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忠集 卷一三八·集古錄跋尾卷五

　　隋太平寺碑〈開皇九年〉

　　右《太平寺碑》，不著書撰人名氏。南北文章至于陳、隋，其弊極矣。以唐太宗之致治，幾乎三王之盛，獨于文章不能少變其體，豈其積習(xí)之勢，其來也遠(yuǎn)，非久而眾勝之，則不可以驟革也？是以群賢奮力，墾辟芟除，至于元和，然后蕪穢蕩平，嘉禾秀草爭出，而葩華荑實爛然在目矣。此碑在隋尤為文字淺陋者，疑其俚巷庸人所為，然視其字畫又非常俗所能，蓋當(dāng)時流弊，以為文章止此為佳矣。文辭既爾無取，而浮圖固吾儕所貶，所以錄于此者，第不忍棄其書爾。治平元年三月十六日書?！　∷謇献訌R碑〈開皇二年〉

　　右《老子廟碑》，隋薛道衡撰。道衡文體卑弱，然名重當(dāng)時。余所取者特其字畫近古，故錄之。唐人字皆不俗，亦可佳也。

　　隋爾朱敞碑〈開皇五年〉　　右《爾朱敞碑》。敞者，榮從弟彥伯之子也。按《敞傳》云字乾羅，而此碑字天羅；傳云為金州總管，而碑又為徐州總管。碑文雖殘闕，然班班尚可讀。其述徐州事頗多，事為史家不取可也，不書其官，蓋闕繆也。其字不同，亦當(dāng)以碑為是。余于《集錄》，正前史之闕繆者多矣。治平元年二月十六日書。

　　隋龍藏寺碑一〈開皇六年〉

　　右齊開府長兼行參軍九門張公禮撰，不著書人名氏，字畫遒勁，有歐、虞之體。隋開皇六年建，在今鎮(zhèn)州。碑云“太師、上柱國、大威公之世子，左威衛(wèi)將軍、上開府儀同三司、使持節(jié)恒州諸軍事、恒州刺史、鄂國公、金城王孝仙奉敕勸獎州人一萬，共造此寺”。其述孝仙云“世業(yè)重于金、張，器識逾于許、郭”。然北齊、周、隋諸史不見其父子名氏，不詳何人也。

　　隋龍藏寺碑二〈開皇六年〉　　右隋《龍藏寺碑》，齊張公禮撰。龍藏寺已廢，此碑今在常山府署之門，書字頗佳，第不見其人姓名爾。碑以隋開皇六年立，后題張公禮，猶稱齊。按周武帝建德六年虜齊幼主高常，齊遂滅，后四年，隋建開皇之號，至六年齊滅，蓋十年矣。公禮尚稱齊官，何也？嘉祐八年九月二十九日書?！　∷謇羁登宓马灐撮_皇十一年〉

　　右《李康清德頌》，不著書撰人名氏，文為聲偶，而字畫奇古可愛?？?，隴西狄道人也。其碑首題云《大隋冠軍將軍、太中帥、都督、恒州九門縣令隴西李君清德之頌》。予在河北時，遣人于廢九門縣城中得此碑，字多訛闕。其后題“十一年歲在辛亥，大將軍在酉，二月癸丑朔十二日甲子建”，“年”上有二字訛闕不可識。按《隋書》，開皇十一年，歲在辛亥。其二字乃“開皇”也?！按髮④娫谟稀敝f，出于陰陽家，前史不載，而此碑見之。

　　隋梁洋德政碑〈開皇十一年〉　　右隋《梁洋德政碑》，在今蔡州新息，隋開皇十一年，行參軍事裴玉與州人為息州刺史梁洋建寶塔表德政碑。按《隋書》，后周于新息置息州，至大業(yè)中，州廢也。

