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作者洪梗。該書又名《六十家小說》分為《雨窗》、《長燈》、《醒夢》等六篇。小說活本27篇，所謂“活本”指說閑談對記錄下的小故事。其特點(diǎn)是篇幅短小，但反映的內(nèi)容既全面又深刻，記載了社會的風(fēng)土人情，社會風(fēng)貌，充滿生活的情趣。

《情史》一名《情史類略》，又名《情天寶鑒》，為明代著名文學(xué)家馮夢龍選錄歷代筆記小說和其它著作中的有關(guān)男女之情的故事編纂成的一部短篇小說集，全書共二十四類，計故事八百七十余篇。其中《情外類》選錄了歷代的同性愛情故事，記載的人物上自帝王將相，下至歌伶市民。讀者們也能在其間了解到“龍陽”、“余桃”、“斷袖”等典故的來源?！　　　?br>
《情史》是馮夢龍的重要作品之一。他清楚“情”的感染力比枯燥乏味的說教大得多，因此在《序》中寫道：“我欲立情教，教誨諸眾生?！彼韧楹唾潛P(yáng)那些純潔、忠貞的高尚情操，也鞭撻那些骯臟、丑惡的庸俗情調(diào)?！肚橥忸悺分袑ν詯矍榈拿枋鲆彩侨绱?。　　　　

《情史》于１９８４年４月在大陸首次出版時，《情外類》沒有被選入。８６年再版時，刪去的內(nèi)容全部被恢復(fù)?！肚橥忸悺分羞x錄的故事足以說明同性戀并非“源于西方”，而是一種存在于各個民族、各種社會和各類階層的自然現(xiàn)象?！　。ā短壹t滿天下》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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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期 　　　　丁期婉孌有容采，桓玄寵嬖之。朝賢論事，賓客聚集，恒在背后坐。食畢，便回盤與之。期雖被寵，而謹(jǐn)約不為非。玄臨命之日，斯乃以身捍刃?！　?br>
●俞大夫 　　　　

俞大夫華麗有好外癖，嘗擬作疏奏上帝，欲使童子后庭誕育，可廢婦人。其為孝廉時，悅一富貴家歌兒，與其主無生平，不欲令知。每侵晨匿一廁中，俟其出。后主人稍寬，乃邀歡焉，為留三日。主人曰：“不謂傾蓋之歡，竟成如蘭之臭。”俞曰：“恨如蘭之臭從廁中來耳?！薄　　　　　　蹲T概》云：俞進(jìn)君宣，于妓中愛周小二，于優(yōu)童愛小徐。嘗言得一小二，天下可廢郎童；得一小徐，天下可廢女子。語本大夫家教來。

●王確 　　　　

王僧達(dá)為吳郡太守，族子確少美姿容。僧達(dá)與之私款甚昵。確叔父休，永嘉太守，當(dāng)將確之郡。僧達(dá)欲逼留之。確知其意，避不往。僧達(dá)潛于所住后作大坑，欲誘確來別，殺埋之。從弟僧虔知其謀，禁訶乃止?！　?br>
●向（鬼 難） 　　　　

向（鬼 難），宋大夫，有寵于桓公，公以為司馬。時公子佗有白馬四，（鬼 難）欲之。公取而朱其尾鬣以與之。公子怒，使從者奪之。（鬼 難）懼，欲走，公閉門而泣之，目盡腫?！　?font color='#cc0000'>●龍陽君 　　　　

魏王與龍陽君共船而釣，龍陽君涕下，王曰：“何為泣？”曰：“為臣之所得，魚也。”王曰：“何謂也？”對曰：“臣之所得，魚也，臣其喜，后得又益大，臣欲棄前得魚矣。今以臣之兇惡，而得為王拂枕席，今四海之內(nèi)，美人亦甚多矣。聞臣之得幸于王也，必搴裳趨王。臣亦曩之所得魚也，亦將棄矣。臣安能無涕乎？”魏王于是布令于四海之內(nèi)曰：“敢言美人者族！”　　

●安陵君 　　　　

江乙說安陵君纏曰：“君無咫尺之功，骨肉之親，處尊位，受厚祿，一國之眾，見君莫不斂衽而拜，撫委而服，何以也？”曰：“過舉以色，不然無以至此?！苯以唬骸耙载斀徽?，財盡而交絕，以色交者，華落而愛渝。是以嬖色不敝席，寵臣不避軒。今君擅楚國之勢，而無以自結(jié)于王，竊為君危之。”安陵君曰：“然則奈何？”曰：“愿君必請從死，以身為殉。如是必長得重于楚國?！痹唬骸爸?jǐn)受命?！比辏跤斡谠茐?，結(jié)駟千乘，旌旗蔽天。野火之起也若云霓；兕皋之聲若雷霆；有狂兕＊１車衣輪而至，王親引弓而射，一發(fā)而殪。王抽＊２旄而抑兕首，仰天而笑曰：“樂矣，今日之游也。寡人萬歲千秋之后，誰與樂此矣？”安陵君泣數(shù)如下，進(jìn)曰：“臣入則編席，出則陪乘，大王萬歲千秋之后，愿得以身試黃泉，蓐螻蟻，又何如得此樂而樂之?！蓖醮髳?，封纏為安陵君。

魏阮籍詩曰：“昔日繁華子，安陵與龍陽。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輝光。悅懌若九春，罄折似秋霜。流盼發(fā)姿媚，言笑吐芬芳，攜手等歡愛，宿昔同衾裳?！薄　?br>
＊１：“足”字旁右邊作“羊”?！　?br>＊２：“旌”字去“生”，代以“冉”。　　

●籍孺　閎孺 　　　　

《漢書》曰：漢興，佞幸寵臣。高祖時，則有籍孺，孝惠時，則有閎孺。此兩人非有才能，但以婉媚貴幸，與上同臥起。公卿皆因關(guān)說，故孝惠時，郎侍中皆冠＊１＊２，貝帶，傅脂粉，皆閎、籍之屬也。　　　　　　

按《通鑒》，高帝有疾臥禁中，詔戶者無得入群臣，群臣絳、灌等莫敢入。十余日，樊噲排闥直入，大臣隨之。上獨(dú)枕一宦者臥。噲等見上，流涕曰：“始，陛下與臣起豐、沛，定天下，何其壯也！今天下已定，又和憊也！且陛下獨(dú)不見趙高之事乎？”上笑而起。高帝寵幸，蓋止一籍孺矣。　?。保壶B字旁作“俊”字右邊?！　?br>＊２：鳥字旁作“義”?！　?br>
●孔桂 　　　　

孔桂，性便妍，曉博弈，＊鞠，魏祖愛之，在左右，出入隨從。桂察太祖意歡樂，因言次，曲有所陳，事多見從，數(shù)得賞賜，又多饋遺，桂因此侯服玉食。太祖既愛桂，五官將及諸侯亦皆親之。見《魏志》?！　?br>
●曹肇 　　　　曹肇有殊色，魏明帝寵愛之，寢止恒同。嘗與帝戲賭衣物，有不獲，輒入御帳，服之徑出，其見親寵類如此?！　?br>
●周小史 　　　　

晉張翰《周小史》詩曰：“翩翩周生，婉孌幼童。年十有五，如日在東。香膚柔澤，素質(zhì)參紅。團(tuán)輔圓頤，菡萏芙蓉。爾形既淑，爾服亦鮮。輕車隨風(fēng)，飛霧流煙。轉(zhuǎn)側(cè)綺靡，顧盼便妍。和顏善笑，美口善言。”　　　　　　

梁劉遵《繁華詩》曰：“可憐周小童，微笑摘蘭叢。鮮膚勝粉白，＊臉若桃紅。挾彈雕陵下，垂鉤蓮葉東。腕動飄香麝，衣輕任好風(fēng)。幸承拂枕選，侍奉華堂中。金屏障翠被，藍(lán)帕覆薰籠。本知傷輕薄，含詞羞自通。剪袖恩雖重，殘?zhí)覑畚唇K。蛾眉詎須嫉，新妝近如宮?！彼^周小童者，已即周小史，古有其人，擅美名如子都宋朝　　者，而詩人競詠之耳。　　

●王承休 　　　　

蜀后主王衍時，宦官王承休，以優(yōu)笑狎昵見寵。有美色，恒侍少主寢息，久而專房。承休多以邪僻奸穢之事媚其主，主愈寵之。承休取妻嚴(yán)氏，亦嬖于后主，與韓昭為刎頸交，所謀皆互相表里。承休一日請從諸軍揀選驍勇數(shù)千，號龍武軍，自為統(tǒng)帥，特加衣糧，因乞秦州節(jié)度史，且云：“愿與陛下于秦州采掇美麗?！焙笾鲝闹?，以此決幸秦之計，中外切諫不從。及車駕至漢州，而魏兵已圍鳳州。羽書飛報，少主猶謂臣下設(shè)計沮其東行，曰：“朕恰要親看相殺。”已聞諸將棄城走，乃倉皇遁還。王承休擁麾下之師及婦女孩幼萬余口，金銀繒幣，于西番買路歸蜀。沿路被掠，迨至蜀，存者百余人。魏主被蜀，斬之?！　?br>
●車梁 　　　　

山西車御史梁，按不某州，見拽轎小童，愛之，至州令易門子。吏目以無應(yīng)。車曰：“如途中拽轎小童亦可。”吏目又以小童乃遞運(yùn)所夫。驛丞喻其意，進(jìn)言曰：“小童曾供役上官?！本挂砸字?。強(qiáng)景明戲作《拽轎行》云：“拽轎拽轎，彼狡童兮，大人要?！蹦┰疲骸翱上Ю裟繀s不曉。好個驛丞到知道?！薄　?font color='#cc0000'>●梁生 　　　　梁生，東粵小吏也，所嬖狡童為邑長俞華麓所奪。俞每出，童乘馬隨之。梁憤甚，乃挾利刃俟童于路，折脅之，使下，遂挾以西竄。俞抵衙，問童何在，左右以馬不進(jìn)對。久之，徒馬耳。俞怒甚，左右亦驚異。詢諸途人，言梁生也；而梁生家云生實(shí)未歸。有司承俞旨索之，不獲，乃梏其父而懸重賞購生。生居西粵歲余，聞俞遷去，乃歸。有司以俞獵外色已甚，頗不直之，以故釋生父，而縱生不問。生與童相好如初?！　?br>
●萬生 　　　　

龍子猶《萬生傳》云；萬生者，楚黃之諸生也，所善鄭生曰孟哥。始遇鄭于觀優(yōu)處，垂髫也，未同而言應(yīng)，進(jìn)以雪梨，不卻。萬喜甚，期明日更會于此，將深挑之，而鄭不果來。訪其耗，則已奉父命從學(xué)中州矣。惘然者久之。凡歲余，父遇諸途，則風(fēng)霜盈面，殊不以故吾。萬心憐乃更甚。數(shù)從周旋，遂締密好，邑少年以為是鬼子者，而亦狡童耶，欲相與謫鄭以恥萬生。萬生不顧也，匿鄭他所飲食焉。久之，鄭色澤如故，稍行都市中，前邑少年更相與夸鄭生美，爭調(diào)之。鄭亦不顧，蓋萬與鄭出入，比目者數(shù)年，而鄭齒長矣。萬固貧生，而鄭尤貧。萬乃為鄭擇婚，且分割其舍三之一舍之，而迎其父母養(yǎng)焉。萬行則鄭從，若愛弟；行遠(yuǎn)則鄭為經(jīng)理家事，若干仆；病則侍湯藥，若孝子。齋中設(shè)別榻，十日而互宿，兩家之人，皆以為固然，不之訝。叩其門，登其堂，亦復(fù)忘其為兩家也。子猶曰：“天下之久于情，有如萬、鄭二生者乎？或言鄭生庸庸耳，非有安陵、龍陽之資，而承繡被金丸之嬖，萬生誤矣。雖然，使安陵、龍陽而右嬖，是以色升耳。烏呼，情！且夫顏如桃李，亦安能久而不萎者哉？萬惑日者言：法當(dāng)客死。乃預(yù)屬其內(nèi)戚田公子及其友楊也：萬一如日者言，二君為政，必令我與鄭同穴。吁！情癡若此，雖有美百倍，吾知萬生亦不亦不與易矣。鄭生徇徇寡言，絕與浮薄子不類，而軀殊渺小，或稱之，才得六十斤，亦異人也?！　?br>
●鄭櫻桃 　　　　

鄭櫻桃者，襄國優(yōu)童也，艷而善淫。石虎為將軍絕嬖之，以櫻桃譖殺其妻某氏。后娶某氏，復(fù)以櫻桃譖殺之。唐李欣有《鄭櫻桃歌》，誤以為婦人?！　?font color='#cc0000'>●董賢 　　　　董賢，字圣卿，云陽人也，夫恭，為御史，任賢為太子舍人。哀帝立，賢隨太子官為郎。二歲余，傳漏在殿下，為人美麗自喜，哀帝望見，說其儀貌，識而問之，曰：“是舍人董賢邪？”因引上與語，拜為黃門郎，由是始幸。問及其父，即日征為霸陵令，遷光祿大夫。賢寵愛日甚，為駙馬都尉侍中，出則參乘，入御左右，旬月間賞賜累巨萬，貴震朝廷。常與上起臥。又嘗晝寢，偏藉上袖，上欲起，賢未覺，不欲動賢，乃斷袖而起。賢自是輕衣小袖，不用奢帶修裙，故使便易。宮人皆效其斷袖。賢性柔和便辭，善為媚以自固。每賜洗沐，不肯出，常留中視醫(yī)藥。上以賢難歸，詔令賢妻得以引籍殿中，止賢廬，若吏妻子，居官寺舍。又召賢女弟以為昭儀，位次皇后，更名其舍為椒風(fēng)，以配椒房云。昭儀及賢與妻，旦夕上下并侍左右，賞賜昭儀及賢妻亦各千萬數(shù)，遷賢父為少府，賜爵關(guān)內(nèi)侯，食邑，復(fù)徙為衛(wèi)尉。又以賢妻父為將作大臣，弟為執(zhí)金吾。詔將作大臣為賢起大第北闕下，重五殿，洞六門。土木之功，窮其技巧，柱檻衣以綈錦。下至賢家僮仆，皆乃上賜。及武庫禁兵，上方珍玩，盡在董氏，而乘輿服乃其副也。及至東園秘器，珠褥玉柙，豫以賜賢，無不備具。又令將作為賢起冢瑩義陵旁，因為便房，剛柏題湊，外為徼道，周垣數(shù)里，門闕＊１＊２甚盛。　　　　

