之煩，拋石聚垢，池為半塞，影遂不耀，覓之無可觀也。”余求一見，其人引余穿屋角垣隙，進一側(cè)門，則有池一灣，水甚污濁，其南有廢址兩重，尚余峻垣半角，想即昔時亭館所托也。東岸龍眼二株，極高大，郁倩茂盛的樹枝垂實，正累累焉。度其地當即柳祠之后，祠即昔之羅池廟，柳侯之所神棲焉者。今池已不能為神有，況欲其以景存耶？

　　憑吊久之，還飯于寓。乃出小南門，問融縣舟，欲為明日行計。始知府城北門明日為墟期，墟散舟歸，沙弓便舟鱗次而待焉。乃循江東向大南門渡江。江之南，稍西為馬鞍山，最高而兩端并聳，為府之案山；稍東為屏風(fēng)山，形伏而端方，其東北為燈臺山，則又高而扼江北轉(zhuǎn)者也。馬鞍之西，尖峰峭聳，為立魚山。其山特起如魚之立，然南復(fù)有山映之，非近出其下不能辨。既渡，余即詢仙奕巖，居人無知者。西南一里至立魚山，而后知其東之相對者，即仙奕巖也。巖在馬鞍之西麓，居人止知為馬鞍，不知為仙奕，實無二山也。立魚當賓州大道，在城之西南隅。由東北躡級盤崖而登，巖門東向，踞山之半。門外右上復(fù)旁裂一龕，若懸窩綴閣，內(nèi)置山神；門外左下拾級數(shù)層，又另裂一竅，若雙崖夾壁，高穹直入，內(nèi)供大士。入巖之門，如張巨吻，其中寬平整朗，頂石倒書“南來茲穴”四大字，西蜀楊芳筆也。門外又有詩碑。內(nèi)列神位甚多，后通兩竅，一南一北，穿腹西入，皆小若剜竇。先由南竅進。內(nèi)忽穹然，高盤豎裂。西復(fù)有門透山之西，其中崇徹窈窕，內(nèi)列三清巨像。后門逾閾而出，西臨絕壑，遙瞻西南群峰開繞，延攬甚擴。由門側(cè)右穿峽竅以下，復(fù)有洞，門西向。其內(nèi)不高而寬，有一石柱中懸，雜置神像環(huán)倚之，柱后有穴，即前洞所通之北竅也。乃知是山透腹環(huán)轉(zhuǎn)，中空外達，八面玲瓏，即桂林諸洞所不多見也。由門內(nèi)左循巖壁而上，洞橫南北，勢愈高盤。洞頂五穴剜空，仰而望之，恍若明星共曜yào輝映、照耀。其下東開一峽，前達僧棲，置門下鍵門上的橫插，不通行焉。稍南，西轉(zhuǎn)下峽，復(fù)西透一門，前亦下臨西壑。由門左轉(zhuǎn)而入，其內(nèi)下墜成峽，直迸東底，深峻不可下。由其上捫崖透腋，又南出一門。其門南向，前有一小峰枝起，與大峰駢六成坳。由其間攀崖梯石，直躡立魚之顛焉。蓋是洞透漏山腹，東開二門，西開三門，南開一門，其頂懸而側(cè)裂者，復(fù)十有余穴，開夾而趣括無窮，曲折而境深莫閟，真異界矣。復(fù)由諸洞宛轉(zhuǎn)出前洞，從門右歷級南上，少憩僧廬。東瞰山下，有塘匯水一方，中洼而內(nèi)沁，不知何出；其東北所對者，即馬鞍山之西北麓，仙奕巖在焉；其東南所對者，乃馬鞍山西南枝峰，又有壽星巖焉。遙望其后重巖回復(fù)，當馬鞍之奧境，非一覽可盡。時日已下舂，雨復(fù)連綿，余欲再候靜聞，并仙奕巖俱留為后游。下山一里，復(fù)渡南門，又東北三里，攜豆蔬抵天妃殿，而靜聞與僧相侵彌甚；欲以錢贖被。而主僧復(fù)避不即至。余乃不顧而返，亟入城，已門將下鍵矣?；韬诘衷?，不得晚餐而臥。

　　十九日凌晨而起，雨勢甚沛，早出北門觀墟市，而街衢雨溢成渠，墟不全集。上午還飯于寓。計留錢米綠豆，令顧仆往送靜聞，而靜聞已至。其病猶未全脫，而被襆fú被單之屬俱棄之天妃廟，只身而來。余陰囑寓主人，同顧仆留棲焉。余乃挈囊出西南門，得沙弓小舟一艙，遂附之。而同舟者俱明晨行，竟宿沙際。

　　二十日候諸行者，上午始發(fā)舟。循城西而北溯柳江，過西門，城稍遜而內(nèi)，遂不濱江云。江之西，鵝山亭亨，獨立曠野中，若為標焉。再北，江東岸猶多編茅瞰水之家，其下水涯，稻舟鱗次，俱帶梗而束者，諸婦就水次稱而市焉，俱從柳城、融縣順流而下者也。又北二十里，晚泊古陵堡，在江西岸。

　　自柳州府西北，兩岸山土石間出，土山迤邐間，忽石峰數(shù)十，挺立成隊，峭削森羅，或隱或現(xiàn)。所異于陽朔、桂林者，彼則四顧皆石峰，無一土山相雜；此則如錐處囊中，猶覺有脫穎之異耳。

　　柳江西北上，兩涯多森削之石，雖石不當關(guān)，灘不倒壑，而芙蓉倩水之態(tài)，不若陽朔江中俱回崖突壑壁，亦不若洛容江中俱懸灘荒磧也。

　　此處余所歷者，其江有三，俱不若建溪之險。陽朔之漓水，雖流有多灘，而中無一石，兩旁時時轟崖綴壁，扼掣江流，而群峰逶迤夾之，此江行之最勝者；洛容之洛青，灘懸波涌，岸無凌波之石，山皆連茅之坡，此江行之最下者，柳城之柳江，灘既平流，涯多森石，危巒倒岫，時與土山相為出沒，此界于陽朔、洛容之間，而為江行之中者也。

　　二十一日昧爽行。二十里，上午過杉嶺，江右尖峰疊出。又三十里，下午抵柳城縣。自城北溯懷遠江而入，又十里，治于古舊縣。此古縣治也，在江北岸。是日暑甚，舟中如炙。

　　柳城縣在江東岸，孤城寥寂，有石崖在城南，西突瞰江，此地瀕流峭壁，所見惟此。城西江道分而為二。自西來者，慶遠江也，〔其源一出天河縣為龍江，一出貴州都勻司為烏泥江，經(jīng)忻城北入龍江，合流至此；〕自北來者，懷遠江也，〔其源一出貴州平越府，一出黎平府，流經(jīng)懷遠、融縣至此。〕二江合而為柳江，所謂黔江也。下流經(jīng)柳州府，歷象州，而與郁江合于潯。

　　今分潯州、南寧、太平三府為左江道，以郁江為左也；分柳州、慶遠、思恩為右江道，以黔江為右也。然郁江上流又有左、右二江，則以富州之南盤為右，廣源之麗江為左也，二江合于南寧西之合江鎮(zhèn)，古之左右二江指此，而今則以黔、郁分耳。

　　南盤自富州徑田州，至南寧合江鎮(zhèn)合麗江，是為右江。北盤自普安經(jīng)忻城，至慶遠合龍江，是為烏泥江。下為黔江，經(jīng)柳、象至潯州合郁，亦為右江。是南、北二盤在廣右俱為右江，但合非一處耳?！对颇现尽芬詾槎P分流千里，至合江鎮(zhèn)合焉，則誤以南寧之左、右二江俱為盤江，而不知南盤之無關(guān)于麗江水，北盤之不出于合江鎮(zhèn)也。

