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yī)古籍
  • 《傷寒溯源集》 三百九十七法一百一十三方辨論

    作者: 錢潢

    (附評陶氏謬說)按長沙自序中。但云傷寒卒病論合十六卷。自成無己注后。王叔和本已不可復(fù)見。未知其篇卷何似。

    及嚴器之為成氏作序文云。聊攝成公。注成傷寒論十卷。有三百九十七法。一百一十三方。至宋林億等奉詔校理傷寒。亦云百病之急。莫急于傷寒。今校定傷寒論十卷。總二十二篇。證外合三百九十七法。除重復(fù)。定有一百一十二方。以此推之。方法之數(shù)。雖出自后人。然亦必有所因。但惜其原本已失。遠不可考耳。觀前人指某條為一法。某條二法。又此篇共幾法。彼篇又幾法。皆屬勉強。及至緊要之法。反遺失而不錄。所以王安道溯洄集中。三百九十七法辨云。以有論有方諸條數(shù)之。則不及其數(shù)。以有論有方有論無方諸條通數(shù)之。則過其數(shù)。遂至寢食與俱。細繹其說。始悟其所計之數(shù)。于理未通。若以法言。則仲景一書。無非法也。豈獨有方者然后為法哉。且如論證論法。與夫諄諄教戒。按之以為準則者。其謂之法乎。非法乎。閱王氏此論。前疑已如冰釋。然三百九十七法之說。原非出之仲景氏。未可強求印合。大約六經(jīng)證治中。無非是法。無一句一字非法也。其有方者未嘗無法。而法中亦未嘗無方。故以方推之。則方中自有法。以法論之。則法內(nèi)自有方。不必拘拘于三百九十七也。若必支離牽合。以實其數(shù)。則鑿矣。

    故未敢以臆見揣度。膠泥古人之活法也。至于一百一十二方?,F(xiàn)下論中者。固可征信。即后人加減失宜者。

    亦可詳辨。其有訛偽失真者。亦不得不辨論也。今人有一百一十三方之說。蓋因朱奉議活人書誤以桂枝附子湯改為桂附湯。重出于第十二卷之第十七方耳。若去其重出者。仍是一百一十二方。后人又因一百一十三方之說。而欲強合其數(shù)。遂以蜜導(dǎo)膽導(dǎo)兩法。分而為二。以符其說。而盛行于世?;钊藭钟谝话僖皇街?。另增雜方一百二十六首。如升麻湯。陰旦陽旦湯。黑奴丸。霹靂散。

    葳蕤湯。五積散。陽毒升麻湯。葶藶苦酒湯之類。其適于用者固有。而不近于理者亦頗多。至陶節(jié)庵傷寒六書之殺車槌三十七法。既以仲景方改名增減。又以各家之方改頭換面。殊屬可笑。如麻黃湯改為升麻發(fā)表湯。增入升麻羌活川芎白芷。不知升麻白芷已入陽明。非太陽經(jīng)藥矣。又加江西豆豉一撮為槌法。不知何意。豈知仲景以麻黃杏仁俱為肺經(jīng)專藥。因肺主皮毛。為內(nèi)經(jīng)開鬼門之要藥。借之以開發(fā)腠理。故能治頭痛發(fā)熱。體痛嘔逆。

    惡風(fēng)無汗之傷寒。陶氏不知經(jīng)旨。豈能窺仲景立方之義乎。以桂枝湯改而為疏邪實表湯。增入防風(fēng)川芎羌活猶可。

    而白術(shù)之加。殊屬不解。又加膠飴二匙為槌法。既非桂枝原湯。又非小建中湯。叛經(jīng)亂法。莫此為甚。小柴胡湯改為柴胡雙解飲。既云和解表里。又妄加芍藥之酸收。而以生艾葉汁三匙為槌法。令人難解。葛根湯改為柴葛解肌湯。不知仲景之葛根湯。其有麻黃者。為太陽無汗之傷寒。初傳陽明而設(shè)。其桂枝葛根湯。為太陽有汗之中風(fēng)。

