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馗斬鬼傳 自敘

　　余囊不解明王為佛何如，但見其三頭八臂，身纏毒蛇，怪狀奇形，不敢正視。問老僧曰：“此何神也？”老僧曰：“佛也，非神也?！庇嗖唤腿恍υ唬骸按素M有如是之佛乎？吾聞佛以慈悲為本，意必垂眉落眼，善氣迎人，使天下可親可愛，不欲令人畏而惡之也。若以為佛，則諸魔惡鬼皆得以佛名之矣?！崩仙唬骸叭舄?dú)不觀王者乎？王者禮樂政刑之設(shè)，禮樂所以繩天下之善人，政刑所以戒天下之惡人也。飛究之，繩善人者是一副大慈悲心，即戒惡人者，亦是一副大慈悲心。知乎此，而垂眉落眼者佛也，即三頭八臂者，亦佛也。子何以為非佛耶？”余不禁繹然思，恍然悟，曰：“是矣。但善者獨(dú)非王政之得盡繩，惡者亦非王政之所得盡戒也。彼夫天下之大，四海之廣，為盜、為奸、為其顯然為不善者，或徒或流，或絞或斬，王法得以戒也。若夫搗大、誆騙、仔細(xì)、齷齪、風(fēng)流、糟腐甚至好酒貪色等事，王法亦得以戒之乎？”老僧曰：“此固非善，亦非不善者也，奈何以王法繩之乎？”余曰：“子以為非不善，抑亦安在其為非不善乎？且夫王者之治天下也，在維其風(fēng)俗。即如搗大之風(fēng)倡，而人無誠實(shí)；誆騙之風(fēng)倡，而人多作偽；仔細(xì)、齷齪之風(fēng)倡，骨肉寡恩。夫人而至于無實(shí)，至于詐偽，至于骨肉寡恩，尚得以為善乎？即如風(fēng)流、糟腐、好酒、貪色未可以為不善也，似也。然風(fēng)流也，而玷污名教；糟腐也，而泥滯鮮通；好酒貪色也，而敗壞威儀，淫亂風(fēng)俗。夫人而至于玷污名數(shù)、泥滯鮮通、敗壞威儀、淫亂風(fēng)俗，尚得以為善乎？”夫人之所以為人者，善于人；而至于不善人也，而實(shí)鬼也。夫人也，而可以鬼乎哉？夫人也而既為鬼，則又安忍坐視而不思，所以超度之哉。故作此傳者，亦是一副大慈悲心，行慈悲事，蓋以繼王政之所不及，而學(xué)明王佛之使人知所畏而為善也。弟權(quán)其心也，而不能操其權(quán)，故重事。儼如鐘馗，而其功歸于咸、富。及不知者?；蛑^余故以罵人也，余敬以質(zhì)諸眾。

　　辛巳仲冬夏煙霞散人題于清溪草堂

　　昔人有問畫師曰：“天下何物易畫？”畫師曰：“莫如鬼?！比嗽唬骸肮頍o形者，何以易畫？”畫師曰：“正以其無形者，所以易畫也?！鼻曳蛱煜轮?，莫不有形，即莫不期肖其形。茍有一之不肖，不可以為畫師矣。若夫鬼，則無形容者也，增之不見其長，減之不見其短，任意率筆，通無考證，此其所以易畫也。然則余之為是傳也，亦始取其易也云爾?！　熛忌⑷嗽僮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