　　二十二日平明發(fā)舟。西北二十里，午過大堡，在江東岸。是日暑雨時作，蒸燠殊甚，舟人鼓掉，時行時止，故竟日之力，所行無幾。下午又十五里，大雨傾盆，舟中水可掬，依野岸泊。既暮雨止，復(fù)行五里而歇。

　　二十三日昧爽，西北行十五里，過草墟，有山突立江右，上盤危巖，下亙峭壁。其地魚甚賤。十里，馬頭碼頭，江左山崖危亙，其內(nèi)遙峰森列，攢簇天半。于是舟轉(zhuǎn)東行，十里復(fù)北，五里，下午抵沙弓，融縣南界也，江之西南即為羅城縣東界。沙弓，水濱聚落，北至融五十里，西至羅城亦然，西望隔江群峰攢處，皆羅城道中所由也。是晚即宿舟中。

　　二十四日昧爽，仍附原舟向和睦墟。先是沙弓人言：“明日為和睦墟期，墟散有融縣歸舟，附之甚便。”而原舟亦欲往墟買米，故仍附之行。和睦去沙弓十里。水陸所共由也。舟自沙弓西即轉(zhuǎn)而東北行，一里，有江自西北來，舞陽江也，〔內(nèi)灘石甚險?！秤种睎|四里，始轉(zhuǎn)而北，又五里為和睦墟?；男鏌o茅舍，就高蓷tuí蘆葦草，日初而聚，未午而散，問舟不得。久之，得一荷鹽歸者，乃附行囊與之偕行。始東北行一里，有小溪自西而東。越溪而北，上下陂陀，皆荒草靡靡，遠山四繞。又四里過黃花嶺，始有隨塢之田。直北行五里，過古營，其田皆營中所屯也。又北五里，越一小溪為高橋，有秦姓者之居在岡中。北下一里為大溪，有水自西而東，有堰堰之，其深及膝，此中水之大者，第不通舟耳。又北五里，大道直北向縣，而荷行李者陸姓，家于東梁西北，遂由此岐而西北行。二里，上雞籠嶺，其坳甚峻，西有大山突兀，曰古東山。山北東隅為東梁，縣中大道所徑也。西北隅為東陽，亦山中聚落也，而陸姓者聚居于其北塢對山之下，越雞籠共西北三里，而抵其家?！踩フ嫦蓭r尚十里，去縣十五里?！硶r甫逾午，而溽盛夏又濕又熱的氣候暑疲極，遂止其處。　　二十五日平明起飯，陸氏子仍為肩囊送行。先隔晚，望其北山，有巖洞剨huò然上下層疊。余晚浴后欲獨往一探，而稻畦水溢，不便于行，及是導(dǎo)者欲取徑道行，路出于其下，余乃從田間水道越畦而登之。巖有二門，俱南向。東西并列，相去數(shù)丈，土人名為讀學(xué)巖。外幛駢崖，中通橫穴，〔若復(fù)道行空，蜃樓內(nèi)朗，垂蓮倒柱，鉤連旁映，〕軒爽玲瓏，可廬可憩，不以隘迫為病也。其西又有小石峰特起田間。旁無延附，亦有門東向，遂并越水畦入之。初入覺峽逼無奇，穿門西進，罅迸“十”字，西既透明，南北俱裂竅，土人架木竅間，若欲為懸閣以居者，但宛轉(zhuǎn)軒迥，不若前巖之遠可舒眺而近可退藏也。甫出洞，導(dǎo)者言：“西去一二里，有赤龍巖奇甚，勝當與老君洞等，惜無知者，君好奇，何不迓道觀之！”余昨從和睦墟即屢問融中奇勝，自老君洞外更有何景，導(dǎo)者與諸土人俱云無有，蓋彼皆以庵棲為勝，而不復(fù)知有山石之異也。至是，其人見余所好在此，始以其說進。余獎勞之，令即趨赤龍。于是不北向山坳，而西循溪塍，里余遂抵巖下。其巖北向，高穹山半，所倚之山，即陸氏所居之后嶺，自西橫列至此，而東下陸村者也。洞前北突兩峰，若龍虎然，而洞當其中，高曠宏遠，底平而上穹，門之中有石臺兩重界其間，洞后列柱分楞，別成圭門璇室。洞中直入數(shù)丈，脊稍隆起，遂成仙田每每，中貯水焉。更入則漸洼漸黑，導(dǎo)者云：“其內(nèi)門束如竇，只平身入，既入乃復(fù)廓然透別竅焉?！焙薏粡募覕y炬，得一窮其奧也。山前有溪自西來，分兩派，而東縈陸氏之居，又東抵東梁，而北匯安靈潭，為靈壽溪之上流云。下山，越溪而北向，望北山有洞剨然駢列。涉水蛙而攀其上，其洞門南向，雖高穹側(cè)裂，而中乃下旋如墜螺。由門外右躋，復(fù)飛嵌懸崖，憑踞則有余，深棲則不足，乃下。蓋此山正與赤龍巖南北相向，其與讀學(xué)巖則東西肩列者也?！脖壁呴g道，正由此山、讀學(xué)兩峰中?！炒松街畺|隅，復(fù)開兩巖，其門皆東向，名鐘洞巖：在北者，其巖不深峻，若豎鐘而剖其半，中列神像；在南者，峽門甚高，層竇疊見，而內(nèi)入不深，上透無級。所入下層之洞，當門即巨柱中懸，環(huán)轉(zhuǎn)而出，無余地矣。乃下，直北趨，共二里，越一脊。脊之北為百步塘，四面尖峰環(huán)列，中開平壑一圍，廣漠低洼，下有溺水。塘之西北為古鼎，東北為羊膈山，東南為東梁，西南為此脊。越脊，循巖轉(zhuǎn)又一里，其山分突三峰，北向百步而列。西一峰，山半洞門西向，有牧者憩歌于中，余不及登；中與東二峰前抱中環(huán)，有陸氏冢焉，北向古鼎以為案者也。中峰有洞東向，洞門層倚若重樓；東峰有洞西向，巖石下插如象鼻。余先登東峰西向之洞。其洞北迸橫峽，南騫斜竇，而有石上自山巔，下嵌峽底，四面可繞而出，所云象鼻者也。但其內(nèi)淺而不深，不堪為棲托之所。次登中峰東向之洞。其洞北竅下裂，南牖上懸，有石飛架其間，外若垂楞，中可透扃，上牖有石臺前突，憩臥甚適，唯峻不如象鼻，而夾曲過之，所恨者亦不深廣耳。既下，乃直北徑百步塘。二里越塘之北，先有一小溪自西而北，〔自古鼎來，〕橫涉而過；又有一大溪自南而北，〔即赤龍巖前水，東過東梁至北?！扯隙毙?，有石梁橫渡，于是東西俱駢峰成峽，溪流其中，是為靈壽溪。又北一里，溪匯為潭，是為安靈潭，神龍之所窟也。又北一里，當面有山橫列，峰半剨然開張洞門，余以為真仙巖矣。至則路轉(zhuǎn)西麓，遂東行環(huán)繞其北，則此山之后復(fù)有洞焉，不知與南向開張者中通否也？時望真仙巖之山尚在其北，〔北即安靈溪水流入真仙后洞處?！乘旖啧陽|循其麓，姑留此洞以俟后探焉。東出山，又北轉(zhuǎn)一里，則與東梁之大道會。峰轉(zhuǎn)溪回，始見真仙洞門，穹然東北高懸，溪流從中北出，前有大石梁二道駢圈溪上。越梁而西，乃南向入洞焉。洞門圓迥，如半月高穹，中剜一山之半。其內(nèi)水陸平分，北半高崖平敞，南半回流中貫。由北畔陸崖入數(shù)丈，崖疊而起，中壁橫拓，復(fù)分二道。壁之西有竅南入，而僧棲倚之；壁之東南，溯溪岸入其奧扃，則巨柱中懸，上綴珠旒寶絡(luò)，下環(huán)白象、青牛，稍后則老君危然，須眉皓潔，晏坐而對之，皆玉乳之所融結(jié)，而洞之所以得名也。其后則堂皇忽嬙，曲戶旋分，千門萬牖，乳態(tài)愈極繽紛，以無炬未及入。其下則溪匯為淵，前趨峽壁，激石轟雷。〔其隔溪東崖，南與老君對者，溪上平聳為臺，后倚危壁，為下層；北與僧棲對者，層閣高懸，外復(fù)疏明，為上層，但非鵲橋不能度?！澈蟾仓匮?，穿云逗日，疑其內(nèi)別有天地?！　》脚腔惭觼?，而僧棲中有二客見余獨入而久不出，同僧參慧入而問焉。遂出憩其棲，將已過午，參慧以飯餉余及陸。既而二客與陸俱別去，參慧亦欲入市，余乃隨之。北一里，過下廓，少憩廣化寺。寺古而半圮。又北，則大江在東，自北而南，〔即潭江，北自懷遠、大融南來者；〕小江在西，自西而東，（即）〔菜邕江，西自丹江橋繞老人巖，至此東入江?！?，二水交流下廓兩旁，道當其中。又一里，渡菜邕橋，又北半里，入融之南關(guān)焉。南關(guān)之外，與下廓猶居市相望，而城以內(nèi)則寥落轉(zhuǎn)甚。大江北來，繞城東而南，至下廓遂東南去。其水不回拱，所以蕭條日甚邯？既問老人巖道，復(fù)從下廓之北，循小江西南行。既西抵一峰，見其石勢疊聳，遂披棘登之。至石崖下，乃回削千仞，無池旁竇，乃下。路當北溯溪岸，余誤而南入山峽，其峽乃老人巖之南枝，又與南山夾而成者。南山北麓，有石磴盤山而上。其下有石竇一圓，潴水泓然，有僧方汲。急趨而問之，始知其上為獨勝巖，而非老人巖也，去下廓西南一里矣。余始上探獨勝。其巖北向，高綴峰頭，僧廬塞其門，入其下，不知為巖也。時暑氣如灼，有三士人避暑其間，留余少憩。覘其廬后有小穴焉，因穿穴入。其內(nèi)復(fù)開竅一龕，稍洼而下，外列垂幛，亦有裂隙成楞者，但為僧廬掩映，不得明光耳。〔獨勝北有鯉魚巖，即古彈子巖。聞乳柱甚豐，不及往?！诚律?，日色猶未薄崦嵫，乃復(fù)東北一里，出下廓，又西北溯小溪一里，抵老人巖山下。其下有洞東向，余急于上躋，姑置之。遂西向拾級上，兩崖對束，磴懸其間，取道甚勝。已透入一隘門，上鐫“壽星巖”三字，甚古。門之上，轉(zhuǎn)而北上，則巖之前門也，蓋其巖一洞兩門，前門東南向，下瞰下廓，后門東北向，下瞰融城，乃石崖高跨而東突，洞透其下，前后相去不遙，亦穿巖之類，而前后俱置佛龕障之，遂令空明頓失。時前發(fā)僧方剖瓜，遂以相餉。急從廬側(cè)轉(zhuǎn)入后巖，始仰見盤空之頂，而后巖僧方樵而未返，門閉無由入。時日暮雷殷，姑與前巖僧期為后游，遂下山；則后巖僧亦歸，余不能復(fù)上矣。指小徑，仍從獨勝東峰披蔓草行，二里乃幕，抵真仙。夜雨適來，參慧為炊粥以供。宿巖中，蚊聚如雷，與溪聲同徹夜焉。

