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南陽方言 誤讀仲景千年——兼與賈延利老師商榷

劉世恩　南陽張仲景醫(yī)學(xué)研究所

《中國中醫(yī)藥報》于5月16日第4版刊登了賈延利老師“《傷寒論》幾幾之我見”一文，他從訓(xùn)詁學(xué)角度考證：“幾幾”實是“沉沉”的壞字，并指出“沉沉”是“沉重”之義。近年來，我們從民俗文化方面對仲景引用到《傷寒雜病論》中的“幾幾”等南陽方言用語進行了逐一研究考證，現(xiàn)將考證結(jié)果公示于下。

南陽是一個古老的地方，因其在“中原之南，居于陽地”而得名。早在四五十萬年前“南召猿人”就在此生息繁衍。世世代代南陽人創(chuàng)造了許許多多具有濃重地方特色的南陽地方語言，即南陽方言。張仲景生于斯，長于斯，南陽地方文化對他的影響自然會根深蒂固。因此，他在撰著《傷寒雜病論》時，就引用了不少南陽方言。然而這些地方語言，也給研讀《傷寒雜病論》的后人尤其外地學(xué)者帶來了一定的困惑，自唐朝大醫(yī)學(xué)家孫思邈開始，已有一千多年的歷史。仲景常用又易被誤讀的方言如下。

清漿水

清漿水見于《傷寒論》393條，枳實梔子豉湯方下，系枳實梔子豉湯方所取的煎料。原文說：“大病瘥后勞復(fù)者，枳實梔子豉湯主之。枳實三枚(炙)，梔子十四個(擘)，豉一升(綿裹)。上三味以清漿水七升，空煮取四升，內(nèi)枳實，梔子，煮取二升，下豉，更煮五六沸，去滓。溫分再服。覆令微似汗。若有宿食者，內(nèi)大黃如博棋子大五六枚，服之愈。”

清漿水究竟何物？千百年來，學(xué)者們的見解可謂見仁見智，五花八門。歸納起來，概有如下幾說：一是酸漿水說。如：唐代孫思邈在《千金翼》卷十中作：“酢漿”，他認為清漿水即酸漿水。清·吳儀洛在《傷寒分經(jīng)》中說：“清漿水，一名酸漿水，炊粟米熟，投冷水中，浸五六日，味酢生花，色類漿，故名。若浸至敗者，害人。其性涼善走，能調(diào)中氣，通關(guān)開胃，解煩渴，化滯物?！迸c吳儀洛同一時代的徐靈胎在《傷寒論類方》中說：“漿水即淘米泔水，久貯味酸為佳?！背稚鲜鲇^點的歷史上還有許多醫(yī)家，如元代朱丹溪，清代王肯堂等。近代不少學(xué)者也多持這一觀點，如著名傷寒學(xué)家聶惠民教授在《聶氏傷寒學(xué)》中指出：“清漿水，即淘米泔水，久貯味酸為佳?！倍酋≌f，如明代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指出：“漿，嘉謨曰，酢也?！?嘉謨，宋代人)。三是泥漿水說，如清代程知在《傷寒經(jīng)注》中說：“清漿水乃泥漿水之清者，蓋欲借土氣以入胃耳?！背陨先f之外，還有醫(yī)家認為清漿水系南方少數(shù)民族經(jīng)常食用的酸菜湯。

經(jīng)考證：仲景所指的清漿水實指老百姓用以漿線的水，該“漿”字應(yīng)讀作jiàng(動詞)，而不能讀作jiāng(名詞)。清漿水系由小麥面團在清水中反復(fù)漂洗，并將面中絲筋盡抓挪出而成。小麥秋季播種，冬日孕育，春天生長，夏天收割，秉四時之氣，得土氣最厚，為五谷之首。味甘，性平，微寒，通心、脾二經(jīng)。具有健脾益氣，養(yǎng)心除煩，清熱止渴之功。仲景在大病瘥后，勞復(fù)之時，取其作為枳實梔子豉湯之煎料，既有健脾益氣，清熱除煩之利，又無滯脾膩胃之弊，正所謂恰到好處，用心良苦也。

幾幾

《傷寒論》14條云：“太陽病，項背強幾幾，僅汗出惡風(fēng)者，桂枝加葛根湯主之。”31條云：“太陽病，項背強幾幾，無汗，惡風(fēng)，葛根湯主之?！薄督饏T玉略·痙濕暍病脈證治第二》篇：“太陽病，其證備，身體強幾幾，然，脈反沉遲，此為痙，瓜蔞桂枝湯主之?！睂τ凇皫讕住倍?，自金代成無己之后，讀音有“殊殊”、“團團”、“緊緊”等。其實“幾幾”讀音就是“ji ji”，南陽方言而已，副詞，并無深義。南陽人一直作為口頭語在運用，如輕微痛的，叫痛不幾幾，稍微癢的，叫癢不幾幾等。

不中

《傷寒論》第16條云：“太陽病三日，已發(fā)汗，若吐、若下、若溫針，仍不解者，此為壞病，桂枝不中與之也。”第149條云：“傷寒五六日……但滿而不痛者，此為痞，柴胡不中與之，宜半夏泄心湯……”不中（中音zhōng），即不行之義?！爸小被颉安恢小?、“可中”、“老中”、“真中”等均屬南陽或河南人常用的方言，“中”即是“行”。

不了了

《傷寒論》203條云：“陽明病，本自汗出，醫(yī)更重發(fā)汗，病已瘥，尚微煩不了了者，此必大便故硬也?！?48條云：“傷寒五六日……可與小柴胡湯，設(shè)不了了者，得屎而解。”了了，音liǎo liǎo，意即：結(jié)束，完畢，完結(jié)等。不了了，即沒有結(jié)束，沒有完結(jié)等。如今南陽人在說此事尚沒有完結(jié)時，仍說：“這事咱還不了。”

不沾

《金匱要略·水氣病脈證并治第十四》篇第9條：“寸口脈弱而緊，弦則衛(wèi)氣不行，即惡寒，水不沾流，走于腸間?！蔽闹小安徽础奔茨详柗窖裕硎静恍?，不能，不可等。水不沾流，意即水不流，或水不能流，如南陽人說哪個人干什么不行時，往往說：“你不沾?！?/p>

噦

《傷寒論》226條云：“若胃中虛冷，不能食者，飲水則噦。”《金匱·嘔吐噦下利病脈證并治》篇有：“噦者，小半夏湯主之?！睂Υ?，歷代注家都把“噦”釋為呃逆。其實南陽人說的噦就是指吐之有物。若吐之無物，則稱為干噦。

不得

《金匱要略·婦人產(chǎn)后病脈證并治第二十一》篇第5條：“產(chǎn)后腹痛，煩滿不得臥，枳實芍藥散主之。”不得，南陽方言，意指不能、不讓等。如南陽人批評小孩子時常說：“若這個事不干完你不得吃飯！”即不能吃飯或不讓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