　　隋韓擒虎碑〈開皇十五年〉

　　右《韓擒虎碑》，不著書撰人名氏，而以隋高祖為今上，乃隋人所撰碑文。屢言虎字，獨于名下去之，若避唐諱，此不可知也。今以碑文考《隋書》列傳，其家世、官勛大略多同，惟其在齊為河長防主、大都督、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白超防主，轉(zhuǎn)洪超防主，傳皆無之。又遷和州刺史，而傳為利州。皆史官之闕誤，當(dāng)以碑為是。而傳載閻羅王事甚怪，而碑無之，使其實有，碑不宜不書，以此見史家之妄也。治平元年六月十日書?！　∷尻惷撮_皇十八年〉

　　右《陳茂碑》，不著書撰人名氏，而字畫精勁可喜?！端鍟妨袀鬏d茂事尤多闕繆。傳云高祖為隋國公，引為僚佐，及受禪，拜給事黃門侍郎，在官十余年，轉(zhuǎn)益州總管司馬，遷太府卿，后數(shù)年卒。而碑歷敘為高祖寮佐時官。傳雖不書可也。其自為黃門侍郎后，又為行軍元帥長孫覽司馬，又為蜀王府長史、太仆卿、判黃門侍郎、上開府儀同三司、梁州刺史等官，史氏皆不書，蓋其闕也。又據(jù)碑，茂為蜀王長史，而傳為益州總管司馬，碑為太仆卿，而傳云太府，皆史家之繆也。碑云茂字延茂，史亦闕。治平甲辰秋社日書。　　隋蒙州普光寺碑〈仁壽元年〉

　　右《蒙州普光寺碑》。蒙州者，漢南陽郡之育陽縣也。應(yīng)劭曰：育水出弘農(nóng)盧氏，南入于沔，故后人于“育”加水為“淯陽”。西魏置蒙州，隋仁壽中改為淯州，又為淯陽郡。唐為縣，屬金州。碑，仁壽元年建，猶曰蒙州，既而遂改淯州矣。碑無書撰人名氏，而筆畫遒美，玩之忘倦。蓋開皇、仁壽以來碑碣，字書多妙，而往往不著名氏。惟丁道護(hù)所書，常自著之，然碑石在者尤少，余每與蔡君謨惜之。自大業(yè)已后，率更與虞世南書始盛，既接于唐，遂大顯矣。治平元年正月七日書。

　　隋丁道護(hù)啟法寺碑〈仁壽二年〉

　　右《啟法寺碑》，丁道護(hù)書。蔡君謨，博學(xué)君子也，于書尤稱精鑒，余所藏書未有不更其品目者，其謂道護(hù)所書如此。隋之晚年，書學(xué)尤盛，吾家率更與虞世南皆當(dāng)時人也，后顯于唐，遂為絕筆。余所集錄開皇、仁壽、大業(yè)時碑頗多，其筆畫率皆精勁，而往往不著名氏，每執(zhí)卷惘然，為之嘆息。惟道護(hù)能自著之，然碑刻在者尤少，余家《集錄》千卷，止有此爾。有太學(xué)官楊褒者，喜收書畫，獨得其所書《興國寺碑》，是梁正明中人所藏，君謨所謂楊家本者是也。欲求其本而不知碑所在。然不難得，則不足為佳物，古人亦云“百不為多，一不為少”者，正謂此也。治平元年立春后一日太廟齋宮書?！　∷宸簮鬯卤创髽I(yè)五年〉　　“李伯藥”字僅存，其下摩滅，而“書”字猶可辨。疑此碑伯藥自書，字畫老勁可喜。秋暑郁然，覽之可以忘倦。治平丙午孟饗攝事齋宮書，南譙醉翁六一居士。

　　隋鉗耳君清德頌〈大業(yè)六年〉

　　右不著書撰人名氏，其碑首題云《大隋恒山郡九門縣令鉗耳君清德之頌》。大業(yè)六年建。字畫有非歐虞之學(xué)不能至也。碑云“君名文徹，華陰朝邑人也。本周王子晉之后，避地西戎，世為君長，因以地為姓。曾祖靜，仕魏為馮翊太守。祖朗，成、集二州刺史。父康，周荊、安、寧、鄧四州總管別駕，安陸、龍門二郡守”，而前史皆不載。碑在今廢九門縣中，余為河北轉(zhuǎn)運(yùn)使時求得之。