　　二十六日憩息真汕洞中者竟日。參慧出市中。余拂巖中題識讀之，為錄其一二可備考者。

　　《真仙巖記游》嘉熙戊戌正月二十有三日，零陵唐容約延平黃宜卿、建安田傳震等數(shù)人，早自平寨門出行。群山杳藹間，夾道梅花盛開，清香襲人。二里許，至玉華巖。巖縱可十丈，橫半之，無他奇瑰，而明潔可愛。東南諸峰當其前，間見層出，不移席而可以遠眺望。乃具飯。飯已，循舊徑過香山，歷老人巖下。稍折而西，渡舟江橋，頃之至彈子巖。洞口平夷，坐百客不啻。少憩，酒三行，始秉炬以進，過若堂殿者三四?；鹚找?，上下四方，皆滴乳流注，千奇萬怪，恫心駭目，不可正視。有如人立，如獸蹲，如蛟蛇結(jié)蟠，如波濤洶涌，又有如仙佛之端嚴，鬼神之獰惡，如柱，如劍，如棋局，如鐘鼓鈴鐸，考擊之有聲。布地皆小石，正圓如彈丸，此巖之所以得名也。其間玲瓏穿穴，大率全山皆空，不可窮極，相與驚嘆，得未曾有。遂出至西峰巖，所見比彈子同，尤加奇而巖稍窄。盤薄久之，乃轉(zhuǎn)而東南，馳至真仙巖而體焉。仰瞻蒼崖，上與云氣接，劃熱天開，高朗軒豁，溪流貫其間，潺潺有聲，東西石壁峭拔，廣袤數(shù)十畝，彈子、西峰所見，往往皆具。老君晏坐其奧，須眉皓潔，如塑如畫，迨造物者之所設(shè)施，豈偶然也耶！回視先所夸詡說大話者，恍然自失矣。正如初入富商巨賈之家，珠璣寶貝，充棟盈室，把玩戀嫪lào留戀，殆不能去。而忽登王公大人之居，宮室廣大，位置森然，而珍臺異館，洞房曲戶，百好備足，而富商巨賈之所有。固亦在其間也。人之言曰：“觀于海者難為水?！庇枰嘣唬骸坝斡谡嫦烧唠y為巖?！庇谑菚趲r口，以識茲游之盛。

　　洞間勒記甚多，而此文紀諸勝為詳，錄之。

　　宋紹興丁巳1137年融守胡邦用《真仙巖詩敘》

　　融州真仙巖，耆舊相傳，老君（指道教所信奉的祖老子。）南游至融嶺，語人曰：“此洞天之絕勝也。山石藿珮，溪流清邃，不復(fù)西度流沙，我當隱焉?！币幌ι砘癁槭说穹绥?，太質(zhì)具焉。匪堊匪艧hùo彩色不刷泥土，不施彩飾，太素形成天然素質(zhì)著焉。丹灶履跡，炳然十分顯著在焉。霓旌云幢，交相映焉。有泉湍激，空山（缺）嘗以金丹投于其中，使飲之者咸得延壽，故號壽溪。東流十余里，入一村曰靈壽，其民皆享高年，間有三見甲子活180歲者。余被命出守，窮文考古，詢訪土俗，遂得仙跡之詳，皆非圖經(jīng)所載，故作詩以紀之，書其始末，勒石以示來者。詩曰：嶺南地勢富山川，不似應(yīng)改“誰似”。仙巖勝概全，石璞渾成塵外像，壽溪直徹洞中天，醮壇僧道為祛除災(zāi)禍而設(shè)的道場風(fēng)細迎秋月，丹灶云輕壓瘴煙；散步使人名利泯，欲求微妙養(yǎng)三田丹田。