上欲侯賢而未有緣，會待詔孫寵、息夫躬等，告東平王云祠祭咒詛，下有司治，伏其辜。上于是令躬、寵為因賢告動平事者，乃以其功下詔封賢為高安侯，躬宜陵侯，寵方陽侯，食邑各千戶。頃之，復(fù)益封賢二千戶。丞相王嘉內(nèi)疑東平事冤，甚惡躬等，數(shù)諫諍，以賢為亂國制度。嘉竟坐言事下獄死。　　　　

上初即位，祖母傅太后母丁太后皆在，兩家先貴。傅太后從弟喜，先為大司馬輔政，數(shù)諫，失太后指，免官。上舅丁代為大司馬，亦任職，頗害賢寵。及丞相王嘉死，明甚憐之。上＊重賢，欲極其位而恨明不附，遂冊免明，以賢代之。冊曰：“朕承天序，惟稽古建爾于公，以為漢輔。往悉爾心，統(tǒng)辟元戎，折沖綏遠(yuǎn)，匡王庶事，允執(zhí)其中。天下之眾，受制于朕。以將為命，以兵為威，可不慎歟！”是時賢年二十二，雖為三公，常給事中，領(lǐng)尚書，百官因賢奏事。以父恭不宜在卿位，徙為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弟寬信代賢為駙馬都尉。董氏親屬皆侍中諸曹奉朝請，寵在傅之右矣?！　　　?br>
明年，匈奴單于來朝，怪賢年少，以問譯，上令譯報曰：“大司馬年少，以大賢居位。”單于乃起拜，賀漢朝得賢臣?！　　　?br>
初，丞相孔光為御史大夫，時賢父恭為御史，事光。及賢為大司馬，與光并為三公，上故令賢私過光。光雅恭謹(jǐn)，知上欲尊寵賢，及聞賢當(dāng)來也，光警戒衣冠出門待，望見賢車乃卻入。賢至中門，光入閣，既下車，乃出拜謁，送迎甚謹(jǐn)，不敢以賓客鈞敵之禮。賢歸，上聞之喜，拜光兩兄子為諫大夫常侍。賢由是權(quán)與人主侔矣。是時，成帝外家王氏衰廢，唯平阿侯譚子去疾，哀帝為太子時為庶子得幸，及即位，為侍中騎都尉。上以王氏亡在位者，遂用舊恩親近去病，復(fù)進(jìn)其弟閎為中常侍。閎妻父蕭咸，前將軍望之子也，久為郡守，病免，為中郎將。兄弟并列，賢父恭慕之，欲與結(jié)婚姻。閎為賢弟駙馬都尉寬信求咸女為婦，咸謂閎曰：“董公為大司馬，冊文言‘允執(zhí)其中’，此乃堯禪舜之文，非三公故事，長老見者，莫不心懼怕。此豈家人子所能堪邪！”閎性有知略，聞咸言，心亦語，乃還報恭，深達(dá)咸自謙薄之意。恭嘆曰：“我家何用負(fù)天下，而為人所畏如是！”意不說。后上置酒麒麟殿，賢父子親屬宴飲，王閎兄弟侍中中常侍皆在側(cè)。上有酒，因從容視賢笑曰：“吾欲法堯禪舜，何如？”閎進(jìn)曰：“天下乃高皇帝天下，非陛下之有也。陛下承宗廟，當(dāng)傳子孫于無窮。統(tǒng)業(yè)至重，天子無戲言！”上默然不悅，左右皆恐。于是遣閎出。后不得復(fù)侍宴。賢第新成，功堅，其外大門無故自壞，賢心惡之。后數(shù)月，哀帝崩。太皇太后召大司馬賢，引見東廂，問以喪事調(diào)度。賢內(nèi)憂，不能對，免冠謝。太后曰：“新都侯莽，前以大司馬奉送先帝大行，曉故事，吾令莽左君?！辟t頓首幸甚。太后遣使者召莽。既至，以太后指使尚書頦賢帝病不親醫(yī)藥，禁止賢不得入宮殿司馬中。賢不知所為，詣闕免冠徒跣謝。莽使謁者以太后詔即闕下冊賢曰：“間者以來，陰陽不調(diào)，災(zāi)害并臻，元元蒙辜。夫三公，鼎足之輔也，高安侯賢，未更事理，為大司馬不合眾心，非所以折沖綏遠(yuǎn)也。其收司馬印綬，罷歸第?！奔慈召t與妻皆自殺，家惶恐夜葬。莽疑其詐，有司奏請發(fā)賢棺，至獄診視。莽復(fù)諷大司徒光奏“賢性巧佞，翼奸以獲封侯，父子專朝，兄弟并寵，多受賜，治第宅，造冢壙，放效無極，不異王制，費(fèi)以萬萬計，國家為空虛。父子驕蹇，至不為使者禮，受賜不拜，罪惡暴著。賢自殺伏辜，死后父恭等不悔過，乃復(fù)以沙畫棺，四時之色，左蒼龍，右白虎，上著金銀日月，玉衣珠璧，至尊無以加。恭等幸免于誅，不宜在中土。臣請收沒入財物縣官。諸以賢為官者皆免?！备腹У軐捫?，與家屬徙合浦，母別歸故郡?？h官斥賣董氏財凡四十三萬萬。賢既見發(fā)，羸殄其尸，因埋獄中。

賢所厚沛朱詡，自劾去大司馬府，買棺衣服收賢尸葬之。王莽聞之大怒，以他罪擊殺詡。詡子浮，建武中貴顯大司馬，司空，封侯?！　?br>
＊１：“閃”字下作“不”字。　　
＊２：“閃”字下作“思”字?！　?br>
●張浪狗 　　　　

唐僖宗寵內(nèi)園小兒張浪狗。一日以無馬告，因密與百金，俾自買之。浪狗求得馬，置宣徽南院中，帝因獨(dú)行往觀，繞馬左右，連稱好馬。其馬未調(diào)，忽爾騰躍，踏帝左脅，遂昏倒。浪狗驚惶，以銀盂注尿灌之。良久方蘇，偽稱氣疾，竟以大漸。　　　　

《譚概》評云：其密予百金也，如竊簪珥婢；其獨(dú)行觀馬也，如頑童背師；其倒地灌尿也，如無賴吃打。全然不似皇帝矣?！　　　?br>
唐僖宗之癡害己，石虎之癡害人。漢哀效法堯禪舜，其癡也幾害　　于天下?！　?br>
●襄城君 　　　　

楚襄城君始封，衣翠衣，帶玉鉤，履縞舄，立乎水上，大夫莊辛見而說曰：“愿把君手可乎？”襄城君作色不言。辛遷延進(jìn)曰：“君不聞鄂君乎？乘青翰之舟，張翠蓋，會鐘鼓之音，越人擁楫而各曰：‘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于是鄂君舉繡被而覆之?！毕宄蔷朔钍诌M(jìn)辛?！　?br>●潘章 　　　　

潘章少有美容儀，時人競慕之。楚國王仲先聞其名，來求其友，因愿同學(xué)。一見相愛，情若夫婦，便同衾枕，交好無已。后同死而家人哀之，因合葬于羅浮山。冢上忽生一樹，柯條枝葉，無不相抱。時人異之，號為共枕樹?！　?br>
●申侯 　　　　申侯有寵于楚義王。文王將死，與之璧，使行曰：“唯我知汝，汝專利而不厭，予取予求，不汝疵瑕也。后之人將求多于汝，汝必不免。我死，汝必速行，無適小國，將不汝容焉?！奔仍?，出奔鄭，又有寵于厲公。及文公之世，以請稱其賜邑，被譖見殺?！　?font color='#cc0000'>●鄧通 　　　　

鄧通，蜀郡南安人也，以濯船為黃頭郎。文帝嘗夢欲上天，不能，有一黃頭郎推上天，顧見其衣尻帶后穿。覺而之漸臺，以夢中陰目求推者郎，見鄧通，其衣后穿，夢中所見也。召問其名姓，姓鄧名通。鄧猶登也，文帝甚說，尊幸之，月日異。通亦愿謹(jǐn)，不好外交，雖賜洗沐，不欲出。于是文帝賞賜通以千萬數(shù)，官至上大夫。文帝時間至通家游戲。然通無他技能，不能有所薦達(dá)，獨(dú)自謹(jǐn)身以媚上而已。上使善相人者相通，曰：“當(dāng)貧餓死?！鄙显唬骸澳芨煌ㄕ撸乙?。”于是賜通蜀嚴(yán)道銅山，得自鑄錢。鄧氏錢布天下。文帝嘗病癰，鄧通常為上嗽吮之。上不樂，從容問曰：“天下誰最愛我者乎？”通曰：“宜莫若太子?！碧尤雴柤玻鲜固樱y之。已而聞通嘗為上＊之，太子慚，由是心恨通。及文帝崩，景帝立，鄧通免，家居。居亡何，人有告通盜出徼外鑄錢，下吏驗問，頗有，遂竟案，盡沒入之。通家尚負(fù)債數(shù)巨萬。長公主賜鄧通，吏輒沒入之，一簪不得著身。于是長公主乃令假衣食，竟不得名一錢，寄死人家。　　　　

按《史記》，文帝所幸尚有宦者趙同、北宮伯子。北宮伯子以愛人長者，而趙同以星氣幸，常為參乘。景帝時，惟有郎中令周仁。當(dāng)時君臣相悅，往往出此道，可笑。　　

＊：“齒”旁作“昔”字?！　?br>
●韓嫣 　　　　

韓嫣字王孫，弓高侯頹當(dāng)之孫也。武帝為膠東王時，嫣與上學(xué)書相愛。及上為太子，愈益親焉。嫣善騎射，聰慧。上即位，欲事伐胡，而嫣先習(xí)兵，以故益尊貴，官至上大夫，賞賜擬鄧通。始時，嫣常與上共臥起。江都王入朝，從上獵上林中。天子車駕未行，先使嫣乘副車；從數(shù)十百騎馳視獸。江都王望見，以為天子，辟從者，伏謁道旁。嫣驅(qū)不見。既過，江都王怒，為皇太后泣，請歸國，入宿衛(wèi)，比韓嫣。太后由此銜嫣。嫣侍，出入永巷不禁，以奸聞?；侍笈?，使使賜嫣死。上為謝，終不得。嫣遂死。嫣弟悅，亦愛幸，以軍功封案道侯，巫蠱時為戾太子所殺?！　　　№n嫣好彈，常以金為丸，所失者日有十余。長安為之語曰：“若饑寒，逐金丸?！本焹和柯勬坛鰪?，輒隨之，望丸之所落輒拾焉?！　?font color='#cc0000'>●張放 　　　　

富平侯張放者，大司馬安世曾孫也。母敬武公主。鴻嘉中，成帝欲尊武帝故事，與近臣游宴。放以公主子，少年殊麗，性開敏，得幸上。放取皇后弟平恩侯許嘉女，上為放供張，賜甲第，充以乘輿服飾，號為天子取婦，皇后嫁女。大官私官，并供其第，兩宮使者，冠蓋不絕，賞賜以千萬數(shù)。放為侍中中郎將，監(jiān)平樂屯兵，置幕府，儀比將軍。與上臥起，寵愛殊絕，常從為微行出游，北至甘泉，南至長陽五＊１，斗雞走馬長安中，積數(shù)年。是時上諸舅皆害其寵，白太后。太后以上春秋富，動作不節(jié)，甚以咎放。于是丞相宣，御史大夫方進(jìn)，以災(zāi)異奏：“放驕蹇縱恣，奢淫不制，請免歸國。”上不得已，左遷放為北地都尉。數(shù)月，復(fù)征入侍中。太后以放為言，出為天水屬國都尉。永始、元延間，比年日蝕，故久不還放，璽書勞問不絕。居歲余，征放歸第視母公主疾。數(shù)月，主有＊２，出放為河?xùn)|都尉。上雖愛放，然上迫太后，下用大臣，故常涕泣而遣之。后復(fù)征為侍中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歲余，丞相方進(jìn)復(fù)奏效，上不得已，免放，賜錢五百萬，遣就國。數(shù)月，成帝崩，放思慕哭泣而死?！　?br>
＊１：“艸”頭下“作”字?！　?br>＊２：“疒”字頭作“寥“字下部?！　?br>
●弄兒 　　　　

金日＊子二人皆愛幸，為武帝弄兒，常在旁側(cè)。弄兒或自后擁上項，日＊在前，見而目之。弄兒走且啼曰：“翁怒。”上謂日＊：“何怒吾兒為？”其后弄兒壯大，不謹(jǐn)，自殿下與宮人戲，日＊適見之，惡其淫亂，遂殺弄兒。弄兒即日＊長子也。上聞之大怒，日＊頓首謝，具言所以殺弄兒狀。上甚哀，為之泣，已而心敬日＊，遂膺托孤之任。　　　　

按《漢書》，日＊二子賞，建俱侍中，與昭常略同年，共臥起。賞為奉車都尉，建為駙馬都尉。及賞嗣侯，佩兩綬，上謂霍光曰：“金氏兄弟兩人，不可使俱兩綬耶？”光不可，乃止。疑日＊有三子，所殺弄兒乃長子，而賞與建其次耳。各書俱云日＊二人，似未詳?！　?br>
＊：“石”字旁作“單”字?！　?br>
●彌子瑕 　　　　

彌子名瑕，衛(wèi)之嬖大夫也。彌子有寵于衛(wèi)。衛(wèi)國法，竊駕君車，罪刖。彌子之母病，其人有夜告之，彌子轎駕君車出，靈公聞而賢之曰：“孝哉！為母之故犯刖罪。”異日，與靈公游于果園，食桃而甘，以其余鮮靈公。靈公曰：“愛我忘其口味以啖寡人?！奔皬涀予ιザ鴲鄢?，得罪于君，君曰：“是嘗轎駕吾車，又嘗食我以余桃者?！薄　?br>
●王韶 　　　　

王韶，子德茂，少美麗，善姿首。初襲父封都鄉(xiāng)侯，為太子舍人，累遷郢州刺史。韶昔為幼童，庾開府信愛之，有斷袖之歡，衣食所資，皆信所給，遇客，韶亦為信侍酒。后為郢州，信兩上江陵，途經(jīng)江夏，韶接信甚薄。坐青油幕下，引信入宴，坐信別榻，有自矜色。信稍不勘，因酒酣，乃徑上韶床，踐踏肴饌，直視韶面，謂曰：“官今日形容，大異疇昔?！辟e客滿座，韶甚慚恥。　　