　　隋廬山西林道場碑〈大業(yè)十三年〉

　　右《廬山西林道場碑》，渤海公撰，公為隋太常博士時作，不著書人名氏，而字法老勁，疑公之書也。西林道場者，偽趙將竺氏舍俗出家，名曇現(xiàn)，始居于此。晉太和二年，光祿卿陶范始為現(xiàn)弟子慧永造寺，而號西林。按《兩京記》，隋嘗更名佛寺為道場，此碑大業(yè)十三年建也。顏魯公寓題碑陰百余字，尤奇?zhèn)?，今附于碑后。　　唐德州長壽寺舍利碑〈武德六年〉

　　右《德州長壽寺舍利碑》，不著書撰人名氏，碑武德中建，而所述乃隋事也。其事跡文辭皆無取，獨錄其書爾。余屢嘆文章至陳、隋，不勝其弊，而怪唐家能臻致治之盛，而不能遽革文弊，以謂積習(xí)成俗，難于驟變。及讀斯碑有云“浮云共嶺松張蓋，明月與巖桂分叢”，乃知王勃云“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當(dāng)時士無賢愚，以為警絕，豈非其余習(xí)乎？治平元年三月十六日書。

　　唐孔子廟堂碑〈武德九年〉

　　右《孔子廟堂碑》，虞世南撰并書。余為童兒時，嘗得此碑以學(xué)書，當(dāng)時刻畫完好。后二十余年復(fù)得斯本，則殘缺如此。因感夫物之終敝，雖金石之堅不能以自久，于是始欲集錄前世之遺文而藏之。殆今蓋十有八年，而得千卷，可謂富哉！嘉祐八年九月二十九日書。

　　千文后虞世南書

　　右虞世南所書，言不成文，乃信筆偶然爾。其字畫精妙，平生所書碑刻多矣，皆莫及也。豈矜持與不用意，便有優(yōu)劣邪。熙寧辛亥續(xù)附。　　唐呂州普濟(jì)寺碑〈貞觀二年許敬宗撰〉

　　右《呂州普濟(jì)寺碑》。呂州者霍邑也，唐高祖義兵起太原，始破宋老生于此。義寧元年，乃以霍邑、趙城、汾西、靈石四縣置霍山郡，武德元年更曰呂州，太宗十七年遂廢也。

　　唐豳州昭仁寺碑〈貞觀二年〉

　　右《昭仁寺碑》，在豳州唐太宗與薛舉戰(zhàn)處也。唐自起義，與群雄戰(zhàn)處，后皆建佛寺，云為陣亡士薦福。湯、武之?dāng)¤?、紂，殺人固亦多矣，而商、周享國各數(shù)百年，其荷天之者，以其心存大公，為民除害也。唐之建寺，外雖托為戰(zhàn)亡之士，其實自贖殺人之咎爾。其撥亂開基，有足壯者，及區(qū)區(qū)于此，不亦陋哉！碑文朱子奢撰，而不著書人名氏，字畫甚工，此余所錄也。治平甲辰秋分后一日書?！　√祁亷煿诺却人卤簇懹^二年〉

　　右《等慈寺碑》，顏師古撰。其寺在鄭州汜水，唐太宗破王世充、竇建德，乃于其戰(zhàn)處建寺，云為陣亡士薦福。唐初用兵破賊處多，大抵皆造寺。自古創(chuàng)業(yè)之君，其英雄智略，有非常人可及者矣。至其卓然信道而知義，則非積學(xué)誠明之士不能到也。太宗英雄智識，不世之主，而牽惑習(xí)俗之弊，猶崇信浮圖，豈以其言浩博無窮，而好盡物理為可喜邪？蓋自古文奸言以惑聽者，雖聰明之主或不能免也。惟其可喜，乃能惑人。故余于本紀(jì)譏其牽于多愛者，謂此也。治平元年清明后一日書。