　　荊南龔大器《春題真仙洞八景》

　　天柱石星嵯峨盤地軸，錯落布瓊玖；風(fēng)吹紫霞散，熒熒燦星斗?！　↓埲樵卤喣氡烫?，流光下丹井；驚起驪龍眼，騰驤弄塞影。塞影。

　　鶴巖旭日仙人跨白鶴，飄飖下九垓；矯羽扶桑上，萬里日邊來。

　　牛渚暝煙朝發(fā)函關(guān)道，暮入湘水邊；一聲鐵笛起，吹落萬峰煙。

　　寒淙飛玉懸崖三千尺，寒泉漱玉飛；奔流下滄海，群山斷翠微。

　　碧洞流虹丹洞連海門，流水數(shù)千里；石梁臥波心，隱隱螮蝀dìdōng虹起。

　　群峰來秀青山望不極，白云渺何處；郁郁秀色來，遙看峰頭樹。

　　萬象朝真真象兩無言，物情如影響；回看大始前，無真亦無象。

　　二十七日憩息真仙洞中。有拓碑者，以司道命來拓《黨籍碑》。午有邑佐同其鄉(xiāng)人來宴。余摩拭諸碑不輒，得韓忠獻王所書《畫鶻行》，并黃山谷書二方，皆其后人室此而勒之者。

　　二十八日參慧束炬導(dǎo)游真仙后暗洞。始由天柱老君像后入，皆溪西崖之陸洞也。洞至此千柱層列，百竇紛披，前之崇宏，忽為窈窕，前之雄曠，忽為玲瓏，宛轉(zhuǎn)奧隙，靡不窮搜。石下有巨蛇橫臥，以火燭之，不見首尾，然伏而不動。逾而入，復(fù)逾而出，竟如故也。然此奧雖幽邃，猶溪西一隅，時時由其隙東瞰溪流，冀得一當，而終未能下涉。既出，回顧溪竇，內(nèi)透天光，對崖旁通明穴，益覺神飛不能已。遂托參慧入市覓筏倩舟，以為入洞計?！矃⒒蹚?fù)燕ruò點燃炬引予，由巖前左石下，北入深穴。穴雖幽深，無乳柱幻空，然下多龍脊，盤錯交伏，鱗爪宛然，亦一奇也，出洞，參慧即往覓舟?！臣榷顓⒒垭m去，恐不能遽得，不若躬往圖之，且以了老人、香山諸勝。乃復(fù)出洞，北遵大道行。已而西望山峽間，峰巒聳異。適有老農(nóng)至，詢知其內(nèi)有劉公巖，以草深無導(dǎo)者，乃從下廓南先趨老人巖。共二里至其下，遂先入下巖。巖門東向，其內(nèi)廣而不甚崇。時近午郁蒸，入之即清涼心骨。其西北有竅，深入漸暗，不能竟。聞秉炬以進，其徑甚遠，然幽伏不必窮也。從門左仍躋石峽，上抵前巖，轉(zhuǎn)透后巖。其內(nèi)結(jié)閣架廬，盡踞洞口，惟閣西則留余地以為焚爂cuàn之所，前有臺一方，上就石筍鐫象焉。由此再西入，石竇漸隘而暗，爇炬探之，側(cè)身而入，懸級而墜，皆甚逼仄，無他奇也。出就閣前憑眺，則上下懸崖峭絕，菜邕江西來瀠其北麓，自分自合，抵巖下而北轉(zhuǎn)臨城，大江當其前，環(huán)城聚其下，〔渺然如天表飛仙；〕其直北即為香山，為八景之一。就窗中令道人指示所從道，遂下山。絕流渡菜邕江，水淺不及膝。遂溯江北行，望其西江所從來處，峰巒瑰異，〔內(nèi)有雞場洞?！硯纂S路而西，一里，遇一僧荷薪來，問之，始知香山尚在東北也。乃轉(zhuǎn)從草徑循北山之東麓，一里抵香山。于是向西登級，有廟在兩山坳間，其神為梁、吳二侯。徑寂而殿森，赤暑中蕭蕭令人毛悚。聞其神甚靈異，然廟無碑刻，不知其肇于何代，顯以何功也。始余欲就飯香山，既至而后知廟虛無人。遂東北逾一橋，過演武場，南共一里，即入西門，寥寂殊甚，東抵縣前飯焉。出南門，欲覓藥市紙，俱不能得。遇醫(yī)者詢之，曰：“此中豬腰子、山豆根俱出羅城。所云不死草者，乃掛蘭，懸空不槁，乃草不死，非能不死人也?！睘橹恍ΑＳ帜线^下廓，遇樵者，令其覓舟入真仙。二人慨然許之。先是，余屢覓之居人，懼云：“此地無筏，而舟為陂阻，無由入洞，須數(shù)人負之以趨?！辈灰獯硕霜毬S之，余心不以為然。然竊計巖中有遺構(gòu)，可以結(jié)桴fú小筏浮水，但木巨不能自移，還將與參慧圖之。既抵巖，則參慧已歸，亦云覓舟不得，惟覓人結(jié)桴為便。意與余合，余更幸入洞有機，欣然就臥。

　　二十九日晨起，余促參慧覓結(jié)桴者，未行而昨所期樵者群呼而至，謂予曰：“已入洞否？”余應(yīng)以待舟。樵者曰：“舟不能至。若聯(lián)木為桴，余輩從水中挾之以入，便與舟同?！庇嗔顓⒒奂匆砸捜隋X畀之。其人群而負木入溪，伐竹為筏。頃間聯(lián)桴已就，復(fù)以巖中大梯架其上，上更置木盆。余乃踞坐盆中，架足梯上。諸人前者纖引，旁者篙挾，后者肩聳，遇深淵輒浮水引之，遙不能引，輒浮水挾之。始由洞口溯流，仰矚洞頂，益覺穹峻，兩崖石壁劈翠夾瓊，漸進漸異，前望洞內(nèi)天光遙遙，層門復(fù)竇，交映左右。從澄瀾回涌中破空濛而入，誦謫仙李白“流水杳然，別有天地”句，若為余此日而親道之也。既入重門，崆峒上涵，淵黛下潴，兩旁俱有層竇盤空上嵌，蕩映幌漾，回睇身之所入，與前之所向，明光皎然，彼此照耀，人耶仙耶，何以至此耶，俱不自知之矣！挾桴者欲認其中爇炬登崖，以窮旁竅，余令先朔流出〔后〕洞，以窮明竇。乃復(fù)浮水引桴，遂抵洞門。其門西南向，吸川飲壑。溪破石而下，桴抵石為所格，不能入溪。乃舍桴踐石而出洞，又剨然一天也。溪石坎坷，不能置〔踵〕，望左崖有懸級在伏莽中，乃援莽蹠zhí腳底空而上。不數(shù)十步，輒得蹊徑。四望平疇中圍，眾峰環(huán)簇，即余昔來橫道北巖之東北隅也，第來時大道尚在南耳。乃隨山左東過一小坳，計轉(zhuǎn)其前，即雙梁以東大道，從小徑北躋山椒，即老君座對崖旁透之穴，俱可按方而求。而挾桴者俱候余仍游洞內(nèi)，乃返而登桴，順流入洞，仍抵中扃jiōng門戶。視東西兩旁俱有穴可登，而西崖穴高難登，且前游暗洞，已仿佛近之，而東崖則穴競門紛，曾未一歷，遂爇炬東入。其上垂乳成幄，環(huán)柱分門，與老君座后暗洞之勝絲毫無異。從其內(nèi)穿隙透竅，多有旁穴，上引天光，外逗云影，知其東透山膚甚薄，第穴小竇懸，不容人跡，漫為出入耳。從其側(cè)宛轉(zhuǎn)而北出，已在老君對崖之下層，其處有金星石、龍?zhí)镏T跡，因崖為臺，下臨溪流。上有石閾圊qīng廁所池，豈昔亦有結(jié)榭以居，架飛梁以渡者耶？其后壁大鐫“壽山福（地）”四大字，法甚古異，不辨其為何人筆。再出即為對崖之上層，其上亦列柱縱橫，明竅外透，但石崖峻隔，與此層既不相通。仍引桴下浮，欲從溪中再上，而溪崖亦懸嵌，無由上躋。計其取道，當從洞前南轉(zhuǎn)，抵小坳之東北，躋山椒而后可入；洞中非架飛梁，不能上也。乃從桴更入洞，其下水口旁洞俱淺隘，無他異。始絕流引桴，還登東崖，諸人解桴撤木，運歸舊處。余急呼其中一黠xiá聰慧者，攜余炬，令導(dǎo)為劉公洞游。