●兵子 　　　　一市兒色慕兵子二無地與狎。兵子夜司直通州倉。凡司直入門者，必籍記之，甚嚴(yán)。市兒因代未到者名，入與狎。其夜月明，復(fù)者一美者玩月。市兒與兵子曰：“吾姑往調(diào)之?！北釉唬骸翱?。”往而美者大怒。蓋百夫長胤子也。語斗不已，市兒遂毆美者死，棄尸井中。兵子曰：“君為我至，義不可忘，我當(dāng)代君死，君可應(yīng)我名出矣。但囹圄中，愿相顧也?！笔袃核斐觥６幼苑Q殺人，坐死。兵子囚囹圄二年，食皆市兒所饋。后忽不繼，為私期招之，又不至。恚恨久之，訴于司刑者。司刑者出兵子，入市兒。逾年行刑，兵子復(fù)曰：“渠雖　　負(fù)義，非我初心，我終不令渠死我獨(dú)生耳。”亦觸木死尸傍。事見《日談》?！　?br>
●任懷仁 　　　　晉升平元年，任懷仁年十三歲，為臺書佐。鄉(xiāng)里有王祖為令史，恒寵之。懷仁已十五六矣，頗有異意。祖銜恨，至嘉興，殺懷仁，以棺殯埋于徐祚家田頭。祚后宿息田上，忽見有鬼，至朝中暮三時食，輒分以祭之，呼云：“田頭鬼來就我食！”至瞑眠時，亦云：“來伴　我宿！”如此積時。后夜忽見形云：“我家明當(dāng)除服作祭，祭甚豐厚，君明隨去?！膘裨疲骸拔沂侵魅?，不當(dāng)相見。”鬼云：“我自隱君形?！膘癖汶S鬼去。計行食頃，便到其家。家大有名，鬼將祚上靈座大食。食盡，合家號泣，不能自勝，謂其兒還。見王祖來，便曰：“此是殺我人，猶畏之。”便走出。祚即形露。家中大驚，具問祚，因敘本末，隨祚迎喪。既去，鬼便斷絕。　　●李延年 　　　　

李延年，中山人，身及父母兄弟，皆故倡也。延年坐法腐刑，給事狗監(jiān)中。善歌為新變聲，是時方興天地諸祠，令司馬相如等作詩頌，延年輒承意，弦歌所造詩為之聲曲。而女弟李夫人得幸，產(chǎn)昌邑王。延年由是貴為協(xié)律都尉，佩二千石印綬，而與上臥起，其愛幸埒韓嫣。久之，延年弟季與中人亂，及李夫人卒后，其愛弛，上遂誅延年兄弟宗族。是后寵臣，大底外戚之家也。衛(wèi)青、霍去病皆愛幸，然亦以功能自進(jìn)?！　?font color='#cc0000'>●慕容沖 　　　　

初，秦主苻堅之滅燕，沖姊為清河公主，年十四，有殊色，堅納之，寵后庭。沖年十二，亦有龍陽之姿，堅又幸之。曩弟專寵，宮人莫之。長安歌之曰：“一雌復(fù)一雄，雙飛入紫宮?！毕虘譃閬y。王猛切諫，堅乃出沖長安。又謠曰：“鳳皇，鳳皇，止阿房?！眻砸曾P皇非梧桐不棲，非竹實(shí)不食，乃植竹數(shù)十萬于阿房城以待之。沖后為寇，止阿房軍焉。堅使使遺沖錦袍一領(lǐng)，稱語曰：“古者兵交，使在其間。卿遠(yuǎn)來草創(chuàng)，得無勞乎？今送一袍，以明本懷。朕于卿恩分如何，而于一照忽為此變?！睕_命詹事答之，亦稱：“皇太弟有令，孤令心在天下，豈顧一袍小惠！茍能如命，君臣束手，早送皇帝，自當(dāng)寬貸苻氏，以酬曩好。終不使既往之施，獨(dú)美于前?！眻源笈唬骸拔岵挥猛蹙奥躁柶焦?，使白虜敢至于此！”　　

●張幼文 　　　　

張幼文與張千仞，俱世家子。幼文美如好女，弱不勝衣，而尤善修飾，經(jīng)坐出，如荀令之留香也。千仞與之交甚密，出入比目。及院試發(fā)案，二人連名，人咸異之。既娶，歡好無倦。而婦人之不端者，見幼文，無不狂惑失志，百計求合。幼文竟以是犯血癥。千仞日侍湯藥，衣不解帶。疾革，目視千仞，不能言。千仞曰：“吾當(dāng)終身無外交，以此報汝。如違誓，亦效汝死法?！庇孜狞c(diǎn)頭，含淚而逝，時年未二十也。千仞哀毀，過于伉儷。久之，千仞復(fù)與朱生者為密約。半載，亦犯血癥。千仞之伯父伯起先生臥園中，夜半，忽夢承塵豁開，幼文立于上。伯起招之使下。幼文答曰：“吾不下矣，只待八大來同行耳?！鼻ж穑朔烤娱L，故小名八大也。又曰：“欲得《金剛經(jīng)》，煩楷書見慰。”語畢，忽不見，而叩門聲甚急。伯起驚覺，則千仞家報兇信者也。誓亦靈矣哉！伯起為作小傳，并寫《金剛經(jīng)》數(shù)部焚之?！　　　?br>
伯起先生亦好外，聞有美少年，必多方招至，撫摩周恤，無所不至。年八十余，猶健?；騿栂壬嗤馐拢蔚貌簧贀p精神？先生笑曰：“吾于此道，心經(jīng)費(fèi)得多，腎經(jīng)費(fèi)得少，故不致病?！庇心呱撸认壬鶜g，親教之歌，使演所自編諸劇。及冠，為之娶妻。而倪容驟減。先生為吳語謔之云：“個樣新郎忒煞＊，看看面上肉無多。思量　　家公真難做，不如依舊做家婆?！睍r傳以為笑。　　

＊：“矢”字旁作“差”字。　　

●宋朝 　　　　

宋朝，宋公子名朝，有美色，事衛(wèi)為大夫，有寵于衛(wèi)靈公，遂＊１靈公嫡母襄夫人宣姜，已又＊１公之夫人南子。朝懼，遂與齊豹、北宮喜、褚?guī)熎宰鱽y，逐靈公如死鳥。靈公既入衛(wèi)，與北宮喜盟于彭水之上。公子朝出奔晉，既自晉歸宋，靈公以夫人念南子之故，復(fù)召朝。太子蒯＊２獻(xiàn)盂于齊，過宋野。野人歌之曰：“既定爾婁豬，盍歸我艾＊３？”太子羞之?！　?br>
＊１：“丞”字下作“灬”?！　?br>＊２：“目”字旁作“貴”?！　?br>＊３：“豕”字旁“假”字右邊。　　

●秦宮 　　　　秦宮者，漢大將軍梁冀之嬖奴也。宮年少而兼有龍陽、文信之資，冀與妻孫壽爭幸之。李長吉為詩云：“越羅衫袂迎春風(fēng)，玉刻麒麟腰帶紅。樓頭曲宴仙人語，賬底吹笙香霧濃。人間酒暖春茫茫，花枝入簾白日長。飛窗復(fù)道傳籌飲，午夜銅盤膩燭黃。禿衿小袖調(diào)鸚鵡，紫繡麻霞踏孝虎。折桂銷金待曉筵，白鹿青蘇半夜煮。桐英永巷騎新馬，內(nèi)屋涼屏生色畫。開門爛用水衡線，卷起黃河向身瀉。皇天厄運(yùn)猶繒裂，春宮一生花底活。鸞篦奪得不還人，醉睡氍毹滿堂月?！卑醇狡迣O壽，以冀恩封襄城君，兼食陽瞿租，歲入五千萬，加賜赤紱，比長公主。壽色美而善為妖態(tài)，作愁眉、啼妝、墮馬髻、折腰步、齲齒笑，以為媚惑?；I性鉗忌，能制御梁冀，冀甚寵憚之。初，父高獻(xiàn)美人友通期于順帝。通期有微過，帝以歸商。商不敢留而出嫁之，冀即遣客盜還通期。會商薨，冀行服，于城西私與之居。壽伺冀出，多從蒼頭，篡取通期歸，截發(fā)刮面，笞掠之，欲上書告其事。冀大恐，頓首請于壽母。壽亦不得已而止。冀嬖愛監(jiān)奴，秦宮官至太倉令，得出入壽所。壽見宮，輒屏御者，托以言事，因與私焉。宮內(nèi)外兼寵，威權(quán)大震，刺史、二千石皆謁拜之。冀大起第舍，而壽亦對街為宅，殫極土木，互相夸競，時人謂之木妖。　　

●馮子都 　　　　大將軍霍光監(jiān)奴馮子都，有殊色，光愛幸之，常與計事，頗浹，權(quán)傾都邑。后人為語曰：“昔有霍家奴，型馮名子都。依倚將軍勢，調(diào)笑酒家胡?！惫庾洌@寡居，與子都亂。顯廣治第室，作乘輿輦，加畫繡＊，馮黃金涂韋絮薦輪，侍婢以五采絲挽。顯及子都游戲第中?！　　　?br>
諺云：堂中無俊仆，必是好人家。信然。或言子孟不學(xué)無術(shù)，此其一徵。然則孔光號為名儒，何以獻(xiàn)媚董賢也？　　

＊：“衣”字旁作“因”字?！　?font color='#cc0000'>●陳子高 　　　　

陳子高，會稽山陰人也。世微賤，業(yè)織履為生。侯景亂，子高從父寓都下。是時子高年十六，尚總角，容貌艷麗，纖妍潔白，如美婦人。螓首膏發(fā)，自然娥眉，見者靡不嘖嘖。即亂卒揮白刃，縱揮間，噤不忍下，更引而出之?dāng)?shù)矣。陳司空霸先，時平景亂，其從子茜，以將軍出鎮(zhèn)吳興，子高于淮渚附部伍寄載求還鄉(xiāng)。茜見而大驚，問曰：“若不欲求富貴乎？盍從我！”子高許諾。子高本名蠻子，茜嫌其俗，改名之。茜頗偉于器，子高不勝，嚙被，被盡裂。茜欲且止，曰：“得無創(chuàng)巨汝邪？”子高曰：“身是公身也，死耳，亦安敢愛？”茜益愛憐之。子高膚理色澤，柔靡都曼，而猿臂善騎射，上下若風(fēng)。性恭謹(jǐn)，恒執(zhí)佩刀及侍酒炙。茜性急，有所恚，目若＊虎，焰焰欲啖人，見子高則立解。子高亦曲意傅會，得其次。茜常為詩，贈之曰：“昔聞周小史，今歌白下童。玉塵手不別，羊車市若空。誰愁兩雄并，金貂應(yīng)讓儂?！鼻以唬骸叭搜晕嵊械弁跸?，審爾，當(dāng)冊汝為后，但恐同姓致嫌耳?！弊痈哌殿^曰：“古有女主，當(dāng)亦有男后。明公果垂異恩，奴亦何辭作吳孟子耶！”茜大笑，日與狎，未嘗離左右。既漸長，子高之具尤偉，茜嘗撫而笑曰：“吾為大將，君副之，天下女子兵不足平也。”子高對曰：“政慮粉陣饒孫吳，非奴鐵纏稍，王江州不免落坑塹耳?！逼渖瞥陮θ舸?。茜夢騎登山，路危欲墮，子高推捧而升。將任用之，亦愿為將，乃配以寶刀，備心腹。王大司馬僧辨下京師，功為天下第一，陳司空次之。僧辨留守石頭城，命司空守京口，推以赤心，結(jié)廉藺之分，且為第三子顏約娶司空女。顏有才貌，嘗入謝，司空女從隙窗窺之，感想形于夢寐，謂其侍婢曰：“世寧有勝王郎子者乎？”婢曰：“昨見吳興東閣日直陳某，且數(shù)倍王郎子?！鄙w是時茜解部，佐司空在鎮(zhèn)。女果見而悅之，喚欲與通。子高初懼罪，謝不可，不得已，遂與私焉。女絕愛子高，嘗盜其母閣中珠寶與之，價值萬計。又書一詩于白團(tuán)扇，畫比翼鳥其上，以遺子高曰：“人道團(tuán)扇如圓月，儂道圓月不長圓。愿得炎州無霜色，出入歡袖千百年?！笔聺u泄，所不知者，司空而已。會王僧辨有母喪，未及為顏禮娶。子高嘗恃寵凌　　其侶，因為竊團(tuán)扇與顏，且告之故。顏忿恨，以語僧辨，用他事停司空女婚。司空怒，且謂僧辨之見圖也。遂發(fā)兵襲僧辨，并其子縊殺之。茜率子高實(shí)為軍鋒焉。自是子高引避，不敢入。茜知之，仍領(lǐng)子高之鎮(zhèn)。女以念極結(jié)氣死。司空為武帝，崩后，茜以猶子入嗣大統(tǒng)，子高為右衛(wèi)將軍、散騎常侍，稱功封文招縣子。廢帝時，坐誣謀反誅，人以為隱報焉?！　?br>
＊：“九”字旁作“虎”字。　　●王祭酒 　　　　

相傳南京舊有王祭酒，嘗私一監(jiān)生。其人忽夢鱔出胯下。以語人，人因為謔語曰：“其人一夢甚蹺蹊，黃鱔鉆臀事可疑。想是翰林王學(xué)士，夜深來訪舊相之?！币姟抖劇贰！　?font color='#cc0000'>●朱凌溪 　　　　

寶應(yīng)朱凌溪為山西提學(xué)時，較文至涇陽，與一士有龍陽之好。瀕歸，朱贈以詩云：“欲發(fā)不發(fā)花滿枝，欲行不行有所思。我之所思在涇渚，春風(fēng)隔樹飛黃鸝?！薄　　　?br>
又吾鄉(xiāng)一先生督學(xué)閩中。閩尚男色，少年俱修澤自喜。此公閱名時，視少俊者，暗記之，不論文藝，悉加作養(yǎng)，以此得謗。罷官之時，送者日數(shù)百人，結(jié)髻年美俊，如一班玉筍。相隨數(shù)日，依依不舍。歸鄉(xiāng)不咎失官，而舉此＊人，以為千古盛事。　　

＊：“女”字旁作“夸”字。　　

●全氏子　張氏子 　　　　

《獪園》載，蘇州山塘全大用為象山尉，有贅婿江漢，年弱冠，風(fēng)儀修美，遂與五郎神遇，綢繆燕婉，情甚伉儷，其室人竟不敢與夫同宿。江郎病瘠日甚，全氏設(shè)茶筵燕之，終不能絕。后遇異人，飛篆禳除乃已。萬歷丙午年事。　　　　又蘇城查家橋店人張二子，年十六，白皙，美風(fēng)儀。一日遇五郎見形其家，誘與為歡。大設(shè)珍肴，多諸異味，白晝命刀手置燒鰻數(shù)器，酣飲歡呼，倏忽往來，略無嫌忌。后忽欲召為小胥，限甚促。父母乞哀，不許。尋而其子死焉?！　?font color='#cc0000'>●呂子敬秀才 　　　　

