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子報 第七回　別妻母出門謀事　育女兒設(shè)筵聯(lián)歡

　　不多幾日，錢正林到了通州城內(nèi)，逕來到姑母家中，拜過了新年，將身坐定，閑話家常，談及欲就一個館地，尋些束修，他姑母點(diǎn)頭嘆道：“侄兒此話甚合我意，常言道坐吃山空，尋些束修，正好貼補(bǔ)家用不足。想你表弟。哪里有這等算計(jì)。自你姑父去世之后，業(yè)已數(shù)載，家道并不寬裕，你表弟全不想做些經(jīng)營，終朝出外，與那些朋友廝混，不務(wù)正業(yè)，將來不知怎生光景呢？”正林忙說了許多好話，解勸姑母。

　　正這當(dāng)兒，表弟李云朝回來了。只見他氣喘吁吁，滿頭大汗。正林見他如此光景，心中好生詫異，立起身來，忙叫一聲道：“表弟，你一向是好的？如何得意？”李云朝喘著答道：“表兄不要說起，我近來在這幾年中，作事顛倒，時運(yùn)不濟(jì)，我這里十分討好，別人見我，總是煩惱，憑你本事高，手腳妙，干起事來，就要糟糕！”錢正林道：“表弟，你為何如此慌忙，有什么要緊事情？”李云朝道：“表兄有所不知，因?yàn)榕c一個朋友爭論一句說話，在那里打架。表兄且請少坐，我還要去約兩個朋友，和他去評個理去呢！”說罷，匆匆又出門去了。

　　錢正林在姑母家里用了午膳，便也出去走走。轉(zhuǎn)過幾條大街，走出南門外，熱鬧異常。他信著步子，隨意閑逛，忽看見那柵門上邊寫著天齊廟巷，就走進(jìn)巷去。行未數(shù)伍，只一座廟宇，朱漆山門，一帶粉墻，兩旁紅漆欄桿，跨進(jìn)山門，正面塑著一尊彌勒佛，挺起壯皮，笑容可掬，背后塑著護(hù)法韋馱，手捧金杵，渾身胄甲頂盔，獨(dú)立鎮(zhèn)守山門。又再走進(jìn)，只見庭中寶鼎香煙繚繞，大殿上釋迦佛像，金鐘銀鼓左右分列，五色花幡當(dāng)中懸掛，布置得十分莊嚴(yán)。

　　他正待要走到殿后去，里面走出一個和尚來，身上披香色袈裟，手拿一串念佛數(shù)珠，雙手合十，念一聲阿彌陀佛道：“相公請坐，是來焚香的？還是來要會我家?guī)煾傅?？”錢正林道：“我一不要焚香，二不做佛事，不過是隨喜而已。”那和尚一想道：“相公，我與你好像有一點(diǎn)面善?！卞X正林道：“我也在這里想，不知在何處見過一面的。”那和尚道：“莫非在京師鎮(zhèn)國寺中會面過的，相公貴姓，小僧已淡忘了?！卞X正林道：“我姓錢，乃是如皋縣人，那時因赴北場，到了京師，還有一位朋友，他姓胡，乃是太倉州人，也是北場赴考，不意名落孫山，因此同到鎮(zhèn)國寺內(nèi)游玩消遣?！薄　『蜕新犃?，兩手一鼓道：“對了對了！卻不瞞你相公說，我因在京都鎮(zhèn)國寺偶犯清規(guī)，被當(dāng)家和尚知曉，逐出山門。好在我們出家人，四方都可去得，到了這里，就拜了這里老和尚，他年紀(jì)大了，正在收一個徒弟，與他服侍照管，所以他收了我，就與我改一法名，叫做道月。請問錢相公，為何到此？有何貴干？”錢正林道：“我這里有一個姑母，她家住在城中，我今到此地來，一來與她拜年，二來我要想尋一個訓(xùn)蒙書館?！钡涝潞蜕械溃骸罢垎栂牍?，如今住在哪里？”錢正林道：“我今日才到，還未曾拜會親友，住處未定?！蹦堑涝潞蜕斜阏堈值椒秸芍凶似瑫r，正林方才告辭回到姑母家里歇宿。

　　再說那王世成，自從娶了徐氏，情好彌篤，因?yàn)槭莱赡耸且粋€貪花愛色之徒，又是三十幾方才娶妻；這徐氏也是最喜風(fēng)流的婦人，在家之時，早與那些風(fēng)流少年私情來往，目下嫁了一個有錢的丈夫，身上穿的件件時新，頭上插戴的都是珠翠金銀。所以王世成早上在行中做了買賣，過了早市，就要回家，陪伴這位娘子。

　　光陰易過，日月如梭，不覺已是一年，徐氏腹中有孕。已將足月。那一天，徐氏叫嚷腹中疼痛起來，王世成連忙叫了一個穩(wěn)婆。到家收生，及到分娩，乃是一個女兒，因是頭生，夫妻二人得了一個掌上明珠，好不歡喜！到了三朝，買了香燭，辦了魚肉三牲，祭祀祖宗，邀請鄉(xiāng)鄰朋友，飲湯餅酒，十分熱鬧。當(dāng)下就將這女兒，取名叫做金定，按下慢言。

　　回過筆來，仍說錢正林到了通州，倏忽數(shù)日，耽擱在姑母家中。因無熟人，心中悶悶不樂，只得再去閑步走走，又走到天齊廟來，與道月和尚閑談，談到要做館地，無門可入，不覺連聲嗟嘆！道月和尚看他這般光景，忽然想起，說道：“前日有一位周家太太到這里廟中燒香，她帶著兩個孫男同來，聽說她家正要請一個教書先生，待我明日到她家里去，向這位老太太說說看，就是她家里有大少爺二少爺，我也認(rèn)識，管教一說即成?！闭忠宦犨@話，愁懷頓釋，連忙將手一拱道：“此事全仗費(fèi)心，待我明日來討你回話?！钡涝潞蜕悬c(diǎn)頭稱好?！　〉搅嗣魅?，午膳之后，錢正林一逕走到天齊廟一問，道月和尚到周府上去尚未回來。他就在廟里坐著，與那個香火道人，或東或西，隨意聊天。足足等了兩個時辰，方見道月和尚，施施然然走回來，一見正林，便問道：“錢相公，你來了幾時了？”

　　錢正林起身答道：“我來了有兩個時辰了。”

　　當(dāng)下道月和尚邀他到方丈坐下，這才說道：“待我來對你說。這館事務(wù)已六七分成就了，那老太太真是一位善菩薩，小僧去對她說，我有一位朋友，他是秀才，家住如皋，腹中三墳五典，四書五經(jīng)，無一不如，無一不曉，不愧是飽學(xué)宿儒，如府上合意，我明日同他來拜望你家大少爺。那老太太連說：“甚好，你明日同他來，我叫大少爺在家里等候就是了。”因此小僧看來，一定可以成就的?！闭致犝f，忙向道月和尚拱手稱謝，興辭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