　　北遵大道半里，即西南轉(zhuǎn)入小岐，向山峽中，依前老農(nóng)所指示行；導(dǎo)者雖屢樵其處，不識誰為劉公巖也。又二里，抵山下。望一洞在南山，東向而卑伏；一洞在南山，北向而高騫；一洞在北山中突之峰，東向而淺列。方莫知適從，忽聞牧者咳嗽聲，遙呼而詢之，則北向高騫者是。亟披莽從之。其人見余所攜炬一束，哂曰：“入此洞須得炬數(shù)枚乃可竟。此一炬何濟？”余始信此洞之深邃，而恨所攜之炬少也。伏莽中石磴隱隱，隨之而躋，洞門巨石前橫。從石隙入，崖石上大鐫“西峰之巖”四字，為寶祐三年1225年李桂高書。其前又有碑記二方，其一不可讀，其一為紹定元年1228太守劉繼祖重開此巖，而桂林司理參軍饒某記而并書者也。其記大約云：桂西靈異之氣多鐘于山川，故真仙為天下第一，而曰老人者次之，曰玉華、彈子者又次之，而西峰巖則與真仙相頡頏，而近始開之。余始知此洞之名為劉公者以此，而更信此洞之始，其開道建閣，極一時之麗。而今乃荒塞至此，益慨融之昔何以盛，今何以衰耶！入洞，內(nèi)甚寬敞，先爇炬由其后右畔入，則乳柱交絡(luò)，戶竇環(huán)轉(zhuǎn)，不數(shù)丈而出。又從其后左畔入，則乳柱宏壯，門竇峻峽，數(shù)丈之后，愈轉(zhuǎn)愈廓，寶幢玉筍，左右森羅，升降曲折，杳不可窮，亦不可記。其時恐火炬易盡，竭蹶前趨，嘗臠而出只嘗了切下來的一小塊肉，不知蔗境最后得到的佳境更當何如也。唐容《真仙鐫記》謂：“西峰巖比彈子同于加奇而稍窄?！彼啤罢闭?，豈以洞門巨石虧蔽目前，未悉其宮墻之宏邃耶？下山，西望北山中突東向之洞，其外雖淺而石態(tài)氤氳，門若雙列，中必相通。亟趨其下，則崖懸無路。時導(dǎo)者已先歸，見余徘徊仰眺，復(fù)還至，引入南麓小洞。其門南向而淺，與上巖不通。蓋上巖危瞰峰半，遙望甚異，而近眺無奇，且路絕莫援，不得不為卻步。既東行，回首再顧，則氤氳之狀，復(fù)脈脈系人。仍強導(dǎo)者還圖攀躋，導(dǎo)者乃芟翳級石，猿攀以登，余亦仿而隨之，遂歷其上。則削壁層懸，雖兩崖并列，而中不相通，外復(fù)淺甚，蓋徒有玲瓏之質(zhì)，而未通窈窕之關(guān)，始興盡而返。仍東南二里，抵真仙巖。時適當午，遂憩巖中，搜覽諸碑于巨石間，而梯為石滑，與之俱墜，眉膝皆損焉。

　　真仙巖中明夾可棲，寂靜無塵，惟泉聲轟轟不絕，幽處有蛇，不為害，而蚊蚋甚多，令人不能寐。計八中夜，聞有聲甚宏，若老人謦咳咳嗽然，久而不絕。早起詢之，乃大蟲鳴也。頭大于身，夜?jié)撗ㄖ?，然惟此夕作聲，余寂然?br>
　　七月初一日早起，以跌傷故，姑暫憩巖中。而昨晚所捶山谷碑猶在石間，未上墨瀋，恐為日爍，強攀崖拓之。甫竟而參慧呼赴晨餐，余乃去而留碑候燥，亟餐而下，已為人揭去。先是，余拓左崖上《老君像碑》，越宿候干，亦遂烏有。至是兩番失之，不勝悵悵。蓋此中無紙，前因司道檄縣屬僧道攜紙來巖拓《元祐黨籍》，余轉(zhuǎn)市其連四陸張。拓者為吏所監(jiān)督，欲候《黨籍碑》完，方能為余拓韓忠獻大碑，故棲遲以待。余先以余閑取一紙分拓此碑，而屢成虛費。然碑可再拓，而紙不可再得，惟坐候拓者，完忠獻大碑而已。是日僧道期明日完道碑，初三日乃得為余拓，而韓碑大，兩側(cè)不能著腳，余先運木橫架焉。　　初二日是日為縣城墟期，余以候拓淹留停留，欲姑入市觀墟；出洞而后知天雨，洞中溪聲相溷，晴雨不辨。乃還洞，再拓黃碑。下午仍憩巖中。

　　初三日早霧，上午乃霽。坐洞中候拓碑者。久之至，則縣仍續(xù)發(fā)紙命拓，復(fù)既期初四焉。余乃出洞，往覓對崖明竅之徑。東越洞前石梁，遂循山南轉(zhuǎn)而西，徑伏草中，時不能見；及抵后山過脊，竟不得西向登崖之徑；乃踐棘攀石，莽然躋山半覓之，皆石崖嵯峨，無竅可入。度其處似過而南，乃懸崖復(fù)下。忽有二農(nóng)過其前，亟趨詢之，則果尚在北也。依所指西北上，則莽棘中果有一竅，止容一身，然下墜甚深，俯而瞰之，下深三丈余，即北崖僧棲所對望處也。已聞拓碑僧道笑語聲，但崖峻而下懸，不能投虛而墜。眺視久之，見左壁有豎隙，雖直上無容足攀指處，而隙兩旁相去尺五，可以臂繃而足撐。乃稍下，左轉(zhuǎn)向隙，而轉(zhuǎn)處石皆下垂，無上岐，圓滑不受攀踐，磨腹而過，若鳥之摩空像鳥兒擦天而飛，猿之踔虛猿猴跨溝澗，似非手足之靈所能及也。既至隙中，撐支其內(nèi)，無指痕安能移足，無足銜安能懸身。兩臂兩足，如膠釘者然，一動將溜而下。然即欲不動，而撐久力竭，勢必自溜。不若乘其勢而蹲股以就之，迨溜將及地，輒猛力一撐，遂免顛頓。此法亦勢窮而后得之，非可嘗試者也。既下，則巖寬四五丈，中平而下臨深溪，前列柱綴楞如勾欄然，恐人之失足深崖，而設(shè)以護之者。巖內(nèi)四圍環(huán)壁，有卷舒活潑之意，似雕鏤而非雕鏤所能及者。前既與西崖罨映，后復(fù)得洞頂雙明，從其中遙顧溪之兩端，其出入處俱一望皎然，收一洞之大全，為眾妙之獨擅。真仙為天下第一，宋張孝祥題：“天下第一真仙之巖?！倍擞终嫦芍谝灰?。巖右崖前一石平突溪上，若跏趺之座，上有垂乳滴溜，正當其端，而端為溜滴，白瑩如玉，少洼而承之，何啻仙掌之露盤也。由其側(cè)攀崖而北，又連門兩龕，內(nèi)俱明潔無纖污，而右壁回嵌，色態(tài)交異，皆如初墜者。其前崖上，亦有一柱旁溪而起，中復(fù)纖圓若指，上抵洞頂，復(fù)結(jié)為幢絡(luò)緊束的絲線，散為蛟龍，繞纖指下垂，環(huán)而夭矯者數(shù)縷，皆有水滴其端。其內(nèi)近龕處，復(fù)有一石圓起三尺，光瑩如瓶卣yǒu古代青銅酒器，以手拍之，聲若宏鐘，其旁倒懸之石，聲韻皆然，而此則以突豎而異耳。此三洞者，內(nèi)不相通而外成聯(lián)璧，既有溪以間道，復(fù)有竅以疏明，既無散漫之滴亂灑洞中，又有垂空之乳恰當戶外，臥云壑而枕溪流，無以逾此！此溪東上層之崖也。其入南與下層并峙之崖相隔無幾，而中有石壁下插溪根，無能外渡。稍內(nèi)有隙南入，門曲折而內(nèi)宛轉(zhuǎn)，倒垂之龍，交繆膠著、粘附縱橫。冀其中通南崖，而尚有片石之隔，若鑿而通之，取道于此，從下層臺畔結(jié)浮橋以渡老君座后，既可以兼上下兩崖之勝，而宛轉(zhuǎn)中通，無假道于外，以免投空之險，真濟勝之妙術(shù)也。時余雖隨下溜其中，計上躋無援，隔溪呼僧棲中拓碑者，乞其授索垂崖，庶可挽之而上。而拓者不識外轉(zhuǎn)之道，漫欲以長梯涉溪。而溪既難越，梯長不及崖之半，即越溪亦不能下。徬徨久之，擬候巖僧參慧歸，覓道授索，予過午猶未飯，反覆環(huán)眺，其下見豎隙，雖無可攀援，而其側(cè)覆崖反有凹孔，但上瞰不得見，而下躋或可因。遂聳身從之，若鳥斯翼，不覺已出阱而透井，其喜可知也。仍從莽中下山，一里，由石梁轉(zhuǎn)入巖而飯焉。下午，以衣裈kūn褲積垢，就溪浣濯，遂抵暮。

