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灸大成》 諸家得失策

問：『人之一身，猶之天地，天地之氣，不能以恒順，而必待于范圍之功，人身之氣，不能以恒平，而必待于調(diào)攝之技。故其致病也，既有不同，而其治之，亦不容一律，故藥與針灸不可缺一者也。然針灸之技，昔之專門者固各有方書，若《素問》、《針灸圖》、《千金方》、《外臺(tái)秘要》，與夫補(bǔ)瀉灸刺諸法，以示來世矣。其果何者而為之原歟？亦豈無得失去取于其間歟？諸生以是名家者，請(qǐng)?jiān)斞灾?！?/p>

對(duì)曰：『天地之道，陰陽而已矣。夫人之身，亦陰陽而已矣。陰陽者，造化之樞紐，人類之根抵也，惟陰陽得其理則氣和，氣和則形亦以之和矣。如其拂而戾焉，則贊助調(diào)攝之功，自不容已矣。否則，在造化不能為天地立心，而化工以之而息；在夫人不能為生民立命，而何以臻壽考無疆之休哉。此固圣人贊化育之一端也，而可以醫(yī)家者流而小之耶？

愚嘗觀之易曰：「大哉干元，萬物資始；至哉坤元，萬物資生?！故且辉畾?，流行于天地之間，一合一辟，往來不窮，行而為陰陽，布而為五行，流而為四時(shí)，而萬物由之以化生，此則天地顯仁藏用之常，固無庸以贊助為也。然陰陽之理也，不能以無愆，而雨旸寒暑，不能以時(shí)若，則范圍之功，不能無待于圣人也。故易曰：「后以裁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此其所以人無夭札，物無疵厲，而以之收立命之功矣?！谷欢崛送锰斓刂硪詾槔恚锰斓刂畾庖詾闅?，則其元?dú)饬餍杏谝簧碇g，無異于一元之氣流行于天地間也。夫何喜怒哀樂心思嗜欲之汩于中，寒暑風(fēng)雨溫涼燥濕之侵于外，于是有疾在腠理者焉，有疾在血脈者焉，有疾在腸胃者焉。然而疾在腸胃，非藥餌不能以濟(jì)；在血脈，非針刺不能以及；在腠理，非熨焫不能以達(dá)，是針灸藥者，醫(yī)家之不可缺一者也。夫何諸家之術(shù)惟以藥，而于針灸則并而棄之，斯何以保其元?dú)?，以收圣人壽民之仁心哉？然是針與灸也，亦未易言也。孟子曰：

「離婁之明，不以規(guī)矩，不能成方圓；師曠之聰，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谷艄胖綍屉x婁之規(guī)矩，師曠之六律也。故不溯其源，則無以得古人立法之意，不窮其流，則何以知后世變法之弊。今以古之方書言之，有《素問》、《難經(jīng)》焉，有《靈樞》、《銅人圖》焉，有《千金方》、有《外臺(tái)秘要》焉，有《金蘭循經(jīng)》、有《針灸雜集》焉。然《靈樞》之圖，或議其太繁而雜；于《金蘭循經(jīng)》，或嫌其太簡(jiǎn)而略；于《千金方》，或詆其不盡傷寒之?dāng)?shù)；于《外臺(tái)秘要》，或議其為醫(yī)之蔽；于《針灸雜集》，或論其未盡針灸之妙，溯而言之，則惟素、難為最要。蓋素、難者，醫(yī)家之鼻祖，濟(jì)生之心法，垂之萬世而無弊者也。夫既由素、難以溯其源，又由諸家以窮其流，探脈絡(luò)，索榮衛(wèi)，診表里，虛則補(bǔ)之，實(shí)則瀉之，熱則涼之，寒則溫之，或通其氣血，或維其真元，以律天時(shí)，則春夏刺淺，秋冬刺深也。以襲水土則濕致高原，熱處風(fēng)涼也。以取諸人，肥則刺深，瘠則刺淺也。又由是而施之以動(dòng)搖進(jìn)退，搓彈攝按之法，示之以喜怒憂懼，思勞醉飽之忌，窮之以井滎俞經(jīng)合之源，究之以主客標(biāo)本之道，迎隨開合之機(jī)。夫然后陰陽和，五氣順，榮衛(wèi)固，脈絡(luò)綏，而凡腠理血脈，四體百骸，一氣流行，而無壅滯痿痹之患矣。不猶圣人之裁成輔相，而一元之氣，周流于天地之間乎！先儒曰：「吾之心正，則天地之心亦正，吾之氣順，則天地之氣亦順?！勾斯藤澔畼O功也，而愚于醫(yī)之灸刺也亦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