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諸司公案 卷二奸情類 黃令判鑿死傭工

　　河池縣民俞厥成，家亦殷富，愛財(cái)吝嗇，娶妻鮑氏。鮑家貧難，厥成毫無相濟(jì)，雖時(shí)或求借，亦分文無與。鮑氏因此背夫，時(shí)私運(yùn)谷米與父母，嘗遣傭工人連宗送去。連宗是奸刁之徒，彼見鮑氏私顧外家，后復(fù)遣送米谷，積了三次不送去。待主人遠(yuǎn)出，突入房中，強(qiáng)抱鮑氏曰：“我為你接送勞苦，今日必與我好一次，后日早差早行，晚差晚行，任你呼喚矣?！滨U氏斥曰：“我遣你接送，嘗賞你酒肉，何曾空勞，你安得如此無禮！我明日報(bào)主人，看你如何！”連宗曰：“你所偷米谷我都留在，并未送去。明日我先報(bào)出你私顧外家，你雖說我強(qiáng)奸，主人必不信，只說是你誣賴也?！滨U氏婦人無見識，被此挾制，恐他真報(bào)，又見米谷現(xiàn)在，況夫是個(gè)細(xì)毛之人，必有打罵嫁逐之事，雖指他奸，又無證據(jù)，必不見信，因隨意任他所奸。既罷，連宗以手摩其陰曰：“這邊緣何有個(gè)疥堆？”鮑氏曰：“非疥也，是一大痣?！币院笠鄷r(shí)或有奸，搬送米谷益多矣。及冬，俞厥成與連宗上莊取苗租，到一佃支秩家。秩與連宗乃姑表兄弟，又兼同主人，來夜盛設(shè)為席。酒至半酣，說及相法及男女生痣上去。厥成曰：“凡婦人陰間邊有痣者，非貴亦富。”連宗忘形，答一句曰：“你娘子陰邊有痣，果然是富也?！敝е纫曍食晌⑿?，彼料工人何知主母陰邊痣，必是有奸也。厥成亦便覺得，心中甚懷愧恨，遂佯作不聞，說向別事去。少頃，推醉而罷。次日，謂連宗曰：“我約人明日交田價(jià)，今收租尚未完，當(dāng)急回去。”到家即詰其妻曰：“你何得與連宗有奸？”鮑氏曰：“那有此事？”厥成曰：“你怎瞞得我？昨晚在佃客席上，說婦人陰邊有痣者必富，連宗即答你娘子有痣。你不與他奸，何由知你陰邊痣？你好說出因由，我自治此刁賊；不說，我將你二人都?xì)⑺??！滨U氏泣曰：“是我偷你米谷送與爹娘，連宗全不為送，來挾我奸，說不允他，將出米谷報(bào)你，定把我嫁逐。我知你是纖細(xì)人，恐報(bào)必不便，因此被他挾制成奸，悔之無及。今日甘受打罵，任你再娶一妻掌家，我甘作婢妾，終身無怨。惟愿勿嫁，恐嫁貧人則難度日，人又知我失節(jié)無恥也?！必食稍唬骸八拼四耸堑蠹椋拦俜?，婦人亦不至死。今依你說，我另娶一妻，降你為婢。但今夜要致宗賊于死，可治些酒菜與他食，然后殺之?！滨U氏依言，整好酒饌。厥成謂連宗曰：“今日歸路辛苦，與你同飲數(shù)杯?！边B宗盡量而飲。將醉，厥成有意算他，先故不飲。至此，又曰：“你陪我?guī)桩T。”主人說陪，連宗安得不飲？又飲數(shù)甌，遂醉倒于地。厥成乃用麻繩綁于大板凳上，推醒之曰：“你奸主母，今夜要?dú)⒛恪！边B宗雖醉，猶知辯曰：“安敢如此？”厥成曰：“你說他陰門有痣，他已認(rèn)了，在此證你?！滨U氏從傍，一一證出。連宗醉里應(yīng)曰：“你既肯認(rèn)，我死亦無冤。”厥成以濕布縛其口、蔽其目，用利刃于脅下鑿一孔，即以滾水淋之，令血勿蔭，須臾死。解脫其索，丟于床上。次日，令人去趕其弟云，連宗中風(fēng)而死。