吉安呂子敬秀才，嬖一美男韋國秀。國秀死，呂哭之慟，遂至迷罔，浪游棄業(yè)。先是寧藩廢宮有百花臺，呂游其地，見一人美益甚，非韋可及，因泣下沾襟。是人問故，曰：“對傾國傷我故人耳?！笔侨嗽唬骸熬炔粭壜樱怨是橛H新人，新即故耳?！眳蜗策^望，遂與相狎。問其里族，久之始曰：“君無訝，我非人也，我即世所稱善　歌汪度。始家北門，不意為寧殿下所嬖，專席傾宮。亡何為婁妃以妒鴆殺我，埋尸百花臺下。幽靈不昧，得游人間，見子多情，故不嫌自薦。君之所思韋郎，我亦知之，今在浦城縣南，仙霞嶺五通神廟中。五通神所畏者天師。倘得符攝之，便可相見。”呂以求天師，治以符祝。三日韋果來曰：“五通以我有貌，強(qiáng)奪我去。我思君未忘，但無　　由得脫耳。今幸重歡，又得汪郎與偕，皆天緣所假?！眳嗡熨I舟，挾二男。棄家游江以南，數(shù)載不歸。后人常見之，或見或隱，猶是三人，疑其化去。然其里人至今請仙問疑，有呂子敬秀才云。見《耳談》　　　　情史氏曰：“飲食男女，人之大欲。破舌破老，戒于二美，內(nèi)寵外寵，辛伯諗之，男女并稱，所由來矣。其偏嗜者，亦交譏而未見勝也?！甭勚岽蠓蛟疲骸芭陨樱幸匀?。天下之色，皆男勝女。羽族自鳳凰、孔雀以及雞雉之屬，文彩并屬于雄。犬馬之毛澤亦然。男若生育，女自可廢。”嗚呼，世固有癖好若此者，情豈獨(dú)在內(nèi)哉？
《孔叢子》載：子上見衛(wèi)君之幸臣，美須眉，立于君側(cè)。衛(wèi)君謂子上曰：“使須眉可假，寡人固不惜此于先生也！”夫至以須眉為幸臣，吾不知其情之所底矣。

《石點(diǎn)頭》本書的書名，馮夢龍在序中作了解釋：“‘石點(diǎn)頭’者，生公在虎丘說法故事也。小說家推因及果，勸人作善，開清凈方便法門，能使頑夫俗子，積迷頓悟，此與高僧悟石何異？”這段話，很明白地宣告，“石點(diǎn)頭”這一書名，標(biāo)明了書的勸懲作用。書從合理性的角度來評論同情戀，并讓潘文子自己承認(rèn)同性之間的情比夫婦的情愛更深。這樣肯定，與全書的意旨相乘違了。篇中有一段話，對同情戀的稱呼作了介紹，不僅集中了當(dāng)時各地對龍陽的稱謂，可供研究俗語者參考，也反映了當(dāng)時男風(fēng)盛行的社會狀況?！痘ò钙媛劇愤@部小說選用的是傳統(tǒng)的才子佳人的題材，但又不落窠臼，表現(xiàn)了一種具有進(jìn)步意義的思想觀念?！痘ò钙媛劇放険袅松鐣暮诎担険袅艘?、惡棍和甘愿任人玩弄的小官王子彌，諷刺了科舉制度的腐敗，對了解當(dāng)時世情均有認(rèn)識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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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點(diǎn)頭》，又名《醒世第二奇書》。雖多因果說教，但自清道光十八年（1838）以來，仍被列入淫詞小說禁目中。《花案奇聞》抨擊了社會的黑暗，抨擊了淫僧、惡棍。但此書寫狎妓，又寫男風(fēng)盛行，清政府認(rèn)為有傷風(fēng)化，故而禁之。

歡喜冤家：又名《艷鏡》、《歡喜奇觀》，不題撰人。全書24回，每回演一個故事，集中描寫了各種曲折奇異的婚姻悲喜劇，生動展示了明代社會形形色色的人情世態(tài)既有對青年男女追求愛情自由所表示的嶼；有也有對禁欲主義虛偽性的大膽揭露；還有對女性獨(dú)立人格及聰明才智的充分肯定。在色情描寫收，小說流露出明顯的文人和市民趣味，不免落入俗套。曾在清代被多次禁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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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喜冤家》又名《貪歡報》，后世坊刻本有的改題《艷鏡》、《三續(xù)今古奇觀》、《歡喜奇觀》；版本較多，有山水鄰原刊本、賞心亭刊本、石印本等。網(wǎng)上流傳的大都不齊，且錯漏較多！為使更多的喜愛古典文學(xué)的人得窺全豹，索性自己動手。掃校的版本取自北京師范大學(xué)１９９３年２月推出的《北京師范大學(xué)圖書館館藏珍稀小說選刊》－－明清小說十部系列，ＩＳＢＮ７－３０３－０１８８４－０／Ｉ·１３１，１９９３年２月第１版第１次印刷，印數(shù)：１－３１０００，凡３８９頁、２６４千字；該書出版說明中有兩點(diǎn)須向大家注明：

１、本書以北京師范大學(xué)圖書館館藏道光庚寅年（１８３０）重刊本為底本，參照《繪圖古本歡喜奇觀》加以點(diǎn)校；點(diǎn)校者為于天池、李書。

２、為了保持原作的完整和學(xué)本（竊以為應(yīng)是“術(shù)”之訛，下面再說照錄的原因）研究的需要，此次整理未作刪節(jié)。

長春真人西游記，二卷。丘處機(jī)弟子李志常著。講述金元之際道教全真派教長丘處機(jī)（1148－1227）成吉思汗的邀請，從黃海之濱到中亞大雪山（今阿富汗興都庫什山）覲見并傳授長生之術(shù)的經(jīng)歷。==============================================================================
《長春真人西游記》引起學(xué)術(shù)界的廣泛重視是近二百年來的事，盡管它的成書是在1228年。這部書寫成之后，流傳并不廣。直到1795年（清乾隆六十年），它才被著名學(xué)者錢大聽從蘇州元妙觀《正統(tǒng)道藏》[1]中發(fā)現(xiàn)并借抄出來，逐漸為人所知。當(dāng)時與錢大昕同行的著名學(xué)者段玉裁這樣寫道：“憶昔與竹?。ㄥX大昕）游元妙觀，閱《道藏》，竹汀借此抄訖?！盵2]這之后，大學(xué)者阮元抄錄一部獻(xiàn)給清朝皇室。道光年間，著名學(xué)者徐松和程同文等曾對書中的地理、名物加以考訂[3]。本書較早的刊本是山西靈石楊尚文編輯的《連筠簃叢書》本[4]。后世涉及邊疆史地的叢書多收入此書，如《皇朝藩屬輿地叢書》[5]、《四部備要·史部·雜史》[6]、《叢書集成初編·史地類》[7]等等。本世紀(jì)以來，隨著西北輿地之學(xué)和蒙元史的興起，有越來越多的學(xué)者開始研究這部行記，如丁謙撰《〈長春真人西游記〉地理考證》[8]，沈垚撰《西游記金山以東釋》[9]，王國維作《〈長春真人西游記〉校注》[10]、王汝棠寫《〈長春真人西游記〉地理箋釋》[11]等，對此書進(jìn)行了大量的注釋和考證。張星烺編《中西交通史料匯編》也收錄此書并做了考釋[12]。近三十年來，隨著研究的深入，又涌現(xiàn)出一些新的成果，如著名地理學(xué)家陳正祥博士的《〈長春真人西游記〉選注》[13]、楊建新主編的《古西行記選注》[14]、紀(jì)流的《成吉思汗封賞長春真人之謎》[15]等。

本書發(fā)現(xiàn)不久，就有外國學(xué)者將其翻譯出版。最早的是俄國東正教北京傳教團(tuán)教士帕拉丟斯（Arch．Palladius，俄文名為P．I．Kafarov）的俄文譯本[16]，1867年法國人鮑狄埃（M．Pauthier）根據(jù)《海國圖志》的節(jié)要本將其譯為法文。1910年俄國人薄乃德（Emilii Bretschneider）把漢文本譯成英文，收入他的專著《中世紀(jì)研究》中[17]。1931年英國著名漢學(xué)家威禮（Arthur Waley）重新將此書英譯出版，題為《一個道士的行記：在成吉思汗召喚下長春真人從中國到興都庫什山的旅程》[18]。在日本則有巖村忍的日譯本 [19]。

那么，《長春真人西游記》究竟是一部怎樣的著作呢，它何以能引起如此廣泛的關(guān)注呢?這部書講述的是金元之際道教全真派教長丘處機(jī)（1148－1227）受蒙古帝國皇帝成吉思汗的邀請，從黃海之濱到中亞大雪山（今阿富汗興都庫什山）傳授長生之術(shù)的經(jīng)歷。

丘處機(jī)，字通密，自號長春子，1148年生于山東登州棲霞縣濱都里。在他很小的時候，父母雙亡，由親戚撫養(yǎng)他長大。1166年，他十九歲，到寧海昆崳山（在今山東牟平東南）出家，用大約一年的時間在巖洞中自我修行。后來他聽說全真道的創(chuàng)立人王重陽（1112—1170）正在寧海，于是便拜王重陽為師。王重陽接納了他，給他起了名和字[20]。他追隨王重陽之初主要做一些文書性質(zhì)的工作，這就促使他不斷提高自己的文化素養(yǎng)。他有著驚人的記憶力，悟性也很高，很快學(xué)會了作詩，并以此作為傳達(dá)教法的重要手段。在王重陽的教導(dǎo)下，丘處機(jī)和他的三個師兄馬鈺、譚處端、王處一等在昆崳山、登州等地修行了兩年。 1168年在那里建立了道教組織。1169年，王重陽帶領(lǐng)他的信徒回到寧海，然后去萊州和汴梁。在去汴梁的路上，五十八歲的王重陽病死，馬鈺成為全真教的領(lǐng)袖。王重陽的遺體被運(yùn)回他的家鄉(xiāng)陜西終南縣劉蔣村安葬。丘處機(jī)等四位弟子也因此來到陜西。他們?yōu)橥踔仃柵e哀一直到1174年。此后這幾位王重陽的大弟子分頭到各地傳法。丘處機(jī)則啟程到更西的地方，在磻溪（今陜西寶雞縣境內(nèi)）隱居了十二年，人稱蓑衣先生。1180年他三十二歲。遷居龍門山（在今陜西隴縣西北）繼續(xù)修道，成為全真教龍門派的創(chuàng)始人。嚴(yán)格的清教徒般的苦修生活，使他的聲望日益提高。

與此同時，馬鈺在陜西中部、山東萊州等地的傳教活動也獲得了很大成功。1183年馬鈺去世，譚處端（1123－1185）、王處一（1142－1217）相繼成為教主。在王處一的領(lǐng)導(dǎo)下，全真教的力量不斷壯大，其信徒從社會低層一直到金朝皇室。1187年王處一被金世宗請到中都傳授長生之術(shù)并做占醮、禱告等活動。從這一年開始，全真教得到金朝政府的大力支持，在各處建立道觀，高層道士得到加封。1186年，三十八歲的丘處機(jī)宣布自己修道成功，從龍門山移居終南山王重陽故里。1188年金世宗邀請他到中都主持萬春節(jié)大醮。他在中都住了幾個月之后重返終南山。1191年四十四歲的丘處機(jī)從終南山東歸棲霞縣太虛觀。除了1211年應(yīng)金朝衛(wèi)紹王的邀請到過一次中都以外，丘處機(jī)在棲霞一住二十七年。在這期間，山東地區(qū)成為金、南宋、蒙古、山東地方軍閥[21]的交兵之地，幾股政治力量此消彼漲，局勢錯綜復(fù)雜。長期的戰(zhàn)爭給人民的生產(chǎn)、生活造成了極大的破壞，人們不得不尋找新的現(xiàn)實(shí)依靠和心靈寄托。就在這種形勢下，全真教在山東、河北、山西等地有了巨大發(fā)展。

1216年丘處機(jī)拒絕了金朝的邀請。1217年王處一死去，丘處機(jī)成為全真教的教主。1218年他由棲霞縣太虛觀轉(zhuǎn)到萊州昊天觀居住。這一年南宋的將領(lǐng)邀請丘處機(jī)去講道，丘處機(jī)也回絕了。

大約在1218年前后，通過近侍劉仲祿和耶律楚材的介紹，蒙古帝國皇帝成吉思汗得知丘處機(jī)是神仙般的人物。劉仲祿曾向成吉思汗吹噓說，丘處機(jī)行年三百余歲，有保養(yǎng)長生之術(shù)。年近花甲的成吉思汗，這時已經(jīng)感到精力日衰，老之將至。聽到這個消息，很快于1219年派遣劉仲祿攜帶他的詔書，率二十名蒙古騎兵去邀請丘處機(jī)來汗庭傳道。當(dāng)時成吉思汗正統(tǒng)兵駐扎在也兒的石河流域（今新疆額爾齊斯河），準(zhǔn)備攻打中亞花剌子模國。劉仲祿一行用了六個多月的時間才來到萊州昊天觀。丘處機(jī)欣然接受了成吉思汗的詔請，率領(lǐng)弟子趙道堅、尹志平、夏志誠、王志明、張志素、宋道安、孫志堅、宋德方、于志可、鞠志圓、李志常、張志遠(yuǎn)、綦志清、楊志靜、鄭志修、孟志穩(wěn)、何志清、潘德沖等十八人，行程萬余里，于1221年在阿富汗境內(nèi)興都庫什山西北坡的八魯灣行宮謁見了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萬里迢迢詔請丘處機(jī)是為了求長生之術(shù)，因此丘處機(jī)剛一入見，成吉思汗就忙著問：“真人遠(yuǎn)來，有何長生之藥以資朕乎？”丘處機(jī)如實(shí)回答說：“有衛(wèi)生之道，而無長生之藥。”[22]這個回答很令成吉思汗失望，但同時丘處機(jī)的誠實(shí)坦率也深得成吉思汗的贊許。成吉思汗曾三次請丘處機(jī)講授衛(wèi)生之道，不稱其名，惟曰“神仙”[23]。在丘處機(jī)告別回漢地時還賜以璽書，免除各地道人的差發(fā)負(fù)擔(dān)。

丘處機(jī)西行的路線大致是：從山東登州（今山東蓬萊）出發(fā)至燕京（今北京），出居庸關(guān)，北上至克魯倫河畔。由此折向西行至鎮(zhèn)海城（在今蒙古人民共和國哈臘烏斯及哈臘湖南岸）。再向西南過阿爾泰山，越準(zhǔn)噶爾盆地至賽里木湖東岸。南下穿經(jīng)中亞到達(dá)興都庫什山西北坡之八魯灣。東歸時，丘處機(jī)一行至阿力麻里（今新疆霍城縣境內(nèi)）后，直向東至昌八剌（今新疆昌吉），經(jīng)由別失八里（今新疆吉木薩爾附近）東面北上，過烏倫古河重歸鎮(zhèn)海城。此后，向東南直奔豐州（今內(nèi)蒙古呼和浩特附近），過云中（今山西大同），至宣德（今河北宣化），居朝元觀。1224年春，丘處機(jī)與其弟子們同回燕京，居太極宮（今北京白云觀），受命掌管天下道教。1227年去世，享年八十歲。

