苕溪漁隱叢話前集 卷第五十六.文殊.遠法師.古靈.圓澤.靈徹.船子和尚.參寥.洪覺范.王梵志

文殊

《傳燈錄》云：“文殊問無著：‘近離甚處？’著云：‘南方?！庠疲骸戏椒鸱ㄈ绾味嗌伲俊疲骸蛉?，或五百。’著問：‘此間如何住持？’殊云：‘凡圣同居，龍蛇渾雜?！疲骸嗌俦姡俊庠疲骸叭?，后三三?！└]頌曰：‘千峰盤屈色如藍，誰謂文殊是對談？堪笑清涼多少眾，前三三與后三三?！?br>
遠法師

山谷云：“遠法師居廬山下，持律精苦過中，不受蜜湯，而作詩換酒飲陶彭澤；送客無貴賤，不過虎溪，而與陸道士行過虎溪數(shù)百步，大笑而別。故禪月作詩云：‘愛陶長官醉兀兀，送陸道士行遲遲，買酒過溪皆破戒，斯何人斯師如斯。’故效之：‘留陶淵明把酒碗，送陸修靜過虎溪，胸次九流清似鏡，(“清”原作“精”，今據徐鈔本、明鈔本校改。)人間萬事醉如泥?！?br>
古靈

《傳燈錄》云：“古靈行腳回受業(yè)，師問曰：‘汝離吾在外，得何事業(yè)？’曰：‘并無事業(yè)。’遂遣執(zhí)役，一日，因澡身，命靈去垢，靈乃拊背曰：‘好所佛殿，而佛不圣。’其師回首視之，靈曰：‘佛雖不圣，且能放光?！鋷熡忠蝗赵诖跋驴唇洠渥油洞凹埱蟪?，靈睹之曰：‘世界如許廣闊不肯出，鉆佗故紙驢牛去。’其師置經問曰：‘汝行腳遇何人？吾前后見汝發(fā)言異常?！`曰：‘某甲蒙百丈和尚指個歇處，今欲報慈德耳。’其師于是請為說法，靈乃舉唱百丈門風曰：‘靈光獨耀，迥脫根塵，體露真常，不拘文字，心性無染，本自圓成，但離妄緣，即如如佛。’其師于言下感悟?！?br>
圓澤

《甘澤謠》云：“唐李憕之子源，以父死王難，不仕，居洛陽惠林寺，與僧圓澤游。一日，相約游峨嵋山，源欲泝峽，澤欲取斜谷路，源不可，曰：‘吾已絕世事，豈可復道京師哉？’舟次南浦，見婦人錦襠負罌而汲者，澤望而泣曰：‘吾不欲由此者為是也。’源驚問之，澤曰：‘婦人姓王氏，吾當為子，孕三歲矣，吾不來，故不得乳，今既見，無可逃者。三日浴兒時，愿公臨我，以一笑為信。后十二年，杭州天竺寺外，當與公相見。’至暮澤亡，婦乳三日，源住視之，兒見源果笑。源后適吳，赴其約，聞葛洪川畔有牧童，扣牛角而歌曰：‘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不要論，慚愧情人遠相訪，此身雖異性常存?！瘑枺骸疂晒》瘢俊鹪唬骸罟嫘攀??！指柙唬骸砬吧砗笫旅Ｃ?，欲話因緣恐斷腸，吳越山川尋已遍，卻回煙棹上瞿塘?！烊ゲ恢??！睎|坡詩云：“欲向錢塘訪圓澤，葛洪陂畔帶秋深?！奔创耸乱?。

靈徹

《雪浪齋日記》云：“靈徹詩，僧中第一，如‘海月生殘夜，江春入暮年’，‘窗風枯硯水，山雨慢琴弦’，‘經來白馬寺，僧到赤烏年’，前輩評此詩云：‘轉石下千仞江?！?br>
《集古錄》云：“‘相逢盡道休官去，林下何曾見一人。’世俗相傳以為俚諺。慶歷中，許元為發(fā)運使，因修江岸，得斯石于池陽江水中，始知為靈徹詩也。”

船子和尚《冷齋夜話》云：“華亭船子和尚有偈曰：‘千尺絲綸直下垂，一波才動萬波隨，夜靜水寒魚不食，滿船空載月明歸。’叢林盛傳，想見其為人。山谷倚曲首，歌成長短句曰：‘一波才動萬波隨，蓑笠一鉤絲，金鱗正在深處，千尺也須垂。吞又吐，信還疑，上鉤遲。水寒江靜，滿目青山載月明歸?！?br>
參寥