    初入陽明而設(shè)。舍麻黃桂枝。則風(fēng)寒不辨。入柴胡芍藥。則經(jīng)絡(luò)無分。又加石膏末一錢為槌法。邪尚在表。豈可即用石膏。況又止一錢。真如兒戲矣。白虎湯改為如神白虎湯。如神二字。已屬陋語。況不分虛實。概加人參五味麥冬等收補之品。殊失仲景白虎湯及白虎加人參湯之義。又加淡竹葉為槌法。氣味輕薄。其可謂之殺車槌耶。桃仁承氣湯改為桃仁承氣對子。增入柴胡白芍枳實。且白芍為斂陰止血之藥。則蓄血之治安在。更以蘇木汁三匙為槌法。

    豈以三匙之蘇木汁。偏能破血而專力于此耶。四逆湯改為回陽救急湯。既云回陽救急。又增入補滯收斂之人參白術(shù)五味半夏茯苓。臨服又加麝香三厘。不知無陽之證。最不宜于發(fā)泄。用此香竄走竅之物。殊非正道。全不虞其耗散真氣耶。又治汗后大虛頭眩。振振欲擗地。肉筋惕之衛(wèi)虛亡陽證。不用仲景論中之真武湯。而以生熟地人參白術(shù)黃芍藥當歸茯苓甘草陳皮肉桂等甘緩膩膈之品以治之。又加糯米一撮為槌法。濁亂粘滯。不幾氣血兼補之十全大補湯矣。直是不知醫(yī)者之妄作耳。其可為天下法乎。又以大小承氣調(diào)胃承氣及大柴胡湯改為六一順氣湯。即以大柴胡湯去半夏加芒硝為之。是無表里輕重之分。大失仲景立法之制矣。入鐵銹水三匙為槌法。而云千金不傳之秘。非吾子孫。焉肯泄露。如此家秘。而又刊行于世。其設(shè)辭也。不亦陋乎。其于陰陽易之燒散。仲景原只取婦人男子中近隱處剪下燒灰。以水和服方寸匕。并無他藥。王海藏云。脈在厥陰。當以當歸四逆湯下燒散。在少陰當以通脈四逆湯下之。在太陰當以理中湯同下。所用之藥。各隨其經(jīng)。而效自速也。不然。則陰腫或縮。少腹絞痛。手足蜷。脈絕而死矣。其后人之青竹茹湯及鼠糞湯。恐未必能合仲景原文中之諸陰證也。而節(jié)庵之治陰陽易。則以人參知母竹青。如卵縮腹痛。倍加黃連甘草滑石生地韭根柴胡犀角。然后反加燒襠末為己之槌法。

    一派寒涼。豈能治體重少氣。少腹里急。陰中拘攣。熱上沖胸。頭重眼花。膝脛拘急之諸陰寒見證哉。又以東垣補中益氣湯改為調(diào)榮養(yǎng)衛(wèi)湯。增入川芎生地細辛羌活防風(fēng)。全不知東垣引清陽上升之義。而混入血藥及發(fā)散風(fēng)寒之物。又以蔥白一莖為槌法。不知仿仲景白通湯之義乎。抑欲使其辛散發(fā)汗乎。即黃龍湯一方。又非活人書之黃龍湯矣?;钊藙t用柴胡黃芩人參甘草。此以承氣而加人參。雖為虛人胃實之所宜用。然其中當歸一味。不知何意。承氣湯為攻下胃實之氣藥。而忽加一血藥?;蛘咭詾橛彤敋w能滑利腸胃而取之。然其識趣亦卑且陋矣。其后悔悟而改作全生集。閱其條例。似有可觀。究竟但以仲景之言發(fā)其端。仍以背謬不經(jīng)之臆見終其說。抹殺仲景而奄為己有。猶之可也。其叛經(jīng)亂法。遺誤后人。則如之何。若舉其書而悉辨之。則有不勝其辨者。姑節(jié)取其大謬者。略論其一二。如一卷第三條。以頭疼發(fā)熱惡寒脈浮緩自汗。即仲景之所謂中風(fēng)者。改稱鼻塞聲重之傷風(fēng)。蓋仲景之所謂中風(fēng)。非半身不遂??谘弁嵝?。語言蹇澀。痰涎壅盛之中風(fēng)也。

