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忠集 卷五十一·居士外集卷一

　　古詩四十七首

　　擬玉臺體七首〈明道元年〉。欲眠

　　行人夜已斷，明河南陌頭。雙不擬解，更欲要君留。

　　擬玉臺體七首。攜手曲

　　落日堤上行，獨(dú)歌攜手曲。卻憶攜手人，處處春華綠。

　　擬玉臺體七首。雨中歸

　　朝看樓上云，日暮城南雨。路遠(yuǎn)香車遲，迢迢向何所？

　　擬玉臺體七首。別后　　連環(huán)結(jié)連帶，贈(zèng)君情不忘。暫別莫言易，一夕九回腸。

　　擬玉臺體七首。夜夜曲

　　浮云吐明月，流影玉階陰。千里雖共照，安知夜夜心？

　　擬玉臺體七首。落日窗中坐

　　朝聞驚禽去，日暮見禽歸?，幥僮焕?，含情復(fù)為誰？

　　擬玉臺體七首。領(lǐng)邊繡　　雙鴛刺繡領(lǐng)，粲爛五文章。暫近已復(fù)遠(yuǎn)，猶持歌扇障。

　　七交七首〈天圣九年〉。河南府張推官

　　堯夫大雅哲，稟德實(shí)溫粹。霜筠秀含潤，玉海湛無際。平明坐大府，官事盈案幾。高談遣放紛，外物不能累。非惟席上珍，乃是青云器。

　　七交七首。尹書記

　　師魯天下才，神鋒凜豪雋。逸驥臥秋櫪，意在癸癸迅。平居弄翰墨，揮灑不停瞬。談笑帝王略，驅(qū)馳古今論。良工正求玉，片石胡為韞？

　　七交七首。楊戶曹

　　子聰江山稟，弱歲擅奇譽(yù)。盱衡恣文辯，落筆妙言語。胡為冉冉趨，三十滯公府？美璞思善價(jià)，浮云有夷路。大雅惡速成，俟命宜希古。

　　七交七首。梅主簿

　　圣俞翹楚才，乃是東南秀。玉山高岑岑，映我覺形陋?！峨x騷》喻草香，詩人識鳥獸。城中爭擁鼻，欲學(xué)不能就。平日禮文賢，寧久滯奔走。

　　七交七首。張判官

　　洛城車隆隆，曉門爭道入。連袂粉如帷，文者豈無十。壯矣張?zhí)?，拂羽擇其集。遠(yuǎn)慕鄴才子，一笑歡相挹。雖有軒與冕，攀翔莫能及。人將孰君子，盍視其游執(zhí)？

　　七交七首。王秀才

　　幾道顏之徒，沉深務(wù)覃圣。采藻薦良璧，文潤相輝映。入市羊駕車，談道犀為柄。時(shí)時(shí)一文出，往往紙價(jià)盛。無為戀丘樊，遂滯蒲輪聘。

　　七交七首。自敘

　　余本漫浪者，茲亦漫為官。胡然類鴟夷，托載隨車轅。時(shí)士不俯眉，默默誰與言？賴有洛中俊，日許相躋攀。飲德醉醇酎，襲馨佩春蘭。平時(shí)罷軍檄，文酒聊相歡。

　　答楊辟喜雨長句

　　吾聞陰陽在天地，升降上下無時(shí)窮。環(huán)回不得不差失，所以歲時(shí)無常豐。古之為政知若此，均節(jié)收斂勤人功。三年必有一年食，九歲常備三歲兇?？v令水旱或時(shí)遇，以多補(bǔ)少能相通。今者吏愚不善政，民亦游惰離于農(nóng)。軍國賦斂急星火，兼并奉養(yǎng)過王公。終年之耕幸一熟，聚而耗者多于蜂。是以比歲屢登稔，然而民室常虛空。遂令一時(shí)暫不雨，輒以困急號天翁。賴天閔民不責(zé)吏，甘澤流布何其濃。農(nóng)當(dāng)勉力吏當(dāng)愧，敢不酌酒澆神龍！