《冷齋夜話》云：“吳僧道潛有標置，常自姑蘇歸西湖，經臨平道中，作詩云：‘風蒲獵獵弄輕柔，欲立蜻蜒不自由，五月臨平山下路，藕花無數(shù)滿汀州?！瘱|坡赴官錢塘，過而見之，大稱賞。已而相尋于西湖，一見如舊相識。及坡移守東徐，潛往訪之，館于逍遙堂，士大夫爭識之。東坡饌客罷，與之俱來，紅妝擁隨之，東坡遣一妓前乞詩，潛援筆而成曰：‘寄語巫山窈窕娘，好將魂夢惱襄王，禪心已作沾泥絮，不逐春風上下狂。’一坐大驚，自是名聞海內。然性褊，憎凡子如仇，嘗作詩曰：‘去歲春風上國行，爛窺紅紫厭平生，而今眼底無姚魏，浪蕊浮花懶問名?！空撘源松僦?。道潛作詩，追法淵明，其語有逼真處，曰：‘數(shù)聲柔櫓蒼茫外，何處江村人夜歸？’又曰：‘隔林仿佛聞機杼，知有人家住翠微。’時從東坡在黃州，士大夫以書抵坡曰：‘聞日與詩僧相從，豈非隔林仿佛聞機杼者乎？真東山勝游也！’坡以書示潛，誦前句笑曰：‘此吾師七字師號?！?br>
《高齋詩話》云：“東坡長短句云：‘村南村北響繅車。’參寥詩云：‘隔林仿佛聞機杼，知有人家住翠微。’秦少游云：‘菰蒲深處疑無地，忽有人家笑語聲?！姶笸‘悾云婢湟??！?br>
《冷齋夜話》云：“參寥子言：‘林下人好言詩，才見誦齊己、貫休詩，便不必問。’”苕溪漁隱曰：“余觀《后山居士集》，有《送參寥序》，略云：‘余與之別余二十年，復見于此，愛其詩，讀不舍手，屬其談，挽不聽去，交相語及唐詩僧，(“交”徐鈔本、明鈔本作“夜”。)參寥子曰：貫休、齊己，世薄其語，然以曠蕩逸群之氣，高世之志，天下之譽，王侯將相之奉，而為石霜老師之役，終其身不去，此豈用意于詩者？工拙不足病也?！瘎t參寥前后之論，何相反如此？疑《冷齋》妄為云云耳?！薄段髑逶娫挕吩疲骸白髟娬?，陶冶物情，體會光景，必貴乎自得；蓋格有高下，才有分限，不可強力至也。譬之秦武陽氣蓋全燕，見秦王則戰(zhàn)掉失色；淮南王安，雖為神仙，謁帝猶輕其舉止：此豈由素習哉！余以謂少陵、太白，當險阻艱難，流離困躓，意欲卑而語未嘗不高；至于羅隱、貫休，得意于偏霸，夸雄逞奇，語欲高而意未嘗不卑。乃知天稟自然，有不能易者?！?br>
洪覺范《冷齋夜話》云：“余至瓊州，劉蒙叟方飲于張守之席，三鼓矣，遣急足來覓長短句，問欲敘何事，蒙叟視燭有蛾撲之不去，曰：‘為賦此?！弊惴醋叱旨?，曰：‘急為之，不然獲譴也?！嗫谑诶魰唬骸蹱T花光清夜闌，粉衣香翅繞團團。人猶認假為真實，蛾豈將燈作火看。方嘆息，為遮欄，也知愛處實難拼。忽然性命隨煙焰，始覺從前被眼瞞?！邵抛硇κ卓现＜缺倍?，夜發(fā)海津，又贈行，為之詞曰：‘一段文章種性，更謫仙風韻。畫戟叢中，清香凝宴寢。落日清寒勒花信，愁似海，洗光詞錦。后夜歸舟，云濤喧醉枕?！?br>
《雪浪齋日記》云：“洪覺范詩云：‘已收一霎掛龍雨，忽起千巖攧鷂風。’(“忽”原作“勿”，今據徐鈔本、明鈔本校改。)掛龍對攧鷂，皆方言，古今人未嘗道。又云：‘麗句妙于天下白，高才俊似海東青?！衷疲骸娜缢写?，氣如春在花?！云婢湟病！?br>
韓子蒼云：“往年，余宰分寧，覺范從高安來，館之云巖寺，寺僧三百，各持一幅紙求詩于覺范，覺范斯須立就，余見之不懌，曰：‘詩當少加思，豈若是容易乎？’覺范笑曰：‘取快吾意而已。’相別十年，覽其遺編，追記平生，不覺殞淚。余欲刪去冗長，定取精深數(shù)十百首，仍為作序以示世人，老懶未暇也。僧中初無具詩眼者，已刻版于書肆，每以為恨。”