　　隋郎茂碑〈貞觀五年〉

　　右隋《郎茂碑》，李百藥撰。其弟穎亦有碑，在今鎮(zhèn)府北大墓林中。余為都轉(zhuǎn)運(yùn)使時得之。《隋書》列傳言“茂卒于京師”，此碑云“從幸江都而卒”，史氏之繆，當(dāng)以碑為正?！　√评煞f碑〈貞觀五年〉

　　右唐《郎穎碑》，李百藥撰，宋才書，字畫甚偉。穎父名基，字世業(yè)，而李百藥書穎世次，但云父世業(yè)，又書穎兄茂碑亦然?？计浔?，有“皇基締構(gòu)”之言，則“基”字當(dāng)時公私無所諱避，而于書世次，字而不名，不詳其義也。是以君子貴乎博學(xué)。嘉祐八年九月二十四日書。

　　唐郎穎碑陰題名

　　右郎穎碑陰題名：柱國府僚佐三十二人，常山公府國官一百七人，合一百三十九人，為一卷。柱國府長史、司馬、掾?qū)俑饕蝗耍勺h、記室、司倉、司功、司戶、司兵、司鎧、司法、司田、司士參軍事各一人，又有參軍事五人，行參軍十人，典長簽三人，常山國官、國令、大農(nóng)各一人，常侍、侍郎、國尉各二人，典衛(wèi)六人，舍人四人，城局、廟長、學(xué)官各一人，食官、廄牧各四人，典府長一人，典府丞二人，親事七十五人。穎以貞觀四年卒，此蓋唐制也。

　　唐孝子張常洧旌表碣〈貞觀五年〉　　右唐《孝子張常洧旌表碣》，文字摩滅，僅可見其仿佛。蓋孝悌之為名，人之所甚慕，而旌表非為一世勸也。故特錄之者，惜其將遂不見于后世也。其文辭筆畫，亦自可佳，然不專取乎此也。

　　唐九成宮醴泉銘〈貞觀六年〉

　　右《九成宮醴泉銘》，唐秘書監(jiān)魏征撰，歐陽率更書。九成宮即隋仁壽宮也。太宗避暑于宮中而乏水，以杖琢地，得水而甘，因名醴泉焉。

　　唐歐陽率更臨帖

　　右率更臨帖。吾家率更蘭臺世有清德，其筆法精妙，乃其余事。豈止士人?？?，雖海外夷狄，皆知為貴。而后裔所宜勉旃，庶幾不殞其美也。

　　唐皇甫忠碑〈貞觀十四年〉

　　右《皇甫忠碑》，著作佐郎李儼撰。忠為泰州龍門令，歲滿，縣民前左勛衛(wèi)裴公隱等一千三百人申省請留。八座報云：“公等請來遲晚，縣令今已替訖。好人堪用，縣國共須，豈一縣士庶獨懷忄希惜，所請不允?！敝乙蕴铺跁r為令，當(dāng)時臺省文字如此可愛。泰州者，義寧元年以河中之汾陰、龍門置，治汾陰，武德二年徙治龍門，太宗十七年州廢。今碑后列縣人姓名，有錄事、鄉(xiāng)長、鄉(xiāng)老、里正、縣博士、助教、佐史等。今之縣吏，惟錄事、里正其名在爾。治平元年五月二日書。

　　唐岑文本三龕記〈貞觀十五年〉　　右《三龕記》，唐兼中書侍郎岑文本撰，起居郎褚遂良書，字畫尤奇?zhèn)?。在河南龍門山，山夾伊水，東西可愛，俗謂其東曰香山，其西曰龍門。龍門山壁間鑿石為佛像，大小數(shù)百，多后魏及唐時所造。惟此三龕像最大，乃魏王泰為長孫皇后造也。