　　約厥明焉。余待之甚悶?！猜勎髂鲜锕哦ι?，有龍巖高懸，鐵旗新辟，且可從真仙后溯靈壽上流?！秤韵挛缣焦哦﹁F旗巖，新開者。而拓者既去，參慧未歸，姑守囊?guī)r中，遂不得行?！　〕跷迦諈堑琅c境禪之徒始至，為拓韓碑。其碑甚大，而石斜列，余先列木橫架，然猶分三層拓，以橫架中礙，必拓一層解架，而后可再拓也。然所拓甚草率，而字大鐫淺，半為漫漶模糊不清，余為之剜污補空，竟日潤色之，而終有數(shù)字不全。會拓者以余紙拓《元祐黨籍》、此碑為崖而大，此攜碑而整?！独暇磮D》與像。下午，僧道乃去，余潤色韓碑抵暮。

　　初六日洞中事完，余欲一探鐵旗巖，遂為行計。而是日雨復(fù)沛然，余不顧，晨餐即行。一里，過來時橫列之北洞，又半里，抵橫列之南洞，雨勢彌大。余猶欲一登南洞，乃攀叢披茅，冒雨而上，連抵二崖下，竟不得洞。雨傾盆下注，乃倚崖避之。益不止，頂踵淋漓，崖不能久倚，遂去蓋拄傘為杖，攀茅為絙，復(fù)冒雨下。蓋其洞尚東，余所躋者在西，下望則了然，而近覓則茫不得見耳。又冒雨一里，南過安靈潭。又半里，西渡溪，乃從岐西向山坳。半里，逾坳而西，路漸大，雨漸殺。透山峽而出，共一里，南逾小橋，〔即來時橫涉小溪上源也，〕則仰望橋南山半，有洞北向，有路可登，亟從之。洞入頗深，而無他岐，土人制紙于中，紙質(zhì)甚粗，而池灶烘具皆依巖而備。中雖無人，知去古鼎不遠。乃就其中絞衣去水，下山，循麓再西，則村店鱗次，稱山中聚落之盛焉。問所謂鐵旗巖者，居人指在西北峰半。又半里，抵其峰之東南，見峰腰巖罅層出，余以為是矣。左右覓路不得，為往返者數(shù)四。既乃又西，始見山半洞懸于上，閣倚于前，而左右終不得路。復(fù)往返久之，得垂釣童子為之前導(dǎo)。蓋其徑即在山下，入處為水淹草覆，故茫無可辨。稍上即得層級，有大木橫偃級旁，上叢木耳，下結(jié)靈芝，時急于入巖，不及細簡。及抵巖，則巖門雙掩，以繩綰扣，知僧人不在，而雨猶沛，為之推扉以入。其巖南向，正與百步塘南之陸垅山相對。蓋巖前古鼎之推扉以入。其巖南向，正與百步塘南之陸垅山相對。蓋巖前古鼎村之山峙于左，沸水巖之山峙于右，巖懸山半，洞口圓通，而閣衙于內(nèi)。其內(nèi)不甚寬廣，叢列神像，右轉(zhuǎn)宏擴而暗然，數(shù)丈之內(nèi)，亦回環(huán)無他岐入矣。洞內(nèi)之觀雖乏奇瑰，而洞之勝，頗饒罨映。鐵旗之名，其以峰著，非以洞著耶！環(huán)視僧之爂具，在右轉(zhuǎn)洞中，而臥帳設(shè)于前閣。因登其上，脫衣絞水而懸之窗間，取僧所留衣掩體以俟之。過午，望見山下一僧，戴笠撥茅而登，既久不至，則采耳盈筐，故遲遲耳。初至，以余擅啟其閉，辭色甚倨傲慢。余告以遠來遇雨，不得不入以待餔。初辭以無米且無薪，余先窺其盎有夙儲指存余的柴米等，不直折之而穿，強其必炊。既炊，余就與語，語遂合，不特炊米供飯，且瀹耳為蔬，更覓薪炙衣焉。其僧好作禪語。楚人。既飯，酬以錢，復(fù)不納。時雨漸止，余因問龍巖所在。僧初住山，誤以沸水巖為龍巖，指余西南入。余初不知，從之。半里至其下，山下有水穴東北向，潴水甚滿，而內(nèi)聲崆峒，其東復(fù)然，蓋其下皆中空，而水滿潴之。然余所聞龍巖在山半，因望高而躋。其山上岐兩峰，中削千仞，西有淺穴在削崖之下，東有夾罅在側(cè)峰之側(cè)，踐棘披搜，終無危巖貯水。乃下，然猶不知其巖之為沸水不為龍巖也。東半里，趨古鼎村。望村后山南向洞開，一高峽上穹，一圓竅并峙。私念此奇不可失，即從岐東上。上穹者，如樓梯內(nèi)升，而前有一垂石當門，東透為臺，下從臺前南入并峙之竅；圓竅者，如圜室內(nèi)剜，而內(nèi)有一突石中踞。此時亦猶以沸水為龍巖，不復(fù)知此地可別覓龍巖也。既下，仍由村北舊路過小橋，則溪水暴漲，橋沒水底者二尺余，以傘拄測以渡。念此小溪如此，若靈壽石堰，漲高勢涌，必難東渡。適有土人取筍歸古鼎，問之，日：“大溪誠難涉，然亦不必涉。逾嶺抵溪，即隨溪北下，所涉者止一小溪，即可繞出老君洞左?！庇嗦勚采酢Ｉw不特可以避涉，而且可以得安靈以北入洞源流，正余意中事，遂從之。逾坳，抵來所涉安靈西堰，則水勢洶涌，洵非揭厲所及。乃即隨溪左北行，里半，近隔溪橫列之南洞，溪遂西轉(zhuǎn)。又環(huán)西面一獨峰，從其西麓轉(zhuǎn)北，東向以趨老君后洞焉。路至是俱覆深茅間，莫測影響，惟望峰按向而趨。共二里，見靈壽大溪已東去，不能為余阻；而西山夾中，又有一小溪西來注之，其上有堰可涉。然挾漲勢驕，以投鞭可渡之區(qū)，不免有望洋濡足之嘆。躊躇半晌，既濟而日已西沉，遂循溪而東。蓋此處有徑，乃北經(jīng)劉公巖出下廓大道者，按方計里，迂曲甚多；時暮色已上，謂已在洞后，從其左越坳而下，即可達洞前，即無路，攀茅踐棘，不過里許，乃竭蹶趨之，其坳皆懸石層嵌，藤刺交絡(luò)，陷身沒頂，手足莫施，如傾蕩洪濤中，汩汩終無出理。計欲反輒劉公巖，已暝莫能及，此時無論虎狼蛇虺，凡飛走之簇，一能勝予。幸棘刺中翳，反似鴻蒙泥沌未鑿，或伏穿其跨下，或蹂踔其翳端，久之竟出坳脊。俯而攀棘滾崖，益覺昏暗中下墜無恐。既乃出洞左蔬蛙中，始得達洞，則參慧已下楗支扉矣。呼而啟扉，再以入洞，反若更生焉?！　〕跗呷諈⒒墼绺褒S壇，余以衣濡未干，自炊自炙于巖中。而是日雨淋漓不止，將午稍間，乃趨城南訊舟，更入城補衣焉。是早有三舟已發(fā)，計須就其處俟等待之意之，蓋舟從懷遠來，非可預(yù)擬，而本地之舟則不時發(fā)也。薄暮乃返洞取囊，以就城南逆旅，而參慧猶未返巖，不及與別，為留錢畀其徒而去。是日七夕，此方人即以當中元七月十五日，民間傳統(tǒng)節(jié)日，當晚追祀祖先，益不知乞巧，只知報先，亦一方之厚道也。其時雨陣時作，江水暴漲，余為沽酒浸酌，迨夜擁芻chú草而臥，雨透茅滴瀝，臥具俱濕。

