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鳳再生緣 第四十七回 忠孝王惱妻失節(jié)　顧太郡甘心就戮

卻說忠孝王見酈相自謙取士有屈，乃慰曰：“必是文字有甚不美，或有失措，恩師故撤出前列之外?！贬B相曰：“其文始終秀美，實是我屈取不該。待取與年兄一看，保知端的，你當亦替他不平。”言訖，把崔攀風的卷付與忠孝王，曰：“年兄細看，方知有屈?！敝倚⑼跗鹕?，雙手接卷。酈相即步出庭中，假看盆景。忠孝王坐下，先著眼看履歷，上寫第十三名舉人崔攀風，下填三代，注著妻乃元城侯次女，驚得面如土色，轉恨奸臣之女，不守名節(jié)，當初見我滿門富貴，小春庭苦苦纏我，我雖避難，訪仙征番，羅帕常藏身中，誰知賤人別嫁他人！我還想候你迸京，奏釋與我完親。若是父母迫嫁，何不學孟麗君投水守節(jié)，我亦難殺你父母，今既改嫁，就好盡情報怨了。越想越惱，不覺失神，那卷墜地并不細。酈相恰在外竊看，自思不要氣煞了人，遂回房中。忠孝王即起身迎接，酈相間曰：“此卷莫非不通，年兄何故沉吟？”忠孝王曰：“極通，恨門下學淺，因此沉吟?！贬B相笑曰：“既稱通，為何把卷擲于地下？”忠孝王才知卷落地上，慌忙拾起曰：“只因太通，沉思失神，故此誤墜地上。門下借回舍，慢慢講究若何？”酈相心知，若帶回必激惱于父母，不便隨答曰：“今日適值閑暇，不妨細看，何必帶回。”忠孝王只得假意再看一番。只見榮發(fā)上前察曰：“夫人說，皇甫千歲坐久，請吃便飯?！贬B相暗想：“素華果然有情，恐其饑餓?！彼齑鹪唬骸皹O妙，速去送來?！敝倚⒅餍闹胁话玻瑢s發(fā)曰：“勞煩堂官代真師娘，說下官不敢領受。”酈相曰：“草草不恭，何必過謙?！奔胰怂蜕暇葡?，二人入席。忠孝王哪里有心吃酒，略飲幾杯，便辭席。酈相不許，強勸伺吃了飯。飯畢，撤去筵席吃茶。酈相間曰：“年兄看此卷何故發(fā)怨？必有委屈？”忠孝王曰：“真情說出，實為可羞。”即把卷取起，指與酈相曰：“舉人之妻，就是劉捷次女?！北銓⑽羧招〈和ビ喕椋瑩Q帕等情說明，“誰知今竟失節(jié)改嫁，實為可恨！“酈相詐作謝罪曰：“下官取此卷致使年兄發(fā)怒，卻是下官的罪了。”忠孝五曰：“是她失節(jié)，與恩師何干？”酈相曰：“他乃公侯之女，皇后之妹，怎肯失節(jié)？必是上人主婚，他與你乃私約，怎敢直言，故無奈改嫁，年兄休要錯怪?！敝倚⑼踉唬骸叭艄先酥骰?，何不學孟氏投水自盡？”酈相勸曰：“此事比不得，孟氏自盡，即為名節(jié)，劉氏若自盡，反惹人笑話?！敝倚⑼踉唬骸白员M有何笑話？”酈相曰：“孟氏明媒聘娶，自盡卻是正理。劉氏乃私訂之事，無人知道，若嫁自盡，外人必疑在家與人有染，臨嫁不忍割舍情人，因此自盡，這個就比不得孟氏。下官細想，劉捷滿門高官，長女既正宮，次女怎肯失節(jié)？或是劉氏避走，故用移花接木之計，他姓之女假作劉氏代嫁崔舉人之妻，必非劉氏，年兄不錯怪?！敝倚⑼踉唬骸按四硕鲙煱参苛佳浴！贬B相曰：“下官乃揣情理而言，非袒護劉氏。年兄久后方知下官所言不謬也。但今年兄無有室家，待下官細訪才貌雙全美女與年兄匹配不煩悶。”忠孝王曰：“若論孟氏帶刀行刺，必行寒門報仇門下理當終身不娶。劉氏若在，亦是偏房。且待三年后娶。”酈相聞曰，亦覺傷心乃慰曰：“孟氏既死，便娶正室，亦是合理。何用如此？”忠孝王曰：“此乃是表我而已?！笨亩o出。酈相送出然后還身入內。素華接曰：“皇甫郎有情?！贬B相曰：他既如此有情，我亦不忍。但朝廷正在重用我，實難改裝，須得一年后若重臣出頭，我方好改裝。”素華曰：“小姐乃得不已之事并非負心，再作商議。”且說忠孝王回府，拜見父母坐在旁邊。老王曰：“兒在哪里去吃酒？”忠孝王曰：“蒙了酈相厚愛請我到書房敘談又蒙恩師娘賜酒?！崩贤醴蚱拊唬骸半y得酈相夫妻如此美意，令人感激?！敝倚⑼踉唬骸盀橹n酒方知劉氏燕玉改嫁他人?！崩贤踉唬骸八踔淝?；“忠孝王說明前事又把酈相隱惡揚善說一遍。料那劉氏必無失節(jié)，定是逃遁，用移花接木之計等情言明。乃酈恩師勸慰良言。尹太郡恨曰：“衛(wèi)氏有恩于我母女且又賢淑，圣上主婚與你，可恨這畜生，一心只念劉氏卻讓于熊友鶴。誰知劉氏不與你為夫妻，竟嫁與別人。煞羞我堂堂太郡兒子媳婦實為可恨?！敝倚⑼踉唬骸皟簩嵏蟹馔醪荒苋⒂H。衛(wèi)氏恩深，不敢屈其為妾，因此辭婚。巨待守孟氏三年服滿娶妾，望雙親赦罪?！崩贤跣ξ吭唬骸皠⑹霞仁Ч?jié)，我兒就好別娶位王爵，何愁無妻。太郡何必動怒?！碧ぴ唬骸皠e娶難得似衛(wèi)氏如此才貌賢淑?！敝倚⑼醪桓一卮稹６苏f些閑話。忠孝王悶悶來到書房，令書童備些小菜前來散悶，自已坐下獨酌，飲了幾杯，越想越恨，就在腰間解下羅帕觀看，罵曰：“吾雖在顛沛之中，羅帕卻不失，誰知賤人如此失節(jié)。今見此物，令人發(fā)火?！本桶蚜_帕丟在地下，又將羅帕踏了幾下，罵曰：“從今以后，與此絕義了?！彼煸亠嫀妆?。湊巧一個書童進內，一見羅帕在地上，乃大喜。按忠孝王因平日家人若有拾得物件交還，便有賞賜，故書童喜有賞銀，急忙把羅帕獻上曰：“千歲，羅帕落在地上，請千歲收下?！敝倚⑼跖瓪鉀_沖，亦不言語，把羅帕取過，雙揉作一團，擲在窗前案上，仍又低頭飲酒。書童大驚退出。適遇熊友鶴拜客回來，偶遞書房，忠孝王迎接曰：“兄若不嫌，請同飲幾杯?！毙苡漾Q曰：“極好，隨即坐下，家童送上杯答，二人同飲。熊友鶴問曰：“賢弟一人獨酌，又滿面怒氣，何故？”忠孝王重把前事細說一遍。熊浩勸曰：“為人但愁不能作奇男兒，何患世間無有美婦人。賢弟只管放心別娶，惱他何益。”正言間，忠孝王已有些醉意，把一杯酒誤傾在腦前。書童知他不要羅帕。忙把取來與忠孝王拭干了衣服，順手把帕藏在忠孝王懷中。兩人直飲至上燈，熊浩辭別回房。忠孝王酪酣大醉，和衣睡下。直到日出，方方醒來，不覺羅帕墜在地上。自思我昨日已撒一次，遂間家童曰：“此帕莫非爾等取來，藏在我懷中？”家人知他不喜此帕，遂不敢直言，即答曰：“小的并不知情?！敝倚⑼跻苫笤唬骸澳莿⑹瞎且苹ń幽?，未嘗失節(jié)？故鬼神顯機，帕藏在吾身上？”即碩手將帕藏好箱內，不表。