　　唐孟法師碑〈貞觀十六年〉

　　右《孟法師碑》，唐岑文本撰，褚遂良書。法師名靜素，江夏安陸人也。少而好道，誓志不嫁，隋文帝居之京師至德宮，至唐太宗十二年卒，年九十七。

　　唐孔穎達(dá)碑〈貞觀二十二年〉

　　右《孔穎達(dá)碑》，于志寧撰。其文摩滅，然尚可讀。今以其可見者質(zhì)于《唐書》列傳，傳所闕者，不載穎達(dá)卒時年壽，其與魏鄭公奉敕共修《隋書》亦不著。又其字不同，傳云字仲達(dá)，碑云字沖遠(yuǎn)。碑字多殘缺，惟其名字特完，可以正傳之繆不疑。以沖遠(yuǎn)為仲達(dá)，以此知文字轉(zhuǎn)易失其真者，何可勝數(shù)？幸而因余《集錄》所得，以正其訛舛者，亦不為少也。乃知余家所藏，非徒玩好而已，其益豈不博哉！治平元年端午日書。

　　陳張慧湛墓志銘〈貞觀二十三年〉

　　右陳《張慧湛墓志銘》，不著書撰人名氏。陳、隋之間，字書之法極于精妙，而文章頹壞，至于鄙俚，豈其時俗敝薄，士遺其本而逐其末乎？予家《集錄》所見頗多，自開皇、仁壽而后，至唐高宗已前，碑碣所刻，往往不減歐、虞。而多不著名氏，如鉗耳君清德頌》；或有名而其人不顯，如丁道護(hù)之類，不可勝數(shù)也。慧湛，陳人，至唐太宗時始改葬爾。其銘刻字畫遒勁有法，玩之忘倦，惜乎不知為何人書也。治平元年四月晦日書。　　唐薛稷書〈貞觀永徽之間〉

　　薛稷書刻石者，余家《集錄》頗多，與墨跡互有不同。唐世顏、柳諸家刻石者，字休時時不類，謂由模刻人有工拙。昨日見楊褒家所藏薛稷書，君謨以為不類，信矣。凡世人于事不可一概，有知而好者，有好而不知者，有不好而不知者，有不好而能知者。褒于書畫好而不知者也。畫之為物，尤難識其精粗真?zhèn)?，非一言可達(dá)。得者各以其意，披圖所賞，未必是秉筆之意也。昔梅圣俞作詩，獨以吾為知音，吾亦自謂舉世之人知梅詩者莫吾若也。吾嘗問渠最得意處，渠誦數(shù)句，皆非吾賞者。以此知披圖所賞，未必得秉筆之人本意也。

　　唐益州學(xué)館廟堂記〈永徽元年顏有意書〉

　　高朕之名，于義不安。頗疑有意得于古碑之訛缺爾，存之以博學(xué)者。

　　唐衛(wèi)國公李靖碑〈顯慶三年〉

　　右《李靖碑》，許敬宗撰。唐初承陳、隋文章衰敝之時，作者務(wù)以浮巧為工，故多失其事實，不若史傳為詳。惟其官封頗備。史云為撫慰使，而碑云安撫使，其義無異，而后世命官多襲古號，蓋靖時未嘗有撫慰使也。由是言之，不可不正。又靖為刑部尚書時，以本官行太子左衛(wèi)率，其封衛(wèi)國公也，授濮州刺史。蓋太宗以功臣為世襲刺史，后雖不行，皆史宜書。其余略之可也。故聊志之。治平元年三月二十二日書。　　唐辨法師碑〈顯慶三年〉

　　右《辨法師碑》，李儼撰，薛純陀書。純陀，唐太宗時人，其書有筆法，其遒勁精悍，不減吾家蘭臺。意其當(dāng)時必為知名士，而今世人無知者，然其所書亦不傳于后世。余家《集錄》可謂博矣，所得純陀書只此而已。知其所書，必不止此而已也，蓋其不幸湮沉泯滅，非余偶錄得之，則遂不見于世矣。乃知士有負(fù)絕學(xué)高世之名，而不幸不傳于后者，可勝數(shù)哉！可勝嘆哉！治平元年閏五月晦日書。

　　唐吳廣碑〈總章二年〉

　　右《吳廣碑》，不著書撰人名氏，而字畫精勁可喜。廣字黑闥，唐初與程知節(jié)、秦叔寶等俱從太宗征伐，后與殺建成有功。至高宗時，為洪州都督以卒。然《唐書》不見其名氏，惟《會要》列陪葬昭陵人，有洪州刺史吳黑闥，亦不知其名廣也。其名字事跡，幸見于后世者，以有斯碑也。碑字稍摩滅，世亦罕見，獨余《集錄》得之，遂以傳者，以其筆畫之工也。故余嘗為蔡君謨言，書雖學(xué)者之余事，而有助于金石之傳者，以此也。治平元年八月八日書?！　√讫埮d宮碧落碑〈咸享元年〉