    乃六氣中之風(fēng)邪傷衛(wèi)。與寒傷營證并峙齊驅(qū)者。非鼻塞聲重。傷風(fēng)咳嗽之小疾也。傷風(fēng)僅傷肺氣。故鼻塞聲重而咳嗽。無入里傳經(jīng)之變。故為病之輕。所謂中風(fēng)者。風(fēng)為陽邪。性緩而入淺。故必中而后傷衛(wèi)氣。

    若云乎傷。則又淺矣。非若寒邪鋒銳。傷之即入營而為傷寒矣。若寒邪稱中。則必深入而犯三陰矣。即陽明為兩陽合明之盛陽。寒邪中之。即不能食矣。故中傷二字之淺深。不可不辨。庸可亂乎。其一卷第五條中。

    有脈沉足冷。面赤微熱。謂之夾陰傷寒。不知此即仲景少陰篇中之手足厥逆。脈微欲絕。身反不惡寒。其人面赤?;蚋雇础;蚋蓢I之通脈四逆湯癥。及厥陰篇中之脈沉遲。其人面少赤。身有微熱之戴陽下虛證也。

    又以脈沉足冷。面青小腹絞痛而無熱者。謂之夾陰中寒。不知此即仲景厥陰篇之手足厥冷。小腹?jié)M痛。

    冷結(jié)在膀胱關(guān)元癥也。陶氏不言少陰厥陰而名之曰夾陰。則經(jīng)絡(luò)無分矣。不思所謂夾者。夾雜之意。若于三陽證中。偶然見一陰癥。方可謂之夾陰。若手足厥冷而至戴陽。脈沉足冷而至面青小腹絞痛。則純是陰寒極盛之證。其可謂之夾乎。前第四條即有無熱惡寒。面青少腹痛。足冷脈沉。蜷臥不渴。吐利。舌卷囊縮。昏沉。手足指甲皆青。冷過肘膝。心下脹滿。湯藥不受。陶氏但謂之腎經(jīng)挾陰中寒。以理論之。其見證若此。恐不止于少陰腎臟一經(jīng)矣。仲景論中。雖少囊縮一證。而素問熱病論中。即有六日厥陰受之。

    厥陰之脈循陰器而絡(luò)于肝。故煩滿而囊縮。則知其病已入厥陰矣。陶氏全然不曉。何也。更有以頭痛身熱。惡寒拘急。惡心。中脘痞滿。或吐或嘔?;蛲椿驗a。謂之夾食傷寒。不知頭疼身熱。惡寒拘急。

    惡心。即仲景論中所謂頭痛發(fā)熱。身疼腰痛。惡風(fēng)無汗。麻黃湯主之之太陽傷寒也。中脘痞滿?;蛲禄驀I。

    或痛或瀉者。乃寒邪犯胃之太陰病也。陶氏豈猶未辨?;鞛橐淮2环纸?jīng)絡(luò)。而改名為夾食傷寒耶。又以頭痛身熱。惡寒微汗。微渴蜷臥。懶言脅痛。骨腿酸疼。為勞力傷寒。尤為錯雜紊亂。夫頭疼身熱。惡寒微汗。