　　初八日雨勢愈急，江漲彌甚。早得一舟，亟攜囊下待；久之，其主者至，舟甚隘，勢難并處，余乃復(fù)負囊還旅肆。是午水勢垂垂，逾涯拍岸，市人見其略長刻增可能繼續(xù)上漲，多移棲高原以避之。余坐對江流滔滔，大木連株蔽江而下，分陳漩渦，若戰(zhàn)艦之爭先。土人多以小舟截其零枝，頃刻滿載；又以長索系其巨干，隨其勢下至漩灣處，始掣入洄溜，泄之涯間。涯人謂：“廬且不保，何有于薪？”舟人謂：“余因水為利，不若汝之胥溺等待淹沒。”交相笑也?！　〕蹙湃找褂陱?fù)間作，達旦少止，而水彌漲。余仍得一小舟，坐其間，泊城南吊橋下。其橋高二丈，橋下水西北自演武場來，初涸不成流，至是倏而凌岸，倏而逾梁，人人有產(chǎn)蛙沉灶之慮。過午，主舟者至，則都司促表差也。又有本邑差以獨木舟四，綴其兩旁，以赴郡焉，乃郡徼取以載鹵者攔截載鹽的舟。其舟雖小，得此四舟，若添兩翼。下午發(fā)舟，東南行，已轉(zhuǎn)西南，二十里，有山突立江石，乃西自古東山逾雞籠坳而東抵于此者，又二十里為高街，有百家之聚在江右。又五里，為芙蓉山亙其東南，有百家之聚在江左。又西南五里為和睦墟。又西十里過舞陽江口。晚泊于沙弓，水且及街衢，盡失來時之砂磧懸崖矣。

　　初十日昧爽放舟。一十五里，馬頭。五里，楊城，舟泊而待承差官署中的一般官吏取供給于驛。其江之西北有崖瀕江，蓋東與馬頭對者也。抵午始放舟。五里，草墟，十五里，羅巖。村在江左，巖在江右。其巖層突沓斑駁，五色燦然。南崖稍低，有石芝偃峰頂，有洞匏剜崖半，當亦有勝可尋，而來時以暑雨掩篷，去復(fù)僅隔江遙睇，崖間猿鶴，能不笑人耶！又五里楊柳，又五里大堡，又十五里舊縣，又五里古城，又五里白沙灣。江北有尖峰，兩角分東西起，峭拔特甚，其南叢山即縣治所倚也。江至白沙又曲而南，又十里，下午抵柳城縣西門。龍江西至慶遠來會。按《志》，縣治西有穿山，而治西平臨江渚，地且無山，安得有“穿”？又按，城北有筆架、文筆峰，而不得其據(jù)。遍詢土人，有識者指城西南隔江峭峰叢立者為筆架、文筆，又言其巔有洞中透，穿山當亦即此。然方隅與《志》不合，而《志》既各標，茲何以并萃耶？承差復(fù)往驛中，余坐待甚久，泊多行少，不意順流之疾，淹留乃爾！既暮，差至，促舟人夜行，遂得補日之不足焉。南二里，江之左為巒攔山，削崖截江，為縣城南障；江之右即峭峰叢立，土人所指為筆架、穿山者，而透明之穴終無從矚。棹月順流，瞬息十五里，轉(zhuǎn)而東北行。又五里，有山兀聳江東岸，排列而南，江亦隨之南折，灘聲轟轟，如殷雷不絕，是為倒催灘。豈山反插而水逆流，故謂之“倒”，而交并逼促，故謂之“催”耶？其時波光山影，月色灘聲，為之掩映，所云挾飛仙者非歟！又南十五里為古陵，又二十里為皇澤墟，西與鵝山隔山相向矣。又東南三里抵柳州府，泊其南門，城鼓猶初下也。

　　十一日早入西南門，抵朱寓，則靜聞與顧仆病猶未瘥痊愈也。往返二十日，冀俱有起色，而顧仆削弱尤其，為之悵然。

　　十二日出東門，投刺名帖謁王翰簡之子羅源公，名唐國，以鄉(xiāng)薦任羅源令。其弟上春官下第，猶未知。以疾辭。還從北門入。下午出南門，沿江詢往潯州舡，以中元節(jié)無有行者?！　∈赵?，從南門渡江，循馬鞍山北麓西行，折而南，循其西麓，由西南塢中登山。石級草沒，濕滑不能投足。附郭名巖，其荒蕪乃爾，何怪深崖絕谷耶！仙奕巖在山半削崖下，其門西向，正與立魚山對，〔只隔山下平壑中一潭〕其巖內(nèi)逼如合掌，深止丈余，中坐仙像，兩崖鐫題滿壁。巖外右有石端聳，其上迸裂成紋，參差不齊，雖可登憩，而以為黑肌赤脈，分十八道可弈，似未為確；左有崖上削，大篆“釣臺”二字，江遙潭隘，何堪羨魚。蓋博不及魏叔卿之臺，釣不及嚴子陵之磯，惟登憩崖右石端，平揖立魚，巖中梵音磬qìng佛寺中的法器響，飄然天鈞，振溢山谷也。崖左有級東南上，又裂一巖，形與仙弈同，〔西南向〕。中砌石為座，后有穴下墜，頗深而隘。右有兩圓穴，大僅如筒，而中外透漏，第隘不能入其下。東南抵坳中，又進一巖，亦淺隘不足觀。蓋仙弈三巖，齊列山半，俱相伯仲而已。既西下山麓還望，復(fù)得一巖，亦西向，正在中巖之下。其巖亦淺隘，中昔有碑，今止存其趺。巖上覆有三圓巖，若梅花之瓣，惜飄零其二，不成五。出巖前，有石平砥如枰，而赤紋縱橫，亦未之有。巖右有石窟如峽，北透通明，其中開朗可憩。而有病夫臥其前，已蠕蠕不能屈伸?；墓葦嘌?，樵牧不至，而斯人托命于此，可哀亦可敬也！出巖，西盤一山嘴，轉(zhuǎn)其東南，山半有洞西南向。乃踐棘而登，洞門岈然，其中高穹而上，深墜而下，縱橫成峽，層疊為樓，不甚寬宏，而以危峻逼裂見奇者也。入門，有石突門右，蹲踞若牛而青其色，其背復(fù)高突一石，圓若老人之首。先是，立魚僧指其處有壽星巖，必即此矣。但所指尚在東南黃崖懸削處，蓋黃崖西面與立魚對，而此則側(cè)隱于北，當時未見耳。由突石之左懸級下墜，西出突石之下，則下墜淵削，而上級虛懸，皆峭裂不通行。東入峽道中，灣環(huán)而進，忽得天光上映，仰睇若層樓空架，而兩崖上覆下嵌，無由蹠虛上躋。第遙見光映處，內(nèi)門規(guī)列，高懸夾崖之端，外戶楞分，另透前山之上，其頂平若覆帷，恨不能牽綃一登，悵悵而出。