弟連宇邀表兄支秩同去看收貯。支秩疑曰：“你兄前日在我家飲酒，人甚強(qiáng)壯，豈至遂死？”連宇曰：“中風(fēng)豈論人壯？”支秩曰：“你不知也。你兄昨說主母陰門邊有痣，俞主人便失色。今日之死，安知非毒死也？須去看其面青黑何如?！倍说接嵴斂催B宗之體，見脅下一孔，因喊曰：“你謀死我兄！”厥成不由他辯，遣眾人將尸抬往連宅去，曰：“你自做傷安能賴我？若道謀死，任你去告，我家豈容你攪鬧也！”強(qiáng)趕二人出去。連宇赴縣告曰：　　“狀告為殺命事：土豪俞厥成獵騙成家，橫行鄉(xiāng)曲。哭兄連宗，為豪傭工，撞突伊妻，捏報(bào)調(diào)奸。豪信觸怒，制縛手足，利刃脅下，鑿穿一孔致命傷明，支秩可證。乞親檢驗(yàn)，律斷償命，死不含冤。切告?！薄　∮嶝食扇ピV曰：

　　“狀訴為刁佃仇唆事：刁惡支秩，佃耕主苗八桶，積欠三冬，該銀二兩四錢。累往理取，抗拒致仇。今年雇工連宗，中風(fēng)身死，惡唆表弟誣告殺命。且傭工貧民，謀殺何干?？v有觸撞，小過可罵，大過可告，何須行殺。牽告成妻，無非故陷。乞臺親檢有無鑿脅傷痕，情偽立見。斧斷完租，刁佃知儆。上訴?！薄　↑S太尹吊審，連宇執(zhí)脅下有傷，俞厥成執(zhí)中風(fēng)有征，安有脅傷。黃太尹曰：“有傷無傷，只一檢便見。”及去檢脅下果有一傷，只肉色干白，并無血蔭。黃太尹把《洗冤錄》指與連宇、支秩、俞厥成三人同看，曰：“凡生前刃傷，即有血汁，其所傷處血蔭，四畔創(chuàng)口多血花鮮色。若死后用刃割傷處，肉色即干白，更無血花。蓋以死后血脈不行，是以肉色白也。今脅下雖是致命處，而傷痕肉白，是汝假此賴人明矣?！敝е仍唬骸斑B宗說主母陰邊有痣，次日即死，脅又有傷，因此知是厥成疑宗有奸，故殺之?！必食稍唬骸胺哺患胰似奘遥瑳Q羞與跪官廳。他掛我妻名，小的用盡銀買差牌人，故得不到官。今又說陰門有痣，指難證之事，以惑在上，真奸人之尤也?！秉S尹曰：“奴才全不知法，若說與主母有奸，他碎斬亦該得矣。今只須辨?zhèn)壅婕伲雾氄摷榍橛袩o?！睂⒅е却蚨瑪M誣唆，追苗租三年，與厥成領(lǐng)。連宇打二十，擬誣告。俱問徒去。俞厥成供明無罪。黃尹判曰：　　“審得支秩、連宇皆表兄弟也，而連宗則支秩之表弟，連宇之親兄。傭工俞宅中風(fēng)身故，于主人何與哉？支秩不合積欠主苗，又不合挾恨教唆。連宇信惑讒言，不合將已故兄鑿穿其脅，圖賴俞主。以殺命欠租，惟應(yīng)還主，安得乘隙以售中傷。兄死自應(yīng)收埋，何可聽唆以行圖賴。若誣連宗以主母陰事，誅死猶為罰輕。如謂鑿脅是闕成所謀，傷痕何無血蔭？謀殺既假，奸情決無。支秩的系教唆，連宇難逃誣告。俱應(yīng)擺站，仍追苗租?！?br>
　　按：此明是鑿死，而檢者未得其情。蓋以方鑿之時(shí)，即以滾水灌其傷處，故無血蔭，此《洗冤錄》中所未載，附之以補(bǔ)所未備。后之檢傷者，其詳之。或曰：“水灌雖無血蔭，其皮膚必有熱水皺爛之痕可辨?！蔽┻B宗刁奸主母，罪應(yīng)當(dāng)死，死不自冤，故檢不出者，天理也。后人勿謂此計(jì)可掩傷而效尤之。是亦一見，故并記以待明者察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