　　嵩山十二首〈明道元年〉。公路澗

　　驅(qū)馬渡寒流，斷澗橫荒堡。槎危欲欹岸，花落多依草。擊汰玩游，倒影看飛鳥。留連愛芳杜，漸下西峰照。

　　嵩山十二首。拜馬澗

　　昔聞王子晉，把袂浮丘仙。金駿于此墮，吹笙不復(fù)還。玉蹄無跡久，澗草但荒煙。

　　嵩山十二首。二室道

　　二室對，群峰聳Β直。云隨高下起，路轉(zhuǎn)參差碧。春晚桂叢深，日下山煙白。芝英已可茹，悠然想泉石。

　　嵩山十二首。自峻極中院步登太室中峰

　　系馬青松陰，躡屣蒼崖路。驚鳥動(dòng)林花，空山答人語。云霞不可攬，直入冥冥霧。

　　嵩山十二首。玉女窗　　玉女不可邀，蒼崖郁直。石乳滴空竇，仰見寥碧。徙倚難久留，桂樹含春色。

　　嵩山十二首。玉女搗衣石

　　玉女搗仙衣，夜下青松嶺。山深風(fēng)露寒，月杵遙相應(yīng)。靈蹤查可尋，片石秋光瑩?！　♂陨绞?。天門

　　石徑方盤紆，雙峰忽中斷。呀豁青冥間，畜泄煙云亂。杉蘿試舉手，自可階天漢。

　　天門泉〈舊號救命泉，惡其名鄙，因取美名，書為續(xù)命泉，大書三字立于泉側(cè)。〉

　　煙霞天門深，靈泉吐巖側(cè)。云濕灝氣寒，石老林腴碧。長松暫休坐，一酌煩心滌。

　　嵩山十二首。天池

　　高步登天池，靈源湛然吐。俯窺不可見，淵默神龍護(hù)。靜夜天籟寒，宿客疑風(fēng)雨。

　　三醉石〈三醉石在八仙壇上，南臨巨崖，峰岫

　　迤邐，蒼煙白云郁郁在下。物外之適，相與酣酌，　　坐石欹醉、似非人間。因索筆，目梅圣俞書三醉

　　字于石上，而三人者又各題其姓名而刻之。〉

　　拂石登古壇，曠懷聊共醉。云霞伴酣樂、忽在千峰外。坐久還自醒，日落松聲起。

　　嵩山十二首。峻極寺

　　路入石門見，蒼蒼深靄間。云生石砌潤，木老天風(fēng)寒。客來依返照，徙倚聽山蟬。

　　嵩山十二首。中峰

　　望望不可到，行行何屈盤。一徑林杪出，千巖云下看。煙嵐半明滅，落照在峰端。

　　初秋普明寺竹林小飲餞梅圣俞分韻得亭皋木葉下絕句五首〈明道元年〉

　　臨水復(fù)欹石，陶然同醉醒。山霞坐未斂，池月來亭亭?！　÷宄秋L(fēng)日美，秋色滿蘅皋。誰同茂林下，掃葉酌松醪。

　　野水竹間清，秋山酒中綠。送子此酣歌，淮南應(yīng)落木。

　　勸客芙蓉杯，欲搴芙蓉葉。垂楊礙行舟，演漾回輕楫。

　　山水日已佳，登臨同上下。衰蘭尚可采，欲贈(zèng)離居者。

　　和謝學(xué)士泛伊川浩然無歸意因詠劉長卿佳句作欲留篇之什〈明道元年〉　　久不見南山，依然已秋色。悠哉川上行，復(fù)邀城中客。木落山半空，川明潦尤積。飛鳥鑒中看，行云舟中白。夷猶白蘋里，笑傲清風(fēng)側(cè)。極浦追所遠(yuǎn)，回峰高易夕。觴詠共留連，高懷追昔賢。惟應(yīng)謝公興，不減向臨川。

　　戲書拜呈學(xué)士三丈

　　淵明本嗜酒，一錢常不持。人邀輒就飲，酩酊籃輿歸。歸來步三徑，索寞繞東籬。詠句把黃菊，望門逢白衣。欣然復(fù)坐酌，獨(dú)醉臥斜暉。

　　和楊子聰答圣俞月夜見寄

　　秋露藹已繁，迢迢星漢回。皎潔庭際月，流光依井苔。有客愛涼景，幽軒為君開。所思不可極，但慰清風(fēng)來。

　　謝人寄雙桂樹子〈明道二年〉　　有客嘗芳叢，移根自幽谷。為懷山中趣，愛此巖下綠。曉露秋暉浮，清陰藥蘭曲。更待繁花白，邀君弄芳馥。

　　雨中獨(dú)酌二首

　　老大世情薄，掩關(guān)臥郊原。英英少年子，誰肯過我門。宿云屯朝陰，暑雨清北軒。逍遙一尊酒，此意誰與論。酒味正薰烈，吾心方浩然。鳴禽時(shí)一弄，如與古人言。　　幽居草木深，蒙蘢蔽窗戶。鳥語知天陰，蛙鳴識天雨。亦復(fù)命尊酒，欣茲卻煩暑。人情貴自適，獨(dú)樂非鐘鼓。出門何所之，閉門誰我顧？