丘處機(jī)死后，其弟子李志常編纂《長春真人西游記》，記述了這段不平凡的旅程。全書共二卷，上卷寫丘處機(jī)一行西行來到興都庫什山西北坡的成吉思汗行宮覲見，然后回到中亞名城撒馬爾罕（今烏茲別克斯坦首都撒馬爾干），在那里等候正式講道。下卷記載丘處機(jī)講道的經(jīng)過、東歸的行程，對沿途居民生活習(xí)俗有很多詳細(xì)的記敘。當(dāng)時的文士孫錫為《長春真人西游記》作序說：“門人李志常，從行者也，掇其所歷而為之記。凡山川道里之險易，水土風(fēng)氣之差殊，與夫衣服飲食百果草木禽蟲之別，粲然靡不畢載，目之曰西游。”

李志常（1193—1256年），字浩然，號真常子，道號通玄大師，1193年生，觀城（今河南范縣）人。他少年時受過良好的儒家教育，有較高的文化素養(yǎng)。1218年人道拜丘處機(jī)為師，得到丘處機(jī)的賞識。1220年西行傳法，李志常是十八位隨行弟子中的一員。書中的很多描述都是他的親身見聞，讀來令人有身臨其境之感。王國維稱贊他“文采斐然。其為是記，文約事盡。求之外典，惟釋家《慈恩傳》[24]可與抗衡。三洞[25]之中，未當(dāng)有是作也”。這一評價是相當(dāng)公允的。

長春真人去世后，門人宋道安、尹志平（1169—1251年）先后為道教全真派的教長。元太宗十年（1238年），尹志平七十歲。推舉李志常繼任。元憲宗即位后，任命李志常管理道教事務(wù)。后由于縱容道士毀壞佛像、占據(jù)寺廟、刊行《老子化胡經(jīng)》、稱佛為道教弟子等事，引起佛教徒的強(qiáng)烈抗議。1255年在憲宗蒙哥面前進(jìn)行的佛、道辯論中，李志常敗北，于次年憤恚而卒[26]。終年六十三歲，前后共主持全真教事務(wù)凡二十一年。

二

此次刊行《長春真人西游記》，我們選用的底本為目前所能見到的最原始的祖本《正統(tǒng)道藏》本[27]，與王國維本、紀(jì)流本、《古西行記選注》本不同之處，若不說明，均以《正統(tǒng)道藏》本為準(zhǔn)。原文中有幾處是李志常的雙行小字夾注，本書把這些內(nèi)容放人圓括號中來表示，字體為五號仿宋。

為了使讀者有一個比較清楚的歷史感和空間感，我們重點(diǎn)注釋書中的人名、地名、名物制度和歷史事件。文中的普通字詞一般不做注釋，但對于某些比較生僻的詞語，特別是宗教詞匯，我們也酌情注出。本書的注釋參考了上文提到的諸位學(xué)者的研究成果，特別是王國維的《〈長春真人西游記〉校注》、陳正祥的《〈長春真人西游記〉選注）、楊建新主編《古西行記選注》、紀(jì)流的《成吉思汗封賞長春真人之謎》等。由于注釋頗多，我們不一一俱引每條注釋的出處。但各家意見歧異或難成定論之處則分別加以注明。注釋中，我們將王國維校注本簡稱“王本”，陳正祥選注本簡稱“陳本”[28]，楊建新主編《古西行記選注》本稱“《選注》本”、紀(jì)流《成吉思汗封賞長春真人之謎》稱“紀(jì)本”。本書對普通語詞的注釋主要參考《辭源》[29]、《辭?！穂30]、《漢語大字典》[31]、《漢語大詞典》[32]、《中國大百科全書》[33]、《中國歷史大辭典》[34]等，恕不一一注明出處。為盡量保持此書的原有風(fēng)格，在古籍白話的過程中，我們盡量直譯，一般不做改寫和增飾。凡是在注釋中已經(jīng)詳細(xì)加以說明的地名、人名等專有名詞，在白話中仍使用原詞。

對原書的序言和附錄不做翻譯，只加較詳細(xì)的注釋。

“詩無達(dá)詁”，翻譯成白話就更難。與其強(qiáng)譯，不如留給讀者去自己體會詩中微妙的內(nèi)涵。書中的詩歌、頌辭、偈子等，除加必要的注釋外，一概保留原貌。

為了方便讀者，本書收入了幾篇附錄。

本書作者李志常的傳記資料《玄門掌教大宗師真常真人道行碑銘》。本書主要人物丘處機(jī)和成吉思汗的傳記資料：《元史·釋老傳·丘處機(jī)》、《元史·太祖本紀(jì)》的有關(guān)部分。元人陶宗儀《南村輟耕錄》卷十《丘真人》，收入了成吉思汗邀請丘處機(jī)的詔書和丘處機(jī)上奏成吉思汗的奏文。

大蒙古國重臣耶律楚材編錄的《玄風(fēng)慶會錄》，比較詳細(xì)地記錄了丘處機(jī)向成吉思汗講道的內(nèi)容。

我們注釋并白話此書的目的是為了給普通的讀者提供一個便于閱讀的古行記讀本。這樣一部廣泛涉及十三世紀(jì)中國北方與中亞地區(qū)歷史地理、宗教信仰、風(fēng)土人情的游記杰作，不應(yīng)該只是學(xué)者書房的插架之物，也應(yīng)是草原行旅背囊中的旅行指南。我們可以沿著長春真人的足跡去體會人類歷史的滄桑和大自然神秘的永恒，可以在北地或西域的山水叢林里、驛路古城邊，在駝馬長隊的鈴聲中感受當(dāng)年西行者的憂傷、痛苦、驚異與歡欣。

由于筆者臨時的訪學(xué)計劃，本書的譯注工作是在相當(dāng)倉促中完成的。錯謬之處，敬請讀者批評指正。

黨寶海

2000年11月3日

《八段錦》：這是一部擬話本小說集，八段即八篇。其題材多取自前代白話小說，但改動敷衍時多有潤色。這些作品多寫民俗世情或家庭婚姻，展示了明代社會的市井生活及市民精神風(fēng)貌。同時，這些故事大都情節(jié)曲折，人物生動，語言傳神，極富可讀性。個別地方流露著當(dāng)時市民社會里流行的陳腐倫理觀念、迷信思想和性意識，需要讀者注意。該書在清代以“淫書”遭禁毀。

梁公九諫梁公九諫版本：宋代話本。士禮居刻本，源出賜書樓藏舊抄本。卷首載范仲淹《唐相梁公廟碑》，作于貶官番陽時，當(dāng)在明道二（１０３３）年之后。梁公九諫作者：不題撰人。

梁公九諫內(nèi)容：敘述唐相狄仁杰九次勸諌武則天的故事。本書內(nèi)容多取材自史料，文字樸拙，俚俗口語相間。

序唐中宗皇帝，姓李，諱哲，高宗皇帝之子，母曰則天順圣皇后，姓武氏。先是高宗在位歲久，多苦風(fēng)疾，不能視朝，百司奏事，皆委則天詳決。則天素多計智，兼涉文史，自此內(nèi)輔國政，威勢與帝無異。當(dāng)時稱二圣。高宗崩，中宗即位，未及一月，為裴炎所僭，廢為廬陵王，貶均州。明年又徒房州。則天女主冠冕，法服臨御，以治天下，改唐稱周二十年。于是悉封諸武為王，殺唐之子孫殆盡，堅欲傳位與侄武三思。當(dāng)時之時，諸武之勢焰如烈火，李唐之族冷如寒灰，何心不隨？何力可回？且中宗豈有復(fù)返者乎？且不死為幸爾！賴我梁公貞社稷之臣，舍死不顧，直言極諫，屢以母子性天之道為言，使則天感悟，遂遣使往房州召還，立為皇太子。故中宗得復(fù)帝位，而唐祚不移者，皆梁公之力也。

昔呂溫頌曰：取日虞淵，洗光咸池，潛授五龍，夾日以飛。

忠心與日月同明，本傳與天地同其久然。而世有《梁公九諫》詞者，即趙歧所謂外堂也。傳述既久，舊本多謬，與本傳互有同異，觀者不能無憾。今三復(fù)參考，訂其訛而補(bǔ)其闕，不愆不忘，率由舊章，倘博古君子別求明本而正諸，不亦宜乎！第一諫則天皇帝臨御，廢東宮太子為廬陵王，遂貶房州千里，卻立武三思為儲君。一日會朝，問：“諸卿等意是如何？”諸大臣盡皆拜舞謝敕，山呼萬歲，皆稱：“賀得人矣！”惟有宰相狄公不拜。則天問狄相曰：“策立武三思之事，諸大臣盡皆拜舞謝敕，惟有卿不拜，朕想，卿必有異議?？v有異議，豈勝得殿前八十二員大臣？”狄相奏曰：“不然。若得殿前八十二員大臣比并，事當(dāng)不可。觀這八十二員大臣見解，似鶴鳩抱卵，豈知鸞鳳之志；螻蟻攻土，豈知晦朔之朝？磨磚作鏡，焉可鑒容；鉛錫為刀，豈堪琢玉？狐貍似犬，愚者養(yǎng)之；苦蔞似瓜，愚者食之。臣觀諸臣，何以異于此？”則天問曰：“問卿策立之事，卿如何將此比并諸大臣？”狄相奏曰：“且如紫微之殿，不是陛下所居之殿。陛下是武家宗祖，唐家國后。緣太子年幼，權(quán)請陛下主國，太子長成，社稷合歸唐家枝葉。今諸大臣，未有一人勸陛下以母而立子，卻賀陛下以姑而立侄，是大臣所見不明，陛下所用非賢，故以此事比并諸大臣。據(jù)愚臣見解，能斬武三思，仰祭奉天干陵大帝。東宮之位，合立廬陵王為儲君；若立武三思，終當(dāng)不得。”

第二諫

又一日，則天受朝。狄相奏曰：“太子何罪，遠(yuǎn)貶房州千里，圖立姑之位？臣上觀干象，且無異主之文；中察人心，未厭唐家之德?！眲t天謂狄相曰：“卿是一個人，爭知天下人心？”狄相奏曰：“昔陛下在長安之日，有北方單于寇擾唐邑。緣何先帝存日，不與交戰(zhàn)？彼時兵寡，故不與敵。遂將兩庫金帛，命梁王武三思招召，要軍千萬，與單于戰(zhàn)，前后十余月，招召人數(shù)，不滿千百。及廬陵王代之，不經(jīng)旬日，計兵千萬。單于探得，不戰(zhàn)自退。以愚臣見解，度量天下人心，未厭唐家之意。東宮之位，合立廬陵王為儲君，武三思終當(dāng)不得?！钡谌G

又一日，則天問狄相曰：“卿云：『上觀干象，且無異主之文?！浑拮詾榫詠恚惺裁词ッ?？有什么無道？”狄相奏曰：“陛下為君以來，圣明似不少，無道亦絕多。陛下在長安之日，有龍鳳來儀，麒麟來現(xiàn)。岱州進(jìn)表，有八百里地方麥麩金。長安元年十二月上旬，花發(fā)。駕幸東都，有鳳現(xiàn)?；丶v進(jìn)五色龜，日南進(jìn)二角犀，藕州進(jìn)鱷獸，西方佛足現(xiàn)。光宅二年，洛河泛漲，漂出一石函，函內(nèi)有鐵札，篆書金字云：『武后登萬萬年?！弧眲t天問曰：“上觀干象，且無異主之文，惟復(fù)是朕登萬萬年，惟復(fù)是武家子孫登萬萬年？”狄相奏曰：“臣聞古人有言：『有聞必先，有兆必應(yīng)?！惶斓噩F(xiàn)相，陰陽泄機(jī)，在乎人自應(yīng)之耳。愚臣不敏，試論年代應(yīng)萬萬之?dāng)?shù)，陛下為判。陛下在長安之日，改元嗣圣元年，又改垂拱元年，又改□□元年，又改永昌元年，又改天授元年，又改如意元年，又改長壽元年，又改光宅元年，又改延載元年。東都有五鳳現(xiàn)，又改五鳳元年，又改萬歲通天元年，又改神功元年，又改圣歷元年，又改久視元年。西方佛足現(xiàn)，又改大足元年，又改萬歲登封元年，又改長安元年。以愚臣見解，陛下即位以來，改元之中有兩個萬歲元年，暗合萬萬年之?dāng)?shù)足矣。定東宮之位，非廬陵王不可；立武三思，的然不得?！?br>
第四諫

則天問狄曰：“卿云朕自為君以來，圣明亦不少，前言亦備矣，無道亦絕多，試與朕說之?！钡蚁嘧嘣唬骸疤雍巫铮窟h(yuǎn)貶房州千里，擬立武三思為儲君。陛下是女主，爭斷得三從五逆？”則天問曰：“何名三從五逆？”狄相奏曰：“三從者：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殃從子。五逆者：在家不從父，出嫁不從夫，夫殃不從子，是三逆；陛下親兒，遠(yuǎn)貶房州，是四逆；立侄為儲君，是五逆。愚臣直奏，輕觸龍顏。東宮之位，非廬陵王不可；立武三思，終當(dāng)不得?！?br>
第五諫

則天聞狄相所奏，即命武士撮出，放大臣散。遂憑玉案略睡。少時，乃得一夢，見湘輪水上流，車向壁上行，忽然驚覺。次日受朝，問門下侍郎張易之：“朕昨日略憑玉案，略睡少時，忽得一夢，見湘輪水上流，車向壁上行，此夢如何？”張易之曰：“助陛下好夢。輪者，周流不息，干道也，上應(yīng)乎天，為陛下治世之象；水者，陰道也，是陛下之命。上流者，大吉之兆，永保千秋；又夢車向壁上行，緣陛下圣朝蓋代，四夷來降，八表來朝，天下貢獻(xiàn)至多。道路隘窄，感這車向避上行?！眲t天大悅，顏動龍顏，賜易之珠金重寶，諸臣山呼萬歲。惟有狄相不拜。則天乃問狄相曰：“卿何不拜？朕所夢家私事，莫不見否？”狄相奏曰：“臣只見陛下邦國事，不見陛下家私事。陛下所夢，湘輪水上流，車向壁上行，張易之園夢云輪是陛下身，水是陛下命，乃曲媚取容，茍圖金寶。臣圓此夢，于國不祥。夫水者，陰道也。水望低流，本性也。車同軌，公道也。今水不望下而望上流，是陰氣上盛而逆其天也；車向壁上行，是無道也。陛下親兒遠(yuǎn)貶房州，擬立武三思為儲君，此實(shí)為無道也。東宮之位，非廬陵王不可；立武三思，決然不得?！?br>
第六諫