　　右《碧落碑》，在絳州龍興宮，宮有碧落尊像，篆文刻其背，故世傳為《碧落碑》。據(jù)李之以為陳惟玉書，李漢以為黃公譔書，莫知孰是？《洛中紀(jì)異》云“碑文成而未刻，有二道士來，請刻之。閉戶三日，不聞人聲。人怪而破戶，有二白鴿飛去，而篆刻宛然”。此說尤怪，世多不信也。碑文言“有唐五十三祀，龍集敦”，乃高宗總章三年，歲在庚午也。又云“哀子李訓(xùn)、誼、譔、諶為妣妃造石像”。按《唐書》，韓王元嘉有子訓(xùn)、誼、譔，而無諶，又有幼子訥。元嘉以則天垂拱四年見殺，在總章三年。后十八年，有子訥不足怪，而不應(yīng)無諶。蓋史官之闕也。嘉祐八年十月初四日書。

　　唐徐王元禮碑〈咸享三年〉

　　右《徐王元禮碑》，崔行功撰，趙仙客書。元禮，唐高祖子也。以碑考傳，年壽、官閥悉同。而碑云“使持節(jié)徐、譙、泗三州諸軍事，徐州刺史”，又云“贈太尉，使持節(jié)大都督，冀、相、貝、滄、德、隸、魏、博等八州諸軍事，冀州刺史”。傳云為“徐州都督”，又云“贈冀州大都督”。傳既簡略，又都無法，而碑之所書亦失也。蓋刺史非兼州之官，都督非一州之號。碑云持節(jié)徐、譙、泗三州諸軍事，而傳獨為徐一州刺史，此其失也。當(dāng)如前史持節(jié)秦、涼州諸軍事，秦、涼二州刺史，乃為得爾。其書贈官，則如碑之書是矣。蓋為一州刺史而兼督八州軍事爾。都者，有所兼總之名也。此特小故，而余區(qū)區(qū)辯之者，前史失之久矣。又國朝自削方鎮(zhèn)之權(quán)，而節(jié)度使、都督無復(fù)兼州，而舊名不除，是節(jié)度、都督自施于己，此不可不正其失也。治平甲辰中元日書。

　　唐智乘寺碑〈咸享四年〉

　　右《智乘寺禪院碑》者，唐鄭惠王所作也。惠王名元懿，高祖第十三子也。有子十人，列于碑后，而第五子樂陵公闕其名。按《唐書。宗室世系表》，樂陵公名球，不知何為獨闕也。今《唐書》年表以嗣王敬為敬，樂平公為樂安公，新平公遂為遂，三者皆史家之失，當(dāng)以碑為正。世系、譜牒歲久傳失，尤難考正，而碑碣皆當(dāng)時所刻，理不得差。故《集古》所錄于前人世次，是正頗多也。治平元年清明前一日書。

　　唐九門縣西浮圖碑〈上元三年〉

　　右《九門縣西浮圖碑》，唐應(yīng)詔四科舉董行思文，清河傅德節(jié)書。題云《九門縣合鄉(xiāng)城人等為國建浮圖之碑》。浮圖在智矩寺中，寺今亦廢。碑上元三年建，按唐有兩上元，此碑云“歲在丙子”乃高宗上元三年也。肅宗上元三年，歲在壬寅爾。

　　唐陶云德政碑〈永淳三年〉

　　右唐申州錄事張義感撰。云字大舉，河南伊闕人也，高宗時為恒州刺史。碑永淳三年立。予為河北轉(zhuǎn)運(yùn)使，至真定府，見碑仆在府門外，半埋地中，命工掘出，立于廡下。字為行書，筆跡遒麗，而不著書者姓名，惜哉！