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諸司公案 卷一人命類 張縣令辨燒故夫

　　句章縣人凌拔，娶妻霍氏，貌美而淫，性甚兇狡。嘗嫌其夫年老家貧，且有外交，日夜求嫁。夫惜其美，不忍嫁逐。一夜，夫先睡濃，霍氏持刀殺之，因放火燒舍，乃詐稱夫被火死。其夫之弟凌振疑之曰：“豈有火發(fā)婦人能走而男子反死乎？吾嫂平日兇潑，兄不肯嫁，今日燒死，必有其故。”乃往縣告曰：

　　“狀告為燒命事：胞兄凌拔，老娶霍氏，貌美兇淫。嫌拔貧難，累求改嫁。今月初七夜，家忽火發(fā)，氏獨生脫，兄獨燒死，不無情弊。懇天嚴究死故，勘問主使，庶死者無冤，遺者沾德。上告。”

　　霍氏之兄霍由，為妹抱訴曰：“狀告為仇陷事：氏嫁凌拔，相守無異。惡叔凌振，欺兄慢嫂，累積仇隙。今月初七，火忽夜發(fā)，氏幸逃脫，夫戀財物，搶火燒死。振挾仇恨，朦朧控告，有無情弊。夫婦至親，豈有別害；火勢猛烈，安問男女。叩天霹仇電誣，民免陷害。上訴。”時舉人張舉為縣令，吊集來審。凌振曰：“前夜火發(fā)，予起看時，只見嫂氏走出，此時便不見兄矣。非兄先已死，而后火起乎？不然何婦人走得，而男子反不免也？”霍氏曰：“夫已同我先走出，后又進房中搶衣物，因被燒死。此時火起膽落，我豈能推夫入火乎？”張尹曰：“此易辨耳?？韶Q一茅舍分作兩間，再取豬二口來，一殺死，放于左間；一生留，放于右間。然后四周積薪燒之，予自有辨?！绷枵褚烂绱藷?。張尹乃同原、被告去看曰：“左間殺死者，豬口中無灰；右間生燒者，豬口中有灰。蓋死者氣無出入，故無灰。生者有氣叫吸，故有灰?！痹⒈桓娑伎疵髁?，然后去驗。凌拔尸其口中果無灰。張尹曰：“此是汝先殺夫而后放火也的矣?！被羰喜荒芙廪q，乃一一招認伏罪。張侯判曰：

　　“審得霍氏虺蜴為心，豺狼成性?；ㄈ菘淙戟氀龐?，愛乘春風；玉貌賽人群淫蕩，喜隨夜雨。夫年老大，未稱竊窕之心；家計貧窮，莫遂風流之愿。欲嫁不從再適，對鸞鏡以無歡；番空變作別圖，逞獠刀而泄恨。朦朧睡思，那知斷送老頭皮；縹緲夢魂，誰道破除冤業(yè)債。命隨劍絕，計復心生，乃縱火焚廬，燒遺骸而滅跡。因詭言惑眾，稱搶火而夫亡，爾心何殘，爾謀何巧！孰意婦生男死，難免人起猜疑；固知先殺后燒，因此口無灰燼。當眾既明檢驗，依律定擬凌遲。”

　　按：殺死而復燒尸，此婦之計誠狡。惟張侯以生死二豬辨與眾看，則人皆心服，而此婦遂無詞矣。后人欲辨生前死后燒尸者，此案可為世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