　　更下山而東，仰見北山之半，復(fù)有一門南向，計其處當即前洞光映所通也。見其下俱回崖層亙，乃稍東，循崖端西北而上，逾下崖，抵中崖，而上崖懸絕不得上。復(fù)從前道下，更東循崖角西北登上崖。沿崖西陟，則洞前三面皆危壁倚空，惟此一線盤崖可通。前有平石如露臺，內(nèi)旋室萬丈，四壁俱環(huán)柱駢枝，細若鏤絲垂絡(luò)，聯(lián)布密嵌，而頂平如幕，下平如砥。西北內(nèi)通一門，下臨深峽，果即前所仰望透空處也。若斷塞所登一線盤崖，從峽中設(shè)梯以上，此巖高朗如閣，正巢棲穴處之妙境矣。坐憩久之，仍循崖端東南下，其南復(fù)有山鵲起。從兩山夾中取道而東，可出馬鞍之東隅，而中塞無路；循南山西麓取道而南，可抵上龍?zhí)?，乃往來大道也。從西麓仰眺山半，懸崖穹拓，黃斑赭影，轟然西向，欲一登無路。循山南行，有微徑從草中東上，頃即翳沒。蝎蹶上登，得一門，外雖穹然，而內(nèi)僅如合掌，無可深入。望黃赭轟削處，已在其北，而崖嘴間隔，不可盤陟。復(fù)下至山麓，再從莽中望崖而登，久之抵轟崖下。其崖危削數(shù)千尺，上覆下嵌，若垂空之云，亙接天半。每當平削處，時裂孔一方，〔中多紛綸奇詭，〕第瑣碎不能深入。循崖下北行，上有飛突之崖，下有累架之石，升降石罅中，雖無窈窕之門，如度凌虛之榭，亦足奇也。

　　時日已過午，下山欲南尋上龍?zhí)叮嫙o從得飯；而東向峽中，循馬鞍東麓，即傍郭循江，即易得食，而又可窺屏風(fēng)、登臺，兼盡王氏山房諸勝，且取道兩山間，更愜所愿也。乃披莽而東，見兩崖石皆巉chán山勢險峻嵌，叢翠翳之，神愈飛動。既而得藝蔬之畦。又東一里，得北來大道。截大道橫過，東去一里得聚落，則郡東門之對江渡也。于是瀕江南岸倚屏風(fēng)山北麓東行，其處村居連絡(luò)。一里，抵登臺山，居聚愈稠。江為山扼，土人謂登臺山巔有三虎，夜輒下山啖豬犬。民居環(huán)山麓而崖峻，虎得負嵎，莫敢攖焉。轉(zhuǎn)而北去，路從山南繞其東麓而北。聞其處有楊文廣洞，甚深杳，從江底潛通府堂，今其洞已塞，土人莫能指導(dǎo)，僅人人言之而已。登臺之北又一里，有山橫列三峰，其陰即王氏山房所倚，余昔從洛容來，從其北麓渡江者也。茲從南至，望見南麓有洞駢列，路當出其東隅，而遙聞洞前人聲沸然，乃迂而西北至其下，則村氓之群社于野廟者也。洞在廟北半里，南向岈然。其山倒石虛懸，內(nèi)裂三峽，外通三門，宛轉(zhuǎn)回合而不甚深擴，然石青潤而穴旁通，亦不意中所難得者。出洞，望西峰之陽，復(fù)有一巖南向，乃涉洼從之。適有婦負芻自北坳來，問東西二洞何名，曰：“東洞名蠻王，西洞淺而無名，然中有蛇穴之?！眴枺骸氨臂昕蛇_王氏山房？”曰：“北坳樵徑，無岐可通；大路從東麓而遙，小徑緣西坡而近，然晚輒有虎，須急行?！庇嗄松衔鞫础６撮T亦南向，而中果淺，皆赭赤之石，下無旁通之竅，何以穴蛇？內(nèi)高五六尺，復(fù)有石板平庋，虛懸不能上。而石板中央有孔一圓，如井欄中剜，下適有突石，踐石透孔，頸項恰出孔上，如罪人之囊三木古代戴在犯人頸、手、腳上的木制刑具者，然聳肩束臂，可自此上躍也。但其上亦不寬奧，不堪舒憩。遂下，從西坡小徑下山，循西麓而北逾一岡，竹塢蓊叢。里余而得一茅舍，東倚山麓，西臨江坡。坡上密箐蔽空，連麓交蔭，道出其下，如行空翠穴中，不復(fù)知有西爍之日也。一里，北抵姚埠，即東門渡也。其上村居數(shù)十家。由村后南向登，上即王氏山房。時日已昃太陽偏西。余先每入一巖，輒以所攜龍眼、餅餌箕踞啖之，故至此而后索餐，得粥四甌，飯與茶兼利之矣，遂南入竹塢中，憺筜萬個，森森俱碧玉翔煙，覺塵囂之氣俱盡。已而上山，石磴甚峻，西緣南折，穿榕樹根中，透其跨下。其樹小于桂林之榕樹門，而一橫跨街衢，一側(cè)倚崖豐，穿根透隙則同也。已又東上，過一庋石片下，〔石去地五六尺，崖旁平庋出，薄齊架板，〕則山房在焉。小樓三楹橫列洞前，北臨絕壑，西瞻市堞縱橫，北眺江流奔衍，東指馬鹿、羅洞諸山，分行突翠，一覽無遁形。樓后即洞，洞高不為樓掩，中置西方諸像，而僧則托棲樓中，若為洞門鎖鑰者。蓋王氏昔讀書于此，今則以為僧廬，而名東林洞焉。洞后西、東分兩竅：西竅從南入，稍轉(zhuǎn)而東，漸黑隘，不堪深入；東竅從南入，轉(zhuǎn)而東忽透明焉。逾東閾而出，巨石迸裂成兩罅：一罅北透則石叢，而平臺中懸，可以遠眺；一罅東下則崖削，而茅閣虛嵌，可以潛棲。四旁皆聳石云噓慢慢地吐氣，飛翠鸞舞，幽幻險爍，壺中之透別有天，世外之棲杳無地，非若他山透腹而出，一覽即盡也。既而還至前洞，望渡舟甫去西岸。乃從洞東南躋嶺上，石磴危峻，所望愈擴，遂南瞰登臺焉。久之下山，則渡舟適至，遂由東門，共二里返寓?！　∈娜赵诹?。

　　十五日在柳寓。

　　十六日作一書與王翰簡之子羅源公。促靜聞往天妃廟贖所當被，竟不得。

　　十七日以書投王羅源，不俟其回書，即攜行李下舟。過午，雨如注。既而復(fù)從南門入抵北門，市土藥于朱醫(yī)士，得山豆根、豬腰子、天竺黃、水蘿葡、兔金藤諸藥各少許，下舟已昏黑矣。

　　十八日晨餐后放舟。十里，石狗灣。有小山在江左，江稍曲而東北。小山之東為龍船山，又西南為夾道雙山，此北門陸路所出也。由石狗灣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