    乃仲景論中之中也。蜷臥。乃仲景論中少陰厥陰證也。脅痛。少陽證也。骨腿酸疼。太陽經(jīng)風(fēng)寒表證也。

    經(jīng)絡(luò)混淆。見癥雜合。而強名之曰勞力傷寒。仲景論中六經(jīng)證治。并無此名。豈非杜撰。下文夾痰夾氣二段。

    傷寒論中。俱未有此脈證名目。至于心胸脅痛。小腹有痛處不移。一般頭疼身熱。惡寒煩熱。而謂之血郁內(nèi)傷外感。夫外感乃風(fēng)寒外感。即仲景所謂中風(fēng)傷寒也。內(nèi)傷是飲食內(nèi)傷。即東垣脾胃論之一則也。若夫血郁二字??忠鄰臒o此說。既非傷寒蓄血。又非婦人經(jīng)閉。又不言陰分血分如何受病。殊屬不解。想今街坊里巷。

    俗稱跌打損傷為內(nèi)傷之意。故謂之血郁內(nèi)傷。又因一般頭疼身熱。故又曰外感耳。茍非庸俗者流。而能立名若是耶。下文既曰名正則言順。而謂有傷寒傷風(fēng)傷暑傷濕。溫病熱病時氣寒疫。冬溫溫毒風(fēng)濕濕溫中等證。

    皆以傷寒稱之。而曰以傷寒為病之總名。豈知仲景論中有中風(fēng)而無傷風(fēng)。有中而無傷暑。有傷寒而無寒疫。

    熱病即是傷寒。并未分論。蓋言寒邪中人。郁而為熱耳。故黃帝未明其故。于熱病論中問曰。今夫熱病者。

    皆傷寒之類也。岐伯對曰。人之傷于寒也。則為病熱。因寒郁為熱。故傷寒即稱熱病。自王叔和傷寒例中。有春夏多溫?zé)岵【洹:笕俗谥?。而朱奉議成無己王海藏輩皆惑之。遂以溫?zé)崾畈⒄?。而有夏月暑熱病之謬說矣。

    而不知內(nèi)經(jīng)以先夏至日者為病溫。后夏至日者為病暑。并無夏月稱熱病之例。后人以暑作熱。豈非謬甚。又如傷寒中風(fēng)有柴胡證。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此仲景但論少陽一經(jīng)之證。未可六經(jīng)通用。而陶氏乃云。上工問證以知外。察脈以知內(nèi)。全在活法。但見一二證便作主張。不必悉具。豈非以此為六經(jīng)通用乎。又云此理不明。攻之為逆。一逆尚引日。再逆促命期。此二句。乃仲景論風(fēng)溫證之不可誤治。豈可移論他證。又云如少陰證。用白虎湯四逆散。寒藥也。

    且勿論四逆散本非寒藥。但不熱耳。而仲景少陰篇中。從無用白虎湯者。亂經(jīng)壞法。貽誤后人。若此之類。

    正所謂不待教而誅者也。其可家戶誦。為天下法乎。致今之醫(yī)者。舍天人之理而不究。棄陰陽變化而不察。

    內(nèi)經(jīng)畏其難解。經(jīng)穴厭其糾纏。惟讀陶氏之書。不須辨察陰陽。何必六經(jīng)分講。凡有表證者。大約以沖和湯芎蘇散神術(shù)湯及柴葛解肌湯正氣散等為便用。渴則加天花粉知母。胸滿加枳桔。惡心干嘔加姜汁半夏。泄瀉加蒼白術(shù)。熱甚加黃連黃芩。夾暑加香薷。腹痛加木香。天寒無汗加麻黃蘇葉。頭痛加川芎。眩暈加天麻。

    咳嗽加金沸草五味子。腳痛加牛膝木瓜之類。令人一見了然。并無難處。人皆易而習(xí)之。以為醫(yī)之為道。盡于此矣。遂恃此以為根蒂。便覺胸次滿足。高談闊論。旁若無人。侮慢矜夸。靡所不至。自以為雖岐伯復(fù)生。仲景再世。

    亦不我若矣。以此自欺。以此自誤。又其誰惜之。而不知自欺者必至欺人。自誤者必至誤人。揆厥所由。非立說者之咎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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