《冷齋夜話》云：“予謫海外，上元，椰子林中，漁火三四而已。中夜聞猿聲凄動，作詞曰：‘凝祥宴罷聞歌吹，畫轂走，香塵起，冠壓花枝馳萬騎。馬行燈鬧，鳳樓簾卷，陸海鰲山對。當年曾看天顏醉，御杯舉，歡聲沸。時節(jié)雖同悲樂異，海風吹夢，嶺猿啼月，一枕思歸淚?！钟小稇丫熢姟吩疲骸执菏菥壓问拢晦錃w心未到家?！避嫦獫O隱曰：“忘情絕愛，此瞿曇氏之所訓，惠洪身為衲子，詞句有‘一枕思歸淚’及‘十分春瘦’之語，豈所當然。又自載之詩話，矜炫其言，何無識之甚邪！”

《冷齋夜話》云：“陳瑩中謫合浦，時余在長沙，以書抵余，為負《華嚴經》入嶺，有偈曰：‘大士游方興盡回，家山風月絕纖埃，杖頭多少閑田地，挑取《華嚴》入嶺來。’余和之曰：‘因法相逢一笑開，俯看人世過飛埃，湘南嶺外休分別，圓寂光中共往來。’又聞嶺外大雪，作二偈寄之，曰：‘傳聞嶺外雪，壓倒千年樹。老兒拊手笑，有眼未曾睹。故應潤物材，一洗障江霧。(“障”徐鈔本、明鈔本作“瘴”。)寄語牧牛人，莫教頭角露。’又曰：‘遍界不曾藏，處處光皎皎。開眼失蹤由，都緣太分曉。園林忽生春，萬瓦粲一笑。遙知忍凍人，未悟安心了?！?br>
《冷齋夜話》云：“余還自朱崖，館于高安大愚山，陳瑩中自臺州載其家來漳浦，過九江，愛廬山，因家焉。以書督余兼程來，余以三日至湓城，瑩中曰：‘自此宜可禁作詩，無益于事?！嘣唬骸捶罱?。然余兒時好食肉，母使持齋，余叩頭乞先飫餐肉一日，(“飫”原作“飯”，今據明鈔本校改。)母許之。今日當準食肉例，先吟兩詩，喜吾二人死而更生，如何？’瑩中許焉，曰：‘雁蕩天臺看不足，盡搬兒女寄蓬窗。往來漳水謀二頃，偶愛廬山家九江。名節(jié)逼真如醉白，(“逼”原作“適”，今據明鈔本校改。)生涯領略似湘龐。向來萬事都休理，且聽樓鐘咽夜撞?！?span id="xl4fpub" class='zhushi_link'>(明鈔本“咽”作“一”。)‘與公靈鷲曾聽法，游戲人間知幾生。夏口甕中藏畫像，孤山月下認歌聲。翳消已覺花無蒂，礦盡方知珠自明。數(shù)抹夕陽殘雨外，一番飛絮滿江城?！撝邢捕^余曰：‘此岐山豬肉，雖美無多食?！笕?，余客漳水，見瑩中侄勝柔自九江來，出詩示余曰：‘仁者難逢思有常，平居慎勿恃何妨。爭先世路機關惡，近后語言滋味長。可口物多終作疾，快心事過必為傷。與其病后求良藥，不若病前能自防。’余謂勝柔曰：‘公癡叔詩，如食鯽魚，惟恐遭骨刺，與岐山豬肉，不可同日而語也?！?br>
《冷齋夜話》云：“余自并州還故里，館延福寺，寺前有小溪，風物類斜川，余兒童時戲劇之地也。嘗春深獨行溪上，作小詩曰：‘小溪倚春漲，攘我夜月灣，新晴為不平，約束晚見還。銀梭時撥刺，破碎波中山，整釣背落日，一葉嫩紅間。’又嘗莫寒歸，見白鳥，作詩曰：‘剩水殘山慘淡間，白鷗無事小舟閑，個中著我添圖畫，便是華亭落照灣?！斨痹唬骸^君詩說煙波漂渺處，如陸忠州論國政，宇字坦夷，前身非篙師沙戶種類邪？’有詩，其略云：‘吾年六十子方半，槁項頂螺忘歲年，脫卻衲衣著蓑笠，來伴涪翁刺釣船?！鄧L對淵材誦之，淵材曰：‘此退之《澄觀》我欲收斂加冠巾換骨句也?！?br>