且說翟攀風之妻梅氏杯孕至十月間，已是順月，至十月二十日外尚末生產。這一早顧太郡起來，坐在后堂，尋思丈夫臨朝，諸辛猖橫，雖無貪財，赤有報應，次子剿匪失陷賊巢，皇后生產身亡，次女逃走無蹤，今梅氏認吾為母，因懷孕順月近月尾，問未生產，深為可慮。即喚江進喜曰：“爾可速往崔家，探問小姐生產否？免吾憂慮?！苯畔差I命，趕到崔家，并無人把門，即進內拜見翟太夫人。禮畢，就說顧太郡差來探問小姐生產否？翟太太笑曰：“爾家小姐昨夜二更腹痛，至三更生下一個孫兒，滿門慌忙，正欲差人見太郡報喜，三日后好送雞酒前往。今又勞你辛苦一場，可暢飲雞酒方回“女磕即送上雞酒，江進喜吃了碗叩謝，太太又賞了一包二錢銀的賞封。江迸喜出門尋思，此銀須送到庵中與小姐零用。當下劉小姐正代尼姑漿洗衣服，江進喜入內看見，驚曰：“天氣寒冷，小姐怎受得辛苦？母親理當代勞。”江三嫂曰：“自張七盜去，我多日食美差料理不暇，哪有工夫去漿洗衣服？吾二人可比落在那地獄一般?！眲⑿〗阍唬骸跋匆路乙蚜晳T，卻亦無難?！苯┰唬骸斑@等天早，你往哪里去吃酒，滿面通紅？”江迸喜說明前事。如今梅氏生下男兒，門內十分歡喜，小姐卻在此受苦?！苯┞裨乖唬骸爱敵跣〗闳粑鸨茏撸踝屆肥舷碛酶毁F？自己卻到此受苦。”劉小姐曰：“誠是吾累你不必埋怨?！苯┰唬骸拔冶臼切舫錾恚蜗有量?？只難為小姐金枝玉葉，受苦不淺么。”小姐曰：“吾若得保全名節(jié)，雖死無恨，只是爾辛苦不安?！苯M喜曰：“皇天不負善人。，皇甫公子奇旦出頭，高官顯爵。那時顯職，小辦姐身為夫人，母親受享富貴，倘若孩子作個小小武，家門歡喜，豈不是否極泰來？”小姐笑曰：“難得江進喜這等好話，奴家作夢亦不敢望如此?！苯M喜曰：“這卻難料““即把禮封放下曰：“禮封在此，小姐取去應用?！毙〗阃妻o曰：“此銀爾可帶去應用才是。”江進喜曰：“吾在府中，衣食俱足，要錢何用？小姐受苦，正當收下擠急?！眲⑿〗惴Q謝，收下禮封，江進喜辭別拙魔而去。