則天睡至三更，又得一夢。夢與大羅天女對手著棋，局中有子，旋被打?qū)?，頻輸天女，忽然驚覺。來日受朝，問諸大臣：“其夢如何？”狄相奏曰：“臣圓此夢，于國不祥。陛下夢與大羅天女對手著棋，局中有子，旋被打?qū)?，頻輸天女，蓋謂局中有子，不得其位，旋被打?qū)ⅲ渌?。今太子廬陵王貶房州千里，是謂局中有子，不得其位，遂感此夢。臣愿東宮之位，速立廬陵王為儲君；若立武三思，終當(dāng)不得?！?br>
第七諫則天不豫，狄相入閣門問疾。則天曰：“我夢鸚鵡雙翅折，其夢如何？”狄相奏曰：“武者，陛下之姓，相王、廬陵王乃陛下之雙翅也。今皆遠(yuǎn)貶，遂感此夢?！睍r武三思在傍，怒發(fā)赤色。則天令武士撮出朝門。乃問侍臣曰：“狄相與卿等意何如？”張易之奏曰：“狄相家貧，若多賜金寶，便可策立武三思為儲君?！眲t天遂賞色羅十車、珠金兩床、御衣百箱，排于殿前，令武士召狄相入朝。則天曰：“為子逆父，為臣逆君，祗緣策立之事，卿每偏執(zhí)，苦諫于朕，朕甚恥之。卿若不改見前解，只這殿前，是卿死處；若改見前解，取此賞物?！钡蚁嘧嘣唬骸安蝗?。憶昔太宗大帝在日，經(jīng)綸四海，勇滅大隋，收王世充，戮竇建德，八十二處草賊，鞍不離馬背，甲不離將身，親冒矢石，以定天下，皆為后世子孫，可不為李家枝葉？臣意宏道元命先帝臨崩之夜，以愛子托陛下，以社稷囑付大臣，臣今受此賞物，卻立外姓，是臣賣卻唐家社稷。臣往九泉之下，無面可見高宗大帝。臣惟守直而死，不可邪佞而生。東宮之位，合立廬陵王為儲君；若立武三思，的然不當(dāng)?！?br>
第八諫

則天令武士于殿前置油鍋，宣狄相入朝。則天問狄相曰：“若改見前解，則與卿長保富貴；若不改見前解，這殿前油鍋是卿死處。”狄相奏曰：“臣當(dāng)年邁，佐陛下邦國不得，策立之事，便合依從，不合違赦。據(jù)臣罪愆，合當(dāng)萬死。容臣征古，死亦不遲?！眲t天曰：“征古之事，如何？”狄相奏曰：“征古者，以太子天下根本，本以搖而天下皆動。陛下以一心之欲，輕天下之動哉！且姑之與侄孰近？子之與母更親。寧學(xué)寒蟬潔饑，不學(xué)螳螂戲飽；乍立廬陵王而死，不立武三思而生。陛下長如今日，則萬事絕言。若也萬歲之后，將武三思為儲君，只將武家宗祖，于太廟享祭，自古宗廟，無祔姑之禮，陛下有何干預(yù)？若立廬陵王為儲君，陛下萬歲之后，四時祭奠無虧。如此，姑之與侄孰近？子之與母孰親？東宮之位，合廬陵王為儲君；立武三思，終當(dāng)不得。”復(fù)前奏曰：“臣既不得策立太子，即以死報先帝。復(fù)愿陛下以老臣之言熟思之，以萬世無疆之計?！毖杂櫍揭麓蟛接胗湾?，則天連聲叫武士執(zhí)其裾，曰：“朕從今日起，依卿所奏?！?br>
第九諫則天因此感悟，遂遣中使往房州，密召廬陵王為嗣。廬陵王引咎韜晦，久處房陵，勝得民情，舉留不放。遂佯為放鷹，隊仗出城。至于南山，矯衣而入，坐于中宮，外人無有知者。又遣黃門，宣狄相入朝，賜坐于簾外。則天謂曰：“我欲立武三思，群臣無有異議者。唯卿不從，幾欲致卿于死地。前日見卿所奏，朕心豁然，方見利害。已依卿所奏，遣使已召廬陵，現(xiàn)到中宮，與卿相見?！泵笥义胶煟鼜]陵王拜公。公見太子，謂二十余年不見太子動靜，雖殺身成仁，不審大位果能正否？及見太子，嗚咽流涕，殞絕于地。則天命左右起之，以手拊公背曰：“豈朕之臣，乃社稷之臣也?！币讯欀^太子曰：“今日國老與汝作天子?！钡蚁嘧嘣唬骸拔纯伞１菹庐?dāng)年貶太子往房州，天下人知。今太子歸朝，宰相尚有不知者，還宮無儀，知是誰立？”則天曰：“據(jù)國老所見，如何得立？”狄相奏曰：“伏請?zhí)油堥T，望降召發(fā)親王宗正，相率百官，備禮以迎，便可策立?！眲t天曰：“依卿所奏?！睆]陵王因狄相，策立為唐家第四帝，后廟號中宗。

跋《梁公九諫》一卷，賜書樓藏舊鈔本，此載諸讀書敏求記中者也。今此本有賜書樓圖記，字跡又舊，則其為述古堂物無疑。賜書樓未知誰氏，余所藏張無崖集，宋闕鈔補(bǔ)者。每葉板心皆刻賜書樓所鈔，字跡審是明人書，未知即此家否？此本卷中首葉有辨之印。此姑余山人沈與文也。尾葉有一印，其文曰“姑蘇吳岫家藏”，此吳方山也。皆吾郡中人。二人皆明嘉靖時人，皆藏書家，則此書之珍重由來已久。偶為他邑所得，而仍歸郡中。物之流傳，固自有異，然更得也。是翁一番記述。不愈足引重乎！

嘉慶癸亥三月朔，黃丕烈書。

題書紀(jì)事詩，久絕響矣。即欲為三益聯(lián)吟之續(xù)，而良友弗聚，異書不來，意興殊索然也。閑窗檢點(diǎn)舊藏，出此《梁公九諫》一卷，仍用舊例，獨(dú)吟新詩，亦聊為破寂之助云爾：

九諫詞猶在，文章振李唐。
安危資柱石，舉廢得津梁。
氣挾雷霆厲，心爭日月光。
名臣傳表奏，應(yīng)比賜書藏。
蕘翁

楊娼者，長安里中之殊色也。態(tài)度甚都，復(fù)以冶容自喜。王公鉅人享客，競邀致席上，雖不飲者，必為之引滿盡歡。長安諸兒一造其室，殆至亡生破產(chǎn)而不悔。由是娼之名冠諸籍中，大售于時矣。

嶺南帥甲，貴游子也。妻本戚里女，遇帥甚悍。先約，設(shè)有異志者，當(dāng)取死白刃下。帥幼貴，喜淫，內(nèi)苦其妻，莫之措意。乃陰出重賂，削去娼之籍，而挈之南海，館之他舍。公余而同，夕隱而歸。娼有慧性，事帥尤謹(jǐn)。平居以女職自守，非其理，不妄發(fā)。復(fù)厚帥之左右，咸能得其歡心。故帥益嬖之。

會間歲，帥得病，且不起。思一見娼，而憚其妻。帥素與監(jiān)軍使厚，密遣導(dǎo)意，使為方略。監(jiān)軍乃紿其妻曰：“將軍病甚，思得善奉侍煎調(diào)者視之，瘳當(dāng)速矣。某有善婢，久給事貴室，動得人意。請夫人聽以婢安將軍四體，如何？”妻曰：“中貴人信人也，果然。于吾無苦耳，可促召婢來?！?br>
監(jiān)軍即命娼冒為婢以見帥，計未行而事泄，帥之妻乃擁健婢數(shù)十，列白挺，熾膏鑊于廷而伺之矣。須其至，當(dāng)投之沸鬲。帥聞而大恐，促命止娼之至。且曰：“此自我意，幾累于渠。今幸吾之未死也，必使脫其虎喙，不然，且無及矣。”乃大遺其奇寶，命家僮傍輕舠。衛(wèi)娼北歸，自是帥之憤益深，不逾旬而物故。娼之行適及洪矣，問至，娼乃盡返帥之賂，設(shè)位而哭曰：“將軍由妾而死，將軍且死，妾安用生為？妾豈孤將軍者耶？”即撤奠而死之夫娼以色事人者也，非其利則不合矣。而楊能報帥以死，義也；卻帥之賂，廉也。雖為娼，差足多乎！

會昌既臨朝之日，不有三寶，毀拆迦藍(lán)，感得海內(nèi)僧尼，盡總還俗回避。說其中有一僧名號法華和尚，家住邢州，知主上無道，遂復(fù)裹經(jīng)題，直至隨州山內(nèi)隱藏，權(quán)時系一茅庵。莫不朝朝轉(zhuǎn)念，日日看經(jīng)。感得八個人，不顯姓名，日日來聽。或朝一日，有七人先來，一人后到。法華和尚心內(nèi)有疑，發(fā)言便問：“啟言老人，住居何處？姓字名誰？每日八人齊來，君子因何后到？”老人答曰：“某等不是別人，是八大海龍王，知和尚看一部《法華經(jīng)義》，囗回施功德，與我等水族眷屬，例皆同沾福利。某等眷屬，并無報答，恐和尚有難，特來護(hù)助，先來莫怪后到。為隨州楊堅，限百日之內(nèi)，合有天分，為戴平天冠不穩(wěn)，與換腦蓋骨去來。和尚若也不信，使君現(xiàn)患生腦疼次無人醫(yī)療，某等弟兄八人別無報答，有一盒龍膏，度與和尚。若到隨州使君面前，以膏便涂，必得痊瘥。若也得效，事須委囑：限百日之內(nèi)，有使臣詔來，進(jìn)一日亡，退一日則傷。若以后為君，事復(fù)再興佛法，即是某等愿足。且辭和尚去也。”道由言訖，忽然不見。

法華和尚見龍王去后，直到隨州衙門。門司入報：“外頭有一僧，善有妙術(shù)，口稱醫(yī)療，不敢不報?！笔咕?wù)Z，遂命和尚升廳而坐。發(fā)言相問，是某體患生腦疼，檢盡藥方，醫(yī)療不得。知道和尚現(xiàn)有妙術(shù)，若也得效，必不相負(fù)。法華和尚聞?wù)Z，遂袖內(nèi)取出盒子，以龍仙膏往頂門便涂。說此膏未到頂門一半也無，才到腦蓋骨上，一似佛手捻卻。使君得效，頂謁再三，啟言和尚：“雖自官家明有宣頭，不得隱藏師僧，且在某衙府回避，豈不好事?！狈ㄈA和尚聞?wù)Z，憶得龍壬委囑，不敢久住。啟言使君：“限百日之內(nèi)，合有天分。若有使臣詔來，進(jìn)一日亡，退一日傷，即是貧道愿足。若也以后為君，事須再興佛法。且辭使君歸山去也?！笔咕姾蜕腥ズ?，心內(nèi)猶自有疑，遂書壁為記。

前后不經(jīng)數(shù)旬，果然司天太監(jiān)，夜觀乾象，知隨州楊堅限百日之內(nèi)，合有天分，具表奏聞。皇帝覽表，似大杵中心，遂差殿頭高品直詣隨州宣詔。使君蒙詔，不敢久住，遂與來使登途進(jìn)發(fā)，迅速不停，直至長安十里有余常樂驛安下。憩歇才定。使石忽思量得法華和尚委囑：限百日之內(nèi)，合有天分，進(jìn)一日亡，退一日傷。是我今朝見，必應(yīng)遭他毒手。思量言訖，遂命天使同共商量。候來日朝見。天使唱啥，具表奏聞?；实塾[表，大悅龍顏。唯有楊妃滿目流淚?；实垡灰?，宣問皇后：“緣即罪楊堅一人，不干皇后之事。”楊妃拜謝，便來后宮，心口思量：“阿耶來日朝覲，必應(yīng)遭他毒手。我為皇后，榮得奚為，不如服毒先死，免得使君受苦?！彼剂垦杂?，香湯沐浴，改換衣裝，滿一杯藥酒在鏡臺前頭，皇后重梳蟬鬢，再畫蛾眉。整梳裝之次，鏡內(nèi)忽見一人，回顧而趣，原是圣人，從坐而起?；实坌麊枺骸盎屎笫嵫b如常，要酒何用？”楊妃蒙問，喜從天降，啟言圣人：“但臣妾梳裝，須飲此酒一盞，一要軟發(fā)，二要貯顏。且圖供奉圣人，別無余事?！被实勐?wù)Z，喜不自勝：“皇后尚自貯顏，寡人飲了也莫端正。”楊妃聞?wù)Z，連忙捧盞，啟言陛下：“臣妾飲時，號曰發(fā)妝酒。圣人若飲，改卻酒名，喚即甚得，號曰萬歲杯。愿圣人萬歲、萬萬歲！”皇帝不知藥酒，捻得便飲。說者酒未飲之時一事無，才到口中，腦裂身死。楊妃一見，拽得靈櫬，在龍床底下。權(quán)時把敷壁遮闌。便來前殿，遂差內(nèi)使一人，直到宣詔楊堅。使君蒙詔，一似大杵中心，不敢違他宣命，當(dāng)時朝見，直詣閣門。所司入奏，楊妃聞奏，便賜對。使君得對，趨過蕭墻，拜舞時呼萬歲。楊妃一見，處分左右：“冊起使君，便賜上殿?！睏顖耘e目忽見皇后，心口思量：“是我今日莫逃得此難。”思量言訖，便上殿來。楊妃問言：“阿耶莫怕，主上龍歸滄海，今日便作萬乘君王?！睏顖月?wù)Z，猶自疑惑?！叭粢膊恍?，行到龍床底下，見其靈櫬，方可便信?！睏顖詥⒀曰屎螅骸澳尘壛ξⅰＨ绾渭词??！被屎髥栄裕骸鞍⒁ヅc甚人素善？”“某與左右金吾有分。”皇后聞言，緣二人權(quán)綰總在手頭，何憂大事不成。遂來前殿，差一人宣詔左右金吾上將軍胡、朗。二人蒙詔，直至殿前，忽見楊堅，心內(nèi)有疑?；屎笮麊枺骸皩④娭?，與使君有分。主上已龍歸滄海，今擬冊立使君為君，卿意者何？”朗啟言皇后：“冊立則得，爭況合朝大臣，如何即是？”皇后問言：“將軍今夜點(diǎn)檢御軍五百，復(fù)得闊刃陌刀，甲幕下埋伏。阿奴來日，前朝自已宣問，若也冊立使君為君，萬事不言。一句參差，殿前總殺。別立一作大臣，豈不好事?！睂④姵?，遂點(diǎn)檢御軍五百，甲幕下埋伏訖。后來日前朝，應(yīng)是文武百寮大臣總在殿前?；屎笮麊枺骸爸魃霞糊垰w滄海，今擬冊立隨州楊使君為乾坤之主，卿意者何？”道猶言訖，拂袖便去。應(yīng)是文武百寮大臣不測涯際，心內(nèi)疑惑，望殿而趣，見一白羊身長一丈二尺，張牙利口，便下殿來，哮吼如雷，擬吞合朝大臣。眾人一見，便知楊堅合有天分，一齊拜舞，吋呼萬歲。由乃冊立，自稱隋文皇帝。感得四夷歸順，八蠻來降。