《冷齋夜話》云：“衡州花光仁老以墨為梅花，魯直觀之，嘆曰：‘如嫩寒春曉，行孤山籬落間，但欠香耳?！嘁驗橘x長短句曰：‘碧瓦籠晴香霧繞，水殿西偏小，駐聞啼鳥，風度女墻吹語笑，南枝破臘應開了。道骨不凡江瘴曉，春色通靈，醫(yī)得花重少。抱甕釀寒春，杳杳譙門，畫角催殘照?！衷唬骸牍秋L流國色，透塵種性真香。為誰風鬢涴新妝，半樹水村春暗。(“水”原作“人”，今據徐鈔本、明鈔本校改。)雪壓枝低籬落，月高影動池塘。高情數(shù)筆寄微茫，小寢初開霧帳?！啊兜麘倩ā泛蟆段鹘隆芬病！薄独潺S夜話》云：“魯直使予對句曰：‘呵鏡云遮月?！瘜υ唬骸鋳y露著花。’魯直罪予，于詩深刻見骨，不務含蓄，予竟不曉此論?！?br>
《冷齋夜話》云：“余住臨川景德寺，與謝無逸輩升閣，得禪月所畫十八應供像甚奇，而失第五軸，予口占嘲之曰：‘十八聲聞解埵根，少叢林漢亂山門，不知何處羅齋去，不見云堂第五尊?！魅?，有女子來拜敘曰：‘兒南營兵妻也，寡而食素，夜夢一僧來言曰：我北景德僧，(“北”徐鈔本作“乃”。)因行失隊，煩相引歸寺，可乎？既覺而鄰家邀飯，入其門，見壁間有畫異僧，形狀了然夢中所見也?！瘯r朱世英守臨川，異之，使迎還閣藏之?！薄妒衷娫挕吩疲骸霸S間，嘗久旱不雨，裕陵禁中齋禱甚力，一夕，夢有僧乘馬馳空中，口吐云霧，既覺而雨大作。翌日，中貴人道夢中所見物色，于相國寺三門五百羅漢中，至笫十三尊，略仿佛，即迎入內觀之，正所夢也。王丞相禹玉作《喜雨詩》云：‘良弼為霖辜宿望，神僧吐霧應精求。’元參厚之云：‘仙驥躡云穿仗下，佛花吹雨匝天飛?！?span id="3r4taiu" class='zhushi_link'>(“飛”明鈔本作“流”。)蓋記此事。相國寺羅漢，本江南李氏時物，在廬山東林寺，曹翰下江州，盡取其城中金帛寶貨，連百馀舟，(“馀”原作“余”，今據徐鈔本、明鈔本校改。)私盜以歸，無以為名，乃取羅漢每舟載十許尊獻之；詔因賜相國寺，當時謂之押綱羅漢?！?strong>王梵志山谷云：“王梵志詩云：‘梵志翻著襪，人皆道是錯，乍可刺你眼，不可隱我腳?！磺斜娚嵉?，類皆如此，乃知梵志是太修行人也。昔茅容季偉，田家子爾，(“田”原作“曰”，案當作“田”，今改。)殺雞飯其母，而以草具飯郭林宗，林宗起拜之，因勸使就學，遂為四海名士。此翻著襪法也。今人以珍饌奉客，以草具奉其親，涉世合義則與己，不合義則稱親，萬世同流，皆季偉之罪人也。”

山谷云：“王梵志詩云：‘城外土饅頭，餡草在城里，一人吃一個，莫嫌沒滋味?！呵覟橥琉z頭，尚誰食之？今改‘預先著酒澆，使教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