且說顧太郡自江進喜去后，心中懸望，忽聽外邊云板響聲，太郡面上失色。女婢笑曰：“云板聲響，乃家人報事，太郡何故著驚？”太郡曰：“爾們有所不知，吾今家庭敗落，所報皆非好事，乃驚弓之鳥，故聞云板即驚?！迸緢笤唬骸敖裼懈瘕堉皝?，稱有要事面察?！碧ぜ戳钫埍?。

原來云州府龍躍，乃劉侯門生，每逢朔望，親來請安。當下龍知府滿面槍惶，上前拜見。太郡答了半禮，曰：“賢契免禮，請坐。”女婢移椅放在旁邊，龍知府坐下。太郡問曰：“賢契何故有驚恐之狀？”龍知府舉目，見女婢在，欲言又止。太郡著女婢遠避，不許竊聽言語。眾女婢俱退。龍知府立起身曰：“老師娘，禍事已到，還不知道么？原來皇甫敬之子少華改換姓名，投軍掛帥，領兵征番，殺得番寇兵敗歸降，父子回朝，俱皆封王；奏稱恩師冒奏其降番，朝廷念他征番功大，竟將恩師及至親人口盡禁下天牢，又差官帶兵來捉恩師母家眷。差官離城不遠，合城文武已往迎接，師母快速避走為妙。若拿進京，便送性命?！碧ぴ唬骸岸嗝少t契美意，但吾全家斷送，留吾無用，愿與拙夫同死，不愿避走?！饼堉唬骸袄蠋熌锶绱吮M節(jié)，門下伺侯師娘起程?！闭蚤g，只見本府小門丁走入，謂龍知府曰：“隨人來報，欽差將到，請大老爺速往候接。”知府曰：“爾且退出，吾立即起身?！彼煜蛱まo曰：“門生此去，立帶官兵箭來?！彼旃笆稚限I而去。太郡立傳婢仆養(yǎng)娘齊到，吩咐曰：“奸臣冒奏，欽差帶軍兵前來拿家眷進京，性命不保。爾等速把府中財物收拾避走，若遲延，官軍一到，就難逃遁?！眱扔袔讉€住久的婢仆泣曰：“吾等蒙太郡惠待，愿同進京同死，好得伏侍，不愿避去?！碧ぴ唬骸巴罒o益，遠走為是?！北娙祟I命，開了箱籠，爭取財物逃走，一時鼎沸。太郡哭泣曰：“堂堂侯府弄得如此，豈不傷心！“即入內取些財物，藏在身上，以為路費，而后就坐在堂上。此時家人女婢走的盤空。不一時，欽差已到，秦布政、張按司、總兵府縣官帶五百官軍，把劉府圍住，不容閑人往來。眾官帶到大堂，人役大叫曰：“詔到。請?zhí)び印！蓖Ａ艘粫?，方見太郡出來。欽差曰：“快備香案接詔！“顧太郡曰：“家中無人，哪個可備香案?！奔聪蚯肮蛳?。欽差開詔讀畢，詔內只云要拿家屬至親人口，并無言及通番等情。太郡不知其詳，大怒，站起身大罵曰：“冒奏乃山東巡撫具奏，誰知皇甫敬侍英父子有功，陷害我夫?；杈荒钋盎屎蠖髑椋拱褔扇易髡ΧY物，我到京必與奸臣理論?！北姽傥⑿Σ谎?。

未知后事如何，耳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