時有金璘陳王，知道楊堅為君，心生不服。宣詔合朝大臣，總在殿前。當(dāng)時宣問：“阿奴今擬興兵，收伏狂秦，卿意者何？”時有鎮(zhèn)國上將軍任蠻奴越班走出奏而言曰：“臣啟陛下，且愿拜將出師，剪戮后，收下西秦，駕行便去?！标愅趼?wù)Z，依卿所奏，遂拜蕭磨呵、周羅侯二人為將，收伏狂秦。二人受宣，拜舞謝恩，領(lǐng)軍四十余萬，登途進(jìn)發(fā)。不經(jīng)旬日，直至鍋口下營憩歇。二將商量，兩道行軍，各二十余萬。蕭磨呵打宋、卞、陳、許，周羅侯收安、伏、唐、鄧。既入界首，鄉(xiāng)村百姓具表聞天，皇帝攬表，似大杵中心。遂捶鐘擊鼓，聚集文武百寮大臣，總在殿前。皇帝宣問：“阿奴無德，濫處為君，今有金璘陳叔寶便生違背，不順阿奴，今擬拜將出師剪戮，甚人去得？”時有左勒將賀若弼越班走出，啟言陛下：“臣愿請軍去得?！辟R若弼才請軍之次，有一個人不忿。是甚人？是即大名將是韓熊男。幼失其父，自訓(xùn)其名號曰擒虎，心生不忿，越班走出，臣啟陛下：“蹄觥小水，爭福大海滄波；假饒螻蟻成堆，那能與天為患。臣愿請軍，尅日活擒陳王進(jìn)上，敢不奏?！被实勐?wù)Z，一見擒虎一十三歲奶腥未落，有日大胸，今阿奴何愁社稷！擬拜韓擒虎為將，恐為阻著賀若弼。擬二人總拜為將，殿前尚自如此，領(lǐng)兵在外，必爭人我。卿二人且歸私第，候來日前朝，別有宣至。迄候來日前朝，合朝大臣總在殿前，遂色金鑄印，拜弟楊素為都招罰使，第二拜賀若弼為副知節(jié)，第三韓擒虎為行營馬步使。三人受宣，拜舞謝恩，走出朝門，領(lǐng)軍三十余萬，登途進(jìn)發(fā)。迅速不停，直到鄭州。有先鋒馬探得簫磨呵領(lǐng)軍二十余萬，陳留下營，具事由回報。上將軍楊素聞?wù)Z，當(dāng)處下營，升帳而坐。遂喚二將，總在面前，遂問二將：“隋文皇帝殿前有言，請君尅收金璘。如今賊軍府迫，甚人去得？若也得勝回過，具表奏聞?！睂④姴艈枺n擒虎越班便出，啟言將軍：“擒虎去得。”“要軍多少？”“要馬步軍三萬五千?！北懔罱桓?。擒虎得兵，進(jìn)軍便起，迅速不停。來到終謀境上，屯軍便住。擒虎升帳而坐，遂喚一官健只在面前，再三處分：“公解探事，一取將軍處分，探得軍機(jī)，速便早回，與公重賞?！惫俳〕?。改換衣裝，作一百姓裝裹，擔(dān)得一栲栳饅頭，直到蕭磨呵寨內(nèi)，當(dāng)時便賣。探得軍機(jī)，即便回來。到將軍帳前唱喏便報。擒虎問言：“官健，軍機(jī)若何？”官健祗對：“馬軍是海眼皂旗，步軍是紅旗，勝字田心，大開寨門，一任百姓，來往買賣?！鼻芑⒙?wù)Z，便知蕭磨呵不是作家戰(zhàn)將。自古有言：“軍慢即將妖，主慢即國傾。”道由言訖，處分兒郎，改換旗號，夜至黃昏，登途便起。去蕭磨呵寨廿余里，偷路而過，迅速不停。來到金璘江岸，虜劫舟舡，領(lǐng)軍便過。到得岸，應(yīng)是舟舡，溺在水中，遂卻繼自家旗號，顯其擒虎之名。引軍打劫，直到石頭店。入戶告急，具表奏聞。陳王覽表，似大杵中心，遂捶鐘打鼓，聚集文武百寮大臣，總在殿前。陳王宣問：“阿奴無德，濫處稱尊，今有隋駕兵士到來，甚人敵得？”陳王才問，時有三十年名將鎮(zhèn)國任蠻奴越班走出，臣啟大工：“不知隋駕兵士多少？緣擒虎領(lǐng)軍三萬五千，臣愿請軍三萬五千，不消展陣開旗，聞蠻奴之名，即便降來?！标愅趼?wù)Z，便交點(diǎn)檢，勿令遲滯。蠻奴遂領(lǐng)軍三萬五千，直到擒虎陣面，一齊攫（扌波）旗大喊，索隋駕兵士交戰(zhàn)。擒虎一見，領(lǐng)軍便來，高聲便問：“上將姓字名誰，官居何位？”將軍祗對：“某姓任名蠻奴，官職鎮(zhèn)國大將軍?！鼻芑⒙勓?，滿目流淚。憶得：“亡父委囑：‘若也以后為將，到金璘之日，有一名將任蠻奴與阿耶同堂學(xué)業(yè)，傳筆抄書。見面之時，切須存其父子之禮?！l知今日相逢！”思量言訖，遂乃前來啟言將軍：“但擒虎三杖在身，拜跪不得，乞?qū)④姴还?。”蠻奴聞?wù)Z，即次便是韓熊男，心口思量：“父不得與子交戰(zhàn)?！眴栄郧芑ⅲ骸笆哲妳s回，蠻奴奏上陳衛(wèi)差使，私同作一禮義之國，豈不好事！”擒虎聞?wù)Z，心生不忿。啟言將軍：“但某面辭隋文皇帝之日，尅收金璘。一事未成．回去須得三般之物，進(jìn)上隋文皇帝，即便卻回。”蠻奴聞?wù)Z：“第一要何物？”擒虎答曰：“某第一，要陳家地理山河、人戶數(shù)目，即便卻回?！毙U奴聞?wù)Z：“事后某奏上陳王?！毙U奴問言：“第二要何物？”擒虎答曰：“某第二，要兵馬庫藏，賞設(shè)三軍，即便卻回?！毙U奴問：“第三要何物？”擒虎答言：“某第三，要陳叔寶首進(jìn)上隋文皇帝，即便卻回。”蠻奴聞言，知子無禮，忽然大怒。擒虎一見，撥劍便赫，問言將軍：“但擒虎手內(nèi)之劍，是隋文皇帝殿前宣賜，上含霜雪，臨陣交鋒，不識親疏?！毙U奴聞?wù)Z，回馬遂排一左掩右移陣，索隋駕兵士交戰(zhàn)。擒虎一見，破顏微笑，問言諸將：“還識此陣？”諸將例皆不識。但擒虎雖在幼年，也曾博覽亡父兵書?！按耸亲笱谟乙脐嚕娗懊娼蚩诩t旗，下面總是鹿寨。里有峋勻搭索，不得打著，切須記?！碑?dāng)見右移陣上，人員較多，前頭總是弓弩。擒虎有令：“（扌波）旗大喊，旗亞齊入，若一人退后，斬殺諸將，莫言不道！”言訖，（扌波）旗大喊，一齊便入，此陣一擊，當(dāng)時瓦解。蠻奴領(lǐng)得戰(zhàn)殘兵士，便入城來。陳王聞?wù)Z，大怒非常，處分左右，令交拖入。橫拖倒拽，直至殿前。責(zé)而言曰：“叵耐這賊，臨陣交鋒，識認(rèn)親情，壞卻阿奴社稷。敗軍之將，腰令難存，亡國大夫，罪當(dāng)難赦。拖出軍門，斬了報來?！比涡U奴不忿，冊起頭稍：“合負(fù)大王萬死，乞再請軍，與隋駕兵士交戰(zhàn)。”陳王聞?wù)Z，念見名將郎大功勛，處分左右，放起頭稍。蠻奴拜舞謝恩，奏而言曰：“臣愿請軍，敢與隋駕兵士交戰(zhàn)，得勝回過，冊立大王，面南稱尊，不是好事！”陳王聞?wù)Z，便交點(diǎn)檢在城兵士，便令交割。蠻奴領(lǐng)軍，心生不忿，從城排一引龍出水陣，直至隋駕兵士陣前，（扌波）旗大喊，便索交戰(zhàn)。擒虎一見，破顏微笑，或遇諸將，“蠻奴是即大名將，乍輸心生不忿，從城排一大陣，識也不識？”諸將啟言將軍：“但某即知用命，不會兵書，將軍若何?！鼻芑⒙?wù)Z：“但某雖自年幼，也覽亡父兵書，若逢引龍出水陣，須排五虎擬山陣?！钡烙裳杂?，此陣便圓，緣無將來投，心生疑惑?；囟么岁?，虎無爪牙，爭恐猛利，遂抽壓隊弓箭五百人，以安爪牙。排此陣是甚時甚節(jié)？是寅午、寅月、寅日、寅時。此陣既圓，上合天地。蠻奴一見，失卻隋駕兵士，見遍野總是大蟲，張牙利口，來吞金璘。蠻奴心口思惟：“若逢五虎擬山之陣，須排三十六萬人掄槍之陣，擊十日十夜，勝敗猶未知。我把些子兵上，似一斤之肉，入在虎牙，不螻咬嚼，博唼之間，并乃傾盡。我聞功成者去，未來者休，不如倒戈卸甲來降?！彼剂垦杂?，莫不草繩自縛，黃麻絆肘，直到將軍馬前。擒虎一見，處分左右。冊起蠻奴，“拒敵者煞，來投便是一家，容某奏上隋文皇帝，請作叔父恩養(yǎng)，即是擒虎愿足?！钡烙裳杂櫍I(lǐng)軍便入城池。陳王見隋駕兵士到來，遂乃波逃入一枯井，神明不助，化為平地。將士一見，當(dāng)下擒將，把在將軍馬前。責(zé)而言曰：“叵耐這賊心生違背，攪亂中原，今日把來，有甚理說?！标愅醣回?zé)，杜口無詞。遂陷車而載，同朝隋文皇帝，迅速不停，直到新安界首。有先鋒使探得周羅侯領(lǐng)軍二十余萬，擬劫本主。擒虎聞言，遂命陳三責(zé)而言曰：“事君違背，于天不祐，先斬公首，再居中營，后周羅侯交戰(zhàn)。”陳王聞?wù)Z，啟言將軍：“容某修書與周羅侯降來，豈不好事?！鼻芑⒙?wù)Z，便令修書。陳王書曰：“阿奴本任金璘之日，地管五十余州，三百余縣，握萬里山河，權(quán)軍百萬，便擬橫行天下，自號稱尊。不知擒虎兵士到來一擊，當(dāng)時瓦解，當(dāng)下擒將，假饒卿雖自權(quán)軍，不得與隋駕交戰(zhàn)。若也心中疑惑，于天不祐。今陳王書到周羅侯手內(nèi)開坼?！毙迺犬叄觳钜恍⒅敝林芰_侯寨內(nèi)送書。羅侯得書，滿目流淚，心口思量：“我主上猶自擒將，假饒得勝回戈，功歸何處？”思量言訖：“大凡男子，隨機(jī)而變，不如降他?！毕人投f軍衣甲，然后草繩自縛，直到將軍馬前，啟而言曰：“某緣是敗軍之將，死活二途，伏乞?qū)④娨唤怠！鼻芑⒙勓裕骸盎蛴鰧④姡邤痴呱?，來投便是一家?！奔鹊弥鲗⒍?，登途進(jìn)發(fā)，星夜不停，同朝隋文皇帝。皇帝覽表，大悅龍顏，便令賜對。擒虎得對，先進(jìn)上主將二人，然后趨過蕭墻，拜舞吋呼萬歲?；实垡灰姡髳傹堫?，賜卿且歸私第憩歇。候楊素到來，別有宣至。擒虎拜舞謝恩，走出朝門，私宅憩歇。前后不經(jīng)旬日，楊素戰(zhàn)簫磨呵得勝回過，直詣閣門。所司入奏，皇帝聞奏，便令賜對。楊素得對，趨過蕭墻，拜舞吋呼萬歲。皇帝一見，遂詔合朝大臣，總在殿前，色金鑄印，遂拜韓擒虎為開國公，遙守陽州節(jié)度。第二拜楊素東涼留守。第三賜賀若弼錦彩羅綾、金銀器物。三將受宣，拜舞謝恩，走出朝門，各歸私第。

前后不經(jīng)旬日，有北蕃大下單于遂差突厥首領(lǐng)力使，直到長安，遂索隋文皇帝交戰(zhàn)，皇帝聞?wù)Z，聚集文武百寮大臣，總在殿前，皇帝宣問：“單于索寡人交戰(zhàn)，卿意者[何]？”皇帝才問，蕃使不識朝儀，越班走出，臣啟陛下：“蕃家弓箭為上，賭射只在殿前。若解微臣箭得，年年送貢，累歲稱臣。若也解箭不得，只在殿前，定其社稷。”皇帝聞奏，即在殿前，遂安射垛，畫二鹿，使交賭射。蕃人一見，喜不自勝，拜謝皇帝，當(dāng)時便射。箭發(fā)離弦，勢同劈竹，不東不西，恰向鹿臍中箭?；实垡灰姡麊柎蟪迹骸吧跞私獾?？”時有左勒將賀若弼：“臣愿解箭?！被实勐?wù)Z，“依卿所奏?！辟R若弼此時臂上捻弓，腰間取箭，搭括齊弦，當(dāng)時便射。箭起離弦，不東不西，同孔便中。皇帝一見，大悅龍顏。應(yīng)是合朝大臣，一齊拜舞，吋呼萬歲。時韓擒虎一見箭不解，不恐拜舞，獨(dú)立殿前?；实坌麊枺骸扒湟庹吆?？”擒虎奏曰：“臣愿解箭。”皇帝聞?wù)Z：“依卿所奏。”擒虎拜謝，遂臂上捻弓，腰間取箭，搭括當(dāng)弦，當(dāng)時便射。箭既離弦，勢同雷吼，不東不西，去蕃人箭括便中，從桿至鏃，突然便過，去射垛十步有余，入土三尺。蕃人一見，驚怕非常，連忙前來，側(cè)身便拜。擒虎一見。責(zé)而言曰：“叵耐小獸，便意生心，擾亂中原，如今殿前，有何理說?！鞭瑢⒙?wù)Z，驚怕非常，當(dāng)時便辭，登途進(jìn)發(fā)。隋文皇帝一見，遂差韓擒虎為使和番。擒虎受宣，拜舞謝恩，面辭圣人，與蕃將登途進(jìn)發(fā)。