　　庭前兩好樹

　　庭前兩好樹，日夕欣相對。風(fēng)霜?dú)q苦晚，枝葉常蔥翠。午眠背清陰，露坐蔭高蓋。東城桃李月，車馬傾。而我不出門，依然伴憔悴。榮華不隨時(shí)，寂寞幸相慰。君子固有常，小人多變態(tài)?！　【G竹堂獨(dú)飲〈明道二年〉

　　夏篁解陰加つ，臥齋公退無喧囂。清和況復(fù)值佳月，翠樹好鳥鳴咬咬。芳尊有酒美可酌，胡為欲飲先長謠？人生暫別客秦楚，尚欲泣淚相攀邀。況茲一訣乃永已，獨(dú)使幽夢恨蓬蒿。憶予驅(qū)馬別家去，去時(shí)柳陌東風(fēng)高。楚鄉(xiāng)留滯一千里，歸來落盡李與桃。殘花不共一日看，東風(fēng)送哭聲嗷嗷。洛池不見青春色，白楊但有風(fēng)蕭蕭。姚黃魏紫開次第，不覺成恨俱零凋。榴花最晚今又拆，紅綠點(diǎn)綴如裙腰。年芳轉(zhuǎn)新物轉(zhuǎn)好，逝者日與生期遙。予生本是少年氣，差磨牙角爭雄豪。馬遷班固洎歆向，下筆點(diǎn)竄皆嘲嘈?？蛠砉沧f今古，紛紛落盡玉麈毛。彎弓或擬射石虎，又欲醉斬荊江蛟。自言剛氣貯心腹，何爾柔軟為脂膏？吾聞莊生善齊物，平日吐論奇牙聱。憂從中來不自遣，強(qiáng)叩瓦缶何譊譊。伊人達(dá)者尚乃爾，情之所鐘況吾曹。愁填胸中若山積，雖欲強(qiáng)飲如沃焦。乃判自古英壯氣，不有此恨如何消。又聞浮屠說生死，滅沒謂若夢幻泡。前有萬古后萬世，其中一世獨(dú)。安得獨(dú)灑一榻淚，欲助河水增滔滔？古來此事無可奈，不如飲此尊中醪。

　　暇日雨后綠竹堂獨(dú)居兼簡府中諸僚　　新晴竹林茂，日夕愛此君。佳禽弄翠樹，若與幽人親。掃徑綠苔靜，引流清派分。開軒見遠(yuǎn)岫，欹枕送歸云。桐槿漸秋意，琴觴懷友文。浩然滄洲思，日厭京洛塵。車騎方開府，梁王多上賓。平時(shí)罷飛檄，行樂喜從軍。騎省悼亡后，漳賓多病身。南窗若可傲，方事陶潛巾。

　　江上彈琴

　　江水深無聲，江云夜不明。抱琴舟上彈，棲鳥林中驚。游魚為跳躍，山風(fēng)助清冷。境寂聽愈真，弦舒心已平。用茲有道器，寄此無景情。經(jīng)緯文章合，諧和雌雄鳴。颯颯驟風(fēng)雨，隆隆隱雷霆。無射變凜冽，黃鐘催發(fā)生，詠歌文王《雅》，怨刺《離騷經(jīng)》。二《典》意澹薄，三《盤》語丁寧。琴聲雖可狀，琴意誰可聽？

　　送白秀才西歸

　　白子來自西，投我文與書。升階揖讓席，言氣溫且舒。萬轍走聲利，獨(dú)趨仁義涂。仁義荒已久，斤鋤費(fèi)耕除。吾?；剂?，欣子好古徒。終當(dāng)竭其力，戔刂治為通衢。旗旄侍天子，安駕五路車。盡驅(qū)天子民，垂白歌其隅。子其從我游，有志知何如？