前后不經(jīng)旬日，便到蕃家界首。單于接得天使，升帳而坐，遂喚三十六射雕王子，總在面前處分：“緣天使在此，并無歌樂，蕃家弓箭為上，射雕落雁，供養(yǎng)天使?！蓖踝映?，一時上馬，忽見一雕從北便來，王子一見，當(dāng)時便射，箭既離弦，不東不西，況雕前翅過。單于一見，忽然大怒，處分左右。把下王于，便擗腹取心，有挫我蕃家先祖。天使一見，方便來救，啟言蕃王：“王子此度且放。但某愿請弓箭，射雕供養(yǎng)單于。”單于聞?wù)Z，遂度與天使弓箭。擒虎接得，思惟中間，忽有雙雕，爭食飛來。擒虎一見，喜不自勝，抵揖蕃王，當(dāng)時來射。擒虎十步地走馬，二十步把臂上捻弓，三十步腰間取箭，四十步搭括當(dāng)弦，拽弓叫圓，五十步翻身背射，箭既離弦，勢同劈竹，不東不西，況前雕咽喉中箭，突然而過，況后雕劈心便著，雙雕齊落馬前。蕃王一見，一齊唱好。天使接勢便赫：“但擒虎弓箭少會些些，隋文皇帝有一百二十栺（扌為）射雁都盡總好手。”蕃王聞?wù)Z，連忙下馬，遙望南朝拜舞，吋呼萬歲。拜舞既了，遂揀紬馬百匹，明駝千頭，骨咄羦羝糜鹿麝香，盤纏天使。擒虎便辭，登途進(jìn)發(fā)。前后不經(jīng)旬日，便達(dá)長安，直詣閣門。所司入奏，皇帝聞?wù)Z，便令賜對。擒虎得對，趨過簫墻，拜舞吋呼萬歲?；实垡灰?，喜不自勝，遂賜擒虎錦彩羅紈，金銀器物，美人一對，且歸私第憩歇，一月后別有進(jìn)旨。擒虎拜舞謝恩，便來私第憩歇。

前后不經(jīng)兩旬，忽覺神思不安，眼[瞤]耳熱，心口思量，升廳而坐，由未定，忽然十字地裂，涌出一人，身披黃金鎖甲，頂戴鳳翅，頭牟按三丈頭低，高聲唱喏。擒虎一見，當(dāng)時便問：“公是甚人？”神人答曰：“某原是五道將軍?！薄昂蝸恚俊薄耙箒砣钐旆合?，將軍合作陰司之主?！鼻芑⒙?wù)Z：“或遇五道大神，但某請假三日，得之已否？”五道大神啟言將軍：“緣鬼神陰司，無人主管，一時一刻不得。”擒虎聞?wù)Z，忽然大怒，問“你屬甚人所管？”“某屬大王所管?！鼻芑⒇?zé)言：“不緣未辭本主，左脅下與一百鐵棒。”五道將軍聞?wù)Z，嚇得浹背汗流，臣啟大王：“莫道三日，請假一月已來總得?！鼻芑⑻幏治宓缹④姡骸八偃リ幩緳z鬼神，后第三日祗候?！蔽宓缹④姵鲭[滅身形。擒虎見五道將軍去后，遂寫表聞天，具事由奏上隋文皇帝?；实塾[表，驚訝非常，宣詔擒虎，直到殿前：“緣朕之無德，濫處稱尊。不知將軍作陰司之主，阿奴社稷若何？”擒虎奏曰：“臣啟陛下，若有大難，但知啟告，微臣必領(lǐng)陰軍相助?！被实勐勛?，遂詔合朝大臣內(nèi)宴三日，只在殿前與擒虎取別。恰到第三日整歌歡之次，忽有一人著紫，忽見一人著緋，乘一朵黑云，立在殿前，高聲唱喏。擒虎一見，“殿前立者甚人？當(dāng)時祗對?！薄澳尘壎耸翘觳艿馗瑏砣〈笸?，更無別事。”擒虎聞?wù)Z：“且賜酒飯管領(lǐng)，且在一邊?！倍顺?，各歸一面。擒虎且與圣人取別，面辭合朝大臣，來入自宅內(nèi)，委囑妻男，合宅良賤，且辭去也。道由言訖，便奔床臥，才著錦被蓋卻，摸馬舉鞍，便升云霧，來到隋文皇帝殿前，且辭陛下去也?；实垡灰姡瑵M目流淚，遂執(zhí)蓋酹酒祭而言日。畫本既終，并無抄略。

唐王仙客者，建中中朝臣劉震之甥也。初，仙客父亡，與母同歸外氏。震有女曰無雙，小仙客數(shù)歲，皆幼稚，戲弄相狎，震之妻常戲呼仙客為王郎子。如是者凡數(shù)歲，而震奉孀姊及撫仙客尤至。一旦，王氏姊疾，且重，召震約曰：“我一子，念之可知也，恨不見其婚室。無雙端麗聰慧，我深念之，異日無令歸他族，我以仙客為托。爾誠許我，瞑目無所恨也?！闭鹪唬骸版⒁税察o自頤養(yǎng)，無以他事自撓。”其姊竟不痊。仙客護(hù)喪，歸葬襄鄧。服闋，思念身世，孤孑如此，宜求婚娶，以廣后嗣。無雙長成矣，我舅氏豈以位尊官顯而廢舊約耶？于是飾裝抵京師。時震為尚書租庸使，門館赫奕，冠蓋填塞。仙客既覲，置于學(xué)舍，弟子為伍。舅甥之分，依然如故，但寂然不聞選取之議。又于窗隙間窺見無雙，姿質(zhì)明艷，若神仙中人，仙客發(fā)狂，唯恐姻親之事不諧也。遂鬻囊橐，得錢數(shù)百萬，舅氏舅母左右給使。達(dá)于廝養(yǎng)，皆厚遺之。又因復(fù)設(shè)酒饌，中門之內(nèi)，皆得入之矣。諸表同處，悉敬事之。遇舅母生日，市新奇以獻(xiàn)，雕鏤犀玉，以為首飾。舅母大喜。又旬日，仙客遣小嫗，以求親之事，聞于舅母。舅母曰：“是我所愿也，即當(dāng)議其事?！庇?jǐn)?shù)夕，有青衣告仙客曰：“娘子適以親情事言于阿郎，阿郎云：‘向前亦未許之?！釉圃?，恐是參差也?！毕煽吐勚臍饩銌?，達(dá)旦不寐，恐舅氏之見棄也，然奉事不敢懈怠。一日，震趨朝，至日初出，忽然走馬入宅，汗流氣促。唯言“鎖卻大門，鎖卻大門?！币患一恬?，不測其由。良久乃言：“涇原兵士反，姚令言領(lǐng)兵入含元殿，天子出苑北門，百官奔赴行在。我以妻女為念，略歸部署?！奔舱傧煽停骸芭c我勾當(dāng)家事，我嫁與爾無雙?！毕煽吐劽?，驚喜拜謝。乃裝金銀羅錦二十馱，謂仙客曰：“汝易衣服，押領(lǐng)此物，出開遠(yuǎn)門，覓一深隙店安下；我與汝舅母及無雙，出啟夏門，繞城續(xù)至。”仙客依所教，至日落，城外店中待久不至。城門自午后扃鎖，南望目斷。遂乘驄，秉燭繞城，至啟夏門，門亦鎖。守門者不一，持白棓，或立或坐。仙客下馬徐問曰：“城中有何事如此？”又問“今日有何人出此？”門者曰：“朱太尉已作天子。午后有一人重戴，領(lǐng)婦人四五輩，欲出此門。街中人皆識，云是租庸使劉尚書。門司不敢放出。近夜追騎至，一時驅(qū)向北去矣?！毕煽褪晳Q哭，卻歸店。三更向盡，城門忽開，見火炬如晝，兵士皆持兵挺刃，傳呼斬斫使出城，搜城外朝官。仙客舍輜騎驚走，歸襄陽，村居三年。后知克復(fù)，京師重整，海內(nèi)無事，乃入京，訪舅氏消息。至新昌南街，立馬彷徨之際，忽有一人馬前拜。熟視之，乃舊使蒼頭塞鴻也。鴻本王家生，其舅常使得力，遂留之。握手垂涕，仙客謂鴻曰：“阿舅舅母安否？”鴻云：“并在興化宅?！毕煽拖矘O云：“我便過街去。”鴻曰：“某已得従良，客戶有一小宅子，販繒為業(yè)。今日已夜，郎君且就客戶一宿，來早同去未晚?！彼煲了?，飲饌甚備。至昏黑，乃聞報曰：“尚書受偽命官，與夫人皆處極刑，無雙已入掖庭矣?！毕煽桶г┨柦^，感動鄰里。謂鴻曰：“四海至廣，舉目無親戚，未知托身之所。”又問曰：“舊家人誰在？”鴻曰：“唯無雙所使婢采蘋者，今在金吾將軍王遂中宅。”仙客曰：“無雙固無見期，得見采蘋，死亦足矣?！庇墒悄舜讨]，以従侄禮見遂中，具道本末，愿納厚價，以贖采蘋。遂中深見相知，感其事而許之。仙客稅屋，與鴻蘋居。塞鴻每言郎君年漸長，合求官職，悒悒不樂，何以遣時？仙客感其言，以情懇告遂中。遂中薦見仙客于京兆尹李齊運(yùn)，齊運(yùn)以仙客前御為富平縣尹，知長樂驛。累月。忽報有中使押領(lǐng)內(nèi)家三十人往園陵，以備灑掃，宿長樂驛。氈車子十乘下訖。仙客謂塞鴻曰：“我聞宮嬪選在掖庭，多是衣冠子女，我恐無雙在焉，汝為我一窺，可乎？”鴻曰：“宮嬪數(shù)千，豈便及無雙？”仙客曰：“汝但去，人事亦未可定?！币蛄钊櫦贋轶A吏，烹茗于簾外，仍給錢三千。約曰：“堅守茗具，無暫舍去，忽有所睹，即疾報來?！比櫸ㄎǘァm人悉在簾下，不可得見之，但夜語喧嘩而已。至夜深，群動皆息，塞鴻滌器構(gòu)火，不敢輒寐，忽聞簾下語曰：“塞鴻塞鴻，汝爭得知我在此耶？郎健否？”言訖嗚咽。塞鴻曰：“郎君見知此驛，今日疑娘子在此，令塞鴻問候?！庇衷唬骸拔也痪谜Z，明日我去后，汝于東北舍閣子中紫褥下，取書送郎君?！毖杂櫛闳ァ：雎労熛聵O鬧，云：“內(nèi)家中惡，中使索湯藥甚急。”乃無雙也。塞鴻疾告仙客，仙客驚曰：“我何得一見？”塞鴻曰：“今方修渭橋，郎君可假作理橋官，車子過橋時，近車子立，無雙若認(rèn)得，必開簾子，當(dāng)?shù)闷骋姸??！毕煽腿缙溲?，至第三車子，果開簾子，窺見，真無雙也。仙客悲感怨慕，不勝其情。塞鴻于閣子中褥下得書，送仙客。花箋五幅，皆無雙真跡，詞理哀切，敘述周盡。仙客覽之，茹恨涕下，自此永訣矣。其書后云：“常見敕使說，富平縣古押衙，人間有心人，今能求之否？”仙客遂申府。請解驛務(wù)，歸本官。遂尋訪古押衙，則居于村墅。仙客造謁，見古生。生所愿，必力致之，繒彩寶玉之贈，不可勝紀(jì)。一年未開口。秩滿，閑居于縣，古生忽來，謂仙客曰：“洪一武夫，年且小，何所用？郎君于某竭分，察郎君之意，將有求于小夫。小夫乃一片有心人也，感郎君之深恩，愿粉身以答效?！毕煽推?，以實(shí)告古生。古生仰天，以手拍腦數(shù)四曰：“此事大不易，然與郎君試求，不可朝夕便望?！毕煽桶菰唬骸暗暗靡姡M敢以遲晚為限耶？”半歲無消息。一日扣門，乃古生送書，書云：“茅山使者回，且來此?！毕煽捅捡R去，見古生，生乃無一言。又啟使者，復(fù)云：“殺卻也，且吃茶?！币股?，謂仙客曰：“宅中有女家人識無雙否？”仙客以采蘋對，仙客立取而至。古生端相，且笑且喜云：“借留三五日，郎君且歸。”后累日，忽傳說曰：“有高品過，處置園陵宮人。”仙客心甚異之，令塞鴻探所殺者，乃無雙也。仙客號哭，乃嘆曰：“本望古生，今死矣，為之奈何？”流涕歔欷，不能自已。是夕更深，聞叩門甚急，及開門，乃古生也，領(lǐng)一篼子入，謂仙客曰：“此無雙也，今死矣，心頭微暖，后日當(dāng)活。微灌湯藥，切須靜密。”言訖，仙客抱入閣子中，獨(dú)守之。至明，遍體有暖氣。見仙客，哭一聲遂絕，救療至夜方愈。古生又曰：“暫借塞鴻，于舍后掘一坑?！笨由陨?，抽刀斷塞鴻頭于坑中。仙客驚怕。古生曰：“郎君莫怕，今日報郎君恩足矣。比聞茅山道士有藥術(shù)，其藥服之者立死，三日卻活。某使人專求得一丸，昨令采蘋假作中使，以無雙逆黨，賜此藥令自盡。至陵下，托以親故，百縑贖其尸。凡道路郵傳，皆厚賂矣，必免漏泄。茅山使者及舁篼人，在野外處置訖。小夫為郎君，亦自刎。君不得更居此，門外有檐子一十人，馬五匹，絹二百匹，五更挈無雙便發(fā)，變姓名浪跡以避禍。”言訖，舉刀，仙客救之，頭已落矣，遂并尸蓋覆訖。未明發(fā)，歷四蜀下峽，寓居于渚宮。悄不聞京兆之耗，乃挈家歸襄鄧別業(yè)，與無雙偕小矣，男女成群。噫！人生之契闊會合多矣，罕有若斯之比，常謂古今所無。無雙遭亂世籍沒，而仙客之志，死而不奪，卒遇古生之奇法取之，冤死者十余人。艱難走竄后，得歸故鄉(xiāng)，為夫婦五十年。何其異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