　　鞏縣初見黃河〈明道二年〉

　　河決三門合四水，徑流萬里東輸海。鞏洛之山夾而峙，河來嚙山作沙觜。山形迤邐若奔避，河益洶洶怒而詈。舟師弭楫不以帆，頃刻奔過不及視。舞波淵旋投沙渚，聚沫倏忽為平地。下窺莫測濁且深，癡龍怪魚肆憑恃。我生居南不識河，但見《禹貢》書之記。其言河狀鉅且猛，驗(yàn)河質(zhì)書信皆是。昔者帝堯與帝舜，有子朱商不堪嗣?；侍煲庥_禹圣，以水病堯民以潰。堯愁下人瘦若臘，眾臣薦鯀帝曰試。試之九載功不效，遂殛羽山慚而斃。禹羞父罪哀且勤，天始以書畀于姒。書曰五行水潤下，禹得其術(shù)因而治，鑿山疏流浚畎澮，分擘枝派有條理，萬邦入貢九州宅，生人始免生鱗尾。功深德大夏以家，施及三代蒙其利。江?；礉?jì)洎漢沔，豈不浩渺汪而大？收波卷怒畏威德，萬古不敢肆兇厲。惟茲濁流不可律，歷自秦漢尤為害。崩堅(jiān)決壅勢益橫，斜跳旁出惟其意。制之以力不以德，驅(qū)民就溺財(cái)隨弊。蓋聞河源出昆侖，其山上高大無際。自高瀉下若激箭，一直一曲一千里。湍雄沖急乃迸溢，其勢不得不然爾。前歲河怒驚滑民，浸漱洋洋淫不止?；吮甲呷翡h駭，河伯視之以為戲。呀呀怒口缺若門，日啖薪石萬萬計(jì)。明堂天子圣且神，悼河不仁嗟曰喟。河伯素頑不可令，至誠一感惶且畏。引流辟易趨故道，閉口不敢煩官吏。遵涂率職直東下，咫尺莫可離其次。爾來歲星行一周，民牛飽芻邦羨費(fèi)。滑人居河飲河流，耕河之ヂ浸河漬。嗟河改兇作民福，嗚呼明堂圣天子！　　代書寄尹十一兄楊十六王三

　　并轡登北原，分首昭陵道。秋風(fēng)吹行衣，落日下霜草。昔日憩鞏縣，信馬行苦早。行行過任村，遂歷黃河奧。登高望河流，洶洶若怒鬧。予生平居南，但聞河浩渺。停鞍暫游目，茫洋肆驚眺。并河行數(shù)曲，山坡亦縈繞。罌子與山口，呀險(xiǎn)乃天灶。秤鉤真如鉤，上下欲顛倒。虎牢吏當(dāng)關(guān)，譏問名已告。滎陽夜聞?dòng)?，故人留我笑。明朝已高塵，青車引旌纛。傳云送主喪，窀穸詣墳兆。后乘皆輜，輪轂相輝照。辟易未及避，廬兒已呵敫。午出鄭東門，下馬仆射廟。中牟去鄭遠(yuǎn)，記里十余堠。抵牟日已暮，仆馬困米稿。漸望閶闔門，崛若中天表。趨門爭道入，羈鞅不及掉。浪童游九衢，風(fēng)埃嘆何浩。京師天下聚，奔走紛擾擾。但聞街鼓喧，忽忽夜復(fù)曉。追懷洛中俊，已動(dòng)思?xì)w操。為別未期月，音塵一何杳。因書寫行役，聊以為君導(dǎo)。

　　別圣俞　　車馬古城隅，喧喧分曉色。行人念歸涂，居者徒慘惻。薄宦共羈旅，論交喜金石。薦以朋酒歡，寧知?dú)q月適。人事坐云變，出處俄乖隔。關(guān)山自茲始，揮袂舉輕策。歲暮寒云多，野曠陰風(fēng)積。征蹄踐嚴(yán)霜，別酒臨長陌。應(yīng)念同時(shí)人，獨(dú)為未歸客。

　　送劉秀才歸河內(nèi)　　落日古京門，車馬動(dòng)行色。河上多悲風(fēng)，山陽有歸客。朽篋蠹蟲篆，遺文摹鳥跡。言于有司知，豈顧時(shí)人識。山陂歲始寒，霰雪密已積。還